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跟韩佳轩没喝上老胡和小赵姑娘请的啤酒,火燎屁股一般火速赶到了孙家。
给我们开门的是汪宁。我看了他一眼,他看了我一眼,我马上低头换拖鞋,又给韩佳轩扔了一双过去,过程当中我心虚理亏,浑身紧张,没敢多说一句话。屋子里面传来滴滴答答的电声音乐,孙莹莹已经换上了家居服,正坐在家里的地板上用汪宁的手机打连连看呢。
她妈妈端了几个化软乎了的冻秋梨从厨房里出来,拣了一个最大的给我:“你们不是要一起看电影吗?怎么小汪警官也去了?他和莹莹怎么先回来了?”
“啊……”显然孙莹莹和汪宁也没把怎么回事儿告诉她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地洗了手,把冻秋梨咬住,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又凉又甜,马上觉得没有那么上火了。
汪宁这个时候回答孙莹莹的妈妈了,用的是废话体,以问题本身回答问题内容:“对呀,我跟莹莹先回来了。”——他在替我遮掩。
我进了里屋,坐到孙莹莹旁边,从后面推了她手臂一下,低声问她:“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跟汪宁先回来了?给我急死了。我都发动巡警一起找你了。”
她打完了一局才回头看看我,无辜的脸,懵懵懂懂地:“人一多我找不着你们了,手机上只有汪宁,我就让他去接我,哦回家之前他带我去彩电塔逛了一圈。”孙莹莹对我还是很抱歉地,手放在我腿上,“对不起呀,洋洋。”
“哎……怪我。”我说,“我一看着老胡跟小赵姑娘在一起,给我弄激动了。我就没一直跟着你。嗨,这事儿闹的……幸亏你妈不知道,不过……汪宁知道了,怕是更难缠……”
孙莹莹拿着自己的手机问汪宁:“这个连连看太好玩了,汪宁,你给我下到我的手机里去吧。”
汪宁原本也在外面啃冻秋梨,闻言马上把梨子叼在嘴上,在自己的篮球服上擦干净手,拿过孙莹莹的手机帮她下游戏,样子认真极了,孙莹莹一直看着他。
我看了他一会儿,眼睛还是从这两个人的身上躲开,看见汗佳轩和孙莹莹的妈妈也站在门口也看着他们俩。但是她们两个人的目光,内容完全不一样。佳轩是好整以暇的,看看他们又看看我,扁着嘴巴憋着笑——她在看热闹呢,我白了她一眼;而孙莹莹的妈妈则是不情愿的,担忧的,汪宁给孙莹莹下游戏一共也没有多长时间,她催了他三次,天晚了,你们赶快都回家去吧……小汪警官你不忙吗?你没别的事情做吗?……小夏姑娘你们别着急走,你们跟小汪警官一起走……
小汪警官说:“马上就完了……”
我一边咬着冻秋梨一边合计着这事儿:孙莹莹的爸妈虽然对我感恩戴德,但是他们对于小汪警官的态度一直让我有点不平,我甚至觉得他们好像还在记恨着汪宁呢,似乎只是为了让自己女儿高兴而不得不接纳他,给他开门让他来,又恨不得马上把他赶出去,还得撇清关系,像是电视剧里高贵富裕的父母嫌弃女儿在外面交到的不体面的朋友。
说到底,我是外人,我不知道孙家两口子是否理解汪宁这么多年对于孙莹莹的等待,这么多年他心里面受的苦,我也不想去比较这一对男女生客观条件是否登对,但是如果,如果有一个像汪宁那样的男孩,也像他对孙莹莹那样对待我,那样关心我紧张我,愿意温柔地陪伴我,那我妈肯定逢人就讲,我爸肯定总让他来我家吃烀排骨和牙签羊肉……
不不不,我不应该再把汪宁往我身上拉扯了。哪怕在我自己脑子里都不好。我不该再这么想了。
但孙家两口子对小汪警官的态度确实奇怪。
汪宁帮孙莹莹把游戏下完了。
我们也一起告辞。
孙莹莹的妈妈把小汪警官的警服大衣拿在手里等在门口,等着送客,他有点尴尬,告诉孙莹莹有什么事儿就给她发微信,她送到门口,说我下个星期想去银行办个卡,小汪警官说好,我陪你去。两个人就这般约定了。
我们从孙家出来。
小汪警官出了门就赶紧开了微信,攒了一大堆的信息,我听见跟他一起打篮球的哥们儿没少骂他,说什么好啊你,有你这样的吗?球赛是汪宁你张罗的,人是你会的,打一半你先跑了?咱们没有替补,你知不知道?你一走,全完了!
小汪警官不得不嘻嘻哈哈地跟人道歉,说要请客喝酒,说等着挨揍。
好不容易那么多条短信逐条听完了,我们走到孙家楼下,他车子旁。
这个时候我才跟他道歉,对着双掌,先作揖:“真是不好意思啦,都赖我,我答应得那么好,结果第一次带人出去就把人整丢了,害得你球赛都没打完。真是的,怪我!”
小汪警官把电话揣进口袋里,戴着手套,看着我皱着眉头,很不高兴很不开心的样子,我当他真要埋怨我了,忽然他拍拍我的肩膀:“你说什么呢?这怎么能怪你呢小聋,我接上莹莹就应该给你电话……”
我心底下一松,汗差点没下来:“你这不篮球赛没打完嘛,我要是把孙莹莹陪好,你也不至于这么挨骂了。”
“嗨别提了。幸亏提前走了。”他拿着个小铲子戗车窗外面结的霜。
“怎么着?”
小汪警官一边摇头,一边跟我诉苦,难以置信的样子:“老刘你知道吧?新乐派出所那个,跟我一队打得分后卫的那个。”
“知道呀。他媳妇不是上个月生了吗?”
“对呀,胖了二十斤。”
“他媳妇呀?”我问,“反正生完孩子胖点也正常。”
“他!老刘自己!他胖了二十斤!跑两步……我告诉你,就我到那个树这儿,他跑这么点儿距离就喘,喘得嗡嗡地,跟拉了风箱似的。”——这把小汪警官给气得都快翻白眼了,“孙莹莹给我打电话之前,我就合计了,这可怎么办?不让老刘打了,不好,这人要强爱面子,而且马上就要提副所了,现在自信爆棚呢;这么继续打下去,我们肯定得输,我这以后面子往哪里放呀?我还给谁当教练兼队长去呀?就这个时候,莹莹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去接她,我就正好走了,溜之大吉。”他笑笑,“下次再打比赛,我干脆就不叫老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