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岛AILab成立的消息铺天盖地,同样在这一天,景栖迟如期而至。
下了课欢尔一路小跑冲下楼,在教学楼一层大厅隔着熙攘的人群和大门玻璃她看到几米开外的他——深色九分裤白T恤,一手抓着外套一手插兜,和旁边等待女友下课的男生并无二致。景栖迟经一番定位准确找到她,随即咧嘴笑了。
有时,一定有那样一个瞬间,你会觉得生活将所有的好运都给了你。
慷慨地、无私地、带着生机勃勃的期待。
一如此刻——喜欢的人落在眼底,即便步伐移动地很慢,即便周遭喧嚣吵闹,即便仍隔着一段距离,可就是知道,一定可以安安稳稳走到他身边。
不,欢尔等不了,所以她用跑的——一路说着“借过”“抱歉”,她拿出运动会冲刺的劲头飞奔过去,而后不顾周围目光直接跳到他身上,“你好棒啊。”
在刚刚过去的课间,她和其他人一样看到那条覆盖全网的宣传片——七点起床,洗脸刷牙骑单车去公司,楼下买好咖啡面包带上楼,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午休期间有画外音提问,“全组年龄最小,资历也不敌他人,压力大么?”
“大啊。大到经常睡不着觉,有时半夜起来还会开电脑。”
“那时候在想什么?”
“也没想什么,就尽力把手里活做好。”
“选这一行的原因?”
主人公对镜头笑笑,反问道,“你有没有想为身边人做些什么的时候?”
讨论会眉头紧锁,键盘敲下一行又删掉重写,同事过来他认真与他们对话。华灯初上骑车返回出租屋,外卖、洗澡、头发湿着重新坐到电脑前,单手托腮思考一会儿,主人公忽然盖住镜头,“别拍了,我要给女朋友发消息。”
屏幕暗下去,接着推出一行字——致每一个热血的你。
景栖迟的一天被浓缩进两分半钟的视频里。
实在没有太多特别可言,就像偌大城市每个正在岗位上打拼的年轻人,日出又日落度过平凡、忙碌、波澜不惊的一天。
景栖迟抱着她笑,“先下来。”
“不。”欢尔挂在他身上,双手搂得更紧。
“我还得呆几天,咱俩总不能不吃不喝晒标本吧。”
欢尔听罢说句“那倒没必要”,灵活地跳下来稳稳落地。
景栖迟这才眯起眼睛打量她,“什么情况?”
身后出教学楼的同学们过来打招呼,“欢尔盼到真人啦?”对方又朝景栖迟笑笑,“我们都看到你们公司宣传片了,拍得太好了。”
另一人接话,“还公然撒狗粮,你可真行。”
景栖迟默默牵过欢尔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应道,“我也不知道能剪进去。”
欢尔小鸟依人靠上他肩膀。
“走啦走啦。”同学们见状纷纷故作鄙夷,“哪有你们这样追着人虐的,线上虐到线下。”
他们都知异地辛苦,不去打扰便是最好的祝福方式。
待周遭清静些,欢尔问道,“最后那句怎么过审的?”
景栖迟摇头,“我也今天发布才看到成片。当时跟拍了小一天,拍到最后我都烦了才说要给你发消息。估计姜Sir龚博都提前看过,他们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呗。”
欢尔嘿嘿乐,“可能这样显得员工比较真实。挺好,名花有主省得别人惦记。”
景栖迟单手捏住她脸,“哦,敢情看我火了才这么主动。”
欢尔小鸡嘬米般连连点头,“我怕把你弄丢了呀。”
景栖迟不由怔了怔,偏过头迅速亲了下她鼓鼓的嘴巴。
“犯规!”欢尔怒目而视。
有人朝这边看过来,她有些羞涩地躲到他身后,小声嘀咕,“遇到我同学多那什么啊。”
从小窝里横,熟人面前放飞自我天不怕地不怕,长大也没好多少,陌生人陌生环境下向来又乖又怂。
景栖迟当然了解她这属性,暗自笑着重新拉起她的手,“走吧,吃饭去。”
就在刚刚,他忽然确信了一件事。
这件事很重要,好像早就有定论却又一直悬而未绝。
亲人离世、梦想破碎、转换方向奋起直追,对景栖迟至关重要的每一个节点,即便是悲伤绝望暗无天日的那些节点,陈欢尔都以陪伴者的身份留在自己身边。因为自朋友开始,景栖迟偶尔会想是不是在欢尔心里他仍是那个可以互相鼓励需要互相扶持一路走下去的——朋友。
这想法让他困惑失措,也让他慌乱胆怯。
他爱她,是成年男人之于女人,接吻时有强烈生理冲动,加班时会想等工资发了攒着买房,经过幼儿园听到孩童欢笑声暗自憧憬余生这样再好不过,他十分确信自己对欢尔是这样一种爱。
邱阳常逗他,长一张招小姑娘稀罕的脸,有一颗被丈母娘首肯的心。
是,那些念想或许不够浪漫,可足够踏实深沉。
欢尔说,我怕把你弄丢了。
她的神态、语气、肢体动作,所有所有都在传递一个信号——你之于我,一如我之于你。
没有人知道景栖迟现在有多高兴。
两人去学校旁边的火锅店吃饭,排队许久入场,席间又遇到计院一帮师兄师姐,大家聊天喝酒交流近况,一餐饭吃上两小时。从餐厅出来绕学校散步消食,在景栖迟提醒三遍“回去吧不然宿舍要关了”之后,欢尔问,“你住哪里?”
他随手指向不远处的酒店,“下午就把行李放过去了,别担心。”
欢尔又开始说别的,走出一段见时间真来不及,景栖迟揽过她肩膀朝药院宿舍走,“快点,再不回去得跟我住了。”
欢尔停下,双手拉住他的手,“不能跟你住吗?”
像是撒娇,又像等待请求被允许,她晃了晃他的胳膊。
这一晃差点儿把景栖迟心脏摇出来。
临近午夜,静谧的校园路,热恋中的一对情侣。
他当然明白欢尔的意思。
“能是能。”景栖迟舌头打结,“但……但我……我没准备啊。”
“你定的标间?不能换?”
这丫头念书念傻了?
景栖迟有些好笑地点她脑门,“安全措施。”
欢尔不以为意,“旁边有24小时便利店。”
小景同学一下回过味来,傻子明明是自个,人家故意拖到现在计划周全缜密安排的明明白白。
“喔,难道你指的准备不是物料是技巧?要实在没……”欢尔忽然脸一红低下头,“咱俩可以看视频……先学习一下理论。”
哪儿跟哪儿啊,她本来猜对他所谓的准备却偏偏想多来一出风马牛不相及。
景栖迟侧过脸憋住笑,管理好表情又重新看向她,“你说那个不用准备。”
欢尔猛地抬头,面色稍有些惊讶,“所以你……”
“想什么呢。”景栖迟抬手刮下她鼻头,语气带些无奈,“我没实战过。”
欢尔“喔”一声,忽而又笑了,“那是不是更应该看个片准备一下?”
某种雄性物种的野心突然被激起来了。
景栖迟靠近她耳边,“你非要看,后果自负。”
借着月光和路灯,他看到她耳朵通红一片。
玲珑乖巧红通通的一只小耳朵,天知道他用怎样的信念战胜自己才没一嘴咬下去。
“走吧。”景栖迟定定神揽过她朝校外走,“我定的大床房。”
其实欢尔一代父母尚未形成对子女做性教育普及的意识,可家属院长大的孩子在这点上多少能比同龄人坦然淡定些,毕竟在三院食堂饭桌上包皮环切术并发症也曾成为学术讨论话题。所以面对便利店收银台前货架上花花绿绿的包装,两人旁若无人拿起又放下经一番研究才选定一款超薄型产品,欢尔甚至凑到景栖迟耳边小声提醒,“看看尺寸,别用着不合适。”
“这一排规格都一样的。”景栖迟不以为意,“不紧就行吧,又不会掉。”
“真有掉进去的。”欢尔一本正经,“我听我妈说过病例,当时没在意以为能排出来,后来查差点感染,可麻烦了。”
景栖迟笑,“那厂家可以开发一套高定服务,走会员制。”
收银小哥见惯买避孕套的顾客,有急匆匆走人的也有左顾而言他的,像这种从市场需求聊出商机的,真真头回见。
“多少钱?”
“哦哦,三十二。”收银小哥还没缓过神,一时竟分不清他们买这东西作何用途。
景栖迟付款道谢,揽着欢尔离开。
又一对男女进店,女生站在门口四下张望,男生随手捡一盒放到收银台上生怕被别人看到似的全程一言不发,迅速结账过后两人挽手出门。
这才是正经路数嘛。收银小哥瞧着他们的背影暗自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