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魅天下 第二卷 云卷云舒 第三章 肃州风云
城楼上的兵士远远看到飘扬的锦旗，顿时骚动起来。号角声响了起来，呜呜的声音震破天宇。一支支弩箭上弦，弓拉满月。
兮兮透过凌乱的发，看到奔在前面的是一匹黑马。
完颜烈风终于来了。
璀璨的日光驱散了漫天薄雾，天地间一片清澄明澈。
那个奔在猎猎旌旗下的男子，一身墨袍，黑得如此彻底，竟令阳光为之失色。清晨的艳阳，为他俊美的脸添了一层莹彩，淡化了与生俱来的那股霸气，他看上去那般优雅，好似不是来打仗，而只不过是闲庭信步。
她是如此狼狈，而他，又是如此光芒四射。
她在他面前，一直是骄傲的，若是让他晓得她竟被吊在城楼上，他不知会怎样嘲笑她。她竟有些不敢面对他，但她却不能不见他。可是任她如何转头，如云般的发依然是遮挡着她半边面孔。
烈风猛然勒住马，命令身后的兵将散开，进入备战状态。
他黑眸微眯，抬头仰望。
灰白城砖，坚固城墙，城墙上黑压压兵士如乌云密布。
他微微冷笑，目光缓缓下移，锁定了吊在城墙上那抹白影。
那是个血衣斑斑的女子。披散的乌发遮住了她半边面容，让他看不清她的模样。她的身子宛如在晨风中摇曳的白莲，裙上的血色又为她平添了一种别样的风采，她好似白莲经雨，好似秋菊经霜。虽然失去了原有的亭亭玉立和婀娜秀美，但却有一种别样的经历了苦难的坚强和悲怆的美。
他还可以感受到，她的体内绝对有一个压不垮的灵魂。那一瞬，如同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弄着他的心弦，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在这一刻，烈风决定，不管她是不是舒玛圣女，他都要救她。
眸光渐渐变冷，有冰锋一样的光芒在烈风眸中绽耀。
“不知左贤王驾到，萧某有失远迎了！”高高的城楼上，传来一道苍劲有力的话语。
肃州守将萧铁尉带着他的几个副将，站在城楼上，高声说道。萧铁尉坚守肃州十几年，为人正直，武艺高绝，在塞北也是声名赫赫。
“萧将军，别来无恙呀！”烈风高声说道。
两人一如久别不见的老友，在彼此打着招呼。战场上相遇了数次，就是敌人，竟也熟稔如朋友一般。
“不知左贤王远道而来，所为何事？”萧铁尉高声问道，心中却不由在打着鼓。
这个征遍了塞北的左贤王，不会突发奇想，要来攻打肃州吧。不应该的，采容公主和亲才不到月余，他这就要失约吗？
烈风眸中疑惑却越来越深，这个萧铁尉不像在装糊涂，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可能是一场阴谋。
以萧铁尉的为人，不应当劫持雪山圣女，除非他想发动一场战争。而战争，对他又有何益处？照目前的形势，应该还有一人在暗处操纵着整件事情。
峡谷中，无端被人袭击，烈风就知道有一个敌人一直躲在暗处。
那个人是谁呢？
“萧将军，本王的来意你应该知道的，你低头看看。”烈风冷冷说道。
萧铁尉低头向下一望，不禁大惊失色。城墙上何时吊了一名女子。他召来昨夜守城的兵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兵士吓得脸无血色。
“将军，这个，小的不知道！”
萧铁尉怒极，斥道：“真是一群废物！”
烈风唇边笑意渐敛，冷眼看着萧铁尉的一举一动。
“左贤王，不知这女子是何人？”萧铁尉脑中飞速思量这这件事。确实有些诡异，他相信他的手下不会办这样的事情。更诡异的是，他们还没有发现这个女子，完颜烈风却已经知道了。
难道，这是完颜烈风找的一个藉口。那么这个女子的身份定是不简单了，否则，也不会惊动左贤王来兴师问罪。
“他是雪山圣女！”烈风一字一句说道。
萧铁尉闻言冷汗直流，在塞北多年，他自然知道雪山圣女在北朝人们心目中的地位。竟然将圣女吊在了城楼上，究竟是何人所为？
不远处的山巅上，一个白衣面具人立在那里。
山巅上犹有残雪未消，皑皑白雪夹杂在绿意中，透着冷意莹莹的光芒。崖边的风很大，掀起了他的白袍。而他却一动不动，迎风而立，幽冷的双眸远远观望着肃州城楼上的一切。
“公子，时机差不多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个青衣男子来到他身畔，轻声说道。
“南松，你觉得这件事做的对不对？”冷月的声音清冷一如脉脉清泉。
南松一愣，公子做事一向绝不手软，这次却为何如此犹豫。
“公子，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南松默默地陈述着事实。
冷月悠悠叹气，望向肃州城外的箭弩拔张。
吊在城楼上的兮兮一直在想，那些人到底是隐在何处？那支箭，到底会从哪个方向飞来？而完颜烈风，能不能看懂她的示警？
风里，有异样的声音。
兮兮迅速转头，看到阳光下，一道寒芒带着凌厉的杀意向自己袭来。兮兮猛然撮唇吹气，气息荡起了面前的发，飘向那支箭的方向。
但愿，完颜烈风能够看到她的异样，但愿他的箭术是百发百中，但愿……他能救了自己。
兮兮就这样默默祈祷着。
旌旗下，完颜烈风心中蓦然一凛，如果真是阴谋，那么这个女子有危险！因为雪山圣女死在这里，就算知道是一个阴谋，他也必须灭了肃州。
此念头才闪过，烈风便看到城楼上的女子吹起了面前的发。黑发飘向的方向，竟然有寒芒闪现。
烈风迅速拉弓引箭，箭如飞蝗，射向那一点寒芒。阳光下，两支箭在空中撞在一起，溅起了寒芒点点，然后，如飘零的落叶般落到地上。
兮兮微微一笑，完颜烈风的箭术真不是一般的好。而完颜烈风却怔怔站在那里。方才，那女子吹起了面前的发，娇美的面容若一道闪电闪过。
虽然隔着远远的距离，但是他确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那是谁？竟是她吗？那个女扮男装要和自己比武决斗的女子，那个日日入侵自己梦境的女子，她竟是雪山圣女吗？
震惊、狂喜、不信、心疼，各种情绪交错掺杂着一起涌了上来，竟是不可遏止。是她吗？
他再次看过去，那发又披散下来，墨黑如一道帘子，将她的面孔遮得严严实实。他的目光触及到她白衣上的鲜血，那血色便宛若一根根芒刺，刺在了他的心尖，让他痛得鲜血淋漓。
“王爷，他们把圣女拉了上去，我们怎么办？”罗哈在身边说道。
烈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萧铁尉已经派人将那白衣女子拉到了城墙上。他的眸中，瞬间似乎燃起了火焰，那火焰似乎可以将天地万物化为灰烬，他的拳头已经紧紧攥了起来。
“左贤王！这件事情定是误会，我这就派人将雪山圣女送过去！”萧铁尉坦坦荡荡说道，一边命人解开缠绕在兮兮身上的绳索。
萧铁尉的副将刘舟立刻走了过来，“将军，我带她下去！”
萧铁尉点点头道：“刘舟，事关重大，你要小心！”
兮兮随着刘舟下了城楼，站在城门前，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完颜烈风终究救了她，可是她却不愿去见他，她想他定不知她便是云兮。真难以想象，他若是知道了圣女和云兮是一个人，他会如何反应。可她却必须见他，冷月的阴谋没有实现，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应该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他。
蓦然有冷风袭来，押着兮兮的兵士，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兮兮惊异地回首看去，萧铁尉的副将刘舟，正一脸肃穆地望着她。她真是不敢置信，他竟也是冷月的手下？
烈风端坐在马上，一双灿若寒星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肃州城门。高大坚固的肃州城门紧紧关闭着，在朝日的照耀下，闪着幽冷的光芒。
到底是不是她？烈风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叩问着。
自从那夜将她射伤后，他便派人四处寻找她，但却一无所获，却不料今日竟然发现她或许就是雪山圣女。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迫切地渴望见到那个女子，仅仅是为了验证他心中的猜测吗？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日影渐渐上移，那两扇城门依然纹丝不动。
烈风握着缰绳的手越收越紧，身畔离他最近的兵将都察觉到了完颜烈风的异样。
这个率领着他们南征北战的左贤王，在无数恶战前都没有紧张过的王爷，似乎是在紧张。
过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工夫，烈风终于不耐地转头看向萧铁尉。“萧将军，怎么回事？”他冷声问道。
萧铁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吩咐身边的将士下去探查情况，很快，那个将士神色慌张地回来了，附在他耳畔，悄悄说道：“将军，出大事了，雪山圣女不见了，副将刘舟和几个弟兄都昏倒在地，似乎中了毒。”
“什么？”萧铁尉大吃一惊，竟然有人如此大胆，在他眼皮底下将雪山圣女劫走了！
这可如何是好？
“萧将军，出了什么事？为何还不放人？”完颜烈风冷声问道。他敏感地捕捉到城楼上的异样，握缰绳的手无端轻颤起来。
萧铁尉压抑住心中的不安，微笑道：“左贤王，是这样的，雪山圣女身体不适，已经昏了过去。想来左贤王军中应是没有郎中，以防圣女有危险，我已经派人去城中请郎中了，马上就到！”
烈风双眸微眯，迅速分析着萧铁尉话中的真假。雪山圣女昏了过去？受了伤，又在城楼上吊了一夜，昏迷确实有可能。可是，烈风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
今日之事，萧铁尉策划者之一吗？那些隐在暗处的人，方才刺杀雪山圣女不成，会轻易放手吗？他们的目的，仅仅是让北朝和南朝反目吗？
“左贤王，郎中已经来了，正在为圣女诊治病情，请左贤王稍候！”萧铁尉在城楼上十分虔诚地说道。
完颜烈风点了点头，他倒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城楼上，萧铁尉匆匆走了下去，派人全城搜索真正的圣女，同时又派人将他府中的侍女听莲召了过来。
听莲是他府里武艺最高的侍女，更难得的是，她随着他长久在边关，也略通雪夷族语言。唯今之计，便是派听莲假扮雪山圣女，暂时稳住完颜烈风，待他寻到真正的雪山圣女，再向完颜烈风说明情况。
若不这样做，他怕完颜烈风会一怒之下向肃州进攻。若非他的手下提醒，雪山圣女的容貌无人见过，他也想不出如此计策。
侍女听莲匆匆换上一件白色血衣，又寻了一块白巾，罩住了面孔，在几个兵将的带领下，出了城门。
萧铁尉只希望听莲能够拖得久一些，好让他将真正的圣女找到。
城楼下，完颜烈风看着一身血衣的女子缓缓走来，心绪纷繁。他吩咐兵将在肃州城外扎营，亲自带着雪山圣女到了大帐内。
“舒玛圣女，本王心内有些烦躁，可否为本王念一段梵文，驱去心中郁气！”烈风微笑着说道。他犹记得祭天大会上，舒玛圣女的梵文是何等令人迷醉。
听莲心内一慌，她哪里会念梵文。
“左贤王，梵文只能在祭祀时念，平日里是不能随意念的！请左贤王见谅！”听莲故作镇静地说道，手却不自禁地轻颤。假的就是假的，纵然伪装得再像，也是心虚的。
完颜烈风利眸一闪，记忆中，云兮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害怕过，而这个圣女，很明显，是在害怕。
他缓缓站起来，向圣女走去。听莲连连后退，“左贤王，你要做什么？”
烈风却蓦然出手，指尖轻触到舒玛圣女的面纱。
“左贤王，圣女的容貌是不能随便看的，你不知道吗？”听莲壮起胆子说道。
烈风的手一顿，并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心忽然狂跳起来，有些不敢揭下这张薄薄的纱。可是，他还是揭开了。
一张俏丽的面容展现在烈风面前。柳眉弯弯，清眸盈盈，模样俊秀，确实不是她。
帐内一片寂静，烈风的笑容一点一滴地在冷却。难道方才他看错了？舒玛圣女根本就不是她？可是他的眼力一向很准的，这次竟会出错？
烈风一把抓住了听莲的手腕，冷声道：“说，方才被吊在城楼上的是不是你？”
“左贤王何以会如此问？舒玛还不曾谢过左贤王救命之恩呢！”听莲缓缓说道。
“真的是你！？”烈风伸指抚在她的手腕上，感受到她的脉搏跳动得极为平稳，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烈风的眸光蓦然冷了下来。
“那么，请问圣女，是谁帮你解的毒呢？”
烈风不会忘记，舒玛圣女在祭天大会上中了毒，那毒名碎心，天下除了他，只怕无人可解。
听莲的眸光有些慌乱，她拿不准圣女真的中了毒，还是烈风在试探她。心中琢磨，圣女就算中了毒，完颜烈风又如何会知道？多半是在试探她。她踌躇片刻，答道：“本圣女何时中过毒，左贤王记错了吧！”
烈风眸光一闪，冷酷就像微笑一般，挂在烈风嘴边。手腕猛然扣紧，冷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圣女？”
听莲吃痛地叫了起来，将军告诉她，雪山圣女一直居住在雪山，无人见过她的容颜，应该不会很容易便被识破的。但没想到，竟这么快便被识破了。
“你们将真正的舒玛圣女弄到哪里去了？”烈风瞪着这个假冒的圣女，眸中狂澜波动。
“我不知道，听说那个圣女失踪了，所以萧将军才派我来冒充的。”听莲望着烈风狂怒的脸，害怕地说道。
“来人！”烈风冷声喊道。
守候在门外的罗哈和子与匆匆走了进来。
“子与，派人回去，传信给左右将军，派兵来增援。”烈风的眸中好似有火焰在燃烧。
“王爷，真的要攻打肃州吗？您要三思啊，这也许是有人故意操纵的阴谋。”子与不明白王爷为何忽然对圣女如此看重了。
烈风却根本不理睬子与的话，冷然道：“快去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