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已经守着元衿整整七天七夜了。
他为她仔仔细细检查过一次身体,并未发现神魔之心的踪迹,由此可见阿衿胸口的创伤大概便是那神魔之心所致。
难道神魔之心认主,不愿为阿衿所用?
容辞想到这儿,眼底掠过一抹阴鸷,不过是机缘巧合凝结在那畜牲体内的一颗灵石而已,竟也敢伤害阿衿。
如今那颗心连同狐貍,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可惜他现下必须时刻守着阿衿,防止卿良趁虚而入,腾不出手收拾它们,不过没关系,待到阿衿身体好转,他定会将那畜牲揪出来挫骨扬灰。
思及此处,容辞默了默神,转念又想起阿衿昏过去前唤的那声“子修”,心底某处隐隐颤动。
阿衿已经原谅他了么?还是……
“水,水……”
一直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开口,闭着眼睛哑声呼喊。
容辞眉心一动,一手捧着杯子,一手托着她道腰,将茶水送至她嘴边。
元衿就着他的姿势一口气全喝下去,不断嚷嚷着:“还要,水……”
容辞索性将壶中的水都倒出来喂给她,可元衿喝完后仍不知足,整个人窝在他怀里,难受得扭来扭去。
容辞额间紧皱,显然意识到她状态很不对劲,一时既心焦又心疼,伸手轻轻抚上她面颊。
元衿似乎感受到他的动作,不由侧了侧头,唇瓣恰巧贴在他冰冷手腕上,瞬时如同被术法定住般,竟是一动不能动了。
柔软的触感伴随着腕骨传至全身各处,容辞指尖抖了抖,然而下一刻,他的肌肤却被利齿划破,随之而来一阵细锐的疼痛。
她居然在吸吮他的血液!
容辞紧绷着身体一动未动,不知过了多久,元衿终于停止吮吸,缓缓睁开眼,迷茫地打量着四周,半晌方才愣愣道出一句:
“子修?”
容辞心绪骤然翻涌,薄唇上下动了动,犹是不敢相信:“阿衿,你……”
“子修,”不待他说完,元衿便猛地抱住他:“子修,你终于回来!”
容辞揽着她的手一紧,将原本想问的话硬生生吞下,另一手缓缓抚上她乌发,顺着气息在她耳边轻答道:
“是,阿衿,我回来了。”
元衿眼中隐有泪意,闷在他怀里语无伦次地絮叨起来:
“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容连外有魔族环伺,内有江一岑等人狼子野心,我前几日又遭受重创,子修,我真的快守不住了……”
容辞手臂越收越紧,将她牢牢圈在怀中,一贯清沉的嗓音压抑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阿衿,你放心,以后我定会好好守住你,再不让你受半分苦楚。”
他这话刚说完,元衿似是想起什么,仰头看向他:“对了子修,江一岑……江一岑他阴险歹毒,行事不择手段,我此次遭魔族暗算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这个人……定不能留!”
容辞低头亲了亲她眼角:“我都知道,阿衿,江一岑我自会处理,你宽心养伤,其他事都交给我。”
元衿呼吸慢慢安定下来,半阖着眼似又要睡过去,口中却一刻没停下来:
“子修,我有些想秦阳了,我已经,已经好久没回秦阳加固过水源灵墙了……”
容辞眼眶微红,吻着她发梢喃喃:“我会为秦阳构筑世上最坚固的结界,阿衿,这一次秦阳和你,我都会护住……”
容连城
空中雷电划过,一道白影如箭一般自千里之外飞驰而来,顷刻之间已至城门。
守城的兵将被这强大的灵力待退半步,定睛看清后纷纷下跪行礼:
“弟子拜见尊上!”
容辞并未回应他们,转身为容连重新封了层冰界,随后踏上白云径直往瑶光殿飞去。
白轻泉奉命留守瑶光殿,远远见许久未露面的师尊抱着一人走来,下意识迎上前,道:
“师尊,您回来了。”
容辞步履生风跨入殿内,挥袖将瑶光殿的装饰按记忆重新布置了一番,方才对白轻泉道:
“泉儿,为师有一件重要的事需交与你去办。”
白轻泉瞧了眼躺在榻上的元衿,颔首抱拳:“师尊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容辞交给她一个锦囊:“去冥族之后打开,你会知道怎么做。”
白轻泉掂量了一下锦囊的分量,斟酌道:“师尊,我仙界与冥族素无恩怨,您……”
容辞擡手:“你只管去办,出了什么事,为师自会一力承担。”
卿良目前还不知阿衿被他带了出来,但以他的本事,迟早找来容连,这个尾巴若不除去,恐会坏了他的大事。
白轻泉虽有疑虑,却很是实相地领命退下,容辞又传音于容拾春,令他和苏颜颜一同上一趟瑶光殿。
“师兄,你这是……在编话本吗?”
容拾春看完自家师兄给的册子,不由笑出声来:
“这也太离谱了吧,就算师兄不在,咱们容连那么多高阶长老,怎么可能让江一岑钻了空子?”
苏颜颜也是一脸奇怪,“啪”地一声将书册合上:
“对啊师兄,上面写容连岌岌可危,这不胡说八道吗?”
容辞眸色微暗,这并非胡说八道,如果他没猜错,应当是神魔之心逃窜时,影响了阿衿的记忆,令她回到前世身陷囹圄之前。
幸而这时间节点到此为止,否则,他又该如何面对她?
面对两人的质疑,容辞并无多少耐心,只道:
“阿衿醒来后,你们照着这上面的故事与她交谈,莫要说漏嘴。”
容拾春和苏颜颜对视了一眼:“可是……”
“没有可是,”容辞交代完事情便毫不留情地摆手赶人:“都下去吧,无事不要靠近。”
就这样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送出殿外,再瞧那门庭紧闭的殿宇,苏颜颜忍不住叉腰吐槽:
“春儿,你这师兄是越来越古怪了。”
容拾春同样摸不着头脑:“师兄最近变化极大,喜怒无常,也不知是不是中邪了。”
“谁还能让他中邪?”苏颜颜扭嘴:“我看啊,就是他失去嫂嫂后大受打击,说不定丢了个一魂两魄,导致自己神智不清,连妄想症都出来了。”
苏颜颜边说边摇了摇册子,显然是将这件事归于妄想症上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师兄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何必如此揣测。”
容拾春自然是要为自家师兄说话的。
苏颜颜被他气笑,双手环胸往山下走:“容拾春,我算是看清了,你这辈子就只能当你师兄的跟屁虫。”
“颜颜,你就别寒碜我了,不过说归说,既然师兄吩咐了,咱们在嫂嫂面前可不能露馅。”
“嫂嫂又没疯,咱们这么说不会很奇怪?”
“你傻啊,师兄既这样嘱咐,想来嫂嫂那边也另有玄机。”
“你才傻。”
……
殿内,元衿眼睫微动,咧了咧干枯的唇:“水,水……”
守在床边的容辞瞬间惊醒,擡指将桌上的水杯拿过来,小心翼翼喂给她喝。
然而她并未就此罢休,反而像是不知餍足般反复寻求水源。
容辞眉心隆起,定定凝着她半晌,忽而割破自己手腕,将血喂进她口中。
元衿闻着味道开始吮吸,仿佛品尝到什么美味佳肴般不肯松口。
源源不断的精血流入她体内,持续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堪堪满足。
容辞唇色复又浅淡几分,衬得他肤色更为寡白。
“子修……”元衿缓缓睁眼,碰了碰自己嘴边的血迹:“我这是怎么了?”
容辞不动声色抹去手腕伤痕,温声道:“无事,你不过受了些伤,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元衿这次精神恢复不少,从他怀中坐起来,定了定神,却是问道:
“子修,莫姑娘找到了么?”
容辞指尖一顿,眉宇阴戾一闪而过,对她说的话却分外温柔:
“阿衿,生死有命,之前是我太过自负了。”
元衿叹息:“的确,命由天定,那孩子着实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容辞嗓音微沉:“阿衿你放心,日后我定会时时陪在你身旁。”
元衿笑着抚上他浓长眉目:“子修,你怎么了,为何说话怪怪的?”
容辞将她纤指包裹进自己掌心,喉结略微颤动:“阿衿,这些年我很想你。”
元衿靠在他肩头:“我何尝不思念你,只是你一直不回来,我……”
她话及此处,遽然直起身:“对了子修,我们快些回一趟秦阳吧,过去数载我一直没时间加固结界,如今你回来了,巩固水源灵墙事不宜迟。”
容辞握住她的手,广袖一挥,空中陡然现出一副影像,正是秦阳城外的景色。
“那是……”
元衿看着被冰凌裹起来的城市,在日光照耀下仿佛最耀眼的水晶。
“是冰界,”容辞贴心解释:“我在你的水源灵墙外,又复上一层冰界,如此一来,秦阳城日后必无懈可击。”
元衿满目讶然:“可凝成冰界需动用你的本源之力,子修,你费了不少灵力吧?”
“不碍事,”容辞拥她入怀:“但凡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倘若此刻他稍稍低头,定能瞧见怀中那人嘲讽的笑意,可他却只顾与她耳鬓厮磨,迷醉地听她道出一声声温言软语:
“多谢你,子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