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沈至欢侧脸看向陆夜,只见他阴沉着一张脸,显得有几分可怕,在昏暗的长廊中,叫人不寒而栗。
沈至欢从没见过他这样,一时有些害怕,她眨了眨眼睛,忽略自己心里点点的畏惧,道:“反正我说的你也听到了。”
陆夜的呼吸有些粗重,额上青筋显露,暴戾在寂静中被压抑着,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收紧,他面容几乎是有些扭曲:“我不准你说那样的话。”
沈至欢被他吓得往后退了退,道:“凭…凭什么不能说,你这样害怕难道是真的想背着我和别人有什么吗?”
沈至欢本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可她向来吃软不吃硬,陆夜这样,反倒让她把话说的越发的直白。
陆夜走近她,强硬的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沉声道:“我没有别人,可你就是不能说这样的话。”
沈至欢被他阴鸷的神情吓到,她咽了咽口水,目光浮现出几分惊慌来,下意识的就想挣脱来陆夜抓着她手臂的手:“…你捏疼我了。”
陆夜不松,沈至欢觉得自己的胳膊肯定红了,她声音又大了一些,道:“陆夜,你弄疼我了!”
沈至欢的话叫陆夜一愣,他缓缓松开手,指节有些泛白。
其实回想起来并不是特别痛,真正叫她难受的还是陆夜的态度,这她觉得委屈,在这样的情形下,伴随着胳膊上淡淡的疼痛,委屈成倍的增长。
明明她不想这时在陆夜面前露出脆弱的样子,可是眼底还是不由自主的泛出了泪水。
陆夜见沈至欢眼睛湿了,所有的暴戾和毁灭欲戛然而止,他怔怔的看着沈至欢,看她有点泛红的眼尾还有紧皱的眉头,长睫上若有若无的挂着泪水,她仰头看着他,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他把沈至欢弄哭了。
这个认知叫他觉得无措起来,他慌忙收回手,道:“……对不起。”
沈至欢不再看他,低着头揉着自己的胳膊,没有回答。
陆夜有些慌神,他想抱住沈至欢,可是看着自己的手还是没有动作,只又朝她走近了些,道:“…我错了,你打我吧,我刚才不是故意用力的,我……”
陆夜鲜少会有这样语无伦次的样子,他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沈至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这一点小事感到委屈。
陆夜一认错,方才她还能勉强控制住的眼泪,现在就突然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从白皙的脸庞划过,砸在了她的衣袖上,在那件孔雀蓝的衣裳上,静静地洇出一片水迹来。
陆夜动作僵住,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这点湿痕上,然后慢慢移开,面前的女子明明玲珑娇小,她柔软瘦削,个头只到自己的下巴,他单一只手就可以把她轻而易举的抱起来。
她那么弱,可是眼泪为什么带着那么大的威力呢。
陆夜滚了滚喉结,轻声道:“欢欢…”
沈至欢还是不看他,只是因为她实在不想这样让陆夜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
可落在陆夜眼里,那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下一瞬,她的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匕首,陆夜带着她的手握住刀柄,将掌心送到她面前,像是在哄她一样,语调甚至有些诙谐,他跟她说:“我的手做错事了,教训它一下,它以后就懂事了。”
沈至欢瞪大眼睛,完全不知道陆夜为什么突然这样,她有些慌张的挣扎着,道:“不要,你干什么啊!”
陆夜仍旧抓着她的手,大有自己抓着她的手给自己划上一刀的意思,沈至欢将刀锋朝向自己的手腕这边,陆夜才收了力,沈至欢原本并不算多生气,她只是委屈陆夜这样凶她,可是眼下沈至欢觉得自己都快要气死了,她扬声道:“陆夜!”
一声清脆的响声,匕首掉在了地上。
沈至欢呼吸有些急促,她对上陆夜的目光,道:“你在干什么?”
陆夜愣愣道:“…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像一只犯错的狗,他低头解释道:“我从小到大,只喜欢你一个人,这双靴子我以后不会要了,不会再有下回了。”
沈至欢:“……”
她一开始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为了一个被陆夜拒绝过的,仅仅是手指碰上了他的鞋子的女人。
陆夜的样子有些可怜,高大的身形说出这样话显得有点违和,可是可是沈至欢竟然觉得有点熟悉。
莫非陆夜以前也这样跟她认错吗?
“你……”
她张了张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夜仍然低垂着头,周边寂静无比。
方才心里所有的憋闷不知为何突然烟消云散了,她知道陆夜喜欢她。
委屈来的快去的也快,沈至欢主动靠近了他,然后将自己送到她怀里抱住了他,声音闷闷的:“那你下回不准再那样跟我说话了。”
陆夜先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像是怕她跑掉一样在她靠近的一瞬间就紧紧的抱住了她,问:“哪样?”
沈至欢道:“就是刚才啊,你不知道你很凶吗?”
“我很害怕。”
他听见陆夜沉稳有力的心跳,低哑的声音缓缓入耳:“…下回不会了。”
沈至欢抓住陆夜腰侧的衣服,隔了半晌还是小声道:“我也做错了。”
陆夜嗯了一声,语调上扬,问:“什么?”
沈至欢道:“我不应该因为这点事跟你闹脾气的,你也没有怎样,是我自己想的有点多,对着根本就没有发生的事情发脾气。”
陆夜道:“你没有发脾气。”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我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说这些的。”
她没有说不该说这些,而是不该在这种场合说这些,她知道陆夜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她说完又仰头冲着陆夜的下巴亲了一口,道:“不要难过了,我们回家吧。”
陆夜道:“好。”
他牵住沈至欢的手,那种极度恐慌的状态总算是有所缓解。
沈至欢又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道:“还有!”
陆夜一僵,问:“…怎么了?”
沈至欢道:“你下回不可以做出伤害自己这种事来,你以为我要是真的生气了,是你划自己两刀就能解决的吗?”
陆夜看了看沈至欢手里的匕首,担心她这样那些会伤到自己,便接过来将它放进了刀鞘,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下回不会了。”
沈至欢心里一顺畅,脸上的笑便也多了起来,她晃了晃陆夜的胳膊,道:“我们走吧。”
这场不算争吵的争吵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沈至欢转眼就忘了,陆夜知道自己这辈子只会有沈至欢一个人,自己一个人想了半天,那些话虽叫他害怕,可是那个前提根本就不可能成立,换个方向去想,沈至欢的意思是不是只要他始终一心一意,那沈至欢也只会有他一个呢。
而以前的沈至欢,可是明确跟他说过自己以后会嫁给别人这种话的。
回程的路显得没有来时那般有意思了,这一路上让人觉得新奇的,她一开始便看过一遍,这会再看就不觉得有什么了,甚至能静的下心来静静地欣赏江南美景了。
陆夜见她看的入神,便道:“我们明日出来游玩怎么样?”
沈至欢摇了摇头,她并不喜静可这也不代表她是一个喜欢四处玩耍的人:“还是过些日子吧,今日已经玩过了。”
沈至欢坐在陆夜身边,她撑着胳膊看向窗外的时候,脊背会下陷弯曲成一条美好的曲线,陆夜的手来回抚着这条曲线,缓声问:“今天这也算玩吗?”
沈至欢点点头,道:“出来看看就好了,不一定非要玩什么。”
马车又走了一会,沈至欢不再看向外面,她觉得有些无趣的坐了回去,靠在陆夜的身上,随手拿起了放在陆夜面前的,他已经喝过一口的茶盏抿了一口,道:
“原来这就是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啊。”
陆夜的手顺着从脊背移到了沈至欢的腰,道:“嗯,你之前就喜欢这些地方,说它们很好看。”
沈至欢回想起自己方才看见的亭台画楼,只道:“的确很漂亮。”
她将茶盏放下,问:“我们还就多久到家呀?”
陆夜道:“大约还有一个多时辰。”
沈至欢嗯了一声,随口道:“那等我们到家的时候,天就得暗下来了。”
她又问:“明天你还要出去吗?”
陆夜沉吟片刻,道:“下午会出去一趟。”
他还在思索如果沈至欢问他去干什么他该怎么说,但是沈至欢似乎不感兴趣,只哦了一声就又说起了别的。
马车走过人多的地方时,速度会慢下来,沈至欢同陆夜说了一会话后便又挑开了帷裳看向街道两边。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沈至欢目光随意的扫着,忽而看见一处摊贩处买的一种白色透明的,奇奇怪怪像粥一样的东西。
沈至欢见有人将粉质的东西搅和了几下便成了这种像粥但又不太像的东西,她半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然后拉了拉陆夜的袖子,问:“陆夜,你看。”
陆夜应声过来,顺着沈至欢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问:“怎么了?”
沈至欢道:“你看他们吃的那个是什么呢?是粥吗,可是我没有看见米。”
她蹙眉迷茫的样子可爱极了,陆夜低声笑了几下,道:“那是藕粉,你没有见过吗?”
沈至欢没有听说过藕粉,她想了想道:“我以前大概是知道的,兴许是我忘了。”
陆夜道:“你要尝尝吗,我让人买一些给你。”
沈至欢想了想,道:“那我们一起下去自己买好不好?”
陆夜牵着沈至欢下了马车,沈至欢又围上了她脸上的那层面纱,两人走到那家买藕粉的摊子上,沈至欢问摊主:“这个怎么买啊?”
还没等摊主回答,沈至欢忽而听见一声有些激动的呼喊。
“沈姑娘?!”
沈至欢虽听见了,但她并不觉得是在喊自己,她仍同摊主说着话,拉着陆夜的衣袖叫他付钱。
可陆夜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刚要问陆夜怎么了,便听方才那人又激动的喊了一句:“至欢姑娘!”
这回沈至欢下意识的回头看过去。
她本来仍不觉得这个人是在叫她,可是当她一转头,却正好同这个笑的满面春风的男子目光对上。
她同那人对视了片刻,才自言自语般的小声说了一句:“难道是在叫我吗?”
陆夜此时将手放在了沈至欢的肩膀上,让她转身对着自己:“欢欢,我们该走了。”
沈至欢的注意力从那人身上移开,看向陆夜手里的东西,道:“这么快呀?”
陆夜说着就带她走到了马车旁边,就像是在要去赶着做什么一般,沈至欢心中虽然觉得怪异,可也没有多想。
正当她打算上马车的时候,那个声音终于来到了自己的耳边。
沈至欢动作顿住,看向了他。
是个长相很俊秀的男子,额上有点细汗,看见她很激动:“沈姑娘,真的是你!”
沈至欢对他毫无印象,她下意识的看向陆夜。
陆夜的表情并不好看,但在察觉到沈至欢看过来的时候才稍微有所缓解。
他弯着唇看向沈至欢。
男子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所以脸上盖了一层薄红,他也看向了陆夜,目光尤为迷惑道:“咦?这是——”
“快让开!让开!”
“都他妈听不见吗?让开!撞死了算是谁的——”
几乎是瞬间,人群忽然混乱吵闹了起来,沈至欢擡眼看过去,却发现居然是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马儿突然失控,像疯了带着马车朝这边横冲直撞。
“躲开啊!”
马车冲过来方向正好是沈至欢待的这个方向,人群四处逃串做年兽散,方才还悠闲的街市一下子就混乱起来,而此处人又很多,惊急之下变的尤为拥挤。
而这一切,几乎都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沈至欢睁大眼睛,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陆夜横腰一揽进了马车。
陆夜的动作很快,沈至欢甚至还没看清楚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这一切都太过紧急,尽管她成功的被陆夜救下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她靠在陆夜身上微微喘着气,心里还带着惊诧。
“…明明,明明我刚才看到那个马车好像离我们并不算近,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陆夜拍了拍她的背,道:“马失控了,它跑的多快。”
马车缓缓的行驶着,沈至欢缓过来之后,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碰见了一个人,她还没有跟那人说完话。
她忽然道:“那个人呢?”
陆夜问:“哪个?”
沈至欢有些着急的挑开帷裳,道:“就是刚才叫我沈姑娘的那个人,他该不会被撞到了吧?”
陆夜轻声哄她,“不要着急,我们回去看看。”
沈至欢嗯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下,陆夜带着沈至欢方才站的地方,可人却已经不见了。
沈至欢找了半天都不见那人踪影,“去哪了?”
陆夜这时道:“兴许是刚才同你分散后,他也在找你,然后你们就这样错过了。”
沈至欢还在四周看着,她好不容易在外面碰见一个认识她的人,有些失望道:“就这一条街,能去哪呢?”
陆夜揽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没关系,我以前见过他,你若是想见他,明日我便带他过来。”
沈至欢语调开心了些:“真的吗?”
陆夜点了点头,语气温和。
“快上马车吧,明日我便带他来见你。”
沈至欢对陆夜很是信任,几乎从不设防,跟着陆夜上了马车之后,沈至欢回想起方才那个男人的话,才有些疑惑道:“他刚刚是叫我沈姑娘吗?”
沈至欢说到这里,忽然不可置信道:“等等,我竟然还从来没有问过你我的名字!”
陆夜面上带着笑意,道:“小笨蛋。”
沈至欢:“……”
她打了一下陆夜的肩膀,道:“不许那么说我,你快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
陆夜直直看着她,沈至欢毫不回避那样的目光,还在不停的催促道:“快说快说,我是姓沈吗?”
陆夜嗯了一声。
“沈什么?”
陆夜的手仍然在揽着沈至欢,她期待的目光下,更像是初春里的薄冰,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临近深渊的危险。
他轻声说出了她的名字:“你是沈至欢。”
沈至欢问:“是至欢然而会意的那个‘至欢’吗?”
陆夜点了点头,道:“是。”
他说完这三个字,空气似乎就此凝结了一般,他仔细地观察着沈至欢的神色,隔了一会才听沈至欢道:“怪不得你叫我欢欢。”
她笑着道:“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叫沈欢欢。”
陆夜跟着笑了出来,他直接倾身过去吻住了沈至欢的唇,轻轻的撕咬舔邸,沈至欢没想到陆夜会这时候亲她,微微睁大眼睛,但也没有反抗,乖乖的靠在他身上任他亲。
待到自己有些喘不过气了,她才推开陆夜道:“…别亲了。”
陆夜看她的目光有些灼热,沈至欢同他贴的近,垂着目光不太好意思看他,小声埋怨他:“一会该到家了。”
她说家这个字说的太自然了,好像他们当真有一个家一样。
陆夜问:“回家可以继续亲吗?”
沈至欢后退一些,同陆夜拉开了一点距离,道:“你怎么天天脑子里都是这些啊。”
她抿了抿唇,又道:“每天都亲亲亲。”
陆夜抓住她的手,不答反问道:“那你的脑子里,有天天都是我吗?”
沈至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别开脸,道:“我才不跟你一样。”
陆夜低笑出声来,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沈至欢。”
沈至欢听这个名字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有想起什么,但是被人叫出来的时候,她会隐约有种熟悉感。
她道:“…陆夜。”
回来的时间用的似乎比去的时候要短一些,她们出行没有带几个人,只有连尤还有几个小厮,那些陆夜在画舫上碰见的,他没有带回家来。
沈至欢跟着陆夜进门,疑惑道:“连尤怎么不见了,我记得他是很我们一起走的。”
陆夜道:“他刚刚有点事走了。”
沈至欢道:“我都没有看见他走。”
陆夜关上门,将沈至欢按在墙上,道:“你怎么总是问他?”
“我才问了两句。”
陆夜道:“可是你已经主动跟他说好几回话了。”
沈至欢道:“哪有好几回,不是只有两回吗?”
陆夜道:“那也不行。”
沈至欢笑了起来,道:“咦?你是吃醋了吗?”
陆夜啄吻了一下她的唇,道:“你居然才发现吗?”
“你多跟别的男人说一句话,我都要酸死了。”
沈至欢哈哈笑出声来,同他打趣道:“我不会喜欢很虚的人的,我上回只是提醒他去看大夫。”
陆夜沉吟片刻,道:“其实自从我接收茶庄以来,身边带的这些人都不比连尤强上多少。”
他还特地拧着眉想了想,道:“兴许的做茶的,体质都不太好。”
沈至欢才不信他的鬼话,她推开陆夜道:“好啦,我要沐浴。”
沈至欢走了过去,陆夜现在她身后看着她窈窕的身影,看她在他面前毫不设防的脱下绣鞋。
那颗长在娇小的脚踝上的那颗玲珑红痣忽然在他脑中清晰了起来。
她的全身上下都对他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可是一开始让他欲罢不能的,是她的脚踝。
骨节匀称,轻轻的凸起,仔细看过去,有淡青色的血管,肌肤瓷白,连着光洁的小腿还有脚背。
他一手可握,它会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手里。
包括那颗红痣。
陆夜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他嗓间有些干涩,走上前去抱住了沈至欢。
沈至欢惊讶回头,道:“你怎么又来啊。”
陆夜舔了舔她的侧脖颈,道:“欢欢今天累不累?”
沈至欢道:“不累的。”
陆夜像是听不见一样,道:“我就知道你很累了。”
他有些色情的□□着她的耳垂,“累的话回来应当先泡脚的,让奴才伺候您洗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