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沈至欢从床上惊醒,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倏然睁开眼睛,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有些沉暗的云一层又一层的堆在天边,天空颜色渐变成深蓝,沈至欢神智回笼,她睡在柔软的衾被里,暖融融的。
身后贴着一具温热的躯体,腰身被紧紧的禁锢着。
沈至欢慢慢的将陆夜放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擡起来一点点,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陆夜。
还在睡着,陆夜睡得向来很浅,这次她偷偷擡他胳膊他都没醒,大概是真的累着了。
沈至欢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仰起头来看着陆夜的脸。
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仔细看他的话,会发现他长的比记忆中要更好看。脸部的线条极为优越,这是一种清瘦冷然的美,他闭着眼睛的时候没有了平时的那种沉敛肃杀,生出一种特属于少年人张扬的俊美来。
此时,仍能看见他的眼底有点青黑,嘴唇仍旧有些干,可并不影响他的俊朗。
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洗干净了,沐浴之后,身上的血腥气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这样侧躺着,颈下的锁骨就尤其的明显,弯曲出利落优美的线条来。
她默默的想,其实一开始她能那么自然的,毫无抵触的跟他走,有一半都是因为他长的太好看了。
她一看见他,就觉得他长的这么好看,肯定不是什么坏人吧。
沈至欢不自觉的笑了出来,她慢吞吞的擡出手,纤细葱白的指尖隔着一点似有若无的距离轻轻的描绘着他的唇形。
描了一会,沈至欢收回手来,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她缩在陆夜的怀里,用脸蹭了蹭陆夜的肩膀,然后再次擡起眼看他。
已经酉时末了,她们从早上睡到了现在,这一天连饭都没吃。
陆夜仍旧没醒,沈至欢极少会这样看陆夜睡着,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呼呼睡着,一醒来发现陆夜正在看她。
这会她一定要亲眼看着陆夜醒过来。
她盯了没一会,陆夜抱着她的胳膊就动了动,一声梦呓传了出来。
“…小姐。”
沈至欢还是第一回听见陆夜还会说梦话,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清楚的听见了他说的就是“小姐”两个字,一时间脸不禁有些发烫。
“……”
这人都睡着了,梦里居然还在跟她玩这种游戏。
陆夜喊她小姐多数都是在床上,或者逗弄她的时候,他似乎格外热衷于去扮演小姐奴才的游戏,怎么都玩不腻。
这声之后,陆夜就什么都没再说,抱着她的手习惯性地轻拍了拍她的背。
沈至欢眼睛笑的弯起开,她凑过去很轻很轻的吻了一下陆夜的下巴。
她觉得自己的动作很轻,但她想离开时,那只原本只是松松的放在自己背上的手一下用起力来,她睁大眼睛,人已经被迫贴合陆夜的身体,脑袋也扬了起来,同陆夜吻到了一起。
唇齿交缠,对于陆夜这样蛮横又强势的吻,沈至欢向来没有反手之力,柔软的身躯被他抱在怀里,嫣红的唇被肆意采撷,等到索取够了,他才不依不舍的把沈至欢松开。
沈至欢喘着气,捂着自己的唇,眼睛被他问出了薄泪,雾气蒙蒙的看着他。
陆夜道:“你怎么能偷亲我呢。”
沈至欢:“……”
“你怎么那么不讲理,明明是你…!”
陆夜嘿嘿笑了两声,有些无赖,他翻了身,连带着沈至欢也翻身躺在了他身上。
他问沈至欢:“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了。”沈至欢把自己的湿湿的唇往陆夜胸口蹭了蹭,然后道:“你知道吗?你刚刚说了几句梦话。”
陆夜摩挲她脊背的手慢了下来,问:“说了什么。”
沈至欢有模有样的学,“小姐。”
她又道:“你说小姐,你好漂亮,我好喜欢你呀。”
陆夜抱着沈至欢闷声笑,沈至欢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什么啊,是真的。”
陆夜点了点头,道:“嗯。”
他又重复道:“小姐,你好漂亮,我好——喜欢你呀。”
他特地拉长了“好”字的音,沈至欢道:“你本来就说了。”
陆夜道:“我也本来就是这么认为的。”
沈至欢盯着陆夜的眼睛,从他黑漆漆的瞳孔里发现了自己的身影,她一时没有回答,陆夜也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沈至欢才叹了口气,趴在了陆夜胸口,声音闷闷的道:“所以你真的是太子吗?”
陆夜笑道:“我不是太子,我是乱臣贼子。”
沈至欢笑不出来,道:“谁说的,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们才是乱臣贼子。哪怕是光明正大的起兵也好过这样阴毒的手段。”
她把手放在陆夜的胸口,感受着身下人沉稳的心跳,道:“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呢,那么多人追杀你,一定很不好的吧。”
陆夜道:“没有,我过得很好。我母后身边留得很多,从小到大,她们一直都怕我磕着碰着了。有人教我武功,太傅也会教我诗书。”
“我才不信,那个人他明明说……”
陆夜道:“他的话你也信,人都快死了,无非是想编造点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来刺激我,可其实我过的很好,叫他失望了。”
沈至欢问:“真的吗?”
陆夜点了点头,道:“你看我长那么高,像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吗。”
“的确不像。”她又道:“那你先前还跟我说我们此行去叶康是因为那边方便卖茶,其实并不是为了这个吧?”
事到如今,陆夜也没有再去隐瞒沈至欢这些,他点了点头,道:“叶康那边更方便行事一些,我们在江南待的久了。”
而且如今老皇帝眼看就要不行了,此时全靠药汤吊着命,叶康虽然偏向西北比较偏僻,但是相对来说离上京城要更近一些。
但他们的主体仍在江南一带。
沈至欢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陆夜道:“怎么了?”
沈至欢顿了半天,才道:“那日后倘若你当皇帝了,岂不是也要三宫六院?”
虽然陆夜一直在做着这些事情,可是他从未去幻想过他当了皇帝的话会怎么样。
陆夜道:“我只喜欢你,三宫六院都给你住。”
沈至欢掩着唇笑,道:“没有皇帝是这样的。”
“那就不当皇帝了。”
两人说了会话,外头的天色便越来越暗,沈至欢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下子坐起身来:“等等,我们现在还在赶路,怎么在这里停了那么久?!”
陆夜道:“没关系,不急。”
反正现在也是晚上了,就算是走估计也走不了多远了。
沈至欢叹了口气,揉了揉肚子,道:“好饿啊。”
陆夜也根本坐起身,道:“我让人送膳食过来。”
“先吃饭,今晚再休息一晚,明早再走。”
第二日清晨,他们再度从客栈出发。
陆夜重新找了个车夫,仍旧是他们四个人。
沈至欢再度坐在马车里,这样的光景实在是熟悉极了,可是一夕之间,好像什么都发生了变化。
他们一下从一个普普通通的茶商,变成了朝廷想要追杀的人,这种身份上的转变让沈至欢不自觉的警惕起来。
陆夜的确很厉害,他的追随者好像也很多,可是不是谁都可以跟朝廷抗衡的。
如今二十年过去,真相是什么已经全然不重要了,也没有人会相信。所以陆夜说自己是乱臣贼子,某种程度上还的确是如此。
他们曾路过上京城,那是在一个昏暗的傍晚,从不远处的野道上走过,沈至欢脸上带着面纱,被陆夜搂在怀里坐在马上。
她远远的看过去,只能看见高大巍峨的城墙,透过大开的城门,人来人往的,隐约能窥见一点其中的繁华。
路边支起的茶摊上,人们三言两语的议论着。
“我听说沈小将军是今天下午动身离京,也不知他找着他妹妹没有。”
“都失踪那么久了,能找着那不是奇了怪了,依我看人多半是没了…,你说这沈乐然当初一听见四小姐失踪就火急火燎的违抗圣旨回来,如今又有什么用呢。”
“沈将军也是令人唏嘘,两个女儿居然都没了。他还远在边疆,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边陲进犯的,你说这谁受得了。”
“不是,沈将军就算了,他的两个儿子居然也不被准许回京,你说这不是伤老臣的心吗?”
“唉,这事就别说了,跟我们没关系。我就说这四小姐命不好,红颜薄命啊。”
“我以前在大街上远远的瞧见一回,那是真好看啊,谁都没法跟四小姐比…”
“醒醒吧,这也跟你没关系。”
沈至欢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什么,听见沈乐然这个名字,心里总有中异样的感觉。
“想什么呢?”
陆夜吻了一下沈至欢的侧脸,贴在她耳边道。
骏马仍在不疾不徐的有些,那两人的说话声也离沈至欢越来越远,她回过神来,道:“没什么。”
“欢欢想去京城看了看吗,你还没有去过呢。”
沈至欢自觉摇了摇头,道:“不能去,太危险了。”
她又道:“你快走快一些,这个地不能多待,太危险了。”
陆夜面上带着轻缓的笑,加快了些速度,而那高大的城门,也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
这一路除了在那个客栈耽搁了几天几乎就没有怎么在路上停留,有的时候甚至夜里也在赶路,就这样也走了快两个月,才抵达叶康。
进城门那日,天上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沈至欢身上裹着斗篷,伸出手接过雪花。
洁白的雪花落在细嫩的掌心,沈至欢举起手给陆夜看,道:“落在我的手上也没有化。”
陆夜嗯了一声,道:“你的手太凉了,不要随便拿出来。”
沈至欢就故意用手捧住陆夜的脸,然后哈哈哈的笑他:“凉不凉?”
陆夜拿着她的手然后放进了自己胸口的衣裳里,直接贴着他的肌肤,暖意直直的传过来,陆夜道:“这儿暖和。”
既然沈至欢已经发现了陆夜的身份,那陆夜也就不必再想尽办法藏着了,他直接带着沈至欢来到了原本在叶康的庄子。
这儿的人多数都像连尤一样不茍言笑,但也有几个特别活泼的,比如沈至欢一进门,就有一个俊朗的男人活蹦乱跳的跑过来,然后笑眯眯的跟她道:“夫人您回来啦!夫人好!”
习惯了陆夜身边的人多数沉默内敛,忽然碰见这么一个活泼的,沈至欢还有些不习惯。
陆夜睨了他一眼,目光里全是警示之意。
他没搭理他,直接拉着沈至欢直接走开了,沈至欢觉得这样不好,就回过头和善的冲他笑了笑。
她动作小幅的碰了碰陆夜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道:“你也太冷漠了,这样会叫你的属下难过的,好歹是为你做事的人。”
“他不必理,那张嘴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沈至欢皱着眉,道:“那你这样也是不对的。”
连尤牵着马跟在后面,走了进来,男人捂着唇拉住连尤的胳膊,一边晃激动道:“连尤,你看见了吗!那一定是夫人吧!夫人怎么会这么好看,她刚刚冲我笑了!”
连尤面无表情道:“你之前不是还说她美色误人让主上不务正业,对她颇有微词吗?”
男人撇了撇嘴,有些扭捏的道:“嗯…其实主上也没又特别不务正业吧,主上做了很多啊。”
连尤默不作声的看向他。
男人心神一凛,立马摆了摆手道:“好嘛好嘛,我的确这么说过,可是……”
“什么。”
男人眼睛亮晶晶,兴奋道:“可是她刚刚冲我笑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