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根蜡烛燃尽的时候,他都会一直盯着看。
看着那修长、摇曳的火苗渐渐地变得矮小、微弱,仿佛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在岁月的摧残中弯曲、松弛、干瘪下去。
然而,在熄灭的前一刻,它似乎总会聚起全部的能量,尽情燃烧一次。爆出最后的强光之后,它会坍缩如豆、如米、如针,直至慢慢消失。
黑暗降临前的噼啪声,仿佛是它在嘶叫。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常常想,这种事情一定存在着某种意义。在地上,光的逝去意味着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在地下,则代表他与这里融为一体。他并不喜欢下水道。选择这里,是因为别无选择。还有光的时候,他可以做地下的主宰。蜡烛一旦燃尽,他就是一块砖、一段井壁、一摊污水——甚至不能与老鼠以及各种爬虫相提并论。
因此,他不能责怪那个小姑娘浪费了那么多蜡烛。
这几天来,除了去搞药和食物之外,他始终坐在「房间」里,静静地看着她。有很多时候,他觉得她会像蜡烛一样,慢慢地耗去最后一丝生命。当她躁动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呻吟、哭泣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就会出现那最后的强光。
然而,那跳动的火苗还在。微弱,却不屈不挠。如针、如米,再如豆。
他想,她小小的身体里,一定有一根长长的棉芯吧。
不管怎样,她还是在一点点好起来。虽然大多数时间内她都在昏睡,但体温已经不再高得吓人,而且清醒的时间也在变长。特别是喂她吃东西的时候,主动咀嚼和吞咽的次数多了起来。她的食欲正在恢复,常常把牛奶盒吸得咯吱作响还不肯罢休。
偶尔,她也会睁开眼睛看着他。尽管那目光往往是警惕、不安的,然而,她不再抗拒他。即使是用酒精擦拭伤口的时候,她也尽量保持一动不动。这让他想起曾经养过的一只猫。他为它断掉的后腿包扎的时候,那只猫也是这个样子。
在他常常混乱不堪的脑子里,那只黄白黑相间的猫是为数不多的记忆之一。当时它趴在马路中间,竭力向路边爬行,对每个试图靠近的人挥起爪子,发出哈气声。他不怕。他不知道其他人在怕什么。因此,他轻轻松松地揪住那只猫后脖颈上的皮,把它拎到了围墙下。
两根树枝和一根鞋带就解决了问题。猫不停地舔着自己的断腿,随即就安静下来,趴在晒太阳的他身边。当他起身离开的时候,猫也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他。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再次把它拎起来,放在随身的帆布挎包里。
它陪了他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他还记得它紧靠着他的腿,蜷成一团睡觉时的温暖感觉。某个冬天的晚上,它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他没有觉得多失望,更没有觉得伤心,仿佛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因此,当他带了食物回到「房间」里,发现那张褥子上已经空空如也的时候,他也只是坐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吃掉了那几个已经变凉的猪肉芹菜馅包子。
顾浩把话筒放在电话座机上。给邰伟打了一上午电话,这小子还是不见踪影。他尝试着打电话呼他,也没有回音。顾浩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决定去公安局一趟。
老苏的话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是,从他所处的社会层次来看,不太可能有这样能帮忙办理户口的「朋友」。而且,老苏遮遮掩掩的态度,也让顾浩怀疑他在撒谎。
更何况,就算如他所说,苏琳去南方的亲戚家落户,准备异地参加高考,那也应该办理转学手续而不是退学。
要搞清楚这些事,还得靠邰伟帮忙。
顾浩蹬上鞋子,从衣架上取下外套,边穿边去床头拿烟盒和打火机。这时,他听见房门被人叩响了。
他嘴里应着「来了」,走到门前,拉开门一看,不由得愣了。
杜倩带着局促不安的笑容,冲他点点头:「在家呢。」
顾浩的一只胳膊还没有穿进袖子里,保持着这个姿势怔了两秒钟:「是啊。」
「你要出门?」杜倩转身,「那我改天再来。」
「没有。不是。」顾浩急忙从门前让开,「请进。」
杜倩轻巧地走进来,站在屋子中央环视一周:「原来老单身汉的家就是这样啊。」
「随便坐。」
杜倩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看了看顾浩,又指指他身上的衣服。
顾浩这才意识到身上还半披着外套。他把它脱下来,又重新挂回衣架上。之后,他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双手插进裤袋,又拿出来,眼睛一直在自己的鞋尖上。
杜倩又笑:「你也坐啊。」
「哦,好。」
顾浩走到床边,刚坐下去又立刻站起来。
「你渴不渴?我去给你烧水喝。」
「你别忙了。」杜倩拿起床头的一份报纸,翻了翻,又放下,「我就是路过,坐一会儿我就走。」
顾浩重新在床边坐下,顺手把一只袜子塞进床单下面。
「退休的日子怎么样?」杜倩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他,「轻松多了吧?」
顾浩抓抓头发:「闲得难受。」
「最初一定是这样的。我刚退休那会儿,寻思着要天天睡懒觉。可是呢,每天到点儿就醒。做完饭,送大伟上了班之后,我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你好歹还有点事做。」顾浩笑笑,「我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没人需要我照顾。」
「你可以找点事做嘛。」
「我能做什么啊。」顾浩指指门外,「组织个老头侦缉队?」
「哈哈。」杜倩笑得前仰后合,「你啊,老脑筋。就不能想点别的?」
顾浩眨眨眼睛:「比方说呢?」
「你有没有什么爱好啊,或者一直想学的东西?」
顾浩想了想,老老实实承认:「没有。」
「你可真是个无聊的糟老头!」杜倩挥起手来,做出要打他的样子,「那就培养一个爱好嘛。」
顾浩笑着躲避了一下。室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说点正经事。」杜倩似乎也意识到刚才的动作不妥,脸颊绯红,「我在老年大学学舞蹈和电子琴呢,你要不要也去学点什么?就当打发时间了。」
「有适合我的吗?」
「声乐、围棋、水墨画……我觉得都可以啊。」
「我都不会啊。」
「不会才要学嘛。」杜倩白了他一眼,伸手从挎包里拿出一沓宣传单,「你拿去研究研究。」
顾浩接过来,看到宣传单上印着一男一女两个老人,都是鹤发童颜。女的穿着色彩斑斓的裙子,举着麦克风;男的戴着小圆帽,手里拿着画笔和调色板。
「每周都有新班开课,提前一周报名就行。」杜倩凑过来,在宣传单上指指点点,「对了,还有书法,也挺养心性的。」
顾浩闻到她身上干燥、清淡的香气,不由得心跳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
「毽球、乒乓球什么的也行。」杜倩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不过我觉得你和老邰一样,风风火火一辈子,老了应该做点心静的事情,对身体好。」
「嗯。」那个名字仿佛一个信号一般,顾浩直起身子,把那叠宣传单扔在床上,「我琢磨一下。」
「好。」杜倩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选好了就打下面那个电话,就说是杜老师介绍的,学费可以打折。」
「行。」
「那我先走了。」杜倩站起来,仔细地扣好挎包,整整衣服。顾浩也站起来,一言不发。
她向门口走去,拉开门之后,又转身指向茶几上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盘:「你平时就吃这个?」
顾浩看看盘子里剩下的半个馒头和一小块豆腐乳:「是啊。反正我一个人,对付一口得了。」
「没营养的。」杜倩的语气郑重其事,「改天来我家吧,给你做红烧肉焖蛋吃。」
顾浩点点头:「好。」
「一定要来。」
「一定。」
笑容又浮现在杜倩的脸上:「别送了。没一个省心的。」
直到房门关好,顾浩还在琢磨她说的是邰志亮、邰伟还是他自己。不过,他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
躺回到床上,顾浩随手拿起一张宣传单浏览着,脑子里想的是一碗油汪汪、热腾腾的红烧肉焖蛋。
姜庭仔细地拧好水杯的盖子,沿着走廊慢慢向一班的教室走去。即将经过四班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随即就加快了脚步。
教室里是午休时常见的喧嚷。姜庭目视前方,脚步不停。然而,教室门口出现的女孩仍然把她的视线吸引过去。一瞥之后,姜庭迅速收回目光。
马娜抱着肩膀,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姜庭垂下眼皮,从她身边绕过去。她的鼻孔里飘进几缕浓烈的香气,这让她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
走出几米之后,她仿佛才能正常呼吸。紧接着,她就听到马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管闲事。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
姜庭把水杯捧在手里,迈开双腿,上身保持不动,一步步走到一班的门口,左转,进了教室。
坐回自己的座位,姜庭意识到肩颈的肌肉酸得厉害,紧紧握住水杯的手指僵硬无比,指尖泛白,几乎要痉挛了。她呼出一口气,甩动着手指,心情又变得非常糟糕。
值班的男生已经把饭箱拖回教室。同学们一拥而上,各自寻找着被蒸汽加热过的饭盒。姜庭不想去凑热闹,等到大家都散去的时候,她才走到讲台前,从里面拿出自己的不锈钢饭盒。
刚直起腰来,她的视线中出现两条腿。再向上看,爸爸正站在教室门口,笑眯眯地冲她挥着手。
「你怎么来了?」姜庭拿着还有些烫手的饭盒,一时间不知所措。
「来看看你嘛。」孙伟明摸摸她的头,「走,爸带你下馆子去。」
「我妈都给我带饭了。」
「这有啥好吃的。」孙伟明拿过饭盒,又放回饭箱里,「爸请你吃烤鸭去。」
姜庭无奈,只能跟着他向教学楼外走去。
来到操场上,孙伟明不停地东张西望。姜庭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由得暗自好笑。
「我妈中午不会来的。」
「嗯?我怕她干什么?」孙伟明干笑两声,「你们学校还挺好的。」
走出校门,孙伟明把姜庭带到车前,帮她拉开车门,安顿她坐好之后,又一溜小跑绕过车头,钻进驾驶室里。
这突如其来的宠爱让姜庭有些惶恐,心中的疑惑更甚。直至坐到餐馆里,手里被塞了一张卷着鸭肉、甜面酱和黄瓜的薄饼,她还是一头雾水。
「快吃。」孙伟明又给她盛了一碗鸭架汤,「下午几点上课?」
「一点半。」
「抓紧时间。」孙伟明看了看手表,又催促道,「别愣着啊。」
姜庭小口咬着,眼睛一直在孙伟明身上打转。
「多吃点。」孙伟明又卷好两张饼递给她,「这家店我来过几次,鸭子不错,要不要再来个辣炒鸭心?」
「不用,吃不完。」姜庭想了想,「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傻孩子,我请我宝贝女儿吃饭,还得找个理由啊?」孙伟明瞪起眼睛,「你妈是不是总在家里说我坏话啊?」
姜庭低下头喝汤:「那倒没有。」
「爸爸妈妈虽然不在一起生活了,但是都一样爱你,明白吗?」
「嗯。」姜庭不抬头,拿起卷好的薄饼,「我知道。」
「爸爸有时候工作忙,不常来看你。可是,爸爸从来都没忘了你。」
姜庭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孙伟明似乎没有吃饭的想法,不停地给姜庭卷饼、夹菜、盛汤。之后,他点燃一支烟,默默地看着女儿。
在这样的注视下,姜庭无法再保持缄默。她抬起头看着孙伟明:「爸,你也吃啊。」
孙伟明笑笑,视线始终在姜庭的眉眼处打转:「其实,你还是像我的地方多啊。」
「嗯,嘴以下像我妈。」
孙伟明弹弹烟灰,深吸了一口气:「庭庭,爸爸要去北京工作了。」
「哦?」姜庭有些诧异,「去多久?」
「调到总厂。」孙伟明抿抿嘴,「以后就在北京生活了。」
姜庭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放假的时候去北京看你。」
「好啊。」孙伟明笑笑,又看看姜庭,「不过,你想没想过换个生活环境?」
姜庭把最后一块薄饼塞进嘴里,用纸巾擦干净手指。
「去北京吗?」
「对啊。」孙伟明兴奋起来,忙不迭地说道,「你想想看,那是首都啊。咱们这儿跟北京比,简直就像个小县城。天安门、故宫、颐和园、长城……北京还有地铁呢,你知道吧,比公交车快多了……」
姜庭打断了正说得眉飞色舞的孙伟明:「我妈也去吗?」
「这个……」孙伟明一下子变了脸色,「你妈不会跟我走的。」
「那我不去。」
「庭庭,你还小,大人的事情你不懂。」孙伟明苦笑,「你妈妈,不太可能会原谅我。」
「我要跟我妈在一起,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可是你早晚有一天会离开她啊。」孙伟明急了,「你想想,北京的资源那么好,那是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啊。最重要的是,在北京参加高考,分数线比咱们这里低多了。以你现在的成绩,考清华、北大完全没有问题。」
姜庭眨眨眼睛:「没那么夸张吧?」
「我能忽悠自己的女儿吗?」孙伟明摊开手,「如果你还留在这里,等你到了高三,学习压力会比现在重好几倍。可是,你在北京可以轻轻松松上北大、清华——这有什么不好呢?」
姜庭咬着嘴唇,低下头,沉默片刻。
「我不想去。」
「为什么啊?」孙伟明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对你完全没有坏处,只有好处啊。」
「我自己努努力,没准也能考上北大。」姜庭小声说道,「我不稀罕什么北京户口。」
「你这孩子!如果你们同学现在有机会去北京参加高考,非乐得一蹦三尺高!」
「我不能扔下我妈。」
「那你就忍心扔下你爸?」
「你还有弟弟,还有那个女人陪你。」姜庭抬起头,满眼倔强,「如果我跟你走了,我妈就一个人生活,这太不公平了。」
孙伟明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姜庭,忽然全身松懈下来。
「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什么公平?」
姜庭正在琢磨这话是说给她还是自言自语,孙伟明就打起精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行,今天先不讨论这个了。」他指指剩下的大半盘烤鸭,「你再吃点吧。」
「吃饱了。」姜庭站起来,「你送我回学校吧。」
王宪江和邰伟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双手按在办公桌上,上身前倾,俯视着桌上的地图。那张布满了大大小小红圈的地图旁边是塞满烟蒂的烟灰缸,几个被捏扁的烟盒散落在一旁。
邰伟眯着眼,从嘴边拿下烟头,随手摁熄在吃了一半的盒饭里。
「咱们再从头捋一下啊。这个儿科护士杨新倩当天休班,上午十一点左右从家中出发去逛街,目的地是春城商场,旁边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也有可能。她在这里逗留了大概五个小时。下午四点半左右,她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询问给丈夫买的休闲裤要卡其色还是黑色,并说很快就回家。」
「没错。」王宪江抓抓蓬乱的头发,「假设她下午五点至六点准备回家……」
邰伟眨眨眼睛:「不是四点半吗?」
王宪江叹了口气:「女人在逛街的时候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你这个光棍不会明白的。」
邰伟嘻嘻地笑:「师父你继续。」
「时间是下午五点至六点,她回家时最有可能的就是乘坐6路公交车。」王宪江指向地图上的某一点,「距离春城商场150米左右。」
「那个时间段,公交车站上正热闹啊。」邰伟皱起眉头,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十一站,车程40分钟左右,七十三中学站下车,下车后步行400米左右……柳条湖路在这一段上要么是居民区,要么是夜市。基本没有下手的可能啊。」
王宪江想了想:「初步定在春城商场吧。」
邰伟应了一声,拿起签字笔在地图上做好标记。随即,他搓搓手:「就剩下最难的一个了。」
王宪江又点燃一支烟,发了一会儿呆,仿佛在积蓄力量。
「杜媛,案发当晚乘坐54路有轨电车,去丰源大酒店参加同事的婚礼答谢宴。」王宪江盯着地图,「答谢宴晚上九点左右散场,杜媛在酒店门口和同事告别,没有同行者。当时,54路有轨电车已经停止营运。」
「3.6公里左右的距离。」邰伟摇摇头,「她回家的正常路线都不是繁华地带。」
「一个女人,在晚上九点多,无法乘坐公交车,她会选择如何回家?」
「打车。」邰伟脱口而出,「难不成步行?」
「3.6公里,不远不近。」王宪江仿佛在自言自语,「杜媛的同事回忆,她喝了一点酒,但是还不至于醉酒。」
邰伟想了想:「会不会是个出租车司机?」
「不会。否则解释不了孙慧的案子——她骑自行车,完全没必要跟出租车司机接触。」
「如果是步行,那在这3.6公里的距离内,任何路段都有可能是作案地点啊。」
王宪江犹豫了一下:「既然想不出来,就先放下——取中间点吧。」
邰伟说了声「好嘞」,在地图上做好标记,急不可耐地去拿圆规。
王宪江冷冷地问道:「你干吗?」
「找相距最远的两个点画圆啊。」邰伟有些莫名其妙,「咱不是要找圆心吗?」
「你先别着急。」王宪江摇摇头,「还有抛尸地点的问题。」
邰伟一拍脑门,直奔墙角,在一堆杂物中找出一个半米左右长的纸筒。
王宪江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什么?」
「你还记得那个陈老师吗?」邰伟从纸筒里抽出一张卷好的透明硫酸绘图纸,「我请他做了一张雨水管网图,和这张地图等比例的。」
他把透明的雨水管网图覆盖在地图上,本市城区马上变得立体——地表上的街路和地底下的管网都呈现了出来。
王宪江笑笑:「你小子可以啊,考虑得很周到。」
「在师父的英明领导下。」邰伟指指雨水管网图,「陈老师把雨水井的位置也标识出来了。」
王宪江俯身凝视着叠放在一起的两张图纸,沉吟半晌:「咱们先捋清楚几个问题。」
「您说。」
「第一,性侵和杀人地点在雨水管网里还是外面某个地点?」
「我觉得是外面。」邰伟眨眨眼睛,「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其中两个被害人与凶手接触的时间是在傍晚,正常人不会乖乖跟着他下到雨水管道里。」
「嗯。」王宪江点点头,「第二,凶手为什么会选择雨水管道作为抛尸地点?」
「当然是掩盖罪行。」邰伟脱口而出,「如果不是那场大雨,谁也不会发现那三个死者被扔进了下水道……」
他突然停住,怔怔地看着王宪江:「师父,这三具尸体既然从同一条管道中被冲出来,很有可能是被弃到同一个地点啊。」
「这说明他很熟悉其中的一个雨水井。」王宪江用手指在图纸上敲了敲,「换句话来讲,这个雨水井和他平时的生活轨迹有联系——这也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邰伟的眼睛亮了:「凶手在不同地点和被害人发生接触,带至某处,强奸后将其杀害。再将尸体运出,弃置在某个熟悉的雨水井中。」
「弃尸时间应该是在夜深人静时。而且那个雨水井的位置相对偏僻,不易被人察觉。」王宪江摸摸下巴,「最关键的是,那个『某处』应该离雨水井不会太远。」
他拿起圆规扔给邰伟:「你现在可以画圆了。」
邰伟撤掉雨水管网图纸,看向本市地图:「最远的两个点是杨新倩和孙慧的推测失踪地——如果我们把杜媛的推测失踪地设在那个中间点的话。」
王宪江挥挥手。邰伟在地图上量好距离,标记好中心点,画圆。随即,他又在圆心和杜媛的推测失踪地连线,又画了一个圆。如此,在地图上出现了两个同心圆。
王宪江皱起眉头:「这又是什么?」
「乔老师说,以犯罪人的住所为中心,周围会出现一个缓冲区。」邰伟看上去信心满满,「在这个区域内,因为离住所太近,容易遇到熟人,所以他不会在这一区域作案。」
「嗯,有道理。」王宪江若有所思,「系列案件的话,初始案件地点往往更靠近犯罪人居所。」
「没错。」邰伟在较小的圆内比画了一下,「这个就是凶手的『缓冲区』。」
王宪江又把雨水管网图纸覆盖到地图上,「缓冲区」内的雨水井位置一一呈现,看上去数量不少。
「走吧,再去跑一趟。」王宪江指示邰伟,「看看哪些雨水井符合弃尸条件——从『缓冲区』圆心开始查。」
「看,思路这不就来了吗?」邰伟兴奋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图纸,「所谓名师出高徒……」
「你少嘚瑟!」
语气虽然严厉,王宪江的嘴角还是浮起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