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处被杂草和枯树叶挡住,陈焰一马当先拨开杂草,率先爬出洞口,然后伸出手,将余犀拉了出来。
入目的是黑漆漆的树木和灌丛,抬头能看见稀疏的星光,耳边能听见极细微的近乎听不见的虫鸣声。
余犀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出了基地,到了绿洲了。
她鼻翼动动,闻到空气中漂浮的甜香的气味,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陈焰半曲着腰,手在洞口处扒拉两下,不多时,手上多了根小孩胳膊粗细的木棒。
他用木棒推开挡在前面的杂草,另一只手去拽余犀,确定余犀跟上来后才松开手。
两人在草堆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距离洞口的方向越来越远。
走了十几分钟,陈焰忽然停了下来,在一堆灌木丛处蹲下身,伸手在长满刺的枝茎上摘下一枚黑色的、比指甲盖还小的果子,转头递给余犀。
余犀也跟着蹲下来,蜷曲着身子,整个人掩盖在草丛中,接住果子塞进嘴里。
那黑色果子皮很薄,咬开后里面是白色的果肉,中间没有果核,除了果肉中清凉的水分外,整个没什么味道。
余犀果子咽下肚后,陈焰的手再次递了过来,摊开的掌心中有一枚长得差不多的果子。
她接过果子再次吃起来。
两人一个摘一个吃,一大丛灌木上零零散散结了十几个,很快就被摘完。
陈焰递过最后一个,余犀没接,在他看过来时,她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吃。
陈焰对这种小东西不感兴趣,塞到她手里。
就在他起身时,嘴边穿来凉意,一个圆形的小东西硬塞进他嘴里,陈焰下意识后退一步,低头就见余犀仰着脑袋看他,手指刚刚收回去。
他咬住那枚果子,怔忪中咬了两下,还没尝清楚味道便咽进肚子里。
走了一段距离又遇见一丛,余犀在吃了十几个后便不愿意吃了,不肯接陈焰手里的黑色果子。
她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推开陈焰的手,极为认真地说道:“没有味道。”
这种没什么味道的果子初吃还可以,吃多了和喝了瓶水一样,她不想继续吃了。
陈焰见她确实不愿意吃,只好把手里的自己吃了,领着她继续往前走。
绿洲内没有人,乍看起来没有多少危险。
四周静悄悄地,本就静谧地夜色在陌生的环境中变得更难以琢磨。
余犀拖动稍显僵直的手臂,推开挡在前面的树枝。没想到一只身体细长、有黑红色翅膀的飞虫跳上她手臂,在她手臂上咬了一口。
余犀没太注意到,反倒是陈焰先一步察觉,见状立刻停下来,喊了声“别动”,屏住呼吸,趁飞虫啃咬时迅速出手,拇指和食指捏住飞虫的翅膀,将它从余犀胳膊上提溜了起来。
陈焰脸色发沉,蹲下身找了块石头敲在飞虫脑袋上,待它彻底死透不再挣扎后,仰着头对余犀说:“胳膊伸出来我看一下,有没有咬伤。”
密林里的动植物非常危险,特别是这种不容易察觉的昆虫类,人在里面稍不注意就会被咬到。很多人在密林中无缘无故丧尸化,既没有被变异丧尸和动植物抓咬过,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
这种人大概率是被变异昆虫咬伤的。
陈焰握住她胳膊,怕她害怕被咬,安慰道:“大部分昆虫是没有办法丧尸化的,它们在吸食了变异动植物的汁液后,会因为承受不住丧尸病毒,在极短的时间内干瘪死亡,能侥幸承受住病毒并变异的只占千分之一。”
陈焰不擅长安慰人,出口的话成了硬邦邦地科普:“刚才的昆虫体积太小,也不是常见的容易变异的昆虫,”他目光在余犀胳膊上寻找伤点:“大概率是没有变异的昆虫,所以你不用担心。”
余犀乖巧地站着,任他拉着自己胳膊看,望着地上被拍扁的看不出样子的昆虫,慢吞吞说:“我不担心。”说完见陈焰还在看,又补了一句:“它没有咬到我。”
陈焰没放过她胳膊上虫子爬过的任何地方,仔仔细细找了一遍,确定没有伤口后,紧绷地神情舒缓了些,拉着余犀继续往前走。
这次要小心的多,走路时不忘注意四周。
两人很快来到了一条小溪旁,水流是活水,顺着河道往下方流去。
四周被水流冲刷的浅坑里躺着几只说不出品种的小鱼。
陈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玻璃瓶,里面是那只随手捉的小蝌蚪,他捞起一条鱼,拧开玻璃瓶盖,把鱼扔了进去。
玻璃瓶内,那只浑身漆黑的蝌蚪贴在玻璃瓶壁上一动不动,宛如一个装饰品,小鱼进了玻璃瓶后,四处撞击玻璃壁,白色透明的身躯击打在变异蝌蚪巨大的头部上,就在小鱼仰躺玻璃底,曲身打算再次蹦起来的时候,变异蝌蚪张大嘴巴,露出满嘴细小白牙,一口咬在鱼脑袋上。
鱼头被咬,鱼嘴张成最大的弧度,鱼尾疯狂甩动撞击在玻璃瓶上,期间几次打在蝌蚪和身体完全不成比例的脑袋上。
蝌蚪仿佛变成冰冷的黑色雕塑,任凭鱼尾拍打在身上,在瓶底一动不动。
一分钟后,鱼尾摆动撞击的幅度变小,又过了两分钟,鱼尾彻底不动。
冷雕塑一样的蝌蚪在小鱼死亡后慢悠悠动起来,满口尖牙从鱼头开始,一口一口咬在小鱼身上,慢条斯理咀嚼起来。
余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玻璃瓶,半天后想到什么,说道:“它没有长大。”
距离捕捉蝌蚪有一段时间了,按理说,蝌蚪就算没有变成青蛙,也会长出两条后腿,但这只变异蝌蚪身上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长腿也没有变大。
和刚开始捉到的时候一模一样。
陈焰嗯了声,低头看着蝌蚪。
他比余犀看到蝌蚪的次数要多,赶路的时候经常会喂它一些肉食和植物根茎。
变异蝌蚪吃的很多,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身体一直没有变化。
陈焰见余犀对蝌蚪感兴趣,索性把玻璃瓶递给她,叮嘱道:“不要拧开盖子,注意不要磕到瓶子,每天喂它一次肉食和一次植物根茎或叶子,切记没事的时候不要放它出来。”
余犀点点头,摆弄手上的玻璃瓶,边看变异蝌蚪进食边说:“你是怎么把它带进来的?”
进五安山基地的时候有过一次非常严格的搜查,任何具有变异可能的物品都不能带进基地内。
曾经有人带过受伤的宠物狗进基地,面对巡逻人员的询问,再三解释宠物狗身上的伤是不小心磕到的,但为了避免危险,巡逻人员不顾那人的恳求,当场击杀宠物狗。
变异蝌蚪虽然很小,却也不容易带进基地。
陈焰没有隐瞒:“我把瓶子黏在了卡车底下。”
基地内守卫和搜查人员对卡车车厢内的东西搜索的非常仔细,对卡车外部却没有搜的那么严格。
陈焰将玻璃瓶黏在卡车底部某个不容易察觉的位置,轻易将变异蝌蚪带了进来。
余犀嗯了声。
陈焰思忖一下,又补了一句:“不要让其他人看见它。”他怕余犀不知轻重,当众拿出蝌蚪。
余犀再次点头。
两人顺着小溪向前走,空气中的酸甜气息和未成熟果子的苦涩气味越来越浓,余犀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好,连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刚开始是陈焰领着她走,后来走了一段路,她在气味的刺激下越走越快,抱着玻璃瓶很快超越了陈焰,一马当先走到前面。
陈焰叫住她,怕她走错了方向,但余犀没听,头也不回的冲他摆摆手,很快窜进树林中。
他只好努力跟上。
时间过了零点,天空变得愈发暗了下来。
几片乌云飘在头顶,很快挡住了稀疏的星光。
陈焰奋力跟在余犀身后的同时还要注意脚下,他夜晚的视力比起普通人要强很多,但也仅仅是比普通人,双目的视力和可看清范围比白天要差得多,稍不注意会被脚下的根茎绊住。
而余犀仿佛丝毫不受影响,快速移动的过程中灵巧的躲避脚下的障碍物,没过多久甩开陈焰一大截。
就在陈焰想让她慢一些的时候,前面的人影突然踉跄了一下,然后扑倒在地。
灌木被压断的声音以及人跄在地上的闷吭声一齐响了起来。
陈焰愣了下,接着快速跑到余犀身前:“你没事吧?”一边说着一边拉她。
余犀没有受伤,就是磕了一下有点懵,整个人没有反应过来,愣愣趴在地上,被拉起来后还反应不过来,坐在地上发呆。
陈焰用力将她拉起来,她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尝试活动一下膝盖关节,发现腿部蜷弯的速度出乎意料的慢,又活动一下胳膊,胳膊同样僵直。
余犀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失去灵活性,她耳朵贴在胳膊上,仔细去听身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发现那股活跃的流动生近乎与无。
余犀的心情一下子不好了起来。
剩下的路全程靠陈焰拖着,整个人懒洋洋靠在他身上,仿佛一具尸体。
陈焰没察觉到什么,只当她磕到了,半抱半托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到达目的地。
视线中,一棵茂盛的树影摇曳在两人面前,在微风的吹拂下,仿佛一只巨大漆黑的变异兽。
几声鸟鸣响起,在黝黑的夜里凄惨渗人。
窸窸窣窣地有动物爬动的声音,陈焰扫视一圈,放开余犀,说:“果子在那棵树上,你站在这别动,我帮你摘一些。”
余犀已经顾不上果子了,和陈焰触碰一起的肌肤毫无知觉,没有温热也没有触感。
她再次活动脚腕,整只脚和抹了层干透的厚胶一样,别扭的缓慢转动。
她泄口气,站在原地生闷气。
陈焰越过大树周围的藤蔓,找准方向后一个加速跃步,人直接扒在树干上,手脚并用,速度极快的沿着树干网上爬,在某个枝丫处停下来。
他半蹲在枝丫上,伸手摘果子。
凭借超乎常人的视力,勉强在黑夜中看清熟透的果子,摘下的果子用衣服包好,觉得摘得差不多后,顺着树干滑下去。
他走到余犀面前,掏出一枚果子递给她,见人愣在原地,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想吃吗?”
怎么摘了又发起呆来了?
余犀接过果子,眼神在果子上扫了一圈,思忖片刻,张嘴咬了一口。
果然,和嚼蜡没什么区别。
她瞅着咬了牙印的果子,第一次感受到久违的憋屈感,唇线紧抿,在陈焰惊愕地眼神中,抬手扔了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