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后,刁琢合上日记本,看一眼巴云野,“你,跟我过来。”
巴云野双手插在口袋里,吊儿郎当地跟着他走远,只见他走到一处转身,把日记还给她,“这个,随身收好,不能被叶讯得到。”
她一上一下把日记本抛着玩,“你这么相信我?”
刁琢伸手接住,另一只手将她冲锋衣的拉链往下一拉,她不躲不闪,就这么直挺挺站着,他真怀疑自己就算把她扒光了,她还是一副很欣然的模样。他看看她的脸,发现她挑眼看着自己,唇边还噙一抹笑,他板着脸,找到她外套内侧的口袋,把日记本塞进去,拉上拉链。
“我相信你不会让叶讯这么做。”他拍拍她的肩,下一秒,她忽然握住他的手腕,侧身一用力,他预感她下一步的动作,左手一顶,她没能给他一个过肩摔。
“反应挺快啊,也是练家子。”她没用全力,这会儿也不再发力。他若不挡这一下,这会儿已经被她骑在身下。
两人互相松手,刁琢活动活动手腕,这女人脑回路清奇且攻击性极强,应该360°全天候盯防。
两人并肩一起回去,走到一半,巴云野忽然停下,“刁琢,记住,你刚才脱我衣服,下回爷脱你裤子。”
刁琢点烟,无视她立的flag,“你当老子裤子那么好脱?”
巴云野指着他,“我他妈要让你自己脱。”
“等我。”刁琢合上打火机的盖子,先走一步。
回到湖边,救援队几个人蹲在地上研究剩下的物什,讨论着邹开贵的去向。
叶讯独自坐在马扎上,见他俩回来,想开口说些什么,又闭上嘴。无论如何,救援队已取得突破性进展,此时不宜跟他们发生争执。再说,也争不过。
刁琢也沉默着,跟队员们一起研究包里剩下的其他物品。一瓶剩个底儿的辣椒酱、一台卫星电话、一双徒步鞋、几双袜子和鞋垫、敞开的一个小黑方包。
老金交待说,他们无意中找到这辆雪地车的时候,卷走包里所有的汽油、压缩饼干和没开封过的榨菜、火腿肠等物,当时包里还有太阳能充电器、汽油炉、维修工具、弹簧刀等生活物品,他们觉得没什么用,就连同雪地车一起扔进湖里。
刁琢清楚地记得老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拉开拉链,我们翻了很久……”,这说明,雪地车被抛下时,驮包未打开,邹开贵还没来得及从里头取出什么东西,食物、保暖、防身物,统统没拿,甚至连最关键的GPS和可以同外界联系的卫星电话都没带。
把这些东西抛下,连小学生都知道,必死无疑。邹开贵一定离开得特别匆忙,或者说,他的离开连自己都措手不及。
“这是……”河马捡起小黑方包,“照相机的保护套?”
“没错。”巴云野看一眼,“哟,还是台微单。”
“没有相机。”秃子笃定道。
保护队员有些不相信他俩的话,严厉地问:“到底是不是你们拿的?!”
“没拿!”
“人老子都杀过,一台破相机不敢承认?!”
二人似乎起了内讧,老金推一下秃子,“是不是你偷拿的!”
秃子火了,“妈逼的!要你娘的相机!要不是你他妈诓老子找什么天措,老子会跟你往死路走!”
“别吵!”保护队员制止道,这二人才停止叫骂。
谭林听不太清楚,“……天措是什么?”
扎巴多杰挥挥手,“假的。没有这地儿。”
巴云野眨眨眼,对老金和秃子竖起大拇指,“你们打猎不行,狗咬狗的本事倒挺大。”
“臭娘们你说什么?!”
巴云野慢吞吞地重复,“我说,你们是狗。”
老金和秃子怒了,想冲过来揍她,但实在动不了,只能一个劲儿臭骂。
“刁队,他们骂我。”巴云野告状。
刁琢看向老金和秃子,他们确实很吵,于是脸一沉,目露凶光,“给老子闭嘴。”
两盗猎贼也是见风使舵的,一看他的体格和脸色,不好惹,算了,自认吃瘪。
巴爷有人撑腰,嘚瑟得要命。
刁琢拿她没办法,只能忽略她的插科打诨,“也就是说,邹开贵离开的时候,很有可能随身携带着微单?”
大家都露出对这一行为无法理解的表情。
刁琢一件一件端详着遗留物品,再次陷入沉思。大家则七嘴八舌开始猜测:
“有没有可能遇到另一拨盗猎的?”
“盗猎的最多就是抢走食物和汽油,可他食物、汽油什么的都在,被老金他们拿走的。”
“是不是遇见狼群或者熊之类的,又或者跟我们一样不幸碰见发狂的野牦牛?”
“只有慌慌张张逃命,才会什么都不顾、拔腿就跑啊!”
“跑也跑不过动物。”
“逃跑之后没回来取车和包袱,就意味着回不来。”
“在附近应该可以找到……呃……遗骨?”
叶讯一听,异常高兴,自告奋勇地说:“我带队搜寻!以这里为中点,半径5公里,先搜上一圈!”
“可以,三辆车留下,其余四辆车先在附近搜。”刁琢站起来,“巴爷带队。”
“好。”巴云野答应得很干脆,她也倾向于邹开贵遇到凶猛的动物,并预感这一趟能找到他的尸骨。上车前,她下意识瞥一眼刁琢,他也正好看过来,拍拍胸膛位置,又刻意看一眼叶讯的车,右手画一道弧线,向下指一指地面,最后好像在问她,明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竖起拇指,潇洒上车关门。
四辆车分成两队,往两个方向开去。
刁琢还是觉得疑点太多,用望远镜四处张望,发现附近车撤不少,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杂乱,甚至还有急刹车的摩擦痕迹。一会儿后,他转身看向颓然坐在车里的老金和秃子。
两人被吓了一跳,没有猎枪在手,他们怂得要命,以为大家都走了,刁琢开始秋后算账,忙不叠道歉:“大哥,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刚才不是有意骂你女人的……我们混蛋,我们是狗,行了吧,您……您可千万别……”
谁知,人家刁琢没接这个茬,而是问:“你们发现雪地车的时候,还有没有看到什么?”
老金说:“帐篷……我看到一个帐篷浮在水里,比较远,我们没打算捞,就没管。”
“邹开贵拿出了帐篷……”刁琢重复道,这说明,他于傍晚到达湖边,准备扎营休息,这时,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难道……真是猛兽?
这时,秃子说:“哦,还有两个羊,死的,我们本想扒皮,一看已经不能用了,就没费工夫做。”
大秦问:“什么羊?”
保护队员释然地说:“他们说的羊,就是指藏羚羊。”
“在哪?”
“还在那儿呢。”秃子一指。只见不远处的湖水里露出两只尖尖的角。
剩下几个人马上过去把藏羚羊尸体从湖水里拖出来,才发现里头不止一只,两母一公,竟一共三只,已经高度腐烂。
这种异状引起扎巴多杰的重视,几个人不顾尸体发出的阵阵臭气,蹲着翻看检查。
“腿上还有绳子……”
“泡得这么大……死很久了。”
“腿断了。没有撕咬的痕迹。”
“这只母的还有孕,啧啧,可怜。”
大秦疑惑:“盗猎?”
一个保护队员摇摇头,“看着不像。猎到藏羚羊,盗猎的怎么可能不带走?那几个人见到死的都想剥皮。你看这绳结……”他指着几只羊腿上的绳子,绳子的末端还有一个结套,似乎原先还绑着个什么东西。“这是个死结,所以也不是陷阱。倒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绑个重物,让它们沉在水底浮不起来。”
另一个保护队员说:“没找到弹孔,身上也没有散弹,不是被猎枪打死的。可以肯定的是,虽然这里是无人区,但做这件事的人还是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这几只羊。就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刁琢在想,这与邹开贵的失踪是否有关。
大秦好奇地问:“能看出它们死了多久吗?”
“难说。”扎巴多杰回答,“这里平均温度低,就像个大冰箱似的,尤其大半年都是零下,什么动物死了,就算不被食肉动物吃掉,尸体腐烂速度也非常慢,甚至还有入冬时死去、来年冰化时还保持原样的动物尸体。这几个羊烂得这么厉害,只能推测是最近白天气温稍微高一些,又浮到水面上来,白天解冻,晚上冰冻,几下折腾,就臭掉了。”
“它们骨头都断了。”另一个检查尸体的保护队员有新发现,“这一只……腿骨、肋骨全部断掉,腿骨都碎了!”
扎巴多杰赶紧蹲下查看,一边看一边摇头叹气。
老金忽然冷笑一声,说:“车撞的。”
扎巴多杰严厉地问,“是不是你们用过这种方法?!”
老金嬉皮笑脸道:“这法子容易伤皮子。更何况,羊跑得多快,我们那破车追不上。”
秃子接话,“我们之所以到湖边,也是沿着车撤来的,来的时候,车撤很多、很乱,我们寻思着这地方有什么好处,这么多车都要经过,来了之后,不过如此,屁都没有。”
刁琢思忖着,沿着湖边慢慢踱步,低头寻找着什么。走出很远后,他忽然转身冲大家招招手,还做了个“拍照”的手势,大秦拿起相机就赶过去。
刁琢指着干涸泥土上的几个鞋印说,“拍下来。”
大秦一边拍照,一边叹道:“这几个洞是什么?看着像女人的高跟鞋戳出来的。在这里穿高跟鞋?真是……”
鞋印一共三组,两组看着比较大,40几码,应该是男性,高跟鞋印的主人明显是个女的。鞋印有摩擦的痕迹,泥土里头混着几簇动物的毛。刁琢站在旁边看了许久,对扎巴多杰和大秦说:“三组脚印,一组来自邹开贵,两组来自不知名的两个违规开车穿越者,一男一女。检查站的武警不是最后见过邹开贵的人,违规穿越者才是。”
大秦大喜过望,指着脚印说:“哪个是邹开贵的?”
“这一组。”刁琢指一下,“邹开贵进羌塘前在狮泉河拍过一张全身照,脚上的鞋子跟我们找到的备用徒步鞋同一款,颜色不一样而已。他日记中提到,穿越羌塘时,两双鞋替换着穿。我根据他鞋底磨损判断他走路的习惯和姿态——他走路时鞋跟后外侧拖地,所以鞋底这一处磨损比较严重,从磨损的走向看,他习惯左脚外八字、右脚偏正的走姿。同时,他的脚着地时外侧用力较重,其次才是前掌。相信在无人区,不会出现另外一个跟邹开贵穿同款鞋子并且同样走路姿态的徒步者。”
大秦说:“这一男一女一定跟邹开贵的失踪有关!”
刁琢点点头,“不仅如此,邹开贵的失踪也跟藏羚羊有关。”
扎巴多杰一怔,“这话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