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姜涛万万没想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宫女竟有胆量行刺自己,所以方才对卢燕儿毫无防备,才会被她一举得手。他后知后觉那杯酒有问题,惊怒道:“你在酒里下了药?”
卢燕儿毫无惧色道:“没错。”
姜涛腹下开始疼痛,也不知道因为中毒还是受伤,他一手掐住卢燕儿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好大的胆子!”若不是手上无力,他当下直接就卡断了她的脖颈。
卢燕儿厉声道:“我现在是公主瑜贞,你敢放肆!”
姜涛怔然一惊,不错,她现在是公主身份,杀她容易,可是如何对北戎人交代?北戎人就在驿馆,而瑜贞躲在朔州。她这个假公主不能死,更不能出事,一念及此,他不得不松开手。
“你从未杀过一个北戎人,也配称将军?你不过是瑜贞床上的一条狗!”卢燕儿厌恶不屑地一脚踢开他,起身下床。
姜涛恨的咬牙切齿,却拿她束手无策,捂住小腹死死盯着她,“你想怎样?”
“我要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血性!”卢燕儿鄙夷地瞟他一眼,“我让魏福替你叫医官过来。”
桌上乱七八糟,堆放着姜涛的甲胄和衣服,还有一把腰刀和匕首,卢燕儿拿起内袍扔给姜涛,顺手将匕首放在袖子里,推门而出。
魏福并未离去,正拢手站在廊下,听见身后房门一响,他回头看见卢燕儿从门内出来,不禁一愣,心想这么快?
卢燕儿冷冷道:“去把医官叫来,姜都尉身体不适。”
魏福见她衣裳整齐,面沉如水,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姜涛突然不举吧?他急忙走到房前,打算进去看看,卢燕儿瞪他一眼,呵道:“放肆。”
魏福一怔,如果不是知道她是卢燕儿,他真要以为眼前站着的就是公主。这气势像足了瑜贞,骄横张扬,咄咄逼人。不过,即便知道她是假公主,在外面魏福也不敢顶撞,怕被人怀疑,于是疾步去前头请随行的医官。
魏福一走,卢燕儿擡脚就去了驿馆西侧。北戎三王子恩冲带着接亲使以及侍从护卫,皆被安置于此休憩。门口守着两位北戎护卫,卢燕儿径直朝内高喊了一句,“我乃大周公主,有事要见王子。”
院内亮着灯,北戎人尚未歇息,恩冲精通汉话,听见呼声立刻从屋内出来,随从官员也纷纷出了房间。
卢燕儿看向恩冲,径直问道:“听闻你精通汉话?”
“不错,公主有何见教?”恩冲和接亲使见“公主”孤身一人突然出现,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很好,既然你听得懂,那就仔细听好我说的话。”卢燕儿朗声道:“我叫卢燕儿,并非公主瑜贞,瑜贞当下正躲在朔州,让我替她去北戎和亲。”
恩冲脸色一变,看向身边的两位接亲使,“你们见过她?”
接亲使迟疑道:“宫宴上见过,好像是。”
卢燕儿冷笑:“代替她和亲,当然要找长得像的人。”
魏福带着医官回去,发现姜涛昏迷不醒,卢燕儿不在房内,预感不妙,赶紧跑来东院,恰好听见卢燕儿的话,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喊道:“公主受了刺激,胡言乱语,请三王子见谅。”
卢燕儿冷冷道:“我没有胡言乱语。魏公公还有都尉姜涛都知情。三王子不信,可以把这两人捆起来往死里打,必定会问出真相。”
北戎人面相凶悍,人高马大,魏福立刻下意识地往后闪躲,无法自控地露出心虚之相。
恩冲见状阔步上前,一巴掌扇到魏福脸上,怒道:“你们竟然愚弄北戎王。”
魏福被打的眼冒金星,捂着脸心惊胆战地辩解道:“请王子明辨,只因明日就要离开大周,从此不能再见亲人,公主伤心之下突然犯了疯癫之症,方才把姜都尉都刺伤了。”
卢燕儿冷笑:“魏公公,瑜贞嫁过人,我是完璧之身。姜都尉想让我成为妇人以免露馅,我不从他,所以才将他刺伤。”
魏福听到这里脸色发白,公主随行队伍中带有两名医官,其中一名是女使医官。如果恩冲要求验身,卢燕儿是假公主便瞒不住了。
“王子若不信,可以查验我的清白。”卢燕儿走到恩冲身边,突然扯开衣领,“我愿侍奉王子。”
众人对她的话本已信了七八分,但是她突然露出肌肤自荐枕席,又不禁怀疑公主莫非真有疯癫症?在不清楚她到底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之前,她暂且还是北戎王的女人,恩冲身边侍从都不便多看,纷纷低头,或是移开视线。
青檀隐在黑暗中看到这一幕,一头雾水,实在想不透卢燕儿为何这么做,这女郎看似刚烈,为了保住清白刺伤姜涛,却又突然要向北戎王子自荐枕席。
李虚白和韦长生原本的计划是趁着众人都睡了,释放迷香,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卢燕儿。万万没想到,他们来到驿站的时候,卢燕儿已经站在恩冲的面前,自曝了身份!萧元盛的本意就是为了事情败露,让北戎人知道和亲的是假公主,现在卢燕儿已经挑明,他们也不必偷偷带走她。
李虚白对蒙着面巾的韦长生和青檀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就在三人准备悄无声息的从房顶离开时,突然,卢燕儿抽出了匕首。
恩冲毫无防备,加之卢燕儿袒胸露肤,让恩冲身后侍从无法直视,纷纷移目,她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竟然再次一举得手,刺中了恩冲,可惜的是,此刻她手上无力,匕首只扎进他腰部寸许,没能取他性命。
恩冲惊怒至极,一掌击开卢燕儿,魏福见她竟然行刺北戎王子,直接吓晕了过去。
恩冲侍从反应过来,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公主,立刻上前护主,几把寒光闪闪的弯刀,一起劈向卢燕儿,眼看她就要血溅当场,千钧一发之际,李虚白一把银针撒出去,靠近卢燕儿的北戎人应声倒地。与此同时,青檀飞身跃下房顶,伏己刀挡开了恩冲的长刀,将卢燕儿护在身后。
可以不带走卢燕儿,可是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死在北戎人刀下,青檀和李虚白心有灵犀,有同样想法,也同时出手。
李虚白和韦长生一左一右挡住围上来的北戎兵,在东院的公主护卫还未赶来援助之前,三人应付这二十多个北戎兵不在话下,救走卢燕儿也不难,但是没想到卢燕儿却一反常态,拼命从青檀身边挣脱,反复几次冲向北戎兵的刀阵,大声喝道:“我不走,我要死在这里。”
再拖下去,东院的公主护卫蜂拥而至,想要脱身就比较麻烦。青檀救过人,但从未遇见过卢燕儿这样的一心求死者。无奈之下,当即果断用手刀劈晕了卢燕儿,对李虚白道:“我背着她,你们断后。”
李虚白和韦长生掩护青檀杀出重围,离开驿站,趁着夜色很快摆脱了追兵。
垂柳巷就在前面,李虚白突然停下步子,低声问青檀,“你累么,歇一会儿吧。”
青檀回答:“不用歇,马上就要到了。”
韦长生却道:“歇会儿吧。”
李虚白停步站在树下,手扶在树干上。青檀听出他气息急促,不禁暗暗奇怪,他内力比她高出许多,她还背负着一个人,怎么李虚白反而会这样?难道最近受过内伤?
青檀正要询问,突然感觉到后脖颈上一阵温热,卢燕儿在她背上低吟了一声,“你们是谁。”
紧接着,青檀的脖颈再次一热,她感觉不对劲,立刻把卢燕儿放下来,亮起火折子。果不其然,卢燕儿吐了血,且鼻孔耳孔也都在流血,双眸涣散。
青檀吃惊道:“你服了毒?”
李虚白蹲下来,抓住她的手腕,急问:“是不是相思血?”
卢燕儿说了声是。
相思血是宫里秘制的一种毒物,和鹤顶红差不多,如果早些还有救,此刻卢燕儿七窍流血,已无力回天。李虚白只好用银针封住她的心脉,让她不至于立刻毙命。
卢燕儿喘息道:“你们快把我送回驿站。”
青檀忍不住道:“我们要救你的命,你为何一心寻死?”
“我父母家人,都死于北戎人之手,我恨这些北戎人。原本我也想好好活着,可瑜贞却让我嫁给仇人。逼到这个份上,我豁出去,杀一个是一个。”
卢燕儿吐出一口血,“我不要你们救我,我本意就是要死在驿站。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是假公主,恩冲为了确认我到底是不是公主,一定会让医官去验尸。”
“你们把我的尸体送回去,我不能白死。”她抓住青檀的手,费尽力气,断断续续说道:“我原本只恨北戎人,现在我更恨的是赵振,他放任北戎人屠杀百姓,他不配做天下之主……我死了也不让他好过,你送我回去,否则我死不瞑目。”
青檀叹口气,低声道:“好,我答应你。”卢燕儿听见她这句话方才吐出最后一口气,手无力地垂下去。
青檀抱起卢燕儿,对李虚白道:“我送她回驿站。”
韦长生道:“我去吧。你扶着虚白先回去。”
扶着?
青檀一怔,韦长生接过卢燕儿的尸体,原路返回。
李虚白擡步走向垂柳巷,突然扶着胸口,踉跄了一步。
青檀一把扶住他,“你有伤?”
李虚白没有回答,但是身体颤了一下,青檀亮起火折子,看见地上有一小滩血,竟然隐隐泛着蓝光。
她震惊地看向李虚白,他脸色苍白的笑了笑,“不好意思,还是让你看见我吐血了。”
夜风从枝叶间吹过,青檀感觉到一丝锋锐的凉意,径直从胸口横穿过去。
那本江湖游医的册子上写过服用红伥死前的症状,吐血而亡,血色发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