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纪伯宰别开头,“我只是醒得早,这会儿又觉得天色好看,站着多看了片刻,正好赶上送你出府。”
“哦是吗。”言笑点头,“那我也就不用费唇舌多说了,里头的人总归是无碍的。”
纪伯宰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十分平静地陪着他往外走了一段路。
言笑心里默默算着,等两人走过书斋月门的时候,身边的人果不其然开了口:“没有什么特殊的症状?”
低笑一声,言笑看着远处灿烂的朝阳,装傻:“你说谁啊?”
纪伯宰没吭声,手指轻轻一合,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就落在了他头顶。
“哎哎好,不逗你了。”他连忙告饶,“明姑娘身子骨好着呢,没什么症状。”
眼睫颤了颤,纪伯宰垂眼:“哦。”
“你怎么还有点失落似的,人家多好一小姑娘,你总不能盼着人生病。”
“我没有。”
晨风清凉,他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去:“我什么也没盼。”
“那便喝酒去啊。”言笑拍了拍他的肩,“我听内院的风声,平王的案子算是快了了,内院各处也即将解禁,这难道不值得喝两杯?”
他们这群人,挂着闲职,拿着俸禄,每日最大的消遣事就是喝酒,纪伯宰酒量好,人缘也好,各种酒席自然都少不了他。
然而,眼下他却说:“不了,没什么兴致。”
言笑愕然地张大了嘴。
纪伯宰知道他会意外,他自己也很意外,对酒席都不感兴趣,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可是,眼下比起酒席,他更想知道明意既然没有生病,那是为什么这般抵触他?
想来想去都觉得司徒岭的嫌疑最大。
明意这人见钱眼开,司徒岭一出手又给了她那么贵重的情蛊,这人心里指不定怎么感激人家。虽然有他珠玉在前,她也没道理看上个黄毛小子,但也不妨碍她觉得人家好。
不是他抱有偏见,但司徒岭小小年纪就坐上司巡之位,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那是见识短浅,太容易被人骗了。
心不在焉地把言笑送出府,纪伯宰站在侧门思索片刻,召来了不休。
于是,明意醒来之后,就看见铜镜里的自己已经满头珠翠,妆容齐整了。
“这……”她有点茫然,“这是要做什么?”
“恭喜姑娘复宠,大人方才吩咐,说今日要带姑娘去长荣街逛逛。”
明意本还不清醒,一听长荣街三个字,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快,别让大人久等了!”
整个慕星城最为奢靡的就是长荣街,那满街的衣裳首饰都是百年老店,价格高昂,样式贵气,家里没些金山银山还真不敢去。难得纪伯宰这么大方,明意也想去给自己攒点家底。
出门上车,她看见纪伯宰的时候都觉得他今日格外顺眼:“给大人请安。”
纪伯宰神色淡淡:“既是中了情蛊,我总该有些表示。”
想起这茬,明意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笑着靠在他身边坐下:“多谢大人。”
她靠得近,身上的温度透过衣料熨烫过来,带着些美人香气。
这瞧着又不是抵触他的模样。
纪伯宰有些纳闷,试着侧身低头,这人却又拿团扇挡了脸,只露一双秋水瞳眸看着他:“大人?”
纪伯宰明白了,这人就是嫌他在花满楼待了太久,所以不愿与他亲热。
他又气又笑:“我都同你说了我没碰青璃。”
“啊?”明意怔了怔。
“没碰她,这段时日都是不休带着她去买些衣裳首饰,晚上熄了灯也是不休过去与她同眠,我单住一间客房处理公事。”
明意听得假笑:“大人真是勤勉。”
在花满楼那地方处理公事,真是坟场里出老千——骗鬼呢?
“青璃不如你貌美,也没你有趣,我放着鱼肉不吃,吃什么青菜?”
这话倒是挺有说服力的。明意动摇了一下。
“再者,我骗你做什么?”他皱眉,“真要有什么也是寻常事,我犯得着跟你特意交代?”
“那大人现在为何同奴交代?”她歪了歪脑袋。
“因为你蠢。”他咬着后槽牙看向兽车外头,“不说清楚怕你难受。”
她倒是不难受,谁难受谁清楚。
不过,明意还是觉得舒坦了些。很好,干净,她还能用。
于是这人再靠过来的时候,她就没躲了。
纪伯宰其实很清楚,明意这种思想是越界的,她身为女子,本就是弱势,没有资格要求男儿为她守身,那太离谱了。但教训的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道理谁不懂,可女子当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霸道又自私的,他纠正这个干什么。
摇摇头,他惩罚似的咬了她下唇一口。
明意吃痛,软软地瞪他一眼,纪伯宰瞧着,心里却是一轻,昨日的郁闷烟消云散,他开怀一笑,将人拥过来亲热。
兽车一路大张旗鼓地到了长荣街,明意本是想着能买几支钗环就赚大发了,谁料纪伯宰居然道:“看上什么自己拿。”
明意的眼眸如同夜晚的大北星,刷地亮得不像话。
“大人不怕奴拿得太多了?”她咽了口唾沫。
纪伯宰懒洋洋地哼了一声:“也叫我看看你的本事。”
有他这话,明意就不客气了。
虽然拿金子是最划算的,但那太不识趣,也太没意思,她想了想,还是挨个铺子逛,从衣裳首饰到妆台妆匣,每家店铺买两三样。
这动静大了些,没一会儿就吸引了街上其他贵人的目光。
“那不是纪伯宰么?”赵司判拉住身边的司徒岭,“先前不是说那舞姬失宠了?”
司徒岭看了一眼,耸肩:“兴许明姐姐用了什么好手段。”
“可如此一来,平王的案子就还有可查之处。”赵司判皱眉,“一次巧合是巧合,多次巧合就必定是图谋。”
司徒岭摇头:“大人今日已经同大司禀明了案情,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
也是,他都这把年纪了,能保住清誉告老还乡才是最要紧的。
遥遥地看了明意一眼,赵司判忍不住嘀咕:“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就落在了纪伯宰的手里。”
司徒岭也看着他们,但他却是笑:“谁落谁手里了还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