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中军急匆匆跑在去往会议室的走廊上,一边跑,一边套着刚从宿舍拿来的上衣,到了会议室边上,改为轻手轻脚靠近后门,悄悄推开一道缝,溜到后门边上一个空位置坐了下来。
台上主持会议的田主任已经在总结发言。
“……今晚会议就开到这里,同志们回去了都好好总结下前段时间的经验和教训,争取下周模拟实况演习取得圆满成功!”
掌声里大家纷纷站起来,依次退出了会议室。
陆中军也赶紧随众站了起来,刚想从后门再溜出去,前头正在和行政处处长以及华兰说话的田主任头也没回,喝了一声:“陆中军你给我留下!”
陆中军停下了脚步。
华兰扭头看了眼陆中军,脸上露出夹杂了矜持的隐隐担忧神色。
“先就这样。”田主任对着处长说道,“下周模拟演习非常重要,到时候有重要领导亲自前来观看。你们行政处务必安排好一切后勤保障。”
处长笑道:“田主任啊,别看华兰刚来不久,但办事你放心,非常能干。”
华兰说道:“请田主任放心,我保证安排好一切事情!”
田主任点头,“行,那你们先去吧。”
华兰再次看了眼陆中军,收起笔记本跟着处长走了出去。
陆中军笑嘻嘻朝板着脸的田主任走了过去。
“……不是说会议还要我发言的嘛……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
“我正要问你呢,陆上尉!”
田主任一拍桌子,“你给我跑哪儿去了!竟然现在才晃过来!你看看你,衣服穿成什么样子!有你这样的吗?”
陆中军急忙正了正刚才还没弄好的衣领,扣上第一个扣子。
“田主任您别生气,我刚才实在来不了。我挺怕当众发言的,你非要我讲话,我辛辛苦苦写了发言稿,谁知道开会前发言稿找不着了。我就一直在找,刚刚才找到着……”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张纸。
“狗屁!我看你是钻到女人裤裆里找了吧!”
“领导,五讲四美,注意语言美啊!”
“滚你的蛋!你到底给我干什么去了?不说清楚我立刻记你一个处分!”田主任咆哮。
“别啊!”陆中军赶紧哀求,“我那份档案,你也知道的,本来就不能看了,你再为这么点小事记我一个过,我以后还怎么翻身啊!”
“你小子还想着能翻身?我看你是破罐子破摔,没有半点组织纪律性!你晚上去干什么了?”
“……我跟您坦白吧,我有个关系很铁的老朋友千里迢迢地来看我,本来我是想着趁着开会前那么点时间见个面先叙叙旧,没想到就忘了时间。领导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您这次大人大量就饶了我吧!”
田主任狐疑地看着他,“什么老朋友来了?”
“我的领导哎,要饭的还有兄弟帮呢,我怎么就没有老朋友了?您要这么追问,我可真说到明早都说不完!”
“算了算了,”田主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在这次是内部会议,我就饶你一回。下次要再这样,你给我等着!”
“多谢领导,我就知道您对我最好了!”陆中军笑嘻嘻凑过去,“那我明后天能不能再请假两天哪,反正这两天我也没事了……”
田主任眼睛一瞪。
“领导您听我说,”陆中军赶紧抢着道,“我那个老朋友真的很久没见面了,知道我好容易从红石井那种旮旯地儿出来了,特意千里迢迢来看我,您说我怎么好意思撂下不管?我就请个两天假而已!”
田主任瞪着他,“明天不行。明天你要跟我去试飞场!下周的演习非常重要,第一次有新机型上阵。学院最高直属领导全部都会出席观战。到时候决不能有任何差错!你必须给我保证试飞打击目标战的成功,要非常成功!要是你能做到,后天我可以给你一天假,晚上十点前归队!”
“您可真比我亲爹还要亲!”
陆中军赶紧向他立正敬礼:“陆中军在此向您保证圆满完成试飞打击任务,绝对不给田主任您丢脸!”
“滚!”
田主任吼了一声。
……
陆中军脚步轻快地从会议室出来,走下走廊台阶时,看到华兰站在边上,淡淡点了个头,走了过去。
“陆中军!”华兰追了上来,“晚上开会你怎么没来?大家等了你好一会儿。”
“有事!”陆中军继续朝前走去。
“我知道我说话你不爱听,但我真的是为你好。你不能再这样无组织无纪律散漫下去……”
“看不惯去风纪组提意见!”
陆中军撇下她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路灯下。
华兰站在原地片刻,转身回去,迎面遇到刚从外面回来的吴干事,吴干事和她打了个招呼。
“外面有事回来啊?”华兰顺口问了声。
“是啊,”吴干事笑道,“晚上陆教官的妹妹来了,我给她送到招待所安排了住宿,刚回来。”
“陆小琳?”华兰惊喜不已,“她怎么来了?她住什么房号?我赶紧要去看下她。”
“不叫陆小琳。说是表妹,叫什么李梅的。”
华兰停了下来,又问了几声,和吴干事道别分开。
……
第二天,华兰来到档管科,递上一份名单,要求调阅上头人员的档案,当天归档,说是处里工作需要。
档管科隶属于行政处,华兰虽然刚调到行政处不久,但一来就属于空降,职位高,档管负责人没多想别的,让她签了字,便将名单上的几份档案提了出来交给她。
华兰领了档案回去。
……
昨天傍晚的那两个小时让安娜累的差点成了狗,而且,当时因为爱ye丰沛,加上情浓意动什么的,倒没什么不适感觉,事后等消了肿才觉得那里又火辣辣地疼,就像被刀来回刮了一样。毕竟离上次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昨晚除了没那层膜的阻隔,别的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女人那里皮肤又是最幼嫩的,遇到陆中军这种好像恨不得要把她揉碎了才好的对象,磨破皮都有可能。累,加上略感不适,上了床就不想起来,睡了长长一个觉,第二天早上很晚才懒洋洋地爬了起来。
也不知道陆中军哪天能请出假来。快中午的时候,安娜感到肚子有点饿了,穿了件衣服想去餐厅先吃个饭。正要出去,听到敲门声。心微微一跳,以为是陆中军来了,赶紧到镜子前照了照,把头发弄弄好,自己觉得也挺美,这才过去开了门。
“陆……”
她刚叫了个姓,就停了下来。
门外不是陆中军,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穿着身军装。
安娜一愣。
“请问您是李梅同志吧?”华兰微笑道,“我叫华兰,在陆航学院行政处工作。”
安娜听这名字就觉得有点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哪里听过。正在想,听见这女的又说道,“我和陆中军陆上尉认识了很多年,现在一起工作。”
安娜可算想了起来。
就之前陆中军跟她提过一次的,说有个女的去红石井找他睡他宿舍一晚上。好像就是叫华兰。
“您好。”
安娜礼貌地和她招呼,“找我有事吗?”
“我能进来说吗?”华兰问。
安娜让她进来。
华兰坐下去后,说道:“李梅同志,我就开门见山和你说明情况了。我们单位呢,已经知道了你和陆中军在谈对象的事,这原本也没什么,应该说还是好事,就等着他提交报告了。但是我刚才也说过,我和陆中军认识多年,两家家长关系也好,无论出于哪方面原因,我觉着我都该帮你们相互把情况说明一下,这样有助于你们相互了解,以后关系也更健康地发展,更有利于陆上尉现在的工作。你大概不知道吧,他现在不但是教官,也是学院基地一号试飞员,领导对他很器重,他肩上任务很重,不能因为恋爱而分心。”
安娜一愣,压下心里因为突然听到试飞员三个字而涌出的异样心情,看向面前的女的。
“华同志,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行。”华兰笑着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打开袋口说道,“李梅同志,我想你应该是在红石井和陆中军认识并建立了恋爱关系的吧?陆中军原来衔职比现在还要高,是个功勋飞行队长。他被下放是有原因的。除了不恰当地处置了俘虏,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作风出了严重问题。”
安娜看着华兰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叠文件。翻开找到了其中一页。
“你可以自己看看。”
安娜看了过去。
这份表格就是有关陆中军两年前旧事的。记录显示他除了私决俘虏外,没多久,又承认和一个名叫徐芳的文工团女团员有私情,并导致对方怀孕流产。
“这里还有陆中军亲笔签字的一份检查书。你也可以看下。”
华兰把那份检查书拿了出来。
安娜死死盯着纸张上的黑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检讨书的字体确实是陆中军的,打死她也不会认错。
“当时是这样的,任务结束后陆中军的飞行大队归队,但是没过多久,这个叫徐芳的女文工团员在一次活动中晕倒,被送进了医院,随后检查却发现有早孕流产的征兆。你应该知道的,团里是绝对不允许发生这种事的,徐芳随后指认男方是陆中军,而陆中军也承认他和这个徐芳保持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这是非常严重的一个错误,比私决俘虏性质更要恶劣。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就是因为犯了这个错,所以他才被革职下放。”
安娜盯着手里的那份检讨书,骤然头晕眼花胸闷气短的感觉。
她知道文件完全真实,不可能作假。
真实,那么更加令人无法接受。
意味着陆中军之前对她说的一切,全都是欺骗。
这个男人现在就算真的爱她,再怎么爱她,她也绝对没法容忍这样的欺骗。
简直令人恶心透顶。
除了恶心,就是愤怒。
“这个徐芳两年前就已经被开除了,现在回了老家。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自己可以去问……”
安娜定了定神,放下手里的文件,冷淡地说道:“麻烦你走一趟。你可以走了。”
她的反应,令华兰感到有点意外,更是失望。
她之所以走这么一趟,除了要破坏这女人和陆中军的关系,更想看到这个女人遭到羞辱的反应。譬如失声痛哭,或者类似于这样的表现。
想到之前自己去红石井,陆中军对待自己的方式,她的内心就无法控制地燃烧着嫉妒和愤怒的火焰。
就是因为这个女人,陆中军才对那样对待自己。
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这么平静,除了脸色比刚开始苍白了点外,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反应。
华兰感到很不甘心。
“李梅同志,我今天来呢,主要目的不是让你和陆中军怎么样,只是出于负责,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
“华兰,你喜欢陆中军吧?”
安娜打断了她的话。
华兰一愣,否认。
安娜冷冷一笑。
“你以为你在我面前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就不知道你之前来红石井找陆中军,自己一个人赖在他宿舍过夜的事?你今天带着陆中军档案特意跑过来找我,不就是想破坏我和他的关系吗?恭喜你,目的达成了,你也不必再惺惺作态,带着东西走吧。祝你心想事成吧!”
华兰脸有点涨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李梅同志,你怎么这么说话……”
“滚出去!”
安娜过去打开了门。
华兰收起档案,看了她一眼,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
白天过去,晚点十点钟,回到陆航学院的陆中军换了衣服便迫不及待地离开往招待所去。
白天田主任挺满意,一高兴,就又同意让他今晚在外过夜了,不但批准外宿,还大方地借了车。
陆中军开车到了招待所,找到安娜住的房号,却发现里头已经换了个人。是个陌生男的。
陆中军找到招待所服务员问,服务员说里头那个女的中午就退房走了。
“走了?”陆中军一愣,“去哪儿了?”
“这个没说。”服务员摇头。
“有没有留什么口信?”
“没有。”
陆中军扭头就走,赶回学院找到了吴干事问情况。
吴干事在宿舍里,正准备洗洗睡了,见陆中军突然找过来问李梅情况,说道:“没听她说什么呀!昨晚送她过去住进去看着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了?”
陆中军皱眉,想了下,“你再给我想想,真的没什么事?”
吴干事想了下,“哦对了,就昨晚我回来,遇到华兰提了几句。她问了房号。我也不知道她要干嘛。”
陆中军脸色一沉,向吴干事道了声谢,转身就去华兰住的宿舍。
华兰也正准备睡觉了,听到敲门声,开门见是陆中军,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带了微笑道:“是你啊,这么晚找我干什么?”
“你他妈的别给我装了!”
走廊灯光照着陆中军的脸,他的表情显得阴沉无比,“你白天是不是去找了李梅?你跟她说什么了?”
华兰看了眼左右几个听到动静开门探头出来查看的教员,露出尴尬之色。
“出去说吧。”
陆中军掉头就走。华兰冲边上的人解释了几句,急忙跟了出来。到了外头,定了定神,说道:“是,中午我是去找她了。带着你的档案。”
陆中军沉默了几秒,忽然转身,撇下华兰大步朝刚才停车的地方去。
“陆中军!”华兰扭头喊,“你听我说!她要是真的爱你,她就该原谅你的!现在她不原谅你,那就说明她并不适合你……”
陆中军仿佛没听到,身影很快变小。
华兰快步追了上去。
“陆中军!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索性问你一句,当初你和那个徐芳根本就没有那回事,你只是在替褚伟背黑锅,是不是?”
陆中军突然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华兰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面前,停在一盏路灯下。
“陆中军,当初你闹出这事儿,我承认我一开始是很失望,也很伤心。我认识你这么久,我觉着你不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后来我偶尔听人说,褚伟出事前,和那个徐芳有一次被人看到一起逛街。我就开始怀疑了。我问过财务科,财务科的人说你每月工资里都固定拨出十块钱和褚伟的抚恤金一起汇给他那个在老家的寡母。陆中军,你是不是在替褚伟背黑锅?是,褚伟是你的生死战友好兄弟,以前也救过你,他不幸牺牲我也很难过,但你为他先是私决俘虏,后来又背了这样一个罪名,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有没想到因为这个污点,你父亲有多失望?这个污点也将会伴随你的一生!无论你到哪里都会擡不起头!只要你同意,我愿意帮你向组织递交申诉,帮你恢复你该有的名誉……”
“我去你妈啊华兰,你当你是哪根葱?”
陆中军忽然伸手抓住华兰的衣领,像提小鸡一样地把她整个人揪起来摁在了边上的那根电线杆上,表情狰狞无比。
华兰拼命挣扎,悬空的两脚胡乱蹬着,连脚上鞋子都掉了一只。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给我胡说八道一句,信不信我整死你?”
身后不远处正好走过来两个教员,见状吃了一惊,急忙跑过来劝。
“是你那个哥哥找关系把你调到这里来的吧?他贪污公款你当我不知道?今天李梅的事我先记着。你要是敢再靠近她一步,你他妈给我等着瞧!”
陆中军松开了掐住华兰脖子的手。华兰噗通一声掉到了地上,捂住脖子痛苦地咳嗽。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两个教员都是文职,见陆中军凶神恶煞的模样,心惊,等华兰脱身了,一个去扶,另个劝陆中军息怒。
陆中军扭头大步到了车边,启动开了出去,直奔车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