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不去看他们的眼。
无论他们选择走还是留,我都不会勉强。没有了昶帝,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来日的路怎么走,可以自由选择。
一名神威军率先开口:“兄弟们,我说句实在话,十洲三岛只是个传说,到底有没有长生仙草谁也不知道。前路艰辛凶险,不如珍惜眼前。比起元将军,我们还可以留在这里丰衣足食,享受荣华富贵,实在已经感谢上天。”
断断续续地,众人开始说话。
“是啊,知足常乐。长生仙草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轻易就能得到的?”
“我想留下,实在不想饿死在海上。”
“我也留下。”
最终,选择离去的人,只有向钧和连维。
向钧切切地望着我:“陛下呢?他是否会和我们一起离开?”
“他要留下。”
向钧激动地站起身,“不可能,陛下的宏愿就是找到十洲三岛可以长生不死!他绝不会选择留下。”
我没告诉他,这不是昶帝的选择,而是女皇的命令。一路同行至此,也算和昶帝共过患难,我虽然不齿他的为人,厌恶他的暴戾冷酷,但也不想他死,可是我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带走他。
安国将军将我送回和音宫。
容琛清雅俊美的容颜上挂着温柔宁和的笑。“我有件事想要和将军谈谈。”
她扭过头看着他。明媚的阳光盈满了她的眼,有一股生机勃发的潋滟,那种我曾经看见过的光芒一闪而逝,转瞬唇边出现一抹春水般的笑颜:“好啊,你随我来。”
容琛看了我一眼,跟她离去。两个人的身影看上去十分的般配,他的白衫和她的锦袍,构成一幅静雅中的跳脱。
我觉得心里有些空荡。
等待让时光变得格外的慢,我无从想象,容琛到底有什么事要和她单独去谈。女皇已经答应放我们离去,想必也不会吝啬于给我们配备一些粮水。他还想要什么?难道是求流烟带上昶帝?
过了许久,他终于回来。
我站在窗棂后看着他静默的容颜,他的眉间似乎有心事。
他并没有觉察到我在看他,转过回廊的一角,他微微侧首去看着远天的落霞,不经意地叹了一下。
他在为谁轻叹?为何烦忧?他紧紧地守着他的秘密,我无法走进他的心里分享他的喜悲。不知二十年的那位灵珑是否和他心意相通呢?
想到这里,我什是惆怅,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走进来,莞尔一笑:“这口气苦大仇深,谁惹了你?”
“你。”
“我?”他挑眉一笑,捏了捏我的鼻子,“你这是在吃醋么?”
“你说呢?”
他噗的笑了:“若是如此,我倒真是受宠若惊呢。”
“你和她去了这么久,谈了什么?”
“我想走的时候带上昶帝。”
“你让她去劝说女皇?”
“女皇不可能改变主意,那是她母皇的遗命。”
“那怎么办?”
“我答应她,带她一起走。”
“带上她,一起去找十洲三岛?”
“是,十洲三岛已经不远,穿过归墟便是。”
“归墟?”
“是,传说中不生不灭的永恒之渊。”
“你怎么带上她,她又怎么救出昶帝?”
“这个都由她来安排。”
“这样算不算是背叛女皇和射虹国?”
他点了点头。
我不解:“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她也想长生不死。”
他的答案简单之极,但我总觉得不是这样简单。
女皇果然守信,三日后觉得自己身体无恙,便放了我和容琛。
来时的那艘船已经不适合我们,女皇另赐了一条小船,配置了粮水等物。上船的那一刻四人相顾无言,来时的那一幕壮观和此时的落魄在每个人的心里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人郁郁感伤。
容琛打破沉默,笑着说:“人少反而心齐。再过几日到了归墟的边沿,只要找对水流的方向就可以顺利到达十洲。”
连维问道:“水流的方向?”
“归墟是天下之水汇聚的地方,十洲三岛的水流也会汇集于此,只要找到其中一支水流,逆流而上,便可以到达。”
向钧露出难以置信的苦笑,“流水汇集浑然一体,如何分辨?”
容琛轻笑:“不,天下之水并不相同。有的甘甜有的苦涩,有的澄澈有的混浊,就如人一般,每个人都他的个性,没有人完全相同。”
“可是,水混在一起,怎么可能”连维挠头,也觉得匪夷所思。
“十洲三岛,各自生长有不同的长生仙草,因为我只去过祖洲,为了保险起见,这一次我们仍旧去祖洲,去寻找养神芝。”
“你可以找到祖洲的水流?”
“我有七成的把握。”
连维和向钧面面相觑,最终苦笑。“好,七成就七成,总比一成强。”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四个人分为两组,交替着划船掌舵。过了一会儿,船行近了一方小岛,正是生长着红颜树的岛,连维看着那棵树,叹道:“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种奇树,居然可以繁衍生息。”
向钧问:“既然如此珍贵,为何女皇不派人守着这个小岛?”
容琛道:“据安国将军说,这棵红颜树,原本是天界的神树,凡人的气息太浓,便不结果。所以不能派人看守。射虹国的男子只剩下寥寥几人,都被看管的很严,没有机会来到这里,所以女皇也就没有派兵看守。”
“原来如此。”
容琛淡淡道:“此树若不结果,无异于一颗普通的树。”
连维说:“我原来也想留在这射虹国。但想到既然世上有这样的神树,也必定会有长生不死的仙草,所以就决心跟着公子继续前行。”
容琛粲然一笑:“很多东西都不是传说。只待有心人,有缘人。”
向钧幽幽的叹道:“本来此行源于陛下,可惜陛下他”
容琛望着那颗红颜树道:“他一会儿就来。”
向钧和连维齐声问:“当真?”两人虽说的是同一句话,从表情看,却是一个欣喜,一个不悦。
容琛点了点头,看着天色道:“我们在这里等候,天黑之后,流烟会送他来。”
“流烟是谁?”
“就是那位安国将军。”
我心里一动,他居然知道了她的名字,还念的这般亲切。
向钧十分激动:“莫非是那女子爱上了陛下?是以和陛下私奔?”
容琛清了清嗓子:“咳咳,向左使你多虑了。”
小船停在海岛的不远处,不多时,天色暗沉了下来。那颗红颜树散发出淡淡的红光,夜色中枝叶迎风招展,一道道的红光在枝叶间闪动流淌,魅丽之极。
“他们来了。”
容琛打破了这幅精美安谧的画卷,一叶小舟从红颜树的方向划了过来。
“他们怎么来的?”
“莫非是从岛上的石洞中而来?”
向钧的话不无道理。那洞中可能有一个密道通往城内,不然那一日我们落入了洞中,那些女兵如同天降,迅速便到了岛上。
小舟到了船边,流烟放下手中的浆,道:“你们来抱他过去。”
容琛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提,将她带上船。她的手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却没有立刻放开。
我心里隐隐一动,掉头去看昶帝。
他躺在那里,短短几日,竟然憔悴的不似人形。
向钧将他抱起,连维接着他,两人合力将他搬上船。
流烟催促:“快走,让人发现就走不掉了。”
连维和向钧去划船,容琛寻来伤药,解开了昶帝的衣衫。
他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想起过往,我对他并未半分好感,但真的看见他的样子,却也难免生出同情之心。
容琛皱眉看着流烟:“女皇下手也太恨了。”
我想起惨死在女皇手下的绿腰,若不是女皇想要慢慢折磨昶帝让他生不如死,以她的手段,昶帝此刻早已毙命。
昶帝昏迷到第二日的清晨,这才清醒过来。
晨光洒在船上,他睁开眼的那一刻,我忽然间觉得他的目光已经和过去不同,那种精光四溢咄咄逼人不可一世的目光再也不会出现。他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男人,沧桑落寞。
“陛下,陛下你还好吗?”向钧跪在他的身前,惊喜交集。
昶帝扯了扯嘴角,良久才嘶哑着说道:“不要叫我陛下。”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包括容琛。
“什么陛下,狗屁!”他自嘲地苦笑,“离开我的国土离开我的臣民,我什么都不是。沦为阶下囚,贱命一条如同蝼蚁草芥,被人羞辱打骂。”
“陛下您,”向钧涕泪交加,
“我说过,不要再叫我陛下。”
向钧呐呐不敢应答,昶帝多年来的淫威造成了向钧习惯性的对他惧怕尊崇,不叫他陛下又叫他什么?
他的眼窝深陷,身形消瘦,从内到外都和以前截然不同。
流烟看着容琛为他治伤,好奇地问:“你也是大夫?”
容琛指了指我,一本正经道:“我没有她的医术高明。”
我干笑:“公子你过谦了。”
他似笑非笑,“哦?我也有谦虚的时候?”
我:“公子你委实没有。”
流烟看着我们对话,含笑不语。
昶帝将养了几日,身子好了许多,他比以前沉默,时常抱臂看着前方的海,一言不发,更让人惊异的是,他居然也参与划船掌舵。四个男人分为两组轮换。我和流烟偶尔也会替手,日子一天天过去,离归墟也越来越近。
我和流烟是船上唯二的女性,但她却不怎么和我说话,平素见到我,只是淡淡地点头。更多的时候,她会站在容琛的身旁,问他归墟,问他十洲三岛。容琛博闻强记见多识广,娓娓道来的故事诙谐有趣。每当这个时候,她眼中倾慕的情愫便越来越浓烈。
我不知道该不该吃醋,因为我看得出来容琛对她并未有什么异样,这种单方面的倾慕,我应该大度一些,毕竟容琛这样的男子,本就该让无数的女子倾慕。
过了一段时日之后,船行的速度突然加快起来,已经不用船桨就日行千里一般飞速前行,好像有一股巨大的水流在推着船只朝着一个方向飞速前行。
渐渐地,海水也有了变化,不是一成不变的蓝,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和形状。放眼看去,水中仿佛铺展着许多条的水带,有的颜色深,有的颜色浅,有的宽,有的窄。混在一起,却泾渭分明。
连维和向钧这才体会到容琛所说的不同水流是什么意思。
可是,怎么去分辨祖洲的水流?
船飞一般的行进,越来越快,仿佛是水中的水流越发的激涌,我有些害怕,这种速度让人有些不安,但是容琛却露出欣喜的笑容。
“快到归墟了,穿过归墟便是祖洲。”
“太好了,太好了。”流烟雀跃着抓住了他的手。
我心里有些不大舒服,好在容琛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来,然后对我说,“风大,小心着凉。”
流烟亦不动声色地笑着附和:“是啊,船像飞一样。”
太阳从头顶缓缓西落,傍晚时分,太阳落入大海的那一刻,我赫然发现,海平面居然就在眼前,太阳好像一轮巨大的车轮,缓缓驶入了夜幕。海面升了起来,船也高高地浮起来,渐渐,星辰乘云而出,仿佛伸手便可触及。不时有流星从眼前坠落,如同烟花盛开。
明明是夜晚,星光却如此的明亮,璀璨的星光,如同不夜的灯火。
容琛在我耳边轻叹:“这是星河。”
我抬眼看着漫天的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他噗的笑了:“太大了,你捧不住。”
我装模作样地伸开臂膀,作势要去抱住一颗。
“不如抱我啊。”
“你没有星星闪亮。”
“你不觉得我浑身都发着光吗?”
我:“”
他好久都没有这样贫过了,我仿佛回到了伽罗,初见他时,他最常见的便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笑靥,不知不觉间让人沉迷。
星光璀璨的天空忽然间起了雾,白蒙蒙的轻烟里,海上突然响起了飘渺的乐声,灵动悠扬,犹如天籁。
船飞进了白雾中,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四面八方地蔓延过来。乐声越来越悠扬动人,动人心魄。
流烟如痴如醉,“莫非是仙乐吗?”
白烟缭绕的云雾中出现了一座城池的轮廓。星辰在云雾中穿行,璀璨的星光明灭闪烁,照着那座白色的城池,高大巍峨如玉石雕刻而成,美轮美奂。
这是仙境吗?
向钧惊叹:“莫非是仙人所住的神宫?”
昶帝也道:“或者是蓬莱,瀛洲?”
说话间,船飞到了城池的面前。
万丈烟火腾空而起,照亮了整个天空,漫天的星辰为之失色。
白色城池在烟火的明光里如同蒙着光环,亭台楼阁如画中建筑,精美绝伦,巧夺天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定在城楼上。
那里站着一个仙姿玉色的女子,长长的白色衣裙飞扬在风里,乌黑亮泽的秀发如同一匹黑缎,上面戴着一顶珠冠。
她临风而立,风姿绰约,仪态万方,恍若仙人,随时都要御风而去。
她的掌心里,托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流光婉转,衬着她一双碧蓝色的眼眸,有一种石破天惊的美。
昶帝惊诧:“鲛人首领?”
的确是很像,明蓝色的眼眸,清丽脱俗的五官。可是风吹拂她的衣裙,露出一双皎皎如玉的纤足,和一双修长的腿。
鲛人并没有腿,她到底是谁?
她从城楼上轻盈地走下来,露出身后一块朱红色的牌匾,上面书着行云流水的两个大字“瀛洲”。
“瀛洲!”
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叫出了这个名字,狂喜之情无法言表。唯一还算淡定的是容琛,他只是浅浅地一笑。
那女子从城池上飞身而下,飘然落在船头,轻盈的像是一瓣落花。那么高的距离,她竟然安然无恙,莫非真是瀛洲的仙人?
她赤着脚,的确是一双完美精致的纤足,绝不会是鲛人首领,虽然她长着和她一样的容颜,有一双同样明媚的蓝色眼眸。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昶帝,“欢迎来到瀛洲。”
“请问仙姑,”昶帝太过激动,居然有些口吃起来,“这里,是瀛洲?”
“这里就是瀛洲,”女子纤纤玉指指着城楼上的两个大字,娇俏地笑:“我是这里的主人,碧心。”
“仙估,请问这里可有长生不死的仙草?”
碧心笑了:“你们为何来到这里?”
“当然是为了仙草。”
“如果我说没有呢?”
昶帝的笑容僵在脸上。
“骗你的啦。”她娇俏的一笑,妩媚的笑容有倾国倾城之色。
“那就是有啦。”向钧激动地追问。
碧心含笑点头:“有是有,不过,要给有缘人。”
“什么才叫有缘?”
碧心指着昶帝:“我觉得他就是有缘人。”
昶帝大喜过望,眼中发光。
容琛沉默不语,一直看着碧心。
她双手张开,广袖垂地,优雅飘逸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昶帝抬步便要上岸,容琛忽然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祖洲是我和莫归曾去过的仙岛,不然去祖洲更好。”
“瀛洲也是仙人之所,也有长生不死的仙草,既然已经机缘巧合到了瀛洲,为何要避近求远?”
“是啊,穿过归墟,才能到达祖洲,万一发生什么不测,岂不是前功尽弃?”
“不如先在这里求仙姑恩赐些仙草,得了长生,再议其他。”
几个人纷纷劝说容琛。
碧心广袖一展,从船头到城池,赫然出现了一道彩虹般的云路。
有这般仙术,又岂会是凡人?我心里仅存的一点点疑惑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欢欣兴奋。终于历尽千辛万苦到了瀛洲,终于可以找到长生不死的仙草,终于可以拥有无极的生命,可以和所爱的人一起渡过无穷的时光。
踏上云路,眼前是一片如梦如幻的仙境。亭台楼阁皆是白色,祥云瑞气飘绕,神鸟异兽奇花异草无一不让人惊叹。
碧心走在前面,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一双赤足,走出的步伐像是天下最动人的舞蹈。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被她的身姿吸引,她仿佛在踏着一支仙乐,衣袖的每一个扬起,都是说不出的仙姿风韵。
一排白色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碧心回头,嫣然一笑:“这便是我的住处,共有七座楼宇,除了正中的惊梦,诸位可随意挑一个作为住处。”
昶帝躬身示谢,自从他被射虹国女皇折磨一番之后,仿佛变了个人。或许是因为面对的是仙人,他的神色一直很谦恭。
白色楼宇一字排开,共有七座,分别为“初见”、“种情”、“别离”、“惊梦”、“绵思”、“空瘦”、“故人”。
我默默心念了七个名字,这似乎是一个故事。
众人跟随碧心步入了惊梦神殿。
殿中金碧辉煌,正中的一张神桌上,供奉着一些神像,不知名的香气袅袅不绝,不知从何处而来,每一缕风仿佛都被这股香气染过,吹拂的人熏熏欲醉。
神坛上有一只白玉盘,上面盈盈欲滴的是一束谷苗一样的芳草,碧如翡翠。碧心漫步走过去,一袭白衫胜雪,头上挽着高高的发髻,仿佛壁画上的飞天神女。
“诸位为了长生仙草远道而来,历经千辛万苦,实在不易。这里,便是瀛洲的长生不死仙草,名叫不悔草。诸位服用之后,便可长生不死。”
众人脸上呈现出狂喜之色。
“不过,服用了不悔草之后,便不能离开瀛洲。”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要求。
碧心嫣然一笑:“诸位不急着决定,天色已晚,诸位远道而来,极是倦累,先去休息休息,考虑好了,明日清晨再来答复我。”
“多谢神女。”
出了惊梦神殿,众人各自寻了住处。
我住在“绵思”,流烟住在“空瘦”,容琛在最西侧的“故人”。昶帝,向钧,连维分别住在东厢的三个宫室。
我心里暗暗称奇,这真是巧极了,我们一行六个人,而碧心的客居也刚刚好是六座宫室。但转念一想,碧心既然是仙人,自然预知一切,也不足为奇。
宫室里整洁干净,精致华美。日用品应有尽有,东侧还有一个净室,一池碧水袅袅浮着白烟,我伸手探去,水温合宜,不知名的香氛淡淡的冲入鼻端,让人神清气爽,遍体通泰。
我除去衣衫,在碧水中洗去一路而来的尘埃。
温暖的水流让人莫名的放松,来时路上的一点一滴都慢慢地回放在脑海中。我想起了许多往事,和一些故人。
元昭,眉妩,如今不知在哪里,是否已经在三生石前重新轮回入了人世?
容琛说过,一定会带我去寻找他们的转世,可那时的他们,已经忘记了我,而他们在我心里,却依旧是元昭和眉妩,这种感觉让我感概万千。
忽然间,我想到了自己。莫非,我就是二十年前的灵珑的转世?这个念头一起,把我自己也惊了一跳。我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我换上干净的衣衫,打算去找容琛问个清楚。
走过“空瘦”,忽然间从里面传来□之声,婉转低回,千娇百媚,仿佛能渗出水来。
这种□,和某种声音很像。这安国将军表面看上去英姿飒爽,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莫非是做了什么春梦?我快步走过流烟的窗下。
“抱紧我,容琛。”
我脚步一僵,忽然间好似脚上捆上了巨石,再也挪不动半步。
她急促地喘息,间或发出几声娇弱的嘤嘤轻呼。
“再紧一些,容琛。”
我再也听不下去,几乎想要推门而入。但手放在门上的那一刻,我发现手指颤抖的厉害。
我居然没有勇气去推开这扇门。
如果我推开了,就是将自己对容琛的所有信任都抛之脑后,如果我看到的是我不想看到的场景,那我该如何面对?或许不是我所想的那样,或许只是流烟在做梦,一场春梦的呓语。
我收回手,脚步虚浮地走向“故人。”
如果他在自己的房间,一切不言而喻。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站在“故人”的门前,我举起手指,比刚才更加的紧张害怕。
相信和质疑在内心里拉锯,有一种凌迟的痛。
我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终于敲响了他的房门。时光好似过了许久,门里悄无声息。
我的心随着等待,一寸一寸地沉下去,好似永远都没有尽头。
推开门,银钩别起的鲛绡帐寂寞地挂在清幽的月光里。
夜色悲凉,唯有晚风不知离人愁绪。
一股股的寒气从白玉地面传上来,透过赤着的脚,钻进了骨缝里。
我黯然转身,游魂一般地回到了自己的宫室。
这是梦吗?我掐着自己的掌心,看着肌肤破处渗出的血珠。
我犹自觉得不真实,用指尖沾了血珠放在唇边,淡淡的腥气,苦涩的味道,一切是如此的真实。这不是梦。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曾在三生石前说过,要陪我生生世世。难道只是一句戏言,或者说,他可以陪我生生世世,但不止是我而已。
我从来都不是唯一。
以前的灵珑,以后的流烟。
我是什么?是一场旧梦的延续?是一个遗憾的弥补?
他对我的真心,到底有几分?他可曾真的爱过我?
流烟为了他背叛女皇和国家,甘愿冒着风险救出昶帝,是否是因为,他曾经给过她感情的承诺?
没有他的承诺,她怎么会如此决绝地放弃一切来追随他?我一早就看出了她对容琛的情意,只是没想到容琛会背叛他的誓言。
我以为,经历了那么多的患难,我和他的感情已经牢不可摧,情比金坚,可惜我终归是一厢情愿。
可爱情,从来不是一厢情愿的事。
我捧住头,内里疼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