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一个女人漂亮,这是赵芃教会他的。
赵芃以前嫌弃他木讷,总让他变着法子夸她。然而他这个人,是真的木讷,夸人这件事如果不是真心实意,他从来说不出口来。
以前不需要他怎么夸赞,赵芃就是他的妻子,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秦书淮经过了深刻的检讨,认为要将当年赵芃不乐意的地方弥补一下,于是在秦芃询问的时候,他决定,夸她。
然而事实上,这也是他真心的。
多年不见,再次相见,秦书淮就觉得,赵芃怎么瞧都好看,怎么看都是个大美人。
其实之前他就觉得秦芃好看,如果不是因为有着妻子,或许他也会喜欢秦芃。
然而那时候他心里装着赵芃,觉得自己不能任何女人有着非分的亲近,所以从来都是克制自己,不乱想,不乱看。
如今知道秦芃就是赵芃,他反倒有几分释然,如果自己爱过的人在自己面前却无法起半分波澜,那才是奇怪的事情。
然而出乎秦书淮意料的是,夸完秦芃之后,她并没有像记忆里一样开心,反而是用了一种类似同情又有些愤怒的目光瞧着他,许久后,终于憋了一口气道:“王爷不乐意说,我也就不问了,王爷自便。”
说完,秦芃转身就走了,不留下一点痕迹。
她走后许久,秦书淮才反应过来。他也没追上去,追人不能追太狠,太狠就跑了。
秦芃去了水榭,等秦铭下课后,将这些事儿同柳书彦抱怨了一阵。
柳书彦整理着书,睫毛微微颤动,却是笑着道:“秦书淮这人一年总有一些时日不大正常,你不用功理会他。”
“一年总有一些时日?”
秦芃有些奇怪,柳书彦点点头,淡道:“他的发妻玉阳公主与他感情极好,死了六七年,他对玉阳公主情深义重,这里出了点问题。”
说着,柳书彦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随后道:“你别同他计较。”
秦芃听了这话,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来。
她想告诉柳书彦,这不是深情,这是愧疚。
可是她也无法解释自己知道的原因,多说多错。
想了想,她推了一把柳书彦:“昨日让你做的事有眉目了吗?”
“父亲出门访友了,还没问呢。”柳书彦笑她急躁,建议道:“你在意科举的位置,不过是想要广交人脉。也不是必须是科举,近日是春末,恰好是办宴的时候,你身为长公主,该办一次宴会了。”
在贵族圈子里举办大型宴会,一般都是极有地位的女性做的事,秦芃作为公主还没举办过宴会,的确是需要一个宴会来撑场面的。
秦芃点了点头,却又犯了难。
举办宴会之所以需要贵重的人物,就在于宴请宾客一事上,不是所有宾客都给面子来的。来得宾客的位置,代表了宴会的品级。如今她虽然是镇国长公主,但实际上朋友并不算多,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实权,未必有人卖她面子。然而如果大家都不卖面子,来得人都不算上得了台面的,第二日她怕就会成为别人的话柄。
然而一个长公主一直不设宴,或许就是一个话柄。
秦芃琢磨着,柳书彦看出了她的难处,笑着道:“请人的事情你放心,我会帮你,你只管办好这事儿就好。”
秦芃点点头,柳书彦既然说帮她,自然会帮她。
柳家在宣京声誉极好,柳书彦愿意出面,必然也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行。”
秦芃点点头:“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秦芃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说是准备,第二日风声就放了出去。
在设宴一事上,秦芃还是十分讲究的,上辈子她之所以让她父皇极其宠爱,也是同她能力有关。凡是外使来北燕,必然是她布置的宴席,连皇后都没能有这样的偏爱。
在北燕如此,在齐国小小一个春宴,自然难不了她。
她将拜帖清点好,交给柳书彦:“我的名声就靠你了。”
“放心。”柳书彦扬了扬手:“小事。”
回家到家中,柳书彦清点了手里的帖子,将男宾的都抽出来放在了这里,带着女宾的去敲了了妹妹柳诗韵的门。
他去时柳诗韵正在屋子里作画,她穿了一身蓝白相见的白纱长裙,头上缀了一朵纯白色的梨花坠饰,看上去十分清雅。
她身形很瘦,肩头垂落而下,带了几分弱柳迎风的味道,柳书彦靠在门口,静静等着柳诗韵画完。
柳诗韵是与秦芃齐名的美人,秦芃大她两岁,然而她却后来者居上,夺了宣京第一美人的名头。
这名头不是赠给柳诗韵的容貌,而是柳诗韵的气质。
平心而论,哪怕是作为哥哥,柳书彦也觉得,柳诗韵在五官上是比不上秦芃的。只是当年的秦芃太过畏畏缩缩,美则美矣,却难以让人当做女神供着,所以让柳诗韵有了机会,成了宣京第一美人。
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如今的秦芃仿佛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她往那里一站,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让人觉得国色无双。
柳书彦等了一阵子,柳诗韵总算是画完了,她抬起头来,瞧见门口的柳书彦,温和道:“哥哥等的久了。”
“不久。”柳书彦走进去,笑眯眯道:“我过来,是有事相求。”
“哦?”
柳诗韵将笔放下,瞧见柳书彦的拜帖,心中便明了了:“是长公主打算办春宴了吗?”
“妹妹聪明。”柳书彦将帖子放在柳诗韵的桌子上,笑眯眯道:“帮个忙呗?”
“这不是哥哥该管的事。”
柳诗韵去了桌边,举起茶壶,倒了两杯茶,眉目平淡:“公主殿下办春宴,没有我们柳家出门帮忙发帖子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柳书彦跪坐到桌边来,叹息出声:“可她如今什么处境你不清楚吗?大家明眼人都知道她是秦书淮的傀儡,若真是她发的帖子,又有几个人肯来?”
“那也与我们无关。”
柳诗韵面色平淡:“哥哥,你也说了,她是秦书淮的傀儡。我们柳家从来不掺和这些事,这是我们的立身之本,哥哥你忘了。”
这话让柳书彦直起背来,他面色平静:“柳家立身之本是效忠天子,不是什么都不管。”
柳诗韵举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眼中带了几分调笑抬头:“何必说得这样正经,哥哥怕不是看上了人家?”
柳书彦躺倒地上,用手撑着自己的头,将手搭在弯曲的膝盖上,笑眯眯道:“是了,所以帮你未来嫂嫂一个忙。”
柳诗韵失笑,只能道:“是是是,帮这个忙。”
“但我得说好,”柳诗韵抬眼:“我只负责送帖子,成与不成那就与我无关了。”
“行。”
柳书彦点点头:“事成了,哥送你一副孟庆的真迹。”
柳诗韵笑而不语,却不多话。
等柳书彦走了,她收起笑容,旁边丫鬟翠香走上来,捧着帖子道:“小姐,咱们真要帮那个公主发帖子?”
“发啊。”
柳诗韵抬头笑起来:“怎么不发呢?先去孔尚书府吧。”
柳诗韵准备了一下,晚些就去了礼部尚书孔迁的府邸。
她素来与孔迁的嫡长女孔梦云交好,孔梦云母亲乃文宣帝的姐姐,身份高贵,孔梦云素来跋扈张扬,却唯独与柳诗韵玩得好。
柳诗韵将帖子送过来时,孔梦云正在脸上涂抹着东西,听人家说这样能让皮肤更好,宣京极为流行这些敷脸的药方子,孔梦云听了柳诗韵的来意,直接道:“不去。区区一个下贱宫女之女,也能坐上长公主的位置?谁不知道就是秦书淮看在卫衍面上给她张脸,她还真当自己有脸了?”
“毕竟是长公主,”柳诗韵声音轻轻的:“姐姐不去,怕是会得罪她。”
“得罪就得罪,”一说这个,孔梦云就来了气:“她还真能把我怎么样了不成?!我母亲这么多年都没能册封一个镇国长公主,她倒是好,一上来就被捧到天上,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摔死!”
柳诗韵没说话,端了茶来,声音温和:“你别激动,先消消气,脸上还敷着东西呢。”
孔梦云听着柳诗韵的话,这才气消了几分,抿了口茶道:“我不去,你也不许去,告诉平日交好那些姐妹们,谁都别去!”
“你这样,我难做。”
柳诗韵叹了口气:“毕竟是我哥哥交代的差事。”
“你哥哥是被猪油蒙了心!”
一听柳书彦,孔梦云更是生气。
孔梦云这么多年没嫁,就是等着柳书彦,可左等没看到柳书彦有这个意思,右等也没瞧见柳书彦有这个意思,她家里终于熬不住了,给她订了亲,刚定亲,柳书彦就让柳诗韵帮秦芃做事了。
“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吗,”孔梦云有些委屈:“算个什么东西!”
“别气了。”柳诗韵给她顺着背:“我知道你委屈,可有些事儿,就是命啊。她如今是长公主了,你顺着些。”
“我不顺!”
孔梦云来了气,想了想,她突然道:“行了,我不让你难做。”
“想开了?”柳诗韵笑了开去,孔梦云冷笑出声:“想开了。不去哪里是不给她面子,是不给你哥面子!咱们去,咱们不但要去,还要漂漂亮亮的去,去了让她明白,镇国长公主不是谁都能当的。到时候,看我不手撕了她的美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