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么回事儿呀,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这给我吓得。”我说,“那你接了她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莹莹一直拿着我手机,她玩连连看来着。”
“行了,理解理解。打连连看就是上瘾。”我说,“你俩不怪我就行。”
“不过,说起来,你们在夜市怎么走散的呀?”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我说你猜怎么了,小汪警官。
我一旦以这句话开场,汪宁就马上意识到了下面要说的这条八卦的爆炸性和新鲜度,瞪圆了眼睛,扔了铲子,抱着手臂,无比地感兴趣:“怎么了?”
我:“胡世奇。”
汪宁:“啊。”
我:“找到对象了!”
汪宁:“什么?!”
我:“就是山水佳园的小赵姑娘。俩人在歇马夜市上抱着亲嘴儿呢!说是过新年放假的时候就带她回家见爸妈去!你说这小子申请入党走到我前面去了,这下眼看还要结婚了,他还真利索!哎我就纳闷了:小赵姑娘长得好看,家里有钱,怎么就这么被老胡给搞定了呢?”
汪宁一针见血:“不是有了吧?!”
“哎呀我去,太有可能了…”我合计了一会儿,一根手指指着他,“我怎么没想到?不过话说小汪警官你可真是太八卦了,你怎么对这事儿这么敏感?”
“……我说三炮呢。”
“三炮是男的!”
后面一声车笛把我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给打断了,是韩佳轩,她从车子里面探出头来:“走不走呀?给我冻够呛。要不然我先走了?让他送你?”
我跟小汪警官都有一秒钟的迟疑,然后我们彼此道:“走了哈,白白。”
他上了自己的车子,我跳上了佳轩的车子上,佳轩摇摇头:“怎么话题那么多吗?没完没了了?我要是不催你们,你俩能站在雪地里唠一宿不?”
我缩在自己的羽绒大衣里:“赶紧走吧。”
接下来的周三,对面派出所里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备受群众爱戴的小汪警官被区分局通报批评了。他在午休结束后没有及时返岗,下午上班拖延三十二分钟而造成了排队群众等待时间过长,在这些排队群众里就有区分局巡视组的“卧底”,果断把小汪警官迟到的事情给上报了。小汪警官自从参加工作之后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多少次早到,多少次加班,多少次放弃周末,上面没有人看到,破天荒的一次迟到被逮了个正着,真是……怎么就这么寸劲儿?
那他是干什么去了弄得迟到了?
李所爱惜手下的兵,不想让自己人被上面通报批评,要给他安个公务,把这事儿给顶过去,问汪宁到底为什么迟到,他就是不说,就说在外面办私事儿晚了,迟到就是迟到了,上面批评也是应该的,用不着领导帮他挡。把李所恨得直咬牙说汪宁这人就是看着机灵,其实也是个死心眼。
我知道他怎么会迟到的。
他陪孙莹莹去隔了两个街口的中国银行办卡去了。
那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分局有监督警官们日常工作纪律的巡视组,但是所有群众可以说都是我们社区派出去的巡视组,可能效率更高。
小汪警官和孙莹莹在中行的窗口办卡的时候,张阿姨就在他们后面排队,她的外孙子快过生日了,张阿姨攒了一万多块人民币,要换成美金寄到国外去给孩子当生日礼物。她这人从来不信赖机器,什么业务都要柜员办理。而午休的时候,银行只开一个窗口办业务,张阿姨眼见着汪宁在前面陪着孙莹莹,孙莹莹是怎么一遍又一遍的不是对不上镜头没法录入人面信息,就是签错了名字,要不就几次输入设定的密码都不一样,弄得排队的队伍越来越长,银行柜员满头大汗,耐心全失,小汪警官还得跟人家没话找话说:“呵呵……现在开个卡手续这么复杂吗?”
柜员就是跟警察叔叔也没有好脸了:“手续不多,是你们总弄错呀。这位怎么了?从来没有开过卡吗?自己名字都能签错?”
听到这话,孙莹莹看了对方一眼,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汪宁赶紧拍拍她肩膀:“没事儿没事儿,慢慢来。”
后面的张阿姨一听小汪警官说“慢慢来”,真是心脏病都快来了。
好不容易他们俩人快办完的当口,就差开通手机银行的最后一步,派出所的午休也快到点了,小汪警官这个时候也有些着急,不停地在看手表,等着里面的柜员出单子的时候,孙莹莹坐在长脚椅子上轻轻转动,她忽然看见墙角有个没有见过的东西,她问汪宁,那是什么呀,汪宁说那是可以现榨橙汁的机器,可好喝了,你要吗?办完卡,我买一杯给你……
“我想现在就要尝尝。”孙莹莹请求他,温柔地,有点不好意思地,像个小孩子。
“行。”汪宁不会跟她说不。
孙莹莹拿到果汁喝了一口,柜员把小键盘推给她,盯着她眼睛认真地告诉她:“再输入一次密码哈,别再弄错了。请您。”
孙莹莹点头,把果汁放下,没放稳当,杯子歪了,果汁流出来,流到小键盘上,孙莹莹再伸手去敲,键盘不好用了,柜员已经被修理得完全没了脾气——你们等着,我去换个键盘。
另一个窗口打开,张阿姨几乎是扑上去的,银行的午休结束了,派出所的午休也结束了——小汪警官就是这么迟到的。
张阿姨回到社区,拿着水杯跟我们仔仔细细地讲银行里发生的一幕,说到孙莹莹是怎么一遍遍地弄错,怎么别人着急她好像度假还跟小汪警官要橙汁的那个样子,真是说的杨哥都快跟她一起犯心脏病了。
张阿姨喝了一大口水,在办公室里面来回趟了几步:“对了,我回来路上还碰见孙好忠他老婆,孙莹莹她妈了,我没好气儿,我就跟她说了,我说你们莹莹可以呀,这小汪警官对她可真是心疼,我们什么时候喝你们家喜酒?你们猜她说什么?”
“她说什么?”杨哥手指飞快,一边绣十字绣一边接茬。
“她还挺严肃的,还挺不乐意的,告诉我张姐你可别瞎说,我们莹莹跟小汪警官就是原来是同学,他是咱们这片的警官,照顾照顾我们是客情,莹莹跟他可不是搞对象呢,这可不能开玩笑……哎你看,你们说,有好事儿她还不乐意了!还教训我来了。”张阿姨摇头,气愤地,难以置信地,“就不说他们家孙莹莹这么多年不出门,身体上,性格上有没有什么毛病,咱们就不算这个,就看小汪警官,那个条件,那个长相,想找什么样的没有?他就算……”张阿姨放下水杯,开始四处撒目,为自己的归纳演绎寻找支撑,终于她的眼睛落在了我身上,她的手指也指着我,“他就算找洋洋这样的,也不该找孙莹莹呀!”
我以为离她离得近,灯下黑,她看不见我就不拿我说事儿了呢,到底还是这样讲了,我点点头,表示理解,表示感谢,但还是伸出手去,把张阿姨的手指从我的方向上往别的方向调了调,同时小心地,恭敬地,表达我的意见:“阿姨呀,谢谢你哈,谢谢你觉得’我这样的’还行。但是你那个语气,我不太那什么,我不太同意:我这条件怎么还挺委屈的吗?什么叫’就算’呀?我怎么就’就蒜’了?我就大葱不行吗?”
老太太原本气哼哼地,听这话一下子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