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不能让赵策知道她心里想的是谁,否则就可能被他拿住要挟。
赵策哼了一声“笨蛋”,顿了顿,才吐出两个字:“陆源。”
云翡一怔,当即明白过来赵策的用心。
赵策道:“据说当日你救了陆源,陆家将你视为上宾,感恩戴德,陆盛还给了你一笔很是丰厚的酬金。如今我拿你去找陆源要一笔银子,他应该不会对你这个救命恩人见死不救吧?”
云翡既气恼他的无耻,却又暗暗欣喜。这里离晋城很近,自己到了陆源那里,就等于脱了险。陆源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她顿了顿道:“你这个主意不错。不过,陆家已经给了我一笔谢银,我虽然救过陆源,但不是陆家人,你若是要价太高,恐怕他们也不会答应。”
赵策挑了挑眉:“你倒是很挺替陆源着想,怎么,你喜欢他?”
云翡脸上一红:“胡说”。
赵策斜睨着她,嘲笑道:“哼,不喜欢他,怎么死乞白赖住陆家一个月,莫不是想要趁机嫁给陆源,谁知道陆家看不看得上你?”
云翡瞪他一眼:“你说对了。人家的确看不上我。”
赵策恶声恶气地嘲讽道:“你这种一肚子坏心眼的黄毛丫头,谁会要你。”
云翡知道他恨自己,所以故意存心怄她,便顺了他的意愿,露出一副被人一剑戳心的表情:“对,你说得没错。我这种一肚子坏心眼的丫头,没人要,所以尉东霆和我成亲翌日,就把我抛弃了。”
一看她伤心欲绝的表情,赵策反而讪讪无趣,不再往下说了。
停了片刻,突然他冷哼了一声:“我若是将你送给尉卓,不知会如何。”
云翡心里激动得波涛汹涌,但俏丽的脸上反而佯作惊慌失色的神色,急忙道:“不要。我父亲和他势不两立,尉卓一定会杀了我。”
赵策冷笑:“正好,我早就想怎么杀了你,借刀杀人,免得脏了我的手。”
云翡自然希望他能将她送给尉东霆,但她知道赵策恨她,若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必定不会如她所愿,而且,尉东霆已经领兵北上,离开了晋城。
赵策和她之间有太多恩怨,刺激得他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和他在一起,随时都有被杀的危险,晋城离这里很近,去找陆源,才能更快地脱身。
所以,赵策一提出将她送给尉卓,她立刻露出难过悲伤的表情,眼眶里浮起了水雾,一副委屈害怕,却又强忍着恐惧的样子。
眼看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一向骄傲自负的赵策有些不自在,倚强凌弱曾是他最不屑的行为,但现在他却在她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避开了目光。等他再抬眸,云翡白皙如玉的脸颊上,已经滚下来两颗清亮的泪珠。
赵策愈发觉得自己是在欺凌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女,心里有些惭愧内疚,但一想到晓芙,顿时心又硬了起来。
云翡察言观色,敏锐地感觉到赵策的心在左右摇摆。他到底是要逞一时之快将自己置于死地,还是打算利用得更充分彻底一些?
云翡抹去眼泪,看着他:“我知道你恨我爹,其实我也恨他。他利用我娘,利用我和弟弟,根本就不把我们的生死放在眼里,我自然也不会再向着他。如果我还有命活着回去的话,我会帮你救出郡主。”
这个提议的确很让人心动,晓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当然想要救她出来。只可惜赵策被她骗过一次,心里先入为主已经将她视为心机狡猾的少女,即便云翡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敢轻信,冷笑着反问:“你说我会信你么?”
云翡看着他:“你信我,对你有利无害,为何不试一试?”
赵策默然不语,心里盘算,杀了她不过是逞一时之快,留下她反而却大有用处,或许真的可以利用她救出晓芙。不过不是现在,等他拿到钱,找到一个安全的安身之所,再行动。
云翡将手镯、金步摇、耳环等物都摘取了下来,放在手心你,送到他面前:“你现在身无分文,我这里还有些首饰,你明日拿去当掉,先解了燃眉之急。”她一脸真诚,善解人意的眼眸,亮晶晶水盈盈,潋滟生辉。
她的这一举动,让赵策很是意外,火光中,这些首饰在她纤巧如玉的掌心里发出美丽温柔的光芒。
他想要杀她,她居然还在替他着想,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容颜,真诚澄澈的眼眸,赵策突然间觉得心里有点纷乱,并不全是心软,而是夹杂了某些说不清的东西。
云翡轻轻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他袍子里。
赵策默然不语,良久将东西收了起来,自此再没有说一句话,靠着墙边闭目养神,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此刻已是夜半,云翡也趴在膝盖上,打起盹。
过了一个时辰,窗前不知不觉亮起了微光,已经是黎明时分。
赵策睁开眼睛,喊了一声:“走吧。”云翡站起身来,活动活动手脚,走出了这间农舍。
赵策牵了马,依旧和云翡同乘一骑。路上,典当了首饰,吃过饭便马不停蹄地赶路,一直到日暮时分。
这一路,身后都没有人追来救她。云翡心里获救的希望已经彻底灭掉了。
尉卓突然撤兵,带着京畿军北上,放弃了洛阳城。此刻,云定权必定正在忙着入主洛阳,自立为王的大事,林青峰虽然兵力不如他,但也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两人之间明争暗斗绝不会一日两日便能解决。这会儿,洛阳城里一定热闹非凡,云翡算定,父亲此刻无暇顾及自己的生死,将解救自己和赵晓芙,灭掉赵策的事情都交给了英承罡。所以,自己不可能获救,英承罡恨不得自己死在赵策的手中才好。
天黑之后,两人在路边找了一家农舍借宿。
老妇人收了几十个铜板,高兴不已,热情万分地给两人备了晚饭,又腾出自己的房间给两人住。
云翡一看是一间屋子,忙道:“老妈妈,我单住。”
赵策当即眼睛一横,大声斥道:“你闹什么别扭。”
“就是,就是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嘛。”老妇人看云翡和赵策,一对画中人似的美貌无双,又同乘一骑,便以为两人是夫妇,笑呵呵地打着圆场。
云翡一看那张床,心里便隐隐有些害怕,坐在桌边,脸色有些紧张。
赵策当然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不屑地哼道:“你以为我会碰你么。你还真是自作多情。若不是想要报复你爹,你以为我会对你有兴趣?你有我生得好看么?”
云翡本来满心紧张,担忧,听到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噗地一声,转过头去。
赵策冷哼:“不想死,就快些睡。老子一夜没睡,可没空陪你折腾。”说着,将云翡拽到了床前,然后去解她的腰带。
云翡放松的心,又紧张起来,立刻如临大敌地挣扎:“放手,你要做什么。”
赵策沉着脸一声不吭,将她腰带使劲一抽,然后将她两只手紧紧捆在一起,显然是怕她趁自己睡着之后偷跑。
被烧伤的手腕疼得让云翡倒吸了口凉气,但只要他不碰她,她忍受这点痛苦根本没什么。
赵策果然没有兴趣碰她,和衣而卧,躺在床上便背对着她。
云翡紧张了片刻之后,放松下来。连着一天一夜她几乎没有睡眠,赵策也是如此,两个人都是又累又困到了极点,几乎一挨着枕头都沉沉入睡,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或许是太累太困,云翡甚至一宿无梦,一觉睡到天明,直到被外头的饭菜香气勾醒。
她一睁眼,便看到了正对着自己的一张俊美的脸,微微上挑的眼线有着完美的弧度,浓黑的眉,高挺的鼻梁,甚至毫无瑕疵的皮肤,紧致光滑堪比女人,但下颌脸颊上的新生的胡须却又让这一张过度完美的脸,毫无一丝一毫的女气,阳刚性感。
她的脸上滚水一般涌过一阵热浪,也不知何时,她已经翻身面朝着赵策而眠,两人面对面,连半尺的距离都不到,这且不算,右腿还翘到了他的腿上。她忙不迭地将腿拿下来。
赵策睁开眼,看了看她,哼道:“老子被你压了一晚上,你睡得跟头猪似的。”
以云翡的脾气,被人骂成猪,早就跳起来要发飙了,不过眼下被他挟持,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只好好脾气地忍了下来,低头不语。
赵策骂完之后,却不见她顶嘴,反倒觉得无趣。她低着头乖顺委屈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妹妹晓芙,两人都长着一张甜美的鹅蛋脸,低着头的时候,依稀有几分像。
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百姓如雪的肌肤上挂着一道结了痂的伤痕,好似美丽的图画上落了一笔败笔,他移开目光,替她解开手腕上的腰带。
他跳下床,冷冰冰扔了一句话:“快点吃饭,吃完了上路。”
云翡揉了揉手腕,本来已经被火灼烧过的地方,昨夜被腰带系了一晚上,开始有加重的趋势,更加疼了。
老妇人的早饭倒也简单,饥不择食寒不择衣,两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吃过饭,赵策立刻带着云翡上路。
傍晚时分,两人到达晋城,一入城门,云翡便觉得这座城池和上次来时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哪里有些异样。
赵策在集市上买了一顶帷帽,将云翡从头到腰都盖了起来。
他骑马径直先到了陆家所在,想要探一探情况,再做打算。云翡眼看着熟悉的青墙碧瓦,依旧在墙头盛开怒放的月季花,心里满满浮上来欣喜的感慨。在陆家的这一个月,远比自己在父亲身边过得幸福的多,那种简单宁静的幸福,陆盛对儿女的宠爱,都让她艳羡不已。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沿着青墙走了一段,突然围墙倒了一片,像是被火烧过,青砖上都是浓烟熏过的痕迹。
云翡心里一惊,连赵策也有些意外,催马到了陆府大门,大门紧闭。
赵策下马,问了路边一个担着挑子的过路人。
“陆家怎么了?”
“你是外地人吧。”这路人一副惊诧的表情,道:“竟然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陆家前一段失了火。听说陆老爷带着一家人搬到晋州去了。”
云翡一怔,急忙问:“失火?陆家人没事吧?”
过路人摇摇头:“应该是没事。”
云翡松口气,放下心来,笑着道了声谢。老太太、陆盛、陆源、陆金,这四个人云翡都很喜欢,不希望他们有任何闪失。
过路人走后,赵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么关心陆家人,看来还真是和陆源患难生情了。可惜你已经嫁了尉东霆。”
云翡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有点太差,本来想着到了晋城就可以解脱,谁知道这样不巧,陆源竟然离开了这里,接下来,不知道赵策又将如何对付她。她心里沮丧而担忧,很怕他突然又生出什么歹毒的主意来折磨自己。
她忐忑地问道:“陆源不在,你打算怎么办?”
赵策摸了摸下颌,道:“无妨,我带你去晋州找他。”
云翡心里半忧半喜,忧的是还要继续被他挟持,不能脱身。喜的是,赵策没有拿到钱就不会对她怎样,而且,尉东霆带人撤离洛阳北上,此去晋州,会不会路上碰到他?
想到这儿她暗暗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道:“不如你带我回荆州,你想要多少银子,我娘都会给你的。”
赵策打量着她,冷笑:“小丫头,你又想骗我。到了荆州,我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云翡立刻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诚恳万分地说:“真的,我没有骗你。”
赵策脸色一沉,凶巴巴道:“你不要在我面前玩什么心眼,不然我就牺牲自己,给尉东霆戴一顶绿帽子。”
云翡又羞又怒,却还不敢发飙,心里呸了一声臭美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