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音魔尊之前应是受了不轻的伤,吸收了药性才恢复了一些,对付黎却也保留了一点实力,因此看起来似乎两人修为在伯仲之间,但旁观者清,一眼便看出来一方游刃有余,另一方疲于奔命。
“哥哥,别打了!再打就把全天都的人都引来了!我会被人发现的!”徐慢慢大喊道。
便在这时,屋外骤然一亮,一道凤影掠过落在院中。徐慢慢惊道:“羽皇来了!”
黎缨修为远在黎却之上,更身怀九阳黎火,她若在此,徐慢慢怕是藏不住。
琅音魔尊朝屋外瞥了一眼,一掌逼退黎却,另一手屈指一弹,一片飞叶袭向床上昏迷的徐慢慢。
徐慢慢只觉眉心被人一扯,元神立时便回到了身躯之中,与此同时,飞叶的锐气划破了她的衣衫,在手臂上留下了淡淡血痕。
黎缨迈入屋中,横插一手救下了黎却,凤眸微眯,不怒自威,冷然道:“不知朱紫墟何处得罪了琅音仙尊?”
琅音魔尊闭口不答,却见床上之人忽然睁开眼圆溜溜的眼睛,一骨碌翻下了床,满脸堆笑道:“哎呀好多人啊,大半夜的这是在干什么呢?”
黎缨黎却不约而同转头看她,心里莫名有种古怪的感觉。
昏迷多日刚醒来的人,会是这个状态吗?
黎缨上下打量徐慢慢,问道:“你昏迷了三日三夜,身上可有不适?”
徐慢慢这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微笑道:“多谢羽皇殿下关心了,我现在感觉极好。”
她记得自己被屠灵使抓了一记,受伤不轻,不过此时伤处没有任何痛痒之感,灵力也颇为充沛,想来天都城灵丹妙药管够,下了重本了。
“那就好。”黎缨点了点头,“我白日里来看过你,你脉象平稳,料想这个时候也应该苏醒了,才让黎却来看看。”黎缨说着看了一眼琅音仙尊,“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误会,琅音仙尊要对黎却动手?”
黎却抢道:“琅音仙尊三更半夜在我院子外动武,我听了动静出来,问他有何要事,他却说要来打徐滟月,我自然是要拦他的,这才爆发了冲突。”
黎缨疑惑地挑了下眉:“仙尊说话惜字如金,黎却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事着实匪夷所思,黎缨对琅音仙尊了解不深,但琅音仙尊活了三千年,在大陆上也是威名赫赫,传闻中他不是这样的人……
黎却道:“我没有误会,他方才确实有意伤徐滟月,你看她的手臂。”
徐慢慢手臂上被飞叶划了一道,袖子被割破了,还渗出了淡淡鲜血,染红了衣裳。
黎缨疑惑地看了看徐慢慢,又看了看琅音魔尊。
“这……是为何?”
琅音魔尊冷哼道:“本尊行事不屑向人解释!”
说罢拂袖而去。
“琅音仙尊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黎却愤愤不平道,“他虽地位超然,但朱紫墟也不怕他。”
“应该是误会了什么。”黎缨轻轻摇了摇头,“以他的修为,若真要伤人,飞叶不会只割破袖子,你也不可能不受重伤。”
黎却也知道黎缨所言有些道理,只是心里忍不下这口气。
黎缨转头对徐慢慢道:“你虽然伤势无碍了,但还是要多休养几日。今日夜已深了,明日我再来找你,和你细说屠灵部之事。”
徐慢慢陪笑道:“这如何使得啊,怎能叫羽皇殿下纡尊降贵来见我,当然我是去见您。”
黎缨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倒是会说话。”
黎缨带着黎却转身离去,临去时疑惑地扫了一眼屋中角落,却见那处空荡荡的毫无异常。
待走远了,黎缨才问道:“黎却,方才屋中除了你和仙尊,可还有旁人?”
黎却答道:“只有昏迷的徐滟月。”
黎缨摇了摇头:“不对,方才屋里还有第四人,不,也不一定是人……”
黎却闻言顿时毛骨悚然:“姐,大半夜不要说鬼故事。”
黎缨似笑非笑道:“你堂堂一个帝鸾少主,琅音仙尊都敢挑衅,不怕死,居然怕鬼?”
黎却咬牙道:“怕鬼的人多了,又不只我一个。”
黎缨笑道:“这世上哪有鬼,不过是无知庸人编出来吓自己的。若真有鬼,我们在无回殿就该见到了。”
“但世间素有传言,世上三大恐怖之地,神界斩神台,魔界熔渊,鬼界无间地狱。如果没有鬼,哪来的鬼界,哪来的无间地狱?”黎却言之凿凿,似乎对此深信不疑。
黎缨道:“都是传言罢了,人死之后,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何来鬼魂。若有鬼魂,难道还能瞒过法相之眼吗?难道人死之后还能强过在世之时?”
黎却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黎缨斜睨他一眼:“你还想说什么?”
黎却深吸口气,语重心长道:“我觉得……你还是离徐滟月远一点,此人心机深沉,诡计多端,口蜜腹剑……”
黎缨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不过和这样的聪明人相处令人愉快。”
黎却听了这话,脸色更难看了:“我一点也不觉得愉快……你若是觉得愉快,那就更糟糕了。”
黎缨眉梢微挑:“为何?”
黎却道:“她自己不喜欢男人,却又讨好你,莫不是……”
黎缨闻言一怔,随即失笑摇头:“真是个傻弟弟,你的问题在于脑袋太小,而想法太多。”
黎却:“……”
——这一晚上我受了太多伤了……
当夜徐慢慢也不敢再去找琅音魔尊自讨没趣,她在屋里洗漱了一番,等到天亮这才去见黎缨。
还未走到黎缨的小院,便听到了一阵悦耳的琴声。
琴声低缓,如平湖秋月,孤舟残灯,伴随着秋风阵阵,更添几分萧索,令人不禁心生低落惆怅之情。
却在此时,一道箫声冲霄而起,犹如雏凤展翅,引颈长鸣,发出高亢清亮的凤鸣,打破了秋夜的萧索,唤起了一轮红日,刹那间气象恢弘,天地为之绚烂。
操琴者技艺惊人,吹箫者却是气势凌人,以不可挡之势摧枯拉朽,竟将低沉萧索的琴声引上了一条光明之道。
徐慢慢驻足良久,沉醉于琴箫合奏之中,乐声停罢,仍绕梁不散。她意犹未尽地走进黎缨的小院,便看到一袭绚烂红衣的羽皇正侧对自己站于枫树之下,而在她对面的小亭里,一白衣男子抱琴而坐,背脊挺直,身形却十分消瘦,黑发之中甚至明显有了缕缕银丝。
徐慢慢拍掌道:“想不到羽皇殿下箫声如此卓绝,简直是气象万千,恢弘大气,令人心神为之一震啊!”
黎缨含笑扫了她一眼:“你这张嘴是不是生来就会哄人高兴?”
徐慢慢嬉笑道:“倒也不是,黎却心里大概是恨我恨得牙痒痒。”
“你倒是把他看透了。”黎缨轻笑摇头,“过来认识一下吧,这是白檀,是我们从无回殿带回来的人。”
亭子中的清瘦男子这时抱着亲走出,徐慢慢才看清他的脸,倒是极其清俊秀雅的一张脸,只是眉眼之间郁气难消。
“白檀见过徐修士,多谢徐修士救命之恩。”男子声音低哑,倒没有他的琴声那么好听。
徐慢慢回道:“不敢当不敢当,还多亏了帝鸾一族倾力相助。”
“白檀是无回殿的乐师,与他一同被救回来的还有五人,但都还未苏醒。他们都是被屠灵使囚禁在戏台,供自己唱戏享乐,倒也不算血宗中人。那日屠灵使见我率帝鸾部众到来,仓皇逃走,想杀了这些人灭口,不过被我拦下了。”黎缨解释了一番。
徐慢慢点点头:“这些人都没有种下心魔血誓吧。”
黎缨道:“不错,这些乐师进了无回殿便没有活着出去的希望,因此屠灵使并没有让他们种下心魔血誓。”
徐慢慢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白檀几眼,说道:“这位白先生,似乎是猫妖?”
白檀颔首道:“徐修士慧眼,在下确是猫妖。”
黎缨道:“也正是因为他猫妖之身,体质胜过普通凡人,才比其他人更早醒来。”
徐慢慢笑道:“确实是罕见,猫妖之中也有精通乐理擅于抚琴的乐师。”
白檀抱琴的手微微一紧,身体无意识地向后一缩,琥珀色的眼眸掠过一丝防备,凝起竖瞳,声音也低沉了三分。“一只猫,喜欢抚琴,这有错吗?”
徐慢慢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惹得白檀不快。
“白先生,在下并无恶意。”徐慢慢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白檀失了血色的薄唇勾起一抹轻嘲的笑意:“你们人族不都这么想吗,猫生来便该捉耗子,牛生来就该耕地,不捉耗子的猫便该被杀了,不耕地的牛便该被吃了,于人族无用,便没有了生存的价值。”
白檀或许曾受过人族不友善的对待,言辞渐渐锐利起来,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流露出了强烈的敌意。
黎缨眉头一皱,侧身挡住了白檀的视线,朗声道:“并非人人都有这种想法,你是谁,想做什么,不该由旁人来定义。旁人的偏见,也不应成为你的枷锁。白先生琴技世无其二,只是曲中多有愤懑抑郁,意境便落了下乘,心陷囹圄,不得超脱,或许放不下的人是你!”
白檀闻言,肩膀微微一颤,眼中恍惚了一瞬,又垂下眸来,喃喃道:“是我心陷囹圄了……”
想到白檀悲惨的遭遇,黎缨不禁缓了缓语气,温声道:“琴为心声,我方才听白先生琴音郁郁,才以箫声相和。既出苦海,来日方长,过往种种,白先生不妨放下,且看前方。”
白檀抬眼凝视黎缨,猫妖的瞳仁呈现漂亮的琥珀色,竖瞳微微舒展开来,神色也柔和了许多,轻声道:“多谢羽皇殿下开导,听闻羽族生来能歌善舞,声如天籁,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只是殿下方才说,听我琴音,知我心陷囹圄,可殿下是否能听出自己的箫声,虽气象恢弘,却亦有无奈之处。难道高贵如羽皇,同样心为形役?”
黎缨眸中掠过惊诧之色,但极快掩饰了过去,微抿了下唇,没有回答。
白檀修长的五指拨动琴弦,发出几声震颤人心的铮鸣。“殿下,其实有些道理,你我都明白,只是说出来容易,心里却放不下,而身体更不自由。我能做之事,非我必做之事,能力所在,亦非职责所在。我只愿顺从自己的心意而活,而您能吗……”
白檀一番话说得黎缨微微失神,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