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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朝云 正文 第250章 红尘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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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0章红尘苦海

    军镇治所的居民大多是军户,家家都是儿郎从军,厉兵秣马。吴青湘没跑几步,便在官道上劫了一匹马,飞骑出城。晁灵云如法炮制,不但抢了一匹马,还顺手从路边摊上抄了张胡饼塞进嘴里,单手控制缰绳,边吃边追。

    两个人在潞州城里纵马狂奔,所过之处,皆是人仰马翻、乱成一片。就这样一路兴风作浪地出了潞州城,晁灵云在回鹘练就的骑术渐渐发挥出优势,与吴青湘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最终,当一条河道横亘眼前,拦住了前方去路,吴青湘不得不勒住马,一双眼睛杀气腾腾地盯着晁灵云,厉声道:“晁灵云!你坏我大计,我要你偿命!”

    晁灵云勒住马,倍感滑稽地看着她,怒极反笑:“废话,你的大计里也包括了要我的命,我不搞破坏才怪!”

    吴青湘冷冷一笑,软剑直指晁灵云咽喉:“这些年,我们彼此厌恶,却没能痛快地交过一次手,今日便在此地,做个了结吧!”

    话音未落,晁灵云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她立刻翻身下马,还没站稳脚跟便听见一声凄厉的马嘶,跟着脸上一热,被溅了一脸又腥又烫的马血。

    她立刻飞身后退,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才勉强看清吴青湘的攻势:“这都是有主的马,你说杀就杀,亏心不亏心?!”

    回答她的是斜掠的一剑,晁灵云的脾气也上来了,挥手就是一刀,豁出性命与吴青湘搏杀。

    两道龙吟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铿鸣,利刃瞬间数度交锋,快得让人看不清招式。

    吴青湘虎口一阵发麻,错愕地怔忡了一下。

    晁灵云用刀压制住吴青湘,在僵持间咬牙道:“你以为,我这些年就是在舞筵上耍点花拳绣腿吗?”说着她用力一推,刀剑擦着锋刃划过,迸出几点火星。

    这几年她人在塞外,历经磨砺,早已不是光王宅里养尊处优的女眷。刀随主人心,她的一招一式自然也变得沉稳刚毅,令吴青湘难以招架。

    只过了短短十几招,吴青湘便在晁灵云凌厉的刀法前败下阵来,只得连连后退,避其锋芒。她捂住被划伤的手臂,倒吸着冷气,忍痛质问:“你知道我为了报仇,筹划了多少年吗?”

    “我不知道你筹划了多少年,我只知道你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晁灵云厉声斥责,攻势丝毫不减,“你明明与刘从谏有不共戴天之仇,却不杀他,宁愿潜伏在他身边,做个曲意逢迎、为虎作伥的卑鄙小人!”

    “你懂什么?我苦熬了那么多年,可不是为了杀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我不要老天成全我,我要亲手让刘从谏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让他断子绝孙,遗臭万年!”

    “所以你不惜挑起昭义与朝廷间的战火,只为了报你一个人的私仇,却不想想这样做会让多少无辜的人送命!”晁灵云越说越怒,更是招招下狠手,毫不留情。

    吴青湘左支右绌,勉强防守,却在快要落败时忽然冒出一句:“你觉得我是疯子,你又何尝不是?”

    晁灵云眉心一跳,一念间的闪神被吴青湘抓住,吃了她一记反攻。

    鲜血汩汩冒出左肩,晁灵云咬牙后撤,就听吴青湘又道:“刘稹说你的刀是悉怛谋的遗物,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你哪里是什么西川乐伎,你根本就是悉怛谋的人,为了给他平反昭雪,才会背叛光王,甘心受李德裕驱遣。你和我一样,都是复仇的疯子!”

    “谁说我和你一样?”晁灵云举起刀,刀尖对准吴青湘的咽喉,“杀死婢女阿青和你的复仇有关吗?与国舅纠缠和复仇有关吗?还有蒙蔽光王、生下李渼,和你的复仇有关吗?”

    “晁灵云!”吴青湘双目赤红,疯狂地嘶喊了一声,挥剑冲向她。

    两人电光石火间错身而过,晁灵云的刀斜劈下去,刚好看见吴青湘的软剑距离自己颈侧只有一寸距离,便软软滑落在地。

    赢了。

    当这个念头幽幽浮上脑海,晁灵云忍不住泪如泉涌,虚脱地跪坐在地上。

    如此狡诈的对手,如此艰险的对决,她总算是赢了。

    就在她身侧,吴青湘仰躺在地上,一道深得可怕的刀伤贯穿了她的上半身,她泡在血泊里微微抽搐着,肠子正缓缓从腹部的伤口里涌出来,伤势惨不忍睹。

    眼见着她就要活不成了,晁灵云的心里反倒生出几分怜悯,解下自己的帔巾,将吴青湘的上半身整个蒙住。

    作为一个强劲的对手,她应当死得有尊严一点。

    就在晁灵云满腹惆怅,精神最松懈的一刻,帔巾下忽然窜出一只手,像长了眼睛似的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下一瞬,被帔巾蒙着脸的人直接坐了起来,晁灵云一下子懵住,待要挣脱吴青湘的手,却被她那一股不知打哪来的邪劲抱着压在地上,一连翻了几个滚,直接滚下河堤,落进了河里。

    她一下子着了慌,拼命挣扎,虽摆脱了吴青湘,却还是像一块秤砣般沉向河底。

    眼前绿水莹莹,泛着无数银色气泡,丝丝缕缕的血色在她眼前氤散开,她看见吴青湘的双臂僵直地前伸,好像仍想将她抓住。晁灵云恐惧地蜷起腿,往吴青湘身上蹬了一脚,那具不再有知觉的身体立刻沉向深处,蒙面的帔巾被尖细的下颌勾着,欲离不离地飘荡在水中。

    晁灵云不敢再看,仰头向上扑腾,她的肺里已经呛了水,疼得像要炸开,而明晃晃的河面距离她不过咫尺之遥,却怎么也够不到似的。

    无边的恐慌占据了她的头脑,她手脚并用,像爬梯子一样试图爬出水面,却始终不能上浮。

    绝望亦如溺水,夺走了她的呼吸,意识在痛苦的窒息中渐渐模糊,她恍惚看见了李怡、温儿、瑶儿、圆圆……往日温馨的一幕幕,这会儿全都涌入脑海,让她突然迸发出无穷的力气,再度挣扎起来。

    老天像是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求生欲,忽然碧水中窜来一条巨大的鱼影,叼着她颈后衣领,将她提溜出了水面。

    骤然呼吸到空气的狂喜让晁灵云眩晕不已,一阵猛咳之后,她恢复了清醒,扭过头,这才看清楚了救自己的“大鱼”:“赵、赵缜?”

    “是我。”赵缜冰冷地回答,凫着水将晁灵云送上岸,又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

    晁灵云趴在岸上,静静等待着。她知道赵缜在打捞吴青湘,也知道他对吴青湘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愫,在寻到人之后,他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恨自己,乃至恨上十三郎?答案她不得而知,却觉得自己不可以逃避。

    何况刚刚经历过一场溺水,虚软的身体也让她没力气离开。

    约摸过了一炷香工夫,赵缜终于浮出水面,晁灵云定睛望去,看到他怀里搂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

    她心中一紧,颤声道:“你找到她了?”

    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赵缜没有回答,他搂着怀中人游到岸边,苍白的手指穿过水草般的乱发,颤抖着扣住吴青湘的后脑,让她的脸紧紧埋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来迟了。”他哑声道,声音里的哀伤让晁灵云忍不住鼻酸。

    “对不起。”她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忽然觉得这世间哪有能了结的恩怨,不过是还清了一个,又欠下一个。

    她有些愧疚地望着赵缜,等着他发怒或者发狂,赵缜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我早料到会有今日,却改变不了她。”

    说着他指了一下岸上的马,沙哑道:“我一收到消息就赶来了,可惜终究保不住她的命。晁娘子,你的刀,我还你。”

    晁灵云闻声回过头,这才注意到十步开外的柳树下还系着一匹马,鞍鞯上正挂着自己被缴走的弯刀。她顿时恍然大悟,内心极为复杂:“吴青湘对我做的事,你一直都知道?”

    “是,”赵缜无力地闭上眼睛,“我背叛了光王,也对不起娘子。”

    晁灵云无言以对,赵缜姑息纵容吴青湘虽是大错,可他已经得到了最大的惩罚,面对一个刚失去心上人的可怜人,自己再斥责什么倒显得多余了:“你有没有想过,若今日死掉的是我,光王会如何?就这样你还要帮着她,将我的刀送到光王宅?”

    “所以我罪有应得,得了报应。”赵缜搂着怀中冰凉的身躯,哽咽道,“善慧法师早就告诫过我,可惜红尘苦海,我不能堪破……”

    晁灵云攥紧了拳头,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马旁取回自己的弯刀:“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帮她,为什么又要救我?”

    “她在,我陪她错。她走了,我就亡羊补牢。”赵缜仍搂着吴青湘泡在水中,仰视着晁灵云,“我会给光王一个交代。”

    晁灵云心中一惊,沉声道:“你这是打算干什么?殉情吗?你先上来。”

    赵缜摇摇头,径自交代晁灵云:“娘子回长安后,可以直接对李德裕说刘从谏已死,刘稹秘不发丧,暗怀割据之心,以便朝廷及早防范。刘从谏病重后,自知药石无灵,早已秘密交代了后事,一直都在谋划割据。青湘虽然意图对娘子不利,铲除刘从谏的决心却从未动摇,娘子无需怀疑我的话。”

    “我不是怀疑你,可眼下刘从谏还没死,我岂能欺瞒李大人?”

    “娘子有所不知,刘从谏的命其实一直攥在我手里。这几年我为了青湘,已经控制了潞州城所有的药铺医馆,如今她已离去,就由我替她完成遗愿。娘子放心吧,自从知道青湘被刘稹识破,我就已经安排好了,三日之内,刘从谏必死无疑。”

    “你,你都做到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能直接药死刘从谏,非要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她不肯,”赵缜抚摸着怀中人湿漉漉的乱发,眼中闪动着爱怜的光,“从前在光王宅时,她心里怀着希望,还能满足于杀掉刘从谏一人。从她离开长安,来到潞州开始,她想要的就是拔除整个刘氏。何况刘从谏已经病入膏肓,一碗毒药不过是提前送他归西,又有多少意义?”

    晁灵云听出他已决意赴死,不由急道:“你不能这样,光王还需要你,你可以将功赎罪!”

    “不,太和公主已成功归唐,光王用不上我了。或者应该说,自从光王出家离京,他就已经不需要我了。”赵缜无奈地苦笑,“我不过是一介平头百姓,还是个低贱的商人,当初也是光王擡举我,才让我的生意能够做遍天下。光王是天潢贵胄,与我有云泥之别,公主归唐后,他的心事只剩下兴庆宫里那一位,所需所求,都不是我这种人能够帮得上忙的了。唉,饶是如此,我却不曾知恩图报,还背叛了他,可见今日一切苦厄,皆是我罪有应得。”

    说罢他又擡眼望着晁灵云,含泪笑道:“晁娘子,你骑上我的马回京城吧,赵某多谢你成全。”

    晁灵云看着他痴情若狂的模样,知道自己已没法劝他回头,只得狠下心肠道:“罢了,我此行也是秘密行事,光王那里……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刘稹的追兵恐怕很快就会赶到,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她咬牙说完,骑上赵缜的马,逃也似的离去,不再去想留在河里的那两个人,会有怎样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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