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
最近,霍显比较头疼。
秦明月强征来的一万民兵里,出现了一个刺头,他说他的名字叫谢三郎,因为在家中排行老三。
这人不像是北方汉子,瘦的像是猴一样,大腿还没霍显胳膊粗,人也不像是一般的北方汉子那样高大,往队伍里一站,到他那儿就生生凹陷下去一个口,整个队伍像是被人啃了一口的烧饼。
霍显觉得此人存在是真的说明,秦明月那会儿去征兵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而且这人不仅看着不能舞刀弄枪,生出来的事端也不少——
本来征来的杂兵歪瓜裂枣,自然比不上正规军,军粮这种东西大家一起用的,那好的自然是先填着正规军的肚子,毕竟他们是正儿八经要上战场的。
给这些杂兵放的,偶尔会参杂一些粮仓垫底的粮食,也不是不能吃,就是有点儿霉味,可能不那么新鲜。
霍显觉得战争年代,有得吃就不错了,所以对这种情况睁只眼,闭只眼……
反正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将领每餐还能吃口肉啊,哪来那么多一碗水端平?
——可是谢三郎就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咱们在家呆的好好的你非要把咱们弄过来,弄过来吃的又怠慢一副不屑咱的样子,那么有本事你到时候把咱放回去啊?!
他这想法得了不少簇拥,加上谢三郎还有点小聪明,于是在征兵头一个月的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一群杂兵聚集在一起,把火头军的灶台给掀了,谢三郎抓些个小头领把人揍了一顿,强迫人家答应以后伙食上一视同仁——
那火头军前脚答应,后脚就哭爹喊娘地来找霍显告状了。
此时霍显在军中已经有了一些威望,再加上秦明月将杂兵扔给他训练,男人一听,他手底下还能出这种乱子——
今天闹着一视同仁就要粮食,明天是不是觉得地位也该一视同仁,干脆拎着长矛上他的帐子里来抢兵权算了啊?
原本还握着兵书的男人手里兵书一扔,想也没想就站起来,连夜把所有闹事的人点出来,摁在地上,一人二十军棍——
谢三郎是第一个被杀鸡儆猴的。
那小身板打着有效果,不一会儿就血肉模糊,叫那些人也看看清楚什么叫“军规”!
打完二十棍不解气,霍显又找了个“带头闹事”的由头,愣是把人摁着又多打了十棍,打得真正血肉模糊的,心想这回该消停了吧,一回头却发现:呵,人还醒着!
只是黑夜之中瞪着那双黑亮的眸子死死盯着他,明明人都痛到神志不清了,还硬撑着一口气,瞧着他像是瞧什么仇人。
那眼神儿还挺有劲。
可惜霍显是什么人,从走江湖到入朝堂,各式各样的眼神各式各样的人,他见识得还少么?
于是只见男人掀了掀唇角,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淡道:“骨头还挺硬,下次再闹事试试,不把你打得爹都不认识不算完。”
言罢转身就走了。
也算是记下了这个谢三郎。
之后训这些杂兵的时候没少给他“特殊照顾”,霍显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就是从军中发现了这么一个存在,并且琢磨这人瘦的和猴子似的,又上蹿下跳的,真的能上战场打仗?!
别他妈就是给敌人涨士气的活靶子吧?!
霍显看着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实在不顺眼,总不能白养着个活靶子,平日用来添堵,上了战场给敌军涨势气,哪有这么蠢的事?!
于是“特殊待遇”就来了,除了训练要让他多抗一袋负重之外,好处也不是没有,吃饭的时候霍显也会让火头军多给他发俩馒头——
但是这谢三郎吃东西像姬廉月似的小鸡啄米,他三碗粥下肚子了这人还抱着一个馒头像是他妈里头夹了砒霜似的!
有毒吧?!
最后霍显受不了了,干脆把人抓来自己面前一起吃饭,要求他和自己同样的进食速度,自己吃完了他还没吃完就开始计时,多一盏茶就是五个军棍……
刚开始谢三郎怎么都跟不上,无论是训练还是吃饭,后来被霍显雷厉风行地压榨了半旬,也稍微像模像样了——
五里地负重跑能跑完了,吃饭的时候霍显一碗粥下肚,他也能勉强狼吞虎咽完一个馒头了。
此时外族蛮子因为被朝廷增援四万大军震慑,连续几日未有动静,军中气氛比较放松……
大家闲着闲着,什么荤玩笑都敢开,开始笑话谢三郎被霍将军青眼有加,要是个姑娘,指不定要娶回去当妾了——
每当听到这种流言蜚语,谢三郎都会特别生气,找那人出来打一顿是必须的,虽然他好像谁也打不过。
霍显则不以为然,娶什么妾?
莫说这谢三郎是个带把的,他霍显性取向正常这辈子碰过的雄性生物也是家里那个性别成迷的……
就说家里头那个性别成迷的,已经叫他够头疼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前几日还他娘夺命追魂似的拼命往军机要函里夹带私货送“家书”,很不得一天一封就为了问他:你为什么不回信?
霍显都快被他逼得疯球了,恨不得拿着家书去问秦明月你这养的什么好外孙女?
回信说什么啊?
军中事务他又不耐烦听!
军机要事又不能说!
这会儿那所谓“家书回信”还摆在他案头,就起草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开头,接下来往后怎么写还不知道呢……
还娶妾?
娶了妾他岂不是双倍烦恼?
有病吧!
霍显压根没把这些吃饱了撑着的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这天,霍显照例又把人拎来自己面前同吃。
“谢老三,你他娘怎么光吃不长肉啊,”霍显问,“太阳那么毒晒也晒不黑,罗麻子都晒成黑麻子了,你还跟个娘们似的白惨惨。”
霍将军真诚发问。
却发现谢三郎抓着馒头红了脸,水灵灵的眼睛瞪了他一眼。
霍将军满头问号。
……
朝廷送来军粮的时候,霍显正应了姬廉月之前形容的那般,如同野狗那样和一群士兵在练武场比划着玩。
不拿武器,就赤手空拳地摔跤玩,谁把谁先从比武台上扔出去或者把另外一个人揍到爬不起来,就算赢。
谢三郎被霍显点名抓上台子,那小胳膊细腿的无声暗示之前强塞的馒头全部打了水漂,看得霍显身上那些暴虐因子全被激发了——
一个弓步上前拽了那谢三郎的衣领,周围哄笑里直接像是抡麻袋似的将人直接抡地上了!
谢三郎被摔了个两眼冒金星,只觉得胸腔里五脏六腑都被用力摔打了下,一股血腥味直冲着喉咙来……他两眼发黑,却记得拼命去用腿去扫霍显下盘——
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一只手肘压在他胸前,粗哑嗓音“嘿嘿”笑了笑,两腿一夹将他那试图作怪的腿夹住了!
……………………姿势怪不雅的。
底下围观的士兵最近可爱传这两人的绯闻,见状发出一阵阵怪叫,兴奋的像是猴子般上蹿下跳。
谢三郎粗喘一声,那张晒不黑的白皙脸蛋浮上一丝丝的红,接着又因为被压牢了上不来气由红转白,他像是一条不老实的鱼拼命攒动:“放开!霍显!我叫你放开!”
霍显嘲讽嗤笑一声:“你他娘叫老子大名,这是求人的态度?叫将军就放你一马!”
周围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谢三郎的手都快叫男人拧断,痛的他疯狂倒吸气——
眼瞧着比武台的气氛到打了最高点。
“霍显!放开!”
从非常遥远的人群后,一样的台词响起。
只是那声音……
在比武台上,意气风发,暴虐因子四射的霍将军愣了愣,脸上针对这在他手下一招都走不过的垃圾士兵的嘲笑微微收敛……
……………………莫不是最近太累了?
霍显面无表情地想——
这都他娘幻听了?
没等他想明白,这时候,方才一模一样的声音,自人群后,却比刚才更近的位置响了起来,那声音清脆夹杂怒意,好听且雌雄莫辨——
便是声音也能化成灰,霍显也能认出来。
“霍显!你要像条狗似的在人家身上蹭到什么时候!给我放开他!”
嚣张跋扈。
任性冲天。
霍显放开了谢三郎,完全顾不上后者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眶发红,白皙脸蛋看着略微可怜的模样,直接转身看向里三层外三层人群之后——
只见人群后,一身材修长,长发披肩,身着月白长裙佳人正俏生生立在那。
此时此刻,只见他面带健康的水红,眉间含怒,却因此而显得眉眼更加生动活泼,细碎阳光撒入眼中,仿佛是在他的眼里曾经打碎了一盏鲛灯,那灯火燃在他眼中,能点燃万物。
他的衣裙下摆因为奔波赶路沾染污渍,却叫人一眼看过去仿佛更挪不开眼——
至少此时,那些闻声回头的士兵是这样的。
他们大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从天而降,眉眼含俏对他们将军呼来喝去的天仙美人儿……
这他娘,谁啊?!!
众人惊楞间,只见比武台上,男人率先一步从上一跃而下,又恢复了素日里冷漠又霸道的模样,三两步走到那人面前,用自己宽阔宏伟的背影挡掉了所有人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
他皱眉,硬邦邦地问。
半晌没得到回答。
站在霍显背后的人们,只来得及看见两双软若无骨似的嫩白小手攀上他们将军那冷艳高贵的肩,在他脖子后面一扣——
将军顺势弯下腰。
美人送上自己红艳柔软的唇瓣,四瓣唇就这么帖在了一起。
后面的人眼珠子也这么噼里啪啦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