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因坦斜他一眼,说:“闭嘴。烦死你了。”
“还急了!”一山笑道。
彭因坦看着窗外。
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空气……灰蒙蒙的一切。他现在迫切想回到那个一起风就无比冷、不起风就让人憧憬春暖花开的城市。
那个城市有他挂念的人……
“方济诚跟你说什么了?”一山一脸八卦。
彭因坦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也没什么……好像问候我爸。”
一山和小葵一起笑起来。
“他见得着我爸,我都不一定见得到,这话该我说。”彭因坦听他们笑,也笑了笑。
“说真的,方济诚对你很客气了。”一山说。
彭因坦皱眉,问:“你什么意思啊?”
“没别的意思啊,就是觉得他对你挺好的。不过你们是世交嘛。尤其彭叔叔最近又很火。”康一山实在地说。
这正是彭因坦有点忌讳的。
他已经知道巩义方被带走协助调查,随之而来的一系列事件就像多米诺骨牌,其中最受人瞩目的就是泰恒集团案件指向的行贿对象。就在刚刚,最新的消息出来了,他看了之后,知道大概他父亲又要没日没夜忙好一阵子了……有这么个地位显赫、气势如热火烹油的父亲,这压力只有他明白。
小葵已经不说话了,一山见他脸色不好,也沉默。
他轻声说:“现在就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小葵,给你放两天假。这一趟跟着出来辛苦了。”
“不辛苦的,彭先生。我OK的。”小葵笑着说。
“你OK我不OK啊,听话吧。你都不休息,我哪好意思。”康一山笑道。
“那好吧,遵命!”小葵点头答应。她回头看看彭因坦,“彭先生,有索锁姐姐的消息吗?我还是联系不到她。”
彭因坦摇了下头。
“不会有什么事吧?”康一山嘀咕。
“不会!”小葵马上说。
“那怎么联系不上……该不会这几天你没空理她,她生气了吧?”康一山问。
“索锁姐姐哪是这样的人。”小葵轻声说。
话虽是这么说,彭因坦脑中转的却不是好念头。
他沉默地望着车窗外灰蒙蒙的小城——上回离开这里,他骑着摩托车,载着索锁……风吹过,她的围巾飘起来,头盔透明的玻璃后,是她明亮的眼睛……
他说了,让她等着他回去。
她答应了,就会做到吧。
康一山和小葵见彭因坦情绪不佳,路上便不怎么打扰他。
等到了机场,却又遇到因天气原因航班延误。
三个人在机场等到晚上才登机。
彭因坦始终没能联络到索锁,更让他不安的是,姥姥的手机也关机了。
进了机舱,彭因坦系好安全带不久,就跟空姐要了毛毯,拿出眼罩来准备睡觉。他手机还开着,想等到起飞前机组广播提醒再关。他怕错过电话。
他靠在座椅上,看着手机里施云晚的号码。
泰恒的事正在风头上,联络不到施云晚是意料中的。如果,只是如果,索锁真的有事,那么总该有人告诉他吧……突然他听见康一山“啊”了一声,眉头一皱,将手机关掉,放在一边,戴上眼罩。
“坦坦!”康一山过来晃他。
彭因坦戴着眼罩似乎都看到了康一山那吃惊的表情,“干嘛啊,你一惊一乍的?”
康一山一把拉下他的眼罩,把手中的报纸放到彭因坦面前,“你快看看这是什么。”
彭因坦一看是飞机上预备的Q市当日报纸,正想推开,康一山使劲儿拍了他一巴掌,把报纸举到他面前,说:“快看……不看你会后悔的。”
这时候小葵也跑了过来,神情有些慌张地拿着手机,但当她看到康一山和彭因坦正拿着报纸,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康一山摇了摇头,她就没吭声,悄悄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彭因坦向后仰仰头,目光聚焦到报纸上,待看清楚标题,愣了愣,将报纸夺了过来。
新闻标题是《百年别墅终易主》,图片里的别墅赫然是索锁的家。新闻只有几百字,他反复读了几遍。每一个字他都认得,每一句话也都很通顺,可他读了几遍之后能抽出的有效信息也就是这栋老别墅在近期易了主。连老别墅的修建年月都写错了,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疏忽……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新闻稿很好地保护了业主的隐私。
“这太让人意外了。”一山说。
彭因坦突然有些六神无主。他抓着已经关掉的手机想打开,可是一时之间想不出该打给谁、能打给谁……他抓着手机和报纸坐在那里,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空乘再次提醒大家关闭电子设备。
“你没事吧,坦坦?”一山问。
彭因坦将手机一掷,把报纸还给康一山,说:“先回你位子上吧。”
“这怎么回事?你事先没听到过风声?这么大的事儿,索锁一点儿没跟你透露?”康一山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按说不应该啊……这么突然决定的,难道出了什么事儿?老太太的主意?”
彭因坦没回答他。
他只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会是什么事呢……
空乘提醒康一山回到他的位置上,一山按了按因坦的肩膀,走开了。
飞机起飞了,彭因坦突然觉得头晕恶心。
他印象里自己还没有过晕机的经验,可今天,飞机飞的这么平稳,他却晕的厉害。终于忍不住,跑到卫生间大吐特吐……康一山不放心,一直陪着他。后来见他面色苍白地躺在座位上,跟空乘要了清水。
彭因坦吐过之后开始剧烈头痛。
受伤之后他留了一点轻微的后遗症,偶尔会头痛,但也从未如此剧烈。一山给他找出医生开的止疼片,他服用之后好一会儿没见效。
他闭着眼睛,体验着仿佛有人拽着他的脖颈往墙上撞头的痛感……他突然想到索锁。
手术后她就是经常会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总是想方设法给她缓解疼痛,可是如果疼起来是这样子甚至比这更凶狠,那当时她给他的所有微笑,应该只会加剧她的负担吧……
康一山看着彭因坦安静地躺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发热了吗?”小葵在他身后轻声问。
一山吓了一跳,回头看小葵的脸近在咫尺,也轻声说:“有点发热。”
“会不会着凉了?有时候一冷一热,也会犯偏头疼……加上这些天也没睡好,精神高度紧张,伤也伤在头部。”小葵说。
一山给彭因坦拉拉毛毯,说:“有点儿担心他伤好了之后会变傻。”
小葵瞪着他,突然哼了一声,说:“你变傻我老板都不会变傻的好嘛?我老板就是……谈恋爱了而已。”
“谈恋爱真会让人变傻吗?”康一山看看彭因坦身边放着的手机和报纸,拿起来戳了戳版面。“这么大的事儿,都最后一个知道……真不晓得索锁把他摆在哪儿了。”
小葵沉默片刻,坐了下来,看着彭因坦,小声说:“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吧。再说这一个多周,咱们也没有什么时间去顾及别的事……男朋友不在身边,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也没空跟她解释,就是解释了她也帮不上忙,肯定特别着急。位置换过来也是一样的。索锁姐姐可不是个做事没头没尾没交代的人。”
康一山不说话了。
小葵说:“说不定索锁姐姐现在在家等着呢。到家不就知道原因了?她可能是不想在这几天给我老板添乱吧……”
一山看着小葵,突然问:“你现在是不是单身?”
“啊?”小葵愣了一下。
“我问你现在是不是单身?”康一山问。
小葵看他很认真的样子,也认真地点点头,说:“是啊,是单身没错。”
“单身怎么会懂谈恋爱的人怎么想?”康一山又问。
小葵又愣了下,立即回嘴:“有些人恋爱很多年也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恋爱,为什么呢?因为是单恋、一根筋,还说个P呀。”
她说完,看看彭因坦,站起来就走开了。康一山莫名被她骂了一通,开始觉得气闷,看看周围根本没有人注意他,才撇撇嘴,说:“真是反了……敢骂老板!”
彭因坦这时候动了一下,低声说:“你算她哪门子老板,我才是她老板。”
“还不……都是你惯的!”康一山接口就说。他说完了,才意识到刚这话是彭因坦讲的。“哎,你醒着哪!”
彭因坦却紧闭双眼,动都不动地躺在那里。
康一山看他脸色依旧苍白,不禁叹了口气……
机组广播飞机即将降落,彭因坦才睁开眼睛。头疼轻了点儿,可整个人依旧发晕。一山让他再休息一会儿,他却摇了摇头。
一山看他望着舷窗外夜色中的城市发呆,也不敢打扰他。
飞机一降落,彭因坦就打开了手机。
还不等他拨号,马上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他见是施云晚的电话,立即接通。他问了好,问:“施阿姨,我正要给您打电话。索锁呢?她和姥姥怎么把别墅给卖了?”
“因坦,我正是怕你担心,跟你通个消息。”施云晚说。
“出了什么事吗?怎么突然这样?”彭因坦觉得自己声音都变了。“她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