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就洗了个澡。
本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抹身体乳,今天我却把白茶味的罐子从磨砂膏下面抽出来,放在一眼可见的高处,提醒自己时刻记住。
用棉签揉着耳朵回到卧室,我拿起床尾的手机,发现陆给我发了消息。
是张夜景照片,对岸的光点倒映在水面,像银河。
我像个直男一样放大研究,确定是西林湖畔,才将它保存进相册,打字:你下班了?
他说:嗯。
我问:没打车回去?
他:想走一走。
我说:消食吗?
他说:还饿着。
我:你没吃晚饭么?
他:没来得及。
我目睹自己敲出一行冲动的内容:我请你吃宵夜。
这一刻我也弄不懂自己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提议。
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现在?
我顺势道:不行吗?
陆说:很晚了。
我侧头看向全身镜里敷着面膜的自己,清醒了几分:是哦,我也已经卸妆了。
他依旧在输入:明天我请你吃午饭好吗?
我的心跳快了起来,因为这个猝不及防的邀约,我皱了下脸:嗯?
他学我说话:不行吗?
我的错,先做了不良示范,还不知道怎么妥善地圆:行是行啦。
他料到我有转折:但是?
我的面膜持续位移:心理准备还不太充分。
他引用了我请他吃宵夜那句:所以这是?
我认栽地躺回床上,给自己填坑:考验。
他回了个“我投降我投降”的猫咪举爪表情包,脾气总很好的样子:那我通过考验了吗?
我撕掉早已不成型的面膜:嗯。
他又说:你拒绝也没关系。
我偏不:我同意。
陆的打字状态停下一秒,像在消化我的前后不一,欲扬先抑。
他接着说:我看看去哪。
又问:你喜欢吃什么?
我后知后觉,也引用他想要请我吃午饭那句话,故作警惕:这不会是你对我的考验吧?
他不然:不啊,是你对我的二次考验。
他:谢谢你同意。
我把手机盖回脸上,心花怒放。
又聊了几句,陆说他到家了,我看眼时间,已过零点,就叫他忙自己的事,其他的明天再说。互道完晚安,我想起一个重要环节,停在聊天界面问:你多大了?
他说:27。
我:Ok。
他不解:怎么忽然问年纪?
我:决定了我明天怎么收拾自己。
他又发来那张猫咪投降表情包。
我发现了,这家伙每次发这个投降猫的时候,极有可能都是在笑,像个固定标签。
临睡前,我怎么都静不下心,于是回顾了一遍我跟陆一整天的聊天,看完已经是一点多,腮帮子发酸之余,我发现他更新了朋友圈。
还是一首歌,《失眠飞行》
我扬唇看着歌词,把这首歌循环了不知道多少遍。
翌日我从衣柜里拖出了十套衣服,逐一试穿,均不满意,但也没有更多选项了,只能穿上还蛮满意的那条裙子。赶地铁前我在小区门口的理发店洗了头,让造型师小哥给我吹了个空气卷。
熬完一个多小时的心不在焉,中午我准时赴约。
约见地点在我公司附近的一间商场,1号门,我步行过去,时间不紧,所以走得不快,但心脏还是跳得如同赛跑。
我费劲地均匀呼吸。
今天周五,晴天,虽然是工作日,但我们这个商圈从无闲暇,每个出口永远人满为患。
穿越人行道,我在路牙边停下,低头给陆发消息:我到了。
十分钟前他刚给我发过:我出发了。
我们的消息同时出现在聊天框里——
我问:你穿的什么?
他说:我在门口了。
陆回:白色上衣。
我往那走,辨认着往来于出口处的每个白衣服男性,但陆应该是静止的。
SOS,我又紧张到变成昨天那只走出车厢寻人的无头苍蝇。
这时,他打来了电话。
铃声也把我的心脏拎上了嗓子眼,我接起来,刚要说话,他已经开口:“我想我可能看到你了。”
“你往前看。”
这一声,仿佛一道人海之中的灯塔光束,我掀眼冲他提示的方位望了过去。视野里,有个又高又瘦的男生冲我挥了下手,我的大脑嗡了下,只用“惊喜”很难概述这一秒的感受,我几乎下意识地眯起了眼,与日光无关,与商厦的玻璃反射板无关,只跟他的样子有关。他加快脚步朝我走过来,这一幕很像在看韩剧,柔光,慢镜头,我来到画面中心。
我被轰鸣的心跳debuff控在原地,难以动弹,近乎窒息。
他停在我面前,叫我:“kiki。”
平静而笃定,不像在确认身份,好像我们本就认识。
他的声音跟电话里其实有细微的差别,更实际,更清晰,但悦耳度不变。
我点点头,自觉不必再隐瞒姓名,告诉他:“还是叫我祁妙吧。”
工作的原因我需要直面客户,所以视线恐惧的情况基本不会出现在我身上。
即便我感到温度正在往我耳根处疯长。
我被他的目光烘烤着,或者说,他只是看着,都足够让我完成自热。
陆一定不近视,因为他的眼睛很澈亮。
然后他换了称呼:“祁妙。”
他很浅地抿弯唇角:“是有些奇妙。”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不用露齿就能笑得如此炫目。
他真有这么好看?还是多巴胺的美化,还是天气太好?他看起来完美得不像话,像恋爱主题电影里的夏日限定男友,年轻,明媚,眼神专情,刘海松软,浓密的睫毛也很松软,让人想伸手触碰。
我移不开视线:“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他交换自己的全名:“陆成则。”
我跟着念:“陆成则。”
他“嗯”了一声,鼻音是有点认真的用力,接而不自在地揉了下鼻子,咳一声,仿佛大课帮人喊到,喊完自己先失态。
该死的少年感,该死地出现在一个27岁的男人身上。
怎么能不让人心神荡漾,我的唇角濒临失控:“什么成和什么则?我回去改备注。”
他答:“成则为王,败则为虏。”
我老气地评价:哇哦,很有远大抱负哦。”
他在我们见面后第一次露出大表情,还是笑,比抿唇的样子更帅气,更有感染力。
“其实不是,”他说:“我父母当初想的是,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我说:“那你是个规矩的人吗?”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顺着问下去,卡了一下:“应该?”
我依旧看着他:“可你长得一点也不规矩欸。”
他终于——笑着别了下脸,露出一点点腼腆,一点点矜持,一点点大男生特有的自得和无可奈何。
是啊,男生,陆本人其实跟网聊里有一点反差,聊天里的他貌似更主动,也更有控场感,介质当中的“男人”成分偏多,可面对他真人时,我的大脑自动更换关键词,变成了“男生”。
回过脸来时,他稍稍正色:“我该说谢谢,还是解释些什么。”
他清楚自己的优势,也不避讳自己的优势,但他表现得招架不住,给了我一种我在上风,可以拿捏他的错觉。
所以我故意问:“解释什么?”
他说:“我的不规矩。我不想给你这样的初印象。”
我替他解释:“基因问题,你也是身不由己。”
他又笑出声音。
他笑了多久,我就笑了多久。可我又得端着些,不能太外放太痴愚,搞男女关系是不是可以锻炼瘦脸,就没有科学家以此为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