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衿本以为这段时间空闲下来,可多些精力钻研多情树,没想到真儿突然昏迷不醒,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你看本王做什么。”
竹屋内,三人围桌而坐,元衿抱着狐貍不断输送灵气,余光不忘瞟向左手边的卿良。
“你当真没暗中对真儿下手?”
卿良冷下脸来,“啪”地一声拍案而起:“本王想杀一个人,用得着偷偷摸摸?元衿,你未免太高看自己。”
说罢甩袖而去,再不管剩下的两人。
元衿微微皱眉,的确,卿良想要谁的命,根本无需拐弯抹角,可真儿现下这症状,叫人不得不怀疑。
她眸子慢慢转向右手边安静翻看书页的容辞,虽然卿良曾经追杀过真儿,但真要论起来,这人嫌疑只怕才更大些。
即便他表现得如此温顺恭和,也驱散不了她心头那种隐隐的怪异感。
容辞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主动擡头与她对视:“怎么了?”
元衿望着他平静的黑眸,半晌没有说话。
容辞大概读懂了她的意思,慢条斯理合上书本,不恼不怒地分析道:
“狐貍此症极可能为心魔所致,阿衿,你可以试一试入梦之法,不过想必你也听说过,心魔此物,除却自己,旁人恐怕很难代其根除。”
“它为何会生出心魔?”元衿眯了眯眼。
对于她接二连三的追问,容辞并不生气,只是轻轻叹息一声,言语中是道不尽道温柔纵容:
“一般而言,做多了亏心事最容易激发心魔,当然,忧思过度,惊惧交加等心绪,也会招致心魔侵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元衿自不好再逼问,她重新将目光放回狐貍身上,声音也冷淡下来:
“我想一个人静会儿,你先出去吧。”
容辞很是懂事地站起身,走之前悉心嘱咐: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衿,你别太担心了,记得按时休息。”
话毕,他便拿着书册悄声退出,不忘将门带上。
从头至尾,他都极为谦逊平和,不,应当说自从秘境出来后,他就没了半分底线,任打任骂,予取予求。
他再不似以前那般清高傲慢,甚至已然接受与其他男人一起陪在她身边。
他几乎不再对她有任何要求,无论她待他多么不公,他也能平静地与她交谈,亦或者默默忍受。
除却不能离开她,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可这个人当真如表面上那样温润纯良吗?
元衿摇了摇头,暂时放下对容辞的猜想,开始试着进入狐貍的梦境……
另一边,容辞从竹屋出来,走到前院时恰巧碰见临崖吹箫的卿良,便也定定站住,完整欣赏一曲后,情不自禁鼓了鼓掌。
卿良蓦然转身,骨箫筱忽向前一指,双眸中的警惕不言自喻。
容辞见状笑了笑,那笑意中却丝毫没有方才面对元衿时的温和,反倒透出某种无法言说的冰凉。
“你紧张什么呢,卿良。”他和和气气开口。
几乎话落的一瞬间,他们周围便多了一层密不透风的结界。
卿良皱眉,缓缓放下骨箫,冷呵一声:“想不到当年不可一世的神座,也会如此委曲求全。”
容辞笑颜不减:“阿衿生气了,我自然要将她追回来,倒是卿兄你,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务必掂量清楚,否则,冥族千年基业毁于一旦,只怕卿兄后悔莫及。”
他语气十分淡定自然,好似对面当真是阔别多年的老朋友,正与他娓娓道来。
“既然如此,神座不妨说说,究竟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卿良有一下没一下转动着骨箫,眼中多了丝谑意。
容辞动了动唇,道出六字:“朋友妻不可欺。”
卿良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
“神座说得不错,朋友妻不可欺,所以请神座离元衿远一点,以免到时自取其辱。”
容辞这回久久没有说话,连空气都寒了几分。
“怎么,想动手?”
四周气息骤敛,容辞微微摇头。
他怎么会在阿衿的眼皮子底下与人动手呢?总归,最后留在她身边的,一定是他。
也只能是他。
“卿良,你好自为之。”
竹屋内,元衿第无数次尝试进入狐貍梦境,但不知为何,无一例外,全都被反弹回来。
也就是说,这已经不是心魔的问题,而是真儿自己排斥外力,不想醒来。
元衿不免有些自责,小狐貍一贯机灵活泼,从秘境出来后却格外嗜睡,如果她能早些察觉出它的异状……
“主人…”
正当元衿一筹莫展时,怀中的狐貍睫毛忽然动了动,而后如同蒲扇般慢慢打开。
“真儿,你终于醒了!”元衿大喜过望,不断揉搓狐貍耳朵。
小狐貍眼眸乌黑,一眨不眨盯着风华正盛的主人,眼珠上不知不觉覆没一层雾色晶莹。
“主人,我对不起你。”它轻轻开口,还是那样稚嫩的嗓音。
元衿拍拍小狐貍脑袋,故作斥责:“你现在心太野了,竟做梦做到不愿醒来。”
她神态仍旧那样宠溺,与往日一般无二。
“主人……”小狐貍张了张嘴,却迟迟没发出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才没头没尾道了句:
“主人,我还有半颗心。”
元衿敛起嘴角弧度,语气变得严肃:“真儿,你到底怎么了。”
狐貍冲着她咧嘴一笑,“蹭”地一下从她怀里跳至桌面,口中絮絮叨叨:
“主人,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这一切真相……”
“珏珏!”
云七眼睁睁看着那半颗神魔之心从狐貍胸腔内挣脱而出,直直往元衿身上飞去:
“珏珏,你会魂飞魄散的!”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整个竹屋顷刻淹没于耀眼的强光中,光芒如矢,直射天际,引得无数规则颤动。
九重天外,云恒不断掐指测算,汗如雨下:
“霍珏这个笨蛋,居然不惜代价替元衿恢复前世记忆,他也不想想,神魔之心是能乱给的吗!”
“老大出事了!”纸人连滚带爬飘至他跟前:
“老大,你救救珏珏吧,他没了神魔之心,不久后就会灰飞烟灭的!”
云恒狠狠瞪了它一眼:“呵,现在知道求我了,你当初为了功德与容辞同流合污的时候怎么不吭声!”
“我不知道这种诱导对珏珏的影响那么厉害……”云七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还以为容辞只是想教训教训珏珏而已,怎么办老大?”
“还能怎么办,”云恒冷笑一声:
“容辞一开始就没想让霍珏活下来,只不过恐怕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霍珏最后关头竟替元衿拿回了前世的记忆,活该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云七小心翼翼看了眼云恒,道:“老大,那我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湮灭掉?”
云恒手指一捏,一脸铁面无私:
“剥夺所有功德,罚去凡间执守一百年。”
“……”
屋中动静渐渐平复下来,容辞和卿良显然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异状,皆重新折回屋外,凝目望着那直冲云霄的光芒。
容辞稍稍眯眼,面上表情并无任何变化。
这么快便崩溃而亡了,当真是个废物。
“竟连神魔之心都献出去了,看来这狐貍的确一往情深。”
卿良负手而立,突然吐出这么句感慨。
容辞沉默着没应话,只一个人安安静静站着。
“这件事与你脱不了干系吧。”卿良侧眸而视。
容辞弹了弹身上掉落的灰尘,淡淡看向他道:“何以见得?”
“你前世第一个杀的便是这狐貍,要说今日你没动半点手脚,我是不信的。”
容辞闻言浅笑:“卿兄着实高看我了。”
“砰”地一声,两人谈话未完,只见前方门庭骤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她呼吸十分急促,胸口处鲜血淋漓,肉眼可见灵气溢散消亡。
容辞瞳眸骤缩,与卿良同时上前:
“阿衿!”
“你这是怎么了?”
元衿却避开卿良想要扶住她的手,双目近乎猩红地望向容辞。
鲜血一滴一滴流落于地,然而下一刻,她却向他绽放出一个久违的笑颜,轻轻柔柔唤了他一句:
“子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