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魔神之子
愚蠢?田真简直怀疑耳朵出了问题,跟着此神这段日子以来,她对自己的智商信心大增,乍听到这样的评价,第一反应就是原封不动送还,幸亏理智尚存,话到嘴边勉强忍住了。
此神鄙视你,不表示你可以照样鄙视他,实力面前,平等就是那片浮云。
田真委婉地反抗:“陛下以为强者就不怕算计?”
“低等的凡神,已经弱得可怜,”魔神侧脸,“若连算计也无,又如何做吾的对手?”
田真默。
这话若是让神帝陛下听见,肯定要被气死。
魔神回到原话题:“银狐,有无诚意?”
田真摇头,人家跟你合作,当然是为妖界利益:“合作,是双方各取所需共同追求利益的手段,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关系,能要求多少诚意。”
“中肯,”魔神抬手表示赞赏,“聪明的银狐,与他结盟,强者必遭背叛,弱者必被利用,惟有平等的人,才会得到他的诚意,并肩作战。”
田真不说话了。
历史告诉我们,弱者与强者结盟不是好事,因为几乎所有强者到最后都会吞并可怜的盟友,眼下魔界独大,一个聪明的弱者,要么联合其他弱者平衡局势,要么坐山观虎斗,那才正常。妖皇竟不担心妖界未来,主动与魔界合作,这样的盟友,很可能先取得你信任,适当在关键时刻给你一下。
“就算这样,陛下也不该出言辱他,要是他一怒之下与神界结盟怎么办?”
“三界联盟,吾很期待。”
……
营造河蟹社会的新领导,真实面目就是个好战分子,不满自己目前的无敌状态,努力培养对手,等着你慢慢变强,然后……再打你,敢情他留着神界,除了不忍让神族失去延续,还有个原因就是没事可以打一打,当作锻炼呢。
让神帝陛下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搞联盟,是在为此神提供消遣娱乐,肯定要被气死了又气活。
至于三界联盟,田真不过说说而已,实际并不担心。
妖皇对神界同样不会贡献多少诚意,不想让魔界独大,也绝不敢让魔界消失,否则由谁来牵制神仙两界?此人的个性,是不甘居于人下的。
田真不死心:“陛下真要让他们成气候?就算不动神界,先收服其余四界……”
“愚蠢!”魔神直接没收她的发言权,“昔日吾一人之力,无敌六界,如今对孱弱的四界出手,毫无意义,你,不必再讲。”
田真变回原形钻进他袖内,蹲在里面默默反省。
你强我才打你,让神帝陛下知道,肯定要被气死了又气活然后再气死。
好吧,我承认我愚蠢,我只是弄错了新领导的人生目标……
结界破除,胜利的消息早已传到虚天,两位天王率众魔在虚天之门外迎接。此番果真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两界联军战魔神的同时,神界暗中派了三路大军袭月嵬山,正如魔神所料,路冰河出关后便亲自赶去支援弟弟,成功取回了魔泉,神界计划至此破产。
重回万里石山,再见五颜六色的珠光,田真倍感亲切,随魔神回到寝殿。
“参见父皇。”路冰河进殿,单膝跪下行礼。
魔神回身:“吾儿,辛苦。”
听这两人的对话,田真想喷。
父慈子孝,多河蟹多美好,可这……是不是太混乱了点?父子如兄弟很正常,糟糕的是,老子像弟弟,儿子像哥哥,充分证实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路冰河与父亲全无半点相似,脸部轮廓硬朗,加上深邃的紫眸,长长的银发,紫色额饰闪耀金属光泽,冷静又英气。
相比之下,魔神大人你的容貌实在很……很美很水嫩。
然而父子站在一起,谁是魔帝,外人也绝不会弄错,大概是儿子长相过于阳刚,少了那种先天杀神的黑暗气质。
田真兀自胡思乱想,对面路冰河神色不变,依旧半跪在地上:“儿闭关多日,功体始终再难提升,请父皇责罚。”
亲眼见过他教训小儿子,田真立即看魔神。
“无妨,是吾之失误,”魔神竟没有责备,似早在预料中,“取回魔泉,你做得很好。”
路冰河轻拂披风,起身:“听说妖皇有信相邀,我料他必是想与魔界合作,不知结果如何?”
“拒绝。”
不光拒绝,还动手打了人家一顿呢,田真叹气。
路冰河皱眉:“父皇何以拒绝?”
魔神道:“毫无诚意。”
路冰河道:“虽无诚意,名义上的结盟也未尝不可,此人记仇,拒绝他必成隐患,恐会对父皇不利。”
田真看着魔神连连点头。
瞧瞧,你两个儿子要么智勇双全,要么诡计多端,幸亏都没遗传到你的基因,虽然你也不算太笨,可到处得罪人就太吃不消……
“吾,无须盟友,亦无惧报复,”魔神不在意地挥袖,“记恨吾,不影响他对魔界的态度,我儿,他将是你最好的伙伴,我的拒绝,成就你们将来的合作。”
路冰河终于露出震惊之色:“父皇何出此言?”
“神之劫,吾将回归太上镜。”
田真这次真的呆了。
自负的杀神,拥有无敌的力量,睥睨六界,能够这么平静地面对自己将来的命运,实在令人意外。
“何人能封印父皇,”路冰河断然道,“那不过是弑中天为稳住军心散布的谣言,只要父皇一统六界,将神羽族尽数消灭,谣言自破。”
消灭神羽族?田真吓得将翅膀一缩。
“强大的力量留在世上,必有天谴,来,便该应劫,”魔神转身坐到榻上,浑身散发出与平日不同的柔和的白光,“如今的六界,难以引起强者太多兴趣,吾更期待,他们有何能耐封印吾。”
田真更加无语。
闹得人人头疼,还嫌无趣,弄了半天你就是来潇洒走一回的。
路冰河留意到异常,目光一闪:“天元神光,父皇负伤了?”
“无妨。”魔神示意他退下。
路冰河作礼告退,不动声色吩咐田真:“父皇要回复神元,鸟女,你随我出去,不得打扰。”
见魔神开始沉思者造型,田真点头,跟着出殿。
银色长发在明珠光映照下,犹如披了满身月华,紫色披风随步伐起伏,弧度都差不多,可见前面人每行一步都极为稳当,田真谨慎地跟在后面,他叫自己出来真的只是怕打扰魔神陛下?傻子才会这么以为。
走下寝殿第五层台阶,路冰河终于站住,田真马上跟着停下。
路冰河背对她:“神羽族的?”
这件事很敏感,多说多错,田真老实地承认:“是。”
“你很清楚那个预言。”
“听说过。”
“父皇从未受伤。”
来了来了!田真低声下气道:“吾……我的体质是最差的,只有千年修为而已,怎能伤到陛下?”
“神羽凤族,浴火时伤了彩羽,数月前修得人形,做了朝华君的贴身侍女,”路冰河转身面对她,语气毫无波动,“朝华君待你不薄,留在神界,或有望做他的侧妃,你却忽然投魔界,令我不解。”
靠,这么快就摸清了咱的底细!田真措手不及:“打听得来的消息,未必值得全信……”
路冰河伸手。
田真惊骇,正要后退,那手已缩了回去。
“孔雀王族信钗,可调用孔雀绿羽兵,拥有者若是一名寻常侍女,我会很感兴趣,”漂亮的手指拈着根碧绿的羽钗,路冰河淡淡道,“不要告诉我,你对魔界向往已久。”
“此事,呃,说起来相当复杂,”田真嘴里敷衍,拖延时间,脑子里迅速衡量最合适的答案,“当时是……当时……”
路冰河看手中羽钗:“你最好快些想到借口,我的耐心有限。”
应付一个冷静理智的人,绝对比应付一个自负强大的人要困难和危险,这种区别,是由实力上的差距决定的。在后者面前,没有任何事能威胁到他,所以自负,而不屑计较太多,前者却没有这样的信心,所以当感受到威胁时,他首先的反应是消除它。
杀气逼人,田真暗叫糟糕,忙道:“当时落到陛下手里,其实是想求生。”
路冰河没有意外,将羽钗送回她发间,往旁边移了一步,让出路:“性命已保住,你可以离开了。”
田真不动。
此美男分明想解决自己,却用这种阴险的方式,此时真走,就坐实了奸细的身分,只怕下一步还没出魔界就被他喀嚓了,处置奸细与无故残杀部下,这中间的区别可大了,奸细逃跑未遂被斩,魔神也无理由问罪。
那样的大神,怎会生出这么阴的儿子!
他不肯直接动手,说明还是有顾虑,田真清楚这点,悄悄松了口气。
担心父皇,你的孝心咱理解,可是要用性命来让你放心,咱感到压力很大。
“天王请听我把话说完,”田真索性直视他,慢吞吞道,“当时入魔界是为了求生,但现在我是真心想留下来,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你有这个能力?”
“我自知无能,惟有尽心伏侍陛下。”
现在不是证明能力的时候,真打脸充胖子,难保不被此人顺势派出去执行任务,那不死定了么,丢脸,总比丢命好。
路冰河神色果然冷了:“留下,你的性命将难以保证。”
想吓跑咱?田真反而更加镇定,弯腰,毕恭毕敬道:“怀疑我是奸细,这也不奇怪,任何人都有怀疑的权利,我理解天王的顾虑,但魔界子民不能自相残杀,陛下的教诲,我铭记于心,没有证据,相信陛下不会轻易处置部属,更不会容忍这种行为。”
紫眸一冷,路冰河逼近:“你认为,你能与我相提并论么。”
红果果的威胁!田真后退:“我怎敢与天王比,天王是陛下的儿子,杀个小小降兵,不是什么大罪,但属下确实冤枉。”
话未说完,那手心已亮起蓝光,吓得她冷汗直冒。
忽然,一道红影从旁边岩石后跳出来,抓住她的翅膀尖:“哥哥你别吓她,我知道,她是想勾引父皇!”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田真沉默。
“我亲眼看见的,”路小残丢开她,踱到哥哥身边,“虽然长得丑了点,可她一直缠着父皇,父皇有些听她的话。”
路冰河也知道传言,顺势收了手。
田真继续保持沉默,委屈无比。
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美人计的标准太高,咱很有自知之明的,顶多花痴下,拍拍马屁,也是想活得久些而已,魔神大人不骂咱愚蠢就已经很客气了,几时听过咱的话?
路冰河问弟弟:“你如何来了?”
路小残道:“方才炎武来找,说父皇要见我。”
炎武?田真再次听到这名字,讶异。
“父皇在疗伤,怎会叫你……”路冰河皱眉,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路小残瞅田真一眼,轻哼:“我说得没错吧。”
兄弟两个聪明,田真也不算太笨,很快就想明白了,喜出望外,一颗心终于落定:“我法力低微,又是怕死之人,天王大可不必这么敏感。”
路冰河淡淡道:“你倒是不死心。”
田真道:“陛下于我有恩,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发誓,绝不会背叛魔界。”
“容你留下,但神羽凤族的身份,”路冰河停了停道,“你知道该怎么做,我期待你的表现。”说完转身,缓步走下阶去了。
“鸟女,你别想得逞。”一颗小红脑袋从翅膀下钻出来。
小破孩不知好歹,亏咱圣母地替你说好话,还喂血给你!田真咬牙,笑眯眯地侧过身:“小天王真聪明,你刚才说看到什么了?”
感受到敌意,路小残跳开:“你勾引父皇,我提醒哥哥,救了你呢。”
田真点头:“我怎么勾引他?”
“怪不得还没得手,”路小残“啧啧”两声,摇头,“长得这么丑,还只会拉手,父皇怎么会上当,你去跟玉杨娇学学呀……”
田真怒目:“我勾引他,就是想当你娘呢,到时天天喝你的血。”
“你敢!”路小残指着她,龇牙咧嘴,“我要把你……”
“你把我怎么,不想让父皇生气就别动我,”田真张臂,“乖,要是你肯让娘亲一口,娘以后好好疼你。”
“你真恶心呀!”路小残化作红光跑了。
外面露天神柱上的珠光灭尽,虚天入夜。榻上,魔神仍单手扶额,处于冥想状态中,身上天元神光渐弱,开始转为正常的蓝色光晕,映得大殿神秘又美丽,犹如希腊神话中的宫殿。
对于一个在关键时刻救过自己,而且因此受伤的男人,女人多少会增加好感度的,何况此神美得惨绝人寰。
田真不知不觉又开始荡漾,走过去在他对面跪下。
叫小儿子过来,分明是替自己解围,他早就料到大儿子会为难自己呢,此神虽然智商不详,且自负了点,暴力了点,好战了点,爱面子了点,可是神品好啊,有担当,创造了一个河蟹社会,其实……勾引下也未尝不可,就是不知道,个性强大的魔神,审美观有没有强大的可能……
漆黑长发掩映金色发饰,浓密长睫低垂,似扬非扬的唇角,整张脸萦绕着一片暗黑气息,不愧是虚天魔帝。
鬼使神差地,田真伸出手。
眼看就要抚上那脸……
此神是碰不得的!被弹飞的经历在记忆中重现,田真惊醒,连忙要缩回手,谁知就在此时——
“鸟女。”狭长双眸缓缓睁开。
“陛下。”田真那只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无奈地举在半空。
魔神看着她。
暧昧的距离,早就超出了领导和下属的范围,田真尴尬道:“刚才小天王来过,吾很感激陛下。”
魔神收下感激,改为看那只手,显然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田真也瞧瞧半空中的手,干笑:“陛下的脸很美……”
魔神仍无任何表示。
脸阵阵发烫,头脑也阵阵发昏,田真将心一横,临时作了个重大决定。
温柔,温柔……
默默念着这两字,田真爪子往前伸,作势去替他擦汗:“陛下的伤好些了吗?”
神威被触犯,神颜被亵渎,魔神大概也没想到有这么不怕死的,下意识就要教训,突然间想起此女不经打,动用神力的后果很可能是重伤,到时很难对外解释,更重要的是,炮灰了此女,今后的日子将重新变得无趣。
就这迟疑的工夫,杯具发生了。
魔神大人的脸!
咱摸到了魔神大人的脸!
……
田真魂飞天外,全身寒毛直竖,小心肝颤抖,差点没直接停摆。
殿门外冷风灌进,额前那垂落的长发随之飘摇,拂在手上,指尖真实的触感,传达着可以感受到的温度……
“鸟女!”魔神冷静地开口。
“陛……陛陛陛下……”田真结巴,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一时间那只手竟变得僵硬了,迟迟缩不回来。
“嗯——”低沉的声音,语调上扬,表示警告。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田真终于回想起此举的目的,连忙望着他的眼睛,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陛下,我喜欢你!”
“吾,不喜欢你。”魔神将她拎开,直起身。
最郑重的告白,却遭遇最直接又无情的拒绝,田真脆弱的心灵再受打击,算了,是咱自不量力,你儿子那么危险,咱还是听话吧,离你远点。
“既然陛下不喜欢,就算了,”她垂头丧气爬起来,往殿外走,“我去外面住,不打扰陛下。”
魔神微觉意外,看着她出门。
第二节神魔抉择
突然搬回原住处,未免有失宠的嫌疑,好在不论田真住在哪里,众魔对她的态度都没有变化,主要是大家的追求有限,无所求,自然无须奉承,如今反而同情起她来,九死沧与魔业护法几个夜夜拉她去喝酒消愁,期间田真推广了无数娱乐项目诸如打牌等,生活重新腐化堕落。意外的是,玉杨娇听说她搬出来的消息,心理一平衡,病全没了,又开始出来玩乐,田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做成了件好事。
对于路冰河,田真相信他仍不会放心,但也相信,只要不动作,他应该会遵守承诺留下自己,事实上这几天过得真的很平静。
众魔在九死沧家打牌至深夜,想到第二日还要上班,都依依不舍地散去。
别了众魔,田真匆匆往住处走。
夜里寒意重重,蓝色珠光朦胧幽美,映得头顶露飞如雨,丝丝晶莹。高高石山上,天风狂扫,一道黑影负手而立,袍袖翻飞,金边闪烁,远远就能感受到那片无形的压力。
田真难以置信,仰脸望了半日,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陛下?”
“嗯。”
几天来的郁闷一扫而空,田真精神大震,大BOSS居然亲自跑出来查岗了!这事要让九死沧他们知道,不全被吓出病才怪!
“自何处来?”声音却是响在耳畔,眨眼工夫,人已被他凌空摄到石山顶。
田真如实答道:“与九死沧和魔业护法他们……商议事情。”
魔神再“嗯”了声,对答案表示满意。
田真心中一动,问道:“陛下自哪里来?”
“吾儿小残处。”
“这么晚,陛下去看小天王了?”
魔神抬下巴,默认。
哎哟喂,几时父爱爆发了?田真假意不解:“陛下是要回寝殿吧,寝殿在那边,陛下怎么到这儿来了?”
“吾来看你。”
田真侧过脸,以袖掩面,奸诈地笑。终于承认了,真是不说假话的魔神大人,咱不在的几天,是不是寂寞了,开始有点想念咱了?
“鸟女。”
田真马上转回脸,恭敬地弯腰:“陛下。”
“魔界如何?”
“魔宫夜色真好,”田真非常乐意陪新领导欣赏风景,扬手指着前方,“陛下看,在下雨,有大大小小的石山。”
魔神缓缓移开视线。
没兴趣?田真忙指另一边:“那边,有很多颜色的灯。”
魔神无表示。
田真再换方向:“那边,还有……很多石山。”
“毫无新意。”魔神不客气地评价。
为啥魔宫四周不多长几样东西呢,田真挫败,无意中瞟见那长发拂上俊脸,从侧面看,长睫带着小小雨珠,在珠光映衬下颤动,蓝莹莹的,极为美丽。
所有风景,都不如你有新意啊!
于是田真郑重地点头:“中肯,陛下。”
魔神抬眸:“吾,回了。”
此神要走,会特地打招呼?田真满怀期待问:“陛下……这就回去?”
魔神转身消失。
此神极好面子,是绝对不会主动说“愿不愿意跟我回去”之类的话的!田真反应过来,后悔不已,拍翅膀直扑寝殿。
刚飞起,就有东西落到了手上。
一片金羽。
田真这一惊不小,飞快将金羽藏于袖中,降落在石山角落。
四周寂寂无声,连巡逻的魔兵也无,根本不清楚是从哪里飞来的。
金羽上果然有时间和地点,田真不假思索,使了个最低等的神咒将其销毁,然后默默走回房间,躺到床上,心中五味陈杂。
首先是金羽的来历,那是神羽族凤王独有的信物,带羽族王气,不会有假,可是魔界社会河蟹,不代表防守疏忽,这些均由天王兄弟打理,田真也略有了解,尤其是路大天王,做事滴水不漏,魔兵巡逻安排上就能看出一二。
金羽能悄无声息地送进来,避过所有人的耳目,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魔宫有神界奸细;
至于第二,就危险多了,此信能送到手上,是路大天王默许的,想要试探自己,或者……
田真叹气。
此时一动作,很可能会中计,路大天王就有机会喀嚓奸细了,纵然不是阴谋,去不去也是个问题。恩已报过,见面也没什么好说的,神帝都给这对龙凤赐婚了,据消息说,他出乎意料将婚期推迟,但这与自己应该没有多大关系,就算有,估计也是因为自己失踪,觉得内疚而已。
第二日议事散后,田真没有和九死沧他们一起离开,而是独自去了魔神寝殿,正好两位天王都在,路冰河在榻前说话,见她进来便停住,路小残却默默站在旁边,低着头,不似平日的机灵古怪。
田真行礼:“参见陛下。”
魔神道:“讲。”
田真道:“昨晚接到朝华君信羽,我欲前去见他一面,特来求陛下恩准。”
路冰河淡淡道:“神羽族的信羽如何传入魔宫?”
见他这样反应,田真更加确定:“也许魔宫有神族奸细,天王详查即可。”
“你大可以去见,不必禀报。”
“我如今效忠陛下,要见神界之王,自然应该禀报。”
“效忠父皇,又如何去见旧主?”
“奸细已除,我儿执意试探,她却并未隐瞒,忠诚新主,不忘旧主,其行可嘉,”魔神示意他停下,朝田真抬手,“允你。”
果然奸细被喀嚓了,路大天王故意拿金羽试探咱呢,魔神大人看似动不动就制造炮灰,其实内心是尚德的,真赌对了!田真暗叫庆幸,瞟了路冰河两眼,道:“此去一日便回,但有人想将我除之后快,路上若出意外,丢了性命,还望陛下与天王保重。”
路冰河神色不变,似与自己无关。
魔神道:“无妨,吾让小残与你同行。”
田真大喜称谢。
路小残的坐骑是只小白老虎,跑起来极快,有他引路,倒省了看地图,二人很快赶到约定的地点,乃是十方虚野的千草原。
天高云淡,偶有雁过,面前平野一望无际,茂密的长草直没至腰。
见惯魔界灯火,蓝天白云也很令人向往,田真多日不出魔界,陡然见到这样的景色,心情大好。
路小残默默坐在小白虎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田真早已在留意他,问道:“小鬼,怎么了?”
路小残跳起来,怒视她:“喂,叫我什么呢!”
“是是,属下失言,小天王莫怪,”田真毕竟不敢真得罪他,忙忍笑道,“是不是又做错事,被你父皇骂了?”
“没有。”见她服软,路小残也没心情再计较,重新坐下,怏怏地摸小白虎的脑袋。
田真道:“为了谢谢你护送我,这样吧,出了什么事,你说来我听听?”
路小残烦躁:“跟你说也没用!”
田真耐心道:“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你,但你告诉我,我可以替你想法子,你若不说,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父皇都不要你了,你能有什么办法,”路小残瞅瞅她,觉得有点希望,“你去求父皇,叫他不要让我消失,怎么样?”
“让你消失?”田真吓一跳。魔神大人是有些暴力,可也不至于残忍到炮灰亲儿子吧!
路小残道:“我体质不好,父皇不满意,想要更好的儿子。”
田真表示理解,继而失笑:“他就算想要别的儿子,也不会让你消失啊,快别胡思乱想了。”
路小残固执道:“父皇昨晚亲口说的,他从不说假话。”
昨晚找儿子是说这个?田真愣了下,对此事仍是不信,安慰道:“你……”
“鸟王来啦。”路小残打断她。
空阔原野上,一只威风凛凛的火凤飞来,凤背一人,白衣高冠,手执长箫。
田真道:“那是你朝华伯伯。”
“叫他伯伯是客气,大鹏鸟杀我他都不管,”路小残低哼了声,打着小白虎就跑,“我去那边等你!”
这边路小残刚离开,火凤就降到了面前。
“凰儿。”轻柔的呼唤。
“王。”田真作礼。
朝华君自凤背走下,白衣映枯黄长草,分外飘逸醒目,他挥手命火凤去不远处等候,然后才缓步走过来扶起她,微笑:“凰儿,还好么。”
田真也微笑点头:“很好,多谢王记挂。”
“纵赌气,也不该乱跑,叫我担忧至今。”
“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
“想不到你是在魔界,受苦了,”朝华君将她拥入怀里,“总是个孩子,可知我费了多少精神寻找,若非前日遇见……下次万万不可这样。”
熟悉的温柔,依稀勾起当初心动的感觉,田真沉默片刻,道:“不知王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朝华君低头看她,轻声道:“凰儿,这世上总有许多意外之事,今日能找到你,见你安然无恙,我很高兴,你就不要再赌气,好么?”
“王放心,我早就想明白了,”田真解释,“只是我这次出来,陛下是知道的,迟迟不归,恐怕陛下怪罪。”
朝华君不动声色,微笑颔首:“好好,我知道了,陛下正是在天庭等着见你,我们先回去再说。”
田真道:“王弄错了,我说的是魔神陛下。”
朝华君皱眉:“身为神羽族子民,你可知这话有多严重?”
田真点头:“我很清楚。”
俊脸神情渐渐变得严厉,朝华君看着她:“你真想叛离天界?”
“如果神界有一个让我不叛离的理由,就是王对我的恩情,救下两界许多战将,我想这份恩情应该算是报过了,”田真自他怀里离开,“可惜差点赔上我自己的命,若无陛下维护,我早已不在,所谓知恩图报,现在对我有恩的是陛下,我怎能再背叛魔界?”
朝华君摇头:“当时出手实属无奈,凰儿,你向来聪明,会在意?”
“在意,”田真坦然道,“我一心救人,我救的人却根本没将我的生死放在眼里,在那些神仙看来,我只是区区一个羽族子民,死亦无所失,我理解王对神界的忠诚,机会难得,或能伤到他,动摇魔界局势,可是选择出手,就表示放弃了我的性命,那些神仙也罢了,王一出手,我不能不在意。”
朝华君道:“若是衣衣,我一样会这么做。”
“我知道,所以我没怪王,”田真转身,“若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朝华君扣住她的手腕,严厉道:“连我的话也不听,羽族叛徒,你要我亲手处置你么!”
田真心头一冷:“若非救王,我绝不会管那些神仙死活,更不会在那种场合露面,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王要问罪,我怎敢有意见。”
朝华君无奈地笑,放柔语气:“你投在魔界不假,又是许多人亲眼所见,今日我专程来带你回去,便是要护你,凰儿,你还不明白?听话,跟我回去。”
料定他不会放自己走,田真早有准备,假意垂眸作惭愧状,半晌道:“王的苦心我明白,但我有些事未完,须回一趟魔界。”
“什么重要的事?”
“关于魔神的秘密。”
朝华君“哦”了声,看着她一笑:“不必了,我已知晓。”
知道?田真万万想不到这借口会失效,顿时措手不及:“我还有东西落在魔界呢。”
朝华君挑眉:“什么东西?”
“没什么,就是一些丹药什么的。”
“无妨,回去我叫人照样替你备来。”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拿,不费事的。”
“再重要的东西,也比不上人,”朝华君重新抱她入怀,“难得找到人,再让你回去冒险,岂不令我担忧?”
早知此人是极品腹黑,果然瞒不过他,田真干脆直说:“我不会跟王回去。”
“由不得你。”朝华君面色不变,招手叫过火凤。
田真挣扎:“小天王!路小残!”
头顶不知何时满布黑云,云层破开,伴随天光降下的,不是路小残,却是六界人人敬畏的虚天魔帝。
想不到他会来,田真既意外又惊喜:“陛下!”
朝华君站定:“表弟。”
黑眸微动,魔神缓缓移视线,没有回答。
黑白两道身影立于风中,金边袍袖起伏,气氛渐趋紧张。
终于,朝华君叹道:“表弟,她原是我凤族子民,望你看在当年交情,网开一面,放过她这次。”
魔神终于开口:“她已投效吾。”
“表弟不肯放她?”
“吾放她走,她不愿,你不该强迫。”
朝华君放开田真,自她头上取下孔雀绿羽钗,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被掳,我尚能护你这次,但执意留在魔界……凰儿你知道后果,将来如何,我便再也不能保证,你可明白?”
田真沉默片刻,道:“多谢王提醒,我主意已定。”
“仅仅因为受他之恩?”
“如果还有,那就是我喜欢陛下,王不用为难,将来遇上,该怎样就怎样吧。”
朝华君愣了下,俊脸微沉:“此事不可任性而为,凰儿,你要想清楚!”
田真道:“王放心,魔界很安全。”
朝华君忍怒:“安全?”
“质疑吾的能力,”魔神抬左手,杀气立现,“你,要再挑两界战火么。”
好战分子的本性出来了,田真失笑,你不必这样来证明能力,咱知道当魔界子民是最安全的,她迅速飞到魔神身旁:“从来没有质疑过,陛下。”
魔神“嗯”了声,收手。
朝华君不再言语,转身,乘火凤离去。
目送他消失,田真反而如释重负,问:“陛下怎么来了?”
“吾料他不会放你回魔界,”魔神道,“天真的鸟女!”
田真承认自己很傻很天真,估计是最近太平日子过久了的缘故,她小声纠正:“陛下,吾是凤凰。”
魔神看了她两眼,道:“斤斤计较的凤凰!”
怎么还是要被做填空题!此神很擅长现学现用,都不拐弯的,田真终于发现,下次应该直接跟此神说“吾是田真”才对。
“吾想回陛下的寝殿住。”
“允你。”
回魔界的路上,田真一直都忍不住想笑,想此神高高在上的表情,毫不客气挥袖说“允你”,真是爱面子的大神啊。
遗留的旧事至此终结,眼前面临很严峻的问题。
从今往后成为正式的魔界子民,天界神仙看见杀无赦的那种,想要活得更久,得多为将来着想了,魔神大人是唯一的依靠,目前最不利的是,此神虽强大,可某些时候神品却好得过分,不耍阴谋,还很自负,最爱单挑,而且是单挑一群人的那种,顶多顶多只带两个儿子出战,别人全躲在后面。
这样不好,不好。
田真默默盘算,回到魔宫,远远就看见一个小小人影独自坐在石山顶上,虚天在下雨,雨里灯光映照小脸,难得带了一丝落寞。
看见她,路小残先是惊讶,紧接着面露喜色。
田真故意落在魔神后头。
路小残果然跳过来主动拉她的翅膀:“父皇叫我先回来,我以为你要跟鸟王走了。”
“答应你的事还没做到,怎么会走,”见他冒雨等候,田真升起几分怜爱,摸摸他的脑袋上沾湿的红发,“看,你父皇舍不得我的,放心,我这就替你求情。”
小家伙又露出邪恶的目光,不屑道:“父皇都看着呢,你以为你真叛离魔界,还能活命吗?”
确实很险,田真长叹。
此神最是看重品德,真做墙头草,很难保证自己还能不能站在这儿,幸亏做了正确的选择,可见强权对品德也有促进作用,魔界有此神,大家道德素质不提高也不行。
第三节神子来历
走进寝殿,迎面就见魔神站在殿中央,空荡荡的大殿,蓝莹莹的魔光,高大背影有点冷清孤寂。
田真摇头。
高处不胜寒,对于尚武的他来说,已经无敌,还能追求什么,怪不得会无聊。
她走过去轻唤:“陛下。”
魔神未转身。
于是田真主动转到他面前:“陛下。”
魔神看她。
“吾绝对不会背叛陛下。”
“你,敢吗。”
……
真诚地表忠心,却换来这声威胁,田真暗暗给自己顺毛,此神向来开口就噎死人的,看他对妖皇也没客气到哪儿去,不能计较细节。
咱现在是天界通缉犯,要保证自身安全,首先得保证此神的安全,此神实力方面不用担心,重在心态,得让他积极向上,不能有顺应天意随时准备回归太上镜的思想。
“陛下,两界联盟不算什么,但我曾亲耳听神帝说过,那个预言真的是圣无名所留,陛下不可不留意神羽族。”
“你在为吾担忧?”
“我不想让陛下回太上镜,”田真说实话,“陛下走了,我怎么办?”
魔神道:“凤凰,你喜欢我什么?”
其实咱的意思是,你走了,路大天王是不会保护咱的,路小天王能力不够,咱的小命很危险,不过你这么以为也可以,田真很想表白诸如你神品好气质好武功好爱你的全部之类,可是望着那张脸许久,最后她仍只结结巴巴说了几个字:“吾喜欢……陛下的脸。”
魔神移开视线了。
咱从没发现你竟然有这么多优点,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说了,田真无奈回到正事,把想好的话经过反复处理之后,才委婉地进行表达:“陛下难道没有想过,照魔界现在的情况,你要真离开了,九死沧他们有能力在神界的报复下生存吗?”
长睫扇动,魔神无表示。
田真道:“神仙两界高手众多,就算有两位天王在,也是远不足以与他们抗衡,魔界数十万子民难保不受欺负。”
“言之有理,”魔神颔首,“魔界需要一个能取代吾的人。”
看看,谁说此神没有远见,都已经在物色接班人了,田真无语,半晌问:“陛下有合适的人选了?”
魔神道:“吾儿冰河与小残,虽智计有余,无奈终非神体,难以承载更多力量。”
你对两个儿子还是很了解的,田真奇怪道:“陛下是先天之神,怎么他们反而不是神体?”
魔神道:“两件事,毫无关系。”
“没有关系?”田真试探,“难道他们不是陛下亲生的?”
“他们,由吾创造。”
田真终于问出在心中盘旋已久的、最关键的问题:“他们的母亲怎么不见?”
“嗯?”
“吾是说,陛下的妻子。”
魔神看她:“凤凰,先天之神造人,岂会用凡神的方式!”
“中肯!”田真郑重点头。
没老婆就好,没老婆最好!先天大神就是那女娲,想要儿子估计就拿团泥巴捏捏,顶多高级点,抽根肋骨……
魔神难得感慨:“吾能造万物,却不能造与吾相同的神。”
想到路小残的话,田真再也不敢当玩笑了:“陛下打算怎么办?”
魔神果然道:“吾儿小残,可以重铸。”
重铸,你当儿子是兵器呢!田真吓得劝道:“陛下再造一个就行了,留下他吧。”
“生之泉已无第三滴,”魔神道,“吾之力量,应该给优秀者。”
“那大天王呢?”
“他是魔界最后的希望。”
“这对小残不公平。”
“失败的作品,已无意义存留,”魔神安慰,“你会看到一个更优秀的他。”
“那就不是小残了。”
“是更优秀的魔界小天王。”
“陛下这样太过分!”
“凤凰!”
难以劝阻,田真气得转身就走,走到殿门口又停住,回头瞧。
魔神见状,转过脸去了。
此神主意一定,比旧领导更难搞,不吃赌气这一套,田真头疼,心道不对,真跟他赌气,小家伙就炮灰定了,于是走回去细声道:“吾错了,陛下原谅吾。”
魔神“嗯”了声:“知错能改的凤凰。”
原谅得这么快,此神根本没计较,田真暗喜:“其实吾不赞同,是因为,吾有更好的办法要献给陛下。”
魔神意外:“讲。”
“就怕陛下不肯……”见他蹙眉,田真支吾道,“传承胜过创造,陛下有没有……这个,有没有考虑过……用凡神的方式?”
魔神愣住。
那样出生的儿子,很可能传承他的体质,田真想了想,补充道:“只有一半机会。”
毕竟,六界没有先天神女配他了。
半晌,魔神侧过身道:“让吾考虑。”
“那小天王……”
“再议。”
自寝殿出来,田真暗暗为刚才的话汗颜,无论如何此神的思路被引开了,注意力转移,路小残算是暂时安全了,还是先去告诉小家伙这个好消息吧,免得他害怕。
路小残果然还耷拉着脑袋等在石山上,而且旁边还多了两个人,紫衣银发的路冰河,和摇头不止的九死沧。
见路冰河在,田真便不过去,躲在石后看。
“布防的大事,你竟如此疏忽,父皇怎么交代你的?”路冰河教训弟弟,“若非九死沧来报,我还不知。”
路小残别过小脑袋:“我才不管了!”
路冰河冷冷道:“待我禀过父皇,叫他打你!”
“你去!就知道讨父皇喜欢,我才不怕!”
“不懂事!”
路小残哼一声。
路冰河不再说了,抬手在弟弟脑袋上重重拍了下,然后优雅地跃下石山,大步离去。
九死沧凑过去,作规劝状:“魔界防守何等重要,我说小天王,你也太不懂事了……”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踢飞。
路小残心情本来就差,又被哥哥说了一顿,憋了满肚子气,总算找到个发泄的对象,跳过去抡起小拳头:“你敢骂我?我打死你!”
“小天王饶命!是天王说的,与属下无关呐!”九死沧吓得求饶。
路大天王教训弟弟,不代表你可以跟着教训吧,田真看得好笑,连忙过去拦住路小残,扶起九死沧,摸出瓶子倒了粒疗伤药给他,九死沧大是感激,接了药飞快溜了。
见路小残气哼哼站在旁边,不时拿眼睛瞟自己,田真故意移开视线,作赏风景状。
“喂。”路小残不安地拽她的翅膀。
“我不叫喂,”田真仰脸,“叫娘。”
话音刚落,一阵疼痛传来。
“喂,喂喂!”田真连连甩手。
路小残哈哈大笑,跳开。
田真低头看,见手腕上果然多了排小牙印,不由气道:“你做什么!”
路小残倒背小手:“答应的事没办成,你会有心情开玩笑?肯定是父皇同意了,你才故意逗我。”
小正太精得很!田真无语,半晌道:“忘恩负义的小鬼,我叫你父皇打你!”
“真小气,我不是没喝你的血吗,”路小残指着那排牙印,“这,是你逗我的代价。”
田真哭笑不得,瞪他。
路小残一脸邪恶的表情:“别这么凶,像个后娘。”
小家伙估计就是魔神大人捏出来的泥人儿之类的,没有亲娘呢,田真俯身去抱他:“那以后我当你娘,有事娘罩着你,来,先抱抱。”
“你真恶心!”路小残化作红光跑了,“我得去安排守卫。”
田真微笑。
小家伙其实很认真在做父亲吩咐的每一件事,结果还是得不到认可,也怪惹人怜的。
天庭无日光,宫墙玉阶,冷冷的色调带着种压抑的味道,朝华君缓步往里走,不时与路过的神王神将打招呼,至后殿,早有侍者等在门外,见了他立即迎上来作礼。
“陛下在里面,”侍者看看他身后,很快低头陪笑道,“朝华君请。”
殿内,神帝独自站在案前,手里拿着本奏折,见他一个人进来,目光微动,转身坐到椅子上。
“参见陛下。”
“免了。”神帝放开奏折,示意他坐。
朝华君含笑道:“陛下都知道了,罪臣只身归来,怎敢就坐。”
神帝抬眉:“她果真叛投魔界去了?”
“她怎敢叛离,是臣无能,未能顺利带她回来而已,此番被魔界察觉,我们放在魔界的人恐怕已经……”
“能阻止你,是他?”
“是。”
“小小羽族女,劳动他出手。”
“陛下在怀疑臣?”
“表兄对天界的忠心,朕从未怀疑,”神帝意外地没有生气,“朕的意思,让那只小凰留在魔宫未必是件坏事,或许,我们能借此探出他的秘密。”
朝华君道:“她年轻,臣担心……还是找机会带她回来为好。”
“她既吃了内丹,就是应了天意,不会有事,”神帝笑着移开话题,“表兄是不是更该担心另一个?寻了二十几年,如今人回来,你却又不着急了,将婚期推迟,就不怕她委屈多想?你弟妹现陪着她,去哄一哄吧。”
“臣遵命。”
走出殿,朝华君缓步而行,笑意渐敛,暗暗叹息。
阻止魔神而安然无恙,或许真应了天意,她毕竟知恩图报,纵然叛离,也断不会无故挑起战火,但愿能暂时稳住魔神,其他的,再徐徐图之。只是羽族从未出过叛逆,让神帝知道,必会下追杀令,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廊上,恒月姬带着侍婢款款而来,边走边说话。
“神女这么快就走?”
“是非之地,少留为妙。”
侍婢不解:“神后娘娘陪着龙女,哪来是非?”
恒月姬道:“朝华君很疼那小凤凰,听说都要收了,如今又无故推迟与龙女的婚期,龙女岂会不吃醋,你没听她方才和神后娘娘说的,就算那小凤凰真叛离神界,朝华君也必会护她,倘若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惹出事来,朝华君知道我们在,倒叫他疑我。”
“神女说的是,我就没有想到。”
“宫庭之内,须明哲保身,”恒月姬眼波流动,笑道,“我们走吧。”
……
主仆远去,朝华君神色不太好,在原地站了片刻,掉转方向,快步走回住处,随身亲信、羽漠天宫执事羽萧早已等在园门口,见了他便作礼:“王。”
朝华君自袖内取出绿羽钗交给他:“此物我已取回,叫人送还给孔雀王,命他思过。”
羽萧惊道:“凰儿叛离难道是真?”
朝华君皱眉。
“属下这就让人送去,王放心。”羽萧领会,接过绿羽钗就要走。
“且慢,”朝华君叫住他,想了想道,“我还要书信一封与仙帝,稍后再一并送出吧。”
羽萧应下,跟随进门。
这边田真哪里知道神界发生的事,只料定神界必会追杀自己,一心要壮大魔界,成日|逼着路小残练兵,想魔界无强将,又特设比武,九死沧等一众部属懒散惯了,哪会卖力,胡乱应付而已,后来还是路小残一句话解决了问题:最后落败者受罚。众魔都吃过这位小天王的苦,闻言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各显神通,从此潜心修炼,生活重新有了追求。
惩罚比嘉奖更能让人奋发,田真感慨,勤修术法不是坏事,将来总能派上点用场的。
任他两个闹,路冰河偶尔会出现,皆是冷眼旁观。
“你还在怀疑我?”田真瞅个机会问他。
“神羽族既在预言中,就必须防备,”路冰河淡淡道,“有机会,我会将你从父皇身边送走。”
此人顶多就是根肋骨做的,咱不必跟肋骨计较,田真笑道:“天王真是坦率。”
路冰河道:“多谢你留下小残。”
刚做好应付的准备,哪料到他会道谢,田真反应不及,表情开始混乱:“你到底是想谢我,还是想赶我走?”
“你能主动离开父皇,最好。”
“我若不答应?”
“那是你的事,”路冰河停了停道,“逼他们太紧,只会适得其反,你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田真如梦初醒,暗暗后悔。
这阵子太急于求成,想来众魔是害怕受罚才不得已认真修炼,怨言颇多,该换个方式了。
路大天王对弟弟还是很关心的,对自己不客气,也是为魔神大人着想,想到这,田真倒不那么反感了,可问题是,看他们父子站在一起已经很诡异,收个这么大的便宜儿子,咱还没心理准备……
所有的问题在见到魔神之后,都不是问题了。
他独立殿中央,额饰上碎金片轻轻晃动,俊美的脸上是沉思的神情。
田真站在殿门口远远观望了片刻,才镇定地走进去,主动拉起那只漂亮的手:“陛下。”
此女最近越来越放肆,魔神低眉,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田真假装无视,想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从未有任何表示,不由问道:“我做事太过于心急,以至引出许多怨言,陛下有没有生气?”
“你,在为他们担忧。”
“我担心他们的能力不足以自保,更不足以守护魔界,这些不应该由陛下一个人承担。”
“吾原谅你。”
令人畏惧的身份,高高在上的语气,换成别人必会感恩戴德暗叫庆幸,可田真却听得喷了,其实咱从决定做的时候起,从来都没有担心过你不原谅。
“我来自神羽族,陛下不会防备?”
魔神看着那手,再皱眉。
田真抓着不放,作柔顺状:“陛下?”
魔神终究未被蒙骗,拎开她:“无赖的凤凰。”
话音方落,就见路冰河快步走进来,单膝跪下行礼:“父皇,优婆山有异变,不知是何缘故。”
“上古圣山,却为神所弃,吾之回归,亦难平它怨怒,”魔神“嗯”了声,道,“吾去查看,吾儿,看守好魔界。”
路冰河答应。
田真忙道:“陛下,我也去!”
“你,留下。”魔神转身消失。
追赶不及,田真丧气,看着路冰河。
路冰河神色不改,优雅地转身,出殿离去。
魔界的娱乐活动重新开展,众魔得到放松,意见少了许多,田真却过得很无聊,连打牌也提不起兴致,夜里独自对着空荡荡的大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当然她并不担心,路大天王不会笨到公然送走自己的。
第三日夜里,路小残悄悄在殿门外唤她。
田真大喜:“真乖,怎么想起来陪我了?”
路小残躲开她抱,邪恶地笑:“本天王是来跟你说正事的,你听了肯定高兴不起来。”
“怎么?”
“我哥哥要把你送走。”
田真敛了笑,将信将疑:“真的?”
路小残侧身:“就在明晚,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才跟你说,信不信由你。”
“无缘无故送走我,他不怕陛下怪罪?”
“他当然不会亲自动手,明日一早他会带我出宫看魔泉,这样事情就与我们无关啦,父皇最信任他,顶多责骂几句。”
田真听得心惊,暗骂。
太阴了!路大天王太阴了!
“反正我告诉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吧,我要走了,不能让哥哥知道。”路小残拽拽她的翅膀,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