睡过一觉,大家的肌体些许适应这样的海拔,各种高反症状都有所减轻,付迎涛也不例外,虽然没有吃到昨晚要求的什么稀粥小菜,但他的早饭并没有吐出来。即便如此,他照例对食物和环境充满牢骚,一边说自己要求不高,一边提出挑剔的意见。
巴云野悄悄对河马说:“我看这老爷子挺像某动漫人物的。”
“谁呀??”河马一脸疑问。
“你猜。”
“老夫子?巴依老爷?龟仙人?”
巴云野深感代沟不可逾越——“《名侦探柯南》大部分剧集的受害者。”
河马没忍住,噗嗤笑出来。巴云野看一看他无害的笑容,自己也笑,眼神中却有一丝无奈和犹疑。
结绳和器械的训练课上完,巴云野看到刁琢一边穿冲锋衣外套,跟陆建毅聊着什么,两人的目光似乎都没离开过虎子,陆建毅还把手搭在虎子头上,向刁琢介绍着它曾经的“光荣历史”。巴云野想到,刁琢很可能想借助虎子寻找张晨光或者保温壶。
不愧是她男人,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巴云野望着刁琢英俊有型的侧脸和挺拔强壮的身材,还有他的黑黄撞色的冲锋衣外套,一个劲儿傻乐。
陆建毅去筹备拉练的事,刁琢跟上巴云野,远远叫了她一声,她回头,双眼随着动作轻轻一眨,嘴角一弯,一张脸轮廓深刻,明媚俊美。刁琢不是文艺青年,但此时一句话撞进他脑海,说来也俗。他一边走,一边把那句话说出来:“回眸一笑百媚生。”
许是风大,巴云野一时清不清楚,擡手搓搓耳朵,语气中居然带着点不标准的东北腔调,“啥、啥玩意?”
刁琢快步走过去,捏住她的下巴一擡,在她唇上狠狠啜了一口,“我说——老子的女人,真他妈美。”
大俗即大雅。
她被这么狠狠一下搞懵了,愣三秒,只听他又说:“虎子可以跟我们一起上山,但现在没有可供比对的气味。”
话题是不是转得太快?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听过韩达生说起过张晨光的保温壶,可当时没在意。”巴云野说着,给韩达生去个电话,他可能在开车,没接。
“就在去大本营的路上,韩达生别我的车,嘲笑我是娘炮,我向他竖中指,想着他敢较真我他妈就跟他好好干一架,顺便拖住张晨光。没想到现在我们需要的线索都在他手里,还好没干架。”巴云野感慨地说。
刁琢重重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压抑着笑意说:“巴爷神通广大,料事如神。”
“得了吧,寒碜我。”巴云野白他一眼,继而又笑,拇指食指捏住他外套的拉链:“这件外套没见你穿过。”
刁琢轻描淡写,“我的衣服你都见过?”
“你故意买了给我一样的冲锋衣。”巴云野直白地指出,“尽管你曾说,那就像X团外卖员。”
“不一样。”
巴云野抱着双臂,“哪儿不一样?”
“这儿——”刁琢指着上臂,“多一个口袋。”
巴云野握紧拳头扬一扬,一副克制不住要揍人的模样。刁琢张开手掌一握,恰好把她的拳头包在掌心。两人的互动看似刀光剑影的博弈,其实有种淡淡的温馨。
经过短暂的休息,大家按原定计划到北坡冰川徒步拉练,顺便熟悉一下器械操作。巴云野一直留意着手机,想着下午去南坡大本营后信号不太好,生怕错过任何一点信息。
陆建毅是个非常有经验的登山教练,一边走一边带大家实践登山步、冰坡行走、调节呼吸、如何过节点。这一段大家也都很放松,叽叽喳喳的,各地的方言交汇,像说群口相声似的,队伍里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虎子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时不时还能得到一些肉干作为奖励,不过它吃之前都会看看陆建毅,得到肯定后才接受。有人拆开一个士力架,掰了一半想给虎子吃,陆建毅一时没注意,倒是巴云野一把拉住,“嘿,这个别给它吃。”
“为什么呀……”
蒋奥航刚好路过,摸摸虎子的脑袋,笑道,“狗不能吃巧克力。”
几步外的付迎涛重重清了清嗓子,发出很大的声音,“奥航,跟上,不要多管闲事!”
蒋奥航抿唇,好像有点慌,付迎涛再次很不满地瞅她一眼,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巴云野莫名其妙,不知付迎涛为什么像被蜜蜂蛰了似的反应那么强烈,又想到所有人之中就他不喜欢跟任何动物接触,不仅从没喂过鼠兔,连乖巧的虎子都不入他法眼。她低声对手里拿着半个士力架的人说,“他说得没错,狗吃了巧克力可能会死。”
“悠着点,不要大笑大喘气,走路也慢一点。不行了就说一声,不丢人。得认怂。”普兰提醒道。
“嘭!”前面一个人不小心滑倒,几个人都上去扶,一看,是付迎涛。摔倒得很忽然,他一时没反应,手中燃着的烟掉在裤子上,烫焦一个洞。
巴云野因为心不在焉所以没上去扶,蒋奥航则显得非常殷勤,冲上去又是检查关节是否有扭伤,又是询问要不要吃昨天巴云野给的药,跟付迎涛的亲儿子似的,反衬得付星月像他儿媳妇。
“不必,继续走。”付迎涛挥一挥手,可能是摔个大马趴让他觉得颜面尽失,故意表现得云淡风轻,重新抽出一支烟点上,硬要在烟雾缭绕中塑造一种仙风道骨的意境。
付迎涛的烟瘾很大,像移动的烟囱,按照他点烟的速度和频率,他一天至少两包的量。巴云野想,当他的家人,天天吸这种二手烟,想长寿也难。
“哎哟!”又一个人摔倒在地,是蒋奥航,他一边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来一边看似随意地说:“这路太难走了,一个不小心就屁股遭殃。”
他一摔一嘀咕,既缓解付迎涛摔倒的尴尬,又给大家造成一种摔倒也是理所当然的印象,好像接下来无论谁摔成什么狗屎样都是正常现象。巴云野暗叹,这马屁拍得天衣无缝登峰造极啊。
一伙人闹哄哄地往前走,巴云野也跟上去,余光见刚刚蒋奥航摔倒的地方一块尖锐的石头侧面有个长方形的东西,差点一脚踩上,还好适时打住。捡起一看,是一部手机。手机竖起来的时候屏幕恰好亮起,上面一行字——
睿睿:别急,登山遇险不是小事。
巴云野双眼一瞪,直觉这是蒋奥航故意摔倒时不小心掉的。她思考几秒,悄悄把手机放回石头边,大大咧咧地用脚尖顶着它,喊:“嘿!这儿有个手机,谁掉的?”
这时就见扶着岳父的蒋奥航下意识一摸口袋。
“老公,你手机掉了哦。”付星月快步跑过来,巴云野的心不禁向上一提,仿佛看到电视剧中出现多次的情节就要再现实中上演。
只见付星月捡起手机,看都没看就转身交给火急火燎冲过来的蒋奥航。他接过之后赔笑道:“哈!我的手机居然掉了!”说着,光速放进口袋还重重在魔术贴上按了几下,动作快得一气呵成。
巴云野盯着夫妻的背影,眉头一皱,心想,这家伙想搞“登山遇险”这一套?那不是给我们添乱么!
接下去,她拉着刁琢故意掉队走在后面,刁琢说:“南坡平缓,冲顶到下撤时间不长,登山协作一路跟着,如果不碰到天气突变,想遇险很难。”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汗颜,善意提醒,“这成语不能用在这里。”
“老头子真遇险,你一救援队的能放着不管?”巴云野反问。
“背,老子也给他背下山。”
刁琢这般正直,巴云野又气又欣赏,只能说:“所以,我怕他们搞小动作,耽误我们找保温壶不说,还耽误你辨认照片拍摄地。要不……我们再报警试试?”
“你有证据吗?”
“我看到他的信息了!——别急,登山遇险不是小事。”
“这句话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叮嘱,因为我们先入为主人为他有别的心眼,所以觉得这句话不正常。”
“也对,警察万一觉得我们报假案,没准还把我抓起来……”巴云野缩缩脖子。
“我会让大强他们在冲顶时尽量隔开蒋奥航和老付。”
巴云野用手肘顶他,“你得称呼人家为——付领导。”
刁琢无奈地叹口气,加快速度往前走,心想,蒋奥航想害岳父的心理这么迫切,却在电话和手机信息方面这么随意,接连让河马和巴云野发现,不知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百密一疏?进而,他又想,付星月是蒋奥航最亲近的人,难道丝毫没有察觉枕边人心怀鬼胎?
拉练快结束时,韩达生总算回电,巴云野插上耳机,和刁琢一人一个戴着,问:“你以前跟我提过张晨光的保温壶,现在还记得吗?”
韩达生如今跟巴云野混熟了,说话不由得油嘴滑舌,“你一见我就问张晨光,到底是不是暗恋他?”
“他欠我钱。”巴云野一句结束该话题。
韩达生不知虚实,想了许久才说:“我就记得他一路带着那破保温壶。大本营时我还提醒他,冲顶的时候不要带这种多余的东西,把他那个1.5L的带上才是真的。”
“破保温壶?”
“唉,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漏水。还搞我车后座上。”
刁琢心中疑虑更多,漏水就说明不密封,保温效果大打折扣,别说登顶雪山,出来旅游都不值得带。保温壶内真的有不寻常的东西?
巴云野启发许久,韩达生却再想不起其他的细节,她只好绞尽脑汁回忆当时的一切,忽然一个灵感掠过,“生哥,你有低血糖?”
“嘿嘿,没办法,老娘遗传。”
巴云野想起自己不止一次看到韩达生慷慨地把小袋装的可可粉分给客人喝,骗他们说抗高反。她不禁问:“到大本营时,我看到你给客人们分发什么东西,该不会也是可可粉?”
“那是当然,我们带散客去登山,不像基地又是提供吃又提供帐篷,不送点小温暖怎么立得住口碑?别人怎么做我不清楚,我这边一般赠送客人几个醋甲唑胺片和可可粉,一个降眼压、抗高反,一个补充能量。”
巴云野一喜,声音大了许多,“什么牌子的可可?”
“雀巢巧克力味可可粉,超市随便买,棕色包装的那种。”
刁琢竖起大拇指,无声地给巴云野点个赞。
巴云野向韩达生要来当时同行登山的几个客人联系方式,一一打过去问,其中一个客人说,出发冲顶前,张晨光泡了许多热巧克力装进大小保温壶里,他还把自己剩余的几包送给张晨光,同时劝其带点热开水,但人家似乎没听进去。
“漏水的保温壶,里头装着雀巢热巧克力。”巴云野挂了电话,露出欣喜的笑,“赌一把!寻物启事中的保温壶就是张晨光的——登山途中,难免不漏出来,只要让虎子嗅着味道去找,没准真能找到。”
这个牌子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基地附近小卖部就有,虽然比外头贵三倍。待他俩买回来,大家早已收拾好装备、行李,向南坡大本营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