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宰以前觉得这世上美人千千万,各有各的花容月貌,但他现在突然就觉得,别人只是长了鼻子眼,而明意是每一分都恰到好处,怎么看怎么好看,是任何人都没有的好看。
他曾经能与她好好亲昵,独享这份好,是他自己没有珍惜。
心口闷痛,他躺了一会儿还是起身,走到明意身边,给她研墨。
明意正在批复朝阳城兴建神器商贸司的事。
浮空岛虽然有了耕地,但光靠农作物,他们要重兴一座城还是很难的,而明意培养的那一批女铸器师已经大有所为,她们不但能做出足够朝阳城自用的神器,甚至还能有盈余的销往别的城池。
是以,迁城之后周子鸿打算兴农耕、重铸器,正写了折子与她禀告。
只是,两人未能见面,他还是忍不住在折子末尾写上一句“问司上可安?”
明意看见这几个字就笑了笑。
当日她与周子鸿的大婚其实是没成的,喜车一过内院大门他就下了车,对着她拱手:“臣不愿勉强司上,若非只臣不娶,司上就再思量思量吧。”
对外,他们就当礼成了,对内,他们还是和之前一样。
只是,明意不打算告诉纪伯宰这一点,她甚至要说周子鸿腰力不错,如此,心里才算舒坦。
他若介意,那日子别过了就是。
瞧见她脸上带了笑,纪伯宰有些不解,侧头瞥了一眼折子上的东西,正巧就看见了最后那几个字。
原来是周子鸿的折子。
明意就听得“咔”地一声,抬头去看,纪伯宰手里的墨断成了两截。
她皱眉:“你糟践东西。”
他回神,松开了手,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让不休再拿一块来。”
“不用了,放着吧。”她摆手,又皱眉,“你起来做什么,去躺着啊。”
纪伯宰垂眼,突然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很想见他?”
要说很想也不至于,周子鸿不过就是想跟她告个别,但看纪伯宰这纠结又痛苦的神色,她歪了歪脑袋,恶劣地笑道:“是啊,我好想他。”
嘴唇更白两分,纪伯宰很想张口应了,让她去见,可他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久,那几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明意眨眨眼:“人家都说爱一个人可以为她付出所有,包括放她走。”
“付出所有可以,肯放心上人走的,都是不够爱的。”他抿着唇道,“但凡真的爱到不可自拔,哪里会舍得让人离开自己,哪怕当真是狼狈不堪,也会想把人留下。”
他说完,定了主意似的挺直了背脊:“你再想他,我也不会让你去见他的。”
要见就从他尸体上跨过去。
明意假装哀伤地叹了口气,那气长长的,尾音都打着弯儿。
纪伯宰又慌了神。
晚上再就寝的时候,明意没有让他再去门外守着,而是把床给他睡,自己睡在床边的小榻上。
饶是如此,纪伯宰也没能睡着。
他盯着明意的睡颜,纠结万分。
言笑说心病是最难治的,她这样下去会不会有心病?万一真的病了该怎么办?
要不,就让周子鸿来见一面?
于是,第二天明意睡醒,就看见一张憔悴的脸正朝着她。
她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坐起来皱眉看着他:“你这哪里还有当年半分风采啊陛下。”
纪伯宰一怔,看她起身,就去铜镜前看了自己一眼。
太憔悴了,的确不太好看。
明意喜欢好看的男人,他这样不行。
慌忙沐浴更衣,又吃红枣人参恢复气血,纪伯宰看着她去庭院里散步,又看着她回来改折子,突然就道:“郑迢要娶羞云了,我想着你应该想去看看,所以,让人准备了飞渡兽车。”
明意来了兴趣:“他娶羞云?”
这种嫁娶之事,纪伯宰原是不想再看见的,但她如果看了能开心一些,那去一趟也无妨。
“羞云发来了请帖,我给你放桌上了。”
明意连忙过去打开看,里头还附带了信。
羞云在信里说十分想念她,还说将她当初留下的钱财打理得甚好,不但没少,反而翻了倍,他们过去就能住原先的宅子。
明意合上信,犹豫地看着纪伯宰:“我可以去?”
“我陪你一起去。”他低声道,“六城之事有你我二人的师父坐镇。”
“好。”明意终于笑了,高兴地去收拾包袱。
纪伯宰看着她弯弯的眉眼,心头终于松缓了一些。
他以前觉得讨女人欢心是个很简单的事,但现在莫名就觉得手足无措。明意时常神色淡淡,无悲无喜,他也只能试着去猜她喜欢什么。
于是明意对翻滚的云笑了一下,飞渡兽车就在云上多转了三圈。到飞花城多看了两眼路边贩卖的花,下一瞬不休就将整个花摊车推着跟在了他们身后。
她似有所感,恶劣地挑眉,对着旁边的黄金首饰铺子笑了笑。
纪伯宰竟连犹豫都没有,让不休把里头所有的首饰都搬了出来,堆放在花摊车上。
不休和其他几个随从里里外外搬首饰的动静太大,四周渐渐全是围观的人群。众人一开始还以为是抢劫呢,没想到竟是有人全买下来了。
这满铺子的首饰,少说也值几千两黄金,旁边立着的那个公子眼皮都没眨一下,倒是他旁边站着的姑娘脸越来越红。
“太打眼了。”她低声道,“谁推这么多黄金在街上走?”
“我替你护着。”他勾唇,“谁能伸手碰一下,算我输。”
明意:“……”
该说不说,真挺靠得住的,一开始四周还有人跃跃欲试,但等玄色的元力护盾一落下,那些人不但将手收了回去,甚至还都后退了五步。
“我们青云,拥有玄色元力的有几个人啊?”
“一个吧……”
“那这岂不是?”
众人不敢再说,只震惊又敬仰地看着纪伯宰。
二十余岁便统一了六城的男人,是传奇一般的存在。
然而,这个传奇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高高在上,对身边的女子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那边有卖饼的,你等等我。”
明意就站在原地,怀里塞着花,头上簪着刚买的金簪,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个简陋的小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