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宰只刚到飞花城,流言就传进了飞花的内院。
一众大臣很是惊慌:“陛下怎么亲自来了?”
不怪他们慌,先前的苍雪城下场太过惨烈,他们并不知道内情,只当是陛下征战之心未消,只要不是完全臣服,都有再被攻打一次的可能。
飞花城是靠郑迢的一纸恭贺书而免去摧毁城池的战乱的,纪伯宰也没有打到过他们的都城,万一突然来了兴致……
主位上的郑迢看着下头的一片慌乱,忍不住叹了口气:“苍雪灭于不尊皇令、挑起城池争端,飞花何罪之有?”
“司上有所不知啊,这纪伯宰一旦起杀心,有的是罪名能给咱们安上。”
“是啊,谁不知道他独断专行惯了——”
后头的话说得小声了听不清楚,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郑迢垂眼,心想杀戮过多果然是名声不好,纪伯宰在这些人眼里,已然成了毫无人性的杀神。
轻叹一口气,他道:“陛下只是过来观礼的。”
他大婚在即,娶的司后是一个民间不起眼的姑娘,朝中多有非议,众多名门望族更是不满。
让一个铸器经商的女子做他们的司后,那谁还肯入后院矮她一头?岂不是拉着整个家族向商贾低头?
不可,万万不可。
群臣抗议,贵门妇人们更是不把羞云放在眼里,不管什么聚会都不请她,见着她也只匆匆避开,并不行礼。
然而他们还是没能挡住司上要娶她的决心。用他们司上的话来说,女子本就多余,能娶一个都是他实在喜欢的缘故,若他们有那么多看法,那他们就自己去娶自己觉得好的姑娘就是,别来烦他。
是以,两日之后的司后封典,朝中大臣一点也不重视,已经有十余人称病不愿意去了,礼仪规程更是怠慢。
但现在司上突然说,陛下要来观礼?
群臣慌了。他们的司上是个好拿捏的,一心沉迷培养上等斗者,别的礼仪什么的小事他从来不放在眼里。但陛下不一样啊,若叫他瞧见飞花人心散漫,那岂不是更想一举打过来了?
只剩下了两日的功夫,殿里众人哗然,也顾不得许多了,行礼告退知会就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互相喊着:“刘大人,发邸报知会他们准备礼服的事就交给您了!”
“张大人,快快去把规制重新梳理一遍!”
“我这便让夫人去给准司后娘娘请安!”
说完众人就做鸟兽散。
羞云还在后院里黯然神伤。
她准备着礼仪,没法去接明意,后院里的人也不太待见她,连消息都不肯给她传,她只能在小院里一遍又一遍跟着嬷嬷学煮茶和受礼的动作。
正郁闷的时候,她就瞧见平日里最与她不对付的天官夫人疾步走进了门来,一把挥退了教习嬷嬷,然后就瞪着她。
羞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给自己身边落了护盾。
然而,这天官夫人却没像平日那般张口就挤兑,而是憋闷了半晌之后,不情不愿地朝她行了个礼。
羞云有些纳闷,皱眉看着她:“怎么?”
“那个教习嬷嬷不懂规矩,臣妇送了资历老些的来。”她僵硬地低着头,“姑娘若想知道外头的消息,问她们就是。”
“先前是臣妇不懂事,还望姑娘以后不要与臣妇等人计较。”她头越来越低,憋得像是要哭了。
这是天上下红雨了不成,对她这么和蔼?羞云想不明白,索性直接问她:“出什么事了?”
天官夫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怨气:“姑娘了不得,引了陛下前来观礼,我家老爷回去将我好一顿骂,差点动手打了,就因着我先前怠慢了你。”
羞云皱眉:“什么叫我引了陛下?我只请了明姑娘过来罢了。”
“就是你那个明姑娘。”天官夫人丧气地往旁边一坐,知道羞云不会轻易原谅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直说了,“她一到飞花,陛下就上赶着给她买了好几个铺子,成堆的金银首饰被推着跟在她身后,你是没瞧见那场面,真真的金尊玉贵。”
“陛下当真是把她当眼珠子了,她来观你的礼,陛下能不来吗?她在意你,陛下能不在意吗?到时候我们整个飞花城的人都得跪在你脚下,你开心了吧。”
羞云怔愣了一瞬,眼眶有点发红。
明意好像总能护着她,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她咧嘴,对天官夫人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当真是开心了。”
天官夫人一噎,丧气地别开了头。
羞云想出去看看,但又忍住了脚步。
明意待她这么好,她不能给她丢人,该学的礼仪要统统学会才行。
深吸一口气,她重新拿起了仪仗,跟着新来的嬷嬷继续学规矩。
***
飞花城街上热闹非凡,吃茶的姑娘们不经意地往窗外一看,就看见个丰神俊朗的男人正站在一个小摊儿边上买饼。
那男人可了不得,通身没有什么装饰,却显得贵气压人,脸色冷冷淡淡,眉目却是分外清晰硬朗,苍白的指节接过摊贩递来的饼,随手就给了一小块金子。
摊主愣住了,旁边的姑娘们也愣住了。
这是哪里的天神下凡尘啊?
再矜持的姑娘也忍不住让家奴上前拦住他。
“这位公子,我们家主人有意结交,还请公子移步。”
纪伯宰皱眉侧头,就见家奴指的茶座二楼上隐隐有个姑娘的身影。
他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不去。”
家奴脸上一垮,看了自家小姐一步,又连忙追上去塞给他一张手帕:“我家主人是伯爵府的,身份尊贵,还请公子赏个脸。”
纪伯宰回头看了他一眼:“哪个伯爵府?”
家奴以为有戏,连忙低声道:“护国伯爵府的,飞花城独一份的高门。”
点了点头,纪伯宰还是继续往前走了。
家奴愣在原地,有些气恼:“你别给脸不要脸!”
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子,也不过是皮相好看了些,拽什么拽。
纪伯宰当没听见这句话,远处跟着的护卫却是不声不响地上前,将那家奴给押住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