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就是一次简单的兄弟间的喝酒吃饭聊天,沈愿却硬生生觉得心跳加速,心花怒放。
这不正常。
前脚从云影楼出来,后脚就碰倒了正打算进去的六皇子符岚。
这还是胥若自醒来起第一次看到皇室当中的人。
这位皇子天生耳疾,但为人也算谦逊,年龄不大,但在皇室子弟中能力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不过没人会多么在意他,天生耳疾,注定与皇位无缘。
胥若和沈愿弯腰作揖,道了句:“拜见六皇子。”
六皇子擡了擡手,示意两人起来。
沈愿一心想着接下来要跟胥若去哪,根本没功夫对着皇室众人虚与委蛇,面子功夫过去了,便带着胥若擡脚离开。
六皇子叫住了他们。
符岚声调温润,道:“二位且慢。”
沈愿停下脚步,微有不奈。
胥若不似沈愿那般任性,转过身笑道:“六皇子可有什么吩咐?”
六皇子眉眼清明温润,看着就忍不住让人心生善意,这会笑了笑道:“既然有缘在这里遇见,不如去楼上一叙?”
这是要拉拢之意了。
胥若处理这些事情向来游刃有余,张了张嘴正准备回话,就听旁边沈愿道:
“这就不必了,我与胥若刚刚出来,这会还有要事要处理,六皇子一番美意,沈愿在这心领了,若有机会,还是下次吧。”
六皇子固然是有耳疾,但读唇语的技术却是一流,这会听沈愿拒绝,面上笑容僵硬了一瞬。
胆敢回绝皇家子弟的,恐怕在这皇城里,沈愿是为数不多之一的了。
回绝了之后,那皇家子弟还敢怒不敢言的,恐怕沈愿是独一份了。
没办法,绝对权威,在这夺嫡的关键时期,众人只想着拉拢,根本没人敢触其锋芒。
“既然这样,那便下回有空再聚了。”
六皇子走了之后,两个人又坐上了马车。
沈愿碰了碰胥若的肩膀道:“哎,胥若,我带你去骑马吧,就我们家后山那个跑马场。”
胥若笑了笑,目光轻浅的落在沈愿身上,答非所问道:“沈愿,你觉得六皇子如何?”
沈愿略微惊讶了下,这个话题算是比较敏感了,犹豫了下,道:“为人亲和,不端架子,不错。”
胥若又道:“除却这些呢?”
沈愿敛了敛眉,如实道:“有帝王之质,无帝王的命,可惜。”
胥若笑道:“可惜?不,这并不可惜。”
胥若忽然向沈愿提起这种话题,沈愿有些意外,毕竟一旦涉及这些,事情就会往复杂的方向发展。
沈愿闻言挑了挑眉,示意胥若继续说下去。
“一般人天生耳疾,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幼儿时期便无法学人说话,日后指定是又聋又哑,可这符岚却不然,你看他活到如今,与人沟通可有半点困难?”
“不仅如此,他还学了一手好唇语,帝王之道,先人理论,甚至是骑射武功,样样不仅不落下,反而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试问这份能力与心性,又岂是普通人可以匹敌的?”
胥若轻靠在马车上,道:
“太子被废,构不成什么威胁,二皇子出身低微,得过且过,行为浪荡自然也不必多提。三皇子母系尊贵,妻子又是足以和封家抗衡的富商大贾,财力不容小觑,四皇子辅佐皇帝,屡得圣上称赞,最近风头正盛,听说还招了不少祸患。五皇子如何自然不必我多说,本来是下一任太子不二人选,可一年前在前线失踪,至今生死不明。”
“六皇子符岚年仅十六,惊才绝艳,多为大臣对其赞不绝口,江北赈灾据说还为圣上出谋划策,取得良好效果,风头甚至直逼四皇子,可是……”
“不同的是,符岚却过的甚是顺遂,因为没人真正的拿他当竞争对手。”
胥若问:“沈愿,你知道为什么吗?”
气氛一瞬间凝滞了下来。
沈愿收起了不正经的神色,眉目敛着,沉默的看着胥若。
胥若的声音依旧轻飘飘的,说出来的话却直穿心底:“因为树大招风,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因为你越强大,你就越会成为众矢之的。”
胥若低眉,道:“沈愿,你出身沈家,你既然想入军队,那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青锋敛其光芒,方才能出其不意,一招制胜。”
沈愿向来知道胥若此人万不可被表面清风明月所迷惑,兰国公府独苗,承载了兰家的希望,就算是年纪不大,将来不出意外,也势必是朝堂权臣。
世家公子门除非已经明确结盟的,一般都是把家族利益和吃喝玩乐分开的,无论明面上玩的再好,一旦涉及到这些,那都是慎言慎行,唯恐招惹祸患的。
一面对胥若,沈愿就开始变得肤浅。
听了这些话,沈愿第一反应并不是思考其中含义,而是觉的,好他妈感动啊。
胥若肯跟他说这些,那显然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好兄弟,轻飘飘的几句话,这几年的情谊简直都要溢出来了啊有没有!
沈愿一向有什么说什么:“胥若,你对我真好。”
胥若:“……”
凝滞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胥若失笑。
“对你好不是很正常吗。”
沈愿拿下自己翘着二郎腿,弯腰凑近了胥若,眨了眨他好看的眼睛,轻声道:“胥若,你跟着我混,我也会对你好的。”
胥若脸上笑意不散,说:“好”
送胥若回兰国公府的时候,沈愿把手搭在胥若的肩膀上,脸上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唇角挑着,看着胥若,良久,道:
“谢谢,我会听的。”
胥若点头,道:“回去吧。”
沈愿注定是要成为大将军的人,他是大仪子民的城墙,也是她兰胥若的城墙。
她天生淡薄,这辈子把所有的善良温情都给了沈愿一个人。
沈愿想要的,她都会给。
进了门,白兰接过了胥若身上披的白色外衫,道:“这沈小少爷对公子可是真心实意的。”
这点胥若自然知道,但还是转头问:“如何看出来的?”
白兰将衣服叠好,道:“公子您与沈小少爷从小一同长大,这小少爷护你跟护媳妇儿似的,成天看公子您那眼神就看得出来掺不了假。”
沈愿怎么看她的,胥若倒并没有多留意,他只是觉得这少年沈愿身上有股让她久违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唯一可以确定就是。
她很喜欢。
上辈子其实要不是符奕,她也不至于跟沈愿陌生成那样,毕竟沈家好歹是绝顶世家,以她的性子,即便是利用,也会和沈愿保持明年上好兄弟关系的。
怪只怪,当初夺嫡之争里,沈家偏向三皇子,这样一来,沈家就一下子站在了胥若的对立面。
当时符奕还暗示过胥若,让白兰去暗杀沈愿,胥若当时可能是觉得没必要,也可能是念着年少旧情,始终没对沈愿动手。
想到这,胥若弯了弯嘴角。
符奕啊符奕,你可真是喜欢物尽其用呢。
白兰本来正在给胥若准备热茶,这会一转身,就见胥若不知想到了什么,既然对着窗外轻笑了起来。
那笑容依旧温润俊朗,在四月的春风里还显得柔和了不少,可白兰就是觉得,这一瞬间,忽的遍体生寒。
这几天胥若把近十年里兰府的人员记录看了个大概,从中选了十几个记了名字,然后把纸条交给了白兰。
声音轻浅:“这些人,了结了吧。”
“是。”
背叛过兰府的人,即将背叛兰府的人,即便他们根本不能造成什么对兰府实质性的伤害,也一个不能留。
胥若向来记忆超群,这些人在前世都是在后来才查出来的,他们或是四皇子的人,或是三皇子的人,甚至还有之前太子的人,平时也就传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因为没有真的影响到兰府什么,所以胥若也就仅仅是简单的把他们驱赶出府,已经离开了的,胥若也没有多追究。
但是现在,她不想这样了。
一个隐患都不能留。
白兰扫了眼名单,道:“这儿有两个人前几年好像告老还乡了。”
胥若神色不改,道:“那又如何?”
白兰一愣,道:“奴婢明白了。”
退出去的时候,胥若叫住了她,声音懒洋洋的:“不要亲自动手,你待在兰府就好。”
不是什么小鱼小虾都值得白兰出手的。
“奴婢明白。”
公子果真是变了。
这样也好,杀伐果断,才能争取最大的利益。
白兰退出去之后,门外有婢女告知胥若,王管家带着今年新选的一批下人来了这。
胥若出门,就见王管家身边带了两排下人,一排婢女,一排小厮。
目光扫过,胥若道:“辛苦王叔了。”
王管家在兰府待了二十多年,办事自然是尽心尽力,连忙就道:“公子过誉了,这本就是奴才分内之事。”
“这是今年刚来的奴仆,奴才看您这也该填人了,特地选了几个来给您过过眼,您要是满意了,就让他们留在这。”
胥若道:“有劳王叔了。”
“就让他们留在这吧,王叔选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
王管家笑道:“公子且放心吧,这些可都是我精挑细选干活麻利,心思伶俐的。”
说罢,又转向这一众家仆,道:“还不向公子行礼?!”
那带过来的人连忙弯腰向胥若行礼。
胥若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王管家可以说是看着胥若长大的,虽不说是向白兰一样,可以猜中胥若的一两分心思,但迎合胥若心意这一块儿,王管家做的一向无可挑剔。
带来的人里,阿生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