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锁没有解释。巩义方让她做主点餐,她点了招牌的虾仁馄饨,补充说明有一碗不要香菜,然后说走的时候要给姥姥带一碗回去。
老板笑着点头答应,说这就去准备。
他走开后,巩义方问:“经常来?”
“嗯。”索锁说。“其实……也不经常来。姥姥偶尔想吃外面的饭,会跟她来这里。”
巩义方看着索锁,说:“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索锁没有出声。
确然是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但过去并没有完全消弭对现在的影响,反而是在掀起更大的风暴。她,和巩义方都仍在风暴的中心,虽然是完全不同的状况,也将面对完全不同的结果。
他们静静相对,都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好似所有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他们完全能明白此时他们彼此内心的想法,也完全能明白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馄饨上来了,索锁给巩义方的碗里点了一点点香醋。
“你还记得我不吃香菜。”巩义方说。
“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吃了。”索锁说。
“能吃得下,但是不吃。”巩义方低声说。
索锁点了点头。
“以前,如果菜里有香菜,你会帮我挑干净。后来我想,这些习惯我都保留着吧。有一天你回来了,会发现我一点都没有变。”巩义方说。
索锁拿着勺子,轻轻拨动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她没有说话,巩义方也不再说什么
他们慢慢地吃着这碗馄饨。
小店里人来人往,奇怪的是,他们这张四人桌,始终没有人来拼桌。似乎两人四周围形成了一股独特的气流,将其他人隔离开。
一碗馄饨终于吃完,巩义方仔细地将筷子和勺子都摆好,掏出手帕来擦了擦。索锁静静地看着他把自己收拾妥当。
“我们走吧。”巩义方说。
“好。你等一下。”索锁说着招手喊服务员来结账。
服务员把打包好的馄饨交给索锁。
索锁拿好了,拎着站起来。
但她发现小店里的食客就只剩下了不多的几位。她回身看了看,沈西安和叶航不见了。
“你先走吧。”巩义方坐在位子上。
索锁看着他。
他和来时一样平静。
她握紧了手中的袋子。
“玺园你随时可以入住。你可以放心接受,这是件干净的礼物。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特别能为你做的了。这一样礼物希望你能收下。我来之前去收拾了一下。我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清理干净了。那些摩托车……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处理掉。随你的心意。”巩义方平静地说。“走吧。”
“保重。”索锁说。
“你也保重。”巩义方微笑。
索锁咬了下牙关,转身走了。
她一出门,马上有人把门封住了。
沈西安过来接了她手里的盒子,一言不发的示意她上车。
索锁上了车,说:“走吧。”
车子很快驶离小店,索锁没有回头。
她知道巩义方会被带离刚刚吃饭的那家温暖的小店。
七年前他在法庭上指证她,她身陷囹圄;今天他让她有机会亲眼看到自己逮捕……她闭了下眼睛。
可如果有可能,她宁愿这一切都不曾发生。
车子缓缓停下,沈西安开了车门,把盒子交给索锁,说:“索小姐,请吧。”
“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索锁说。
沈西安沉默片刻,还是说:“希望没有下一次。”
索锁看了下时间,恰好一个钟头。
她在大门口按着密码,慢慢走进院子。
姥姥已经在里面等她,见她带了馄饨回来,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关心索锁身体。见她安然无恙,姥姥才放心。
索锁坐在姥姥身边,陪着她吃早饭的工夫,喝了好几杯热水。
奇怪,她明明没讲几句话,可口渴的厉害。
“小锁,慢着点儿喝。”姥姥说。
索锁发现姥姥已经吃好了,站起来把碗筷收拾了。
“上去睡会儿吧,放着我来收拾。”姥姥又说。
索锁轻声说:“我不累,姥姥。我得跟您说点儿事。”
“必须马上说?”姥姥问。
索锁点了点头。
她擦干净手,给姥姥泡上她最喜欢的茶。
就在温暖洁净的厨房里,祖孙二人相对而坐。
索锁开始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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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因坦坐在会议室外的沙发上。
刚刚结束的善后会议,终于将事故的解决方案落实了。所有涉事方的责任都明确清晰,所有涉事的人各负其责,应当被拘捕的已经拘捕,应当受到抚恤的会受到抚恤。
他看了眼面前的电视屏幕。
此时方济诚正在本地的电视台做直播节目,公布这次事故起因和相关处理结果。他口才极佳,侃侃而谈,对比之下采访他的记者反而显得不那么机灵了。
彭因坦不禁想起调查结果出来的那天,方济诚做出决定时的果断。不出所料,教堂和对面的老建筑所处的地块是牵涉到了相关利益方,他们暗中勾结了施工方的人试图将教堂修复计划破坏,造成既成事实,以便推动他们的地产投资计划……他看着方济诚对着镜头目光坚定地说这次涉事的人员将坚决移送司法机关,对腐败行为不能有半分容忍……他轻轻敲着沙发扶手。
这言辞和神情似曾相识。
他一点都不难想象,借这次事故处理之机,这位锋头正健、踌躇满志的政坛新星,会掀起怎样的风暴。他很清楚这只是方济诚上升台阶中的一级而已,只是不知当时他积极推动这个修复计划的时候,是不是这个结果应在他预料之中?
也许是。
彭因坦叹了口气。
整整一个礼拜,他除了因受伤在医院里睡了几个小时,其他时间都不眠不休地参与协商解决事件了。
他这才有时间给索锁打电话。
这几天索锁都没有消息……受伤入院那两天他被限制使用手机。药物让他不停昏睡,清醒的间隙他总要问问一山或小葵有没有联系到索锁,得到的答案总是否定的。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受伤,可是想知道她是否安好。奇怪的是连姥姥的手机都没打通过……这不能不让他越来越担心。他看到她之前的留言,说过她等他的电话。可没想到那之后,她再没有消息。她的手机已经变成了关机状态……
“因坦。”方济诚结束直播从会议室走出来。
彭因坦站起来。
方济诚没走几步,便被工作人员追上,他抱歉地笑了笑,停下脚步。这时康一山也从会议室出来了,径直向彭因坦走来。
一山回头看了眼忙碌的方济诚,小声问:“怎么样,我直播表现还行吧?上镜吧?”
因坦斜了他一眼,问:“想听实话吗?”
“那当然是听实话了。我有信心,哪次上媒体我不出彩啊?当然不能跟方副市长比……他简直能把记者主持人的活儿都干了。”康一山说。
“提问到你的那段我没看到。”彭因坦说。
康一山气得吹了口气,说:“好啊你!你干嘛去了?又给索锁打电话?”
彭因坦见方济诚走了过来,没出声。
方济诚快步来到近前,微笑着看了彭因坦,关心地询问他的身体情况。
“医生已经确认我完全没有问题了。”彭因坦让他放心。
“那就好。这次真是非常抱歉,没有把事情处理得更好,让你受委屈了。”方济诚握住彭因坦的手,拍拍他手臂。
彭因坦一笑,道:“没有。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责任。”
“这事到现在基本上可以画个句号了。本来想跟你们吃顿饭,坐下来好好说两句话,可一山说你们回去的机票都订了,那我也就不勉强留你们了。我知道你们工作很忙。在这里这么多天,可能也耽误了很多事。反正后面有的是机会。许多后续的事我们还要接触,再慢慢来。”方济诚说。
彭因坦点头道:“这几天也你也辛苦了。我们有时间再说。”
“我安排人直接送你们去机场。”方济诚说。
“不用,我们车已经叫了,马上就到,不要麻烦了。”彭因坦说。
康一山说:“就让我们自己安排行程吧。工程在这里,还请你多费心、多照看。我们会按时复工的,圆满完成的。”
“谢谢你们。”方济诚说着请他们一起往外走,亲自将他们送下去。
上车前,他单独拉住彭因坦说了会儿话。
“抱歉和感谢的话我就不在这说了。来日方长,坦坦。”他握住彭因坦的手。“回北京我们好好聚一聚。替我问候彭叔叔。”
彭因坦微微一笑,说声再见上了车。
车子一启动,小葵先长出了一口气。
“累坏了?”康一山问。
“又累又困又紧张。方济诚跟传说中的一样帅一样能干啊。”小葵轻声说。
康一山看了她一眼,她不出声了。
“对了,方济诚对你很不错呢。”康一山这话是跟彭因坦说的。
彭因坦嘴角一牵,嗯了一声。
他脸上的淤青和额头上的纱布还在,虽然这让他看上去有点儿狼狈,可竟也无端多了几分硬汉的味道。
一山看了他,说:“没想到挨了顿打,还把你打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