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青檀没想到前往雁回城的路上,居然遇见了瑜贞公主的鸾驾。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挤占了整条官道,队尾有士兵守卫,不准百姓靠近。
前朝和亲公主,不过是皇室宗亲之女被封了公主名号,瑜贞虽是二婚,却是皇帝嫡女,和太子一母同胞,身份贵重,北戎王为表诚意,派三王子恩冲亲自带迎亲使团前往朔州接亲。
大周的送亲使是十七王赵斐。他和瑜贞虽一向关系要好,但这次被任命为送亲使,没少在心里埋怨瑜贞。她明知他生性懒散,吃不得一点苦,居然恳请皇帝派他做送亲使,给他弄来这么一份苦差事。
何况萧元盛进京述职时,瑜贞让他把萧元盛约到百花楼,居然在酒里给萧元盛下了□□,尽管没有成事,萧元盛也把这笔帐算到了他的头上,自打那日起,便对他态度骤冷,避而不见。
前日到了朔州,萧元盛设宴款待他,草草客套几句,就借口有紧急军务,匆匆离去,仿佛生怕赵斐再给他下药一般,惹的赵斐心里十分不快,下药那事说来冤枉,他真不知道瑜贞胆大妄为敢那么干。
青檀远远跟在和亲队伍后,在官道上磨蹭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一条岔路,立刻策马改道,绕路而行,赶在天黑之前,进了雁回城。
这里是北戎人前往朔州榷场的必经之路,也是个鱼龙混杂的边境之城,集市上经常能看到北戎面孔,他们和汉人的相貌,装扮,口音都不同,极好分辨。
按照江进酒给她的消息,青檀找到风来客栈,洗浴之后,换了套男人衣装,把店家叫到房内,拿出一点碎银,向他打听段思南。
店家见钱眼开,毫无保留道:“郎君说的这个人我认识。他断了半截眉毛,大约四五十岁年纪,北戎话说的极好,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北戎人,长的倒像是汉人。他一年之中总会来雁回城几趟,上次住店是半个月前,我听到他在向人打听公主什么时候到朔州。”
既然他在打听公主的行踪,说不定公主抵达雁回城的时候,他还会再来。于是青檀交代店家,“他再来住店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我要找他买个东西。”
店家点头应好,拿着银子喜滋滋走了。
青檀睡了一觉养好精神,第二日便去集市上碰运气,看能否在街上遇见段思南。她边走边四处留神,路过一家寿衣店的时候,随意地对内扫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没走多远,就感觉到身后好似有人在跟着她。她警觉地猛一回头,身后并无异常,但是一片柳叶却迎面飞了过来。
青檀暗暗一惊,这绝对不是被风卷来的一片落叶,因为旁边毫无柳树踪影,有人以此做暗器,可惜力道不够,柳叶没有击中她。
她第一次来雁回城,并未在此地和人结过仇,是谁想要偷袭她?青檀转身朝着柳叶飞来的方向而去,走到街尽头要拐角的地方,她把手放在腰间,准备随时抽刀,然而踏进巷口,她的手却从腰间垂了下去。
这条幽静的小巷里种着一颗北地极为少见的垂柳,微风卷着枝条,如同一团翠烟,飘扬翻飞的绿丝绦下,站着将近半年未见的的李虚白。
怎么会是他!
青檀又惊又喜,心头嘭嘭直跳。是许久不见的缘故么?她竟像在小香山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再次生出惊艳之感。她臭美的想,自己眼光不错欸,居然挑了这么好看的一个郎君,聪明绝顶还很听话。
李虚白含笑对她摊开手掌,手心还有两片柳叶。
青檀抿着笑意,目光从他脸上挪到头顶,“恶狠狠”道:“还好没有出家,不然我打死你。”话虽凶悍,语气却很甜。
李虚白柔声道:“不敢。我怕你找到我,逼着我还俗。”
“你知道就好!”青檀得意道:“你看,天下之大,你总是和我巧遇。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能轻而易举找到你。你服不服?”
李虚白很乖的说了声服。这大约就是命定的缘分,有些事情巧到无法解释,匪夷所思。他收到韦无极的消息也吃惊不已,做梦都想不到她也会来雁回城。
青檀走到他跟前,好奇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虚白指了指身后的院子,“我们进去说。”
青檀跟着他踏进小院,没想到韦长生竟也在这里。吃惊之余,青檀上前问好。
韦长生见到她也同样惊讶,“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来找段思南。师父给我送了消息,说有人在风来客栈见过他几次。我给李虚白写了信,他一直没有回信,所以我就亲自来一趟。”
韦长生点点头,对李虚白道:“我去烧点热茶,你们进屋里说吧。”
李虚白将青檀领进房间,青檀扫了一眼屋里的布置,猜测他们也是刚来不久,便问道:“你肯定不会是接到信来找段思南的吧?”
李虚白含笑挑眉,“为何不会?”
“如果是找段思南,你不用叫上韦叔,更不用在这里租下一个院子。韦无极也不会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骗我,说不知道你在哪儿。”
李虚白老老实实道:“我的确不是来找段思南的。不过我听了你的话,几个月前就修书给萧元盛,让他打听段思南的下落,所以他半个月前来雁回城的时候,萧元盛的人找到他,问了神力丹的事。”
青檀紧张地看着他,“他怎么说?”
李虚白神色如常地微微一笑,“他说,没有解药。”
青檀心里的失望跟一层大浪似的迎面打过来,但她立刻用笑容把失望掩饰下去,“没事。练到枯木逢春第十阶也是一样。”
李虚白垂眸笑了笑。
青檀怕他难过,飞快地转换话题,“你为何不给我写信,也不给我回信?”
“我离开益州后去了灵鹤谷,并不在朔州,半月前萧元盛派人去找我,我才刚从灵鹤谷回来。”
青檀不满道:“那你为何骗我说离开益州便来朔州。”
“我没有骗你。来朔州的路上路过灵鹤谷,我因事在谷中耽搁了。”
“你和韦叔来雁回城干嘛?”
“萧元盛让我和韦叔帮他一个忙。”
“什么忙?”
“等和亲队伍到了,把瑜贞公主偷出来。”
青檀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为何要偷公主?”
李虚白解释道:“瑜贞不肯嫁给北戎王,早就找好了一个替身混在陪嫁侍女中。这宫女名叫卢燕儿,据说和瑜贞长的有六七分像,离京后便一直带着面纱,推说水土不服,脸上长了脓疮。出了雁回城便进入北戎之境,所以来到雁回城的这个公主肯定是卢燕儿。”
青檀吃惊道:“瑜贞这么做就不怕被人发现?”
“北戎王并没有见过瑜贞,接亲使臣也是远远在宫宴上见过她,她带到北戎的侍从都是心腹,没人会戳穿她,也没人敢戳穿。”
“萧元盛偷走假公主,岂不是会让事情暴露?”
李虚白笑了笑,“萧元盛就是想让北戎知道这件事。”
“为何?”
“公主在雁回城失踪后,有人会向北戎使团密报,公主不愿意和亲,找了个宫女假冒她。假公主私自逃跑,真公主躲在朔州。事情暴露,北戎受了羞辱愚弄,定会兴师问罪,索要赔偿。或提高岁贡,或割让城池。只有北戎不断向朝廷施压,提出无理要求,才能让赵振下决心取消岁贡收复河间。蔡源已死,太子为了巩固地位,也会和主战大臣们合力说服皇帝对北戎开战。”
青檀明白了萧元盛的用意,但是这件事听上去简单,实施起来却很难,她跟在瑜贞的和亲队伍之后,观察过那些护送公主的士兵,大约有上百人,另外还有北戎使团的二十多名士兵,看上去个个魁伟凶悍。
“只有你和韦叔两个人么?”
李虚白点头,“这件事,他必须交给绝对信任的人,不能有任何闪失,也不能被人发现知晓。所以写信给我,让我和韦叔来帮他。”
“你知道公主护卫有多少人么?你们两个人恐怕很难从驿站中把人偷走。”
李虚白从容道:“驿站最多只能住五十人。赵斐肯定要带走一部分士兵住到衙署。公主不会让侍卫近身侍候,身边都是宫女。等众人入睡后,便有可乘之机。我在驿站里已经做了一些安排,届时会有人接应。”
青檀当即道:“我和你一起去。”
她本以为李虚白不会答应,没想到他点头说好,“不过你得答应过我,办完这件事,你就回幽城。”
青檀挑挑眉,故意逗他,“趁我不在,偷偷出家啊?”
李虚白失笑,“不是。因为在灵鹤谷耽搁太久,朔州榷场的事还没来得及处理,恐怕还得晚几个月才能回去。”
“你想多了,不必你说,我也会很快就回去。阿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来这里,是因为想要找到段思南,问个确切消息,既然你已经问到了,那我也就不用再继续找他。”
青檀不远千里奔波数日就为了找到段思南,替他打听解药,这份情义,让李虚白无法不动容,不感动。他在情事上,一向不善言辞,羞涩被动,见到青檀心里感动至极,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了个多谢。
青檀嫣然一笑,“你和我客气什么?”
“不是客气。”李虚白认真而感慨,“你救过我的命,还帮过我很多次,所以对你说一声谢,不是客气。”
青檀故意道:“那就以身相许好,好好报答我啊。”
李虚白果不其然马上红了脸,窘然道:“小声点,韦叔会听见。”
“那你就……不要发出声音啊。”说着,青檀扯过他的衣领,眼若春水地望住他。
李虚白瞬即懂了她的意思,脸色通红地看着她靠近自己,在他唇上盖下香香软软的一个吻。这还不算,她用舌尖轻轻望他口中钻了一下,可惜蜻蜓点水般又撤了回去,惹得他心火燎原,欲罢不能,正要把她抱到腿上狠狠亲回去。外面响起脚步声。
韦长生敲门送来一壶热茶,见到李虚白脸色绯红,忙问:“你没事吧?”
李虚白窘然说没事,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激动难耐才脸色有异。韦长生不明就里,居然握住他的手腕,试了试他的脉息。
李虚白浅笑道:“韦叔,我自己就是大夫。”
韦长生欲言又止,带上房门出去了。
青檀关切道:“你病了吗?”
“没有。”
“那韦叔怎么如此紧张你。”
“他一向都很关心我,对我比对无极还好。”
青檀点头,必定是因为李虚白父亲的缘故。
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在傍晚时分涌入雁回城。
正如李虚白猜测的一样,驿馆安置不下所有人。赵斐要带一半护卫前往衙署,瑜贞公主的随身宫女,医官还有护卫住在驿馆,一些工匠和宫女侍从就近安排在驿站附近的客栈。
赵斐因心里有气,这一路都没怎么搭理瑜贞,到了雁回城,离北戎只有一步之遥,他才突然良心发现,打算去宽慰一下即将离开大周国境的瑜贞。
魏福守在房门口拦住了他,“王爷,公主累了,已经歇下了。”
魏福原是公主府的总管太监,也是太监魏合的干儿子,赵斐脸色微沉道:“晚饭都没用,就让公主歇了?”
魏福忙道:“公主说太累,无心进食。”
看来是心情不好。也难怪,喜欢俊美郎君的瑜贞,怎么乐意嫁给一个北戎的老头子呢。赵斐对魏福交代了几句,带着数十名护卫离开驿站去了衙署。
魏福送走赵斐,慢慢松了口气,走进公主房间。
卢燕儿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魏福早就认识她,原来只觉得她和瑜贞只有六七分相似,没想到她盛装打扮之后,贴上花钿,竟和瑜贞如此之像,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魏福一边打量着她,一边低声道:“晚上姜都尉过来,让你晓事。”
“什么事?”卢燕儿几个时辰都没有说话,声音有些暗哑。
“自然是男女之事。”魏福道:“公主是已婚妇人,你若是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岂不是要露馅。”
卢燕儿木木地点头,哑声道:“请公公给我备一壶酒吧。”
瑜贞早就存了金蝉脱壳的心思,所以这次负责送亲的官员,包括送亲使赵斐,全是她精心安排的。天子对她内心有些愧疚,除了陪嫁丰盛之外,这件事也就任由她做主。都尉姜涛原是她的裙下之臣,离开朔州时被瑜贞吩咐过,到了雁回城给卢燕儿破身,以免露馅。
姜涛平白睡一美人也没什么可推脱的,天一擦黑便迫不及待进了公主的房间,瑜贞身边的随侍宫女已被魏福支开。
卢燕儿坐在桌子前,手里举着一杯酒,看见姜涛并未起身,只是有些局促地低下头,解释道:“我有些害怕,喝点酒壮胆,将军也喝一杯吧。”
卢燕儿和瑜贞本就长的像,浓妆打扮更有瑜贞的韵味,姜涛一阵心神荡漾,挑着她的下巴,调笑道:“也是,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喝一杯合卺酒也是应该的。”
卢燕儿端起酒杯递给他。姜涛接过去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将卢燕儿打横抱起放到床上,然后脱去身上的甲胄和衣裳,胡乱扔到桌上。
卢燕儿顺从认命地闭着眼睛,姜涛俯身去解她的裙子,美色当前有些心急,胡乱一拉腰带,竟拉成个死结。
姜涛扯了几下没扯开,卢燕儿睁开眼睛,轻声道:“桌上有剪刀,将军用剪子剪开吧。”
姜涛起身去桌上把剪灯芯的剪刀拿过来,准备去剪腰带,却发觉手发软,使不上劲。
卢燕儿从他手里接过剪刀,瞟了他一眼,低声道:“将军,看你这么着急,怎么像是没经过人事的样子。”
姜涛好笑的看着她,意味深长道:“一会儿就让你知道,本将军是不是勇冠三军。”
话音未落,他痛呼一声,那把剪刀狠狠插进了他的小腹。
卢燕儿面如冷玉,一字一顿道:“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