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织秋大学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有个不起眼的饭馆。
饭馆面积很小,卫生不太好,屋子里好像闷了层油,门也不太干净。
林织秋才拉开门,老板就认出她了:“我说今天你俩怎么没一起来。你男朋友刚走,给你留了蛋糕。时间过得真快哈,一转眼,一年就——”
看见她身后的姚堇言,老板以为她换了个男朋友,神情有些尴尬。
林织秋介绍道:“这是我侄子。”
不知道老板信不信,只是慌乱的点了头。
林织秋带姚堇言来到他们常坐的位置上。桌上放着一块包装精美的蛋糕,是芒果味的。
林织秋拆开包装,把蛋糕推给姚堇言:
“不是留给我的。我不喜欢芒果,我觉得芒果和烂地瓜的味道很像。
方梨兰很喜欢。”
姚堇言没说话,只是拿起勺子,挖了一口。
他还沉浸在林织秋的回忆里。
他羡慕林织秋和方梨兰有那么多回忆,也不明白方梨兰既然深爱贺辰安,为什么要和姚郁庭生下自己。
这时店主把面放在他们桌上,“吃完扔洗碗槽里,等我明天洗。”
他对林织秋说:“吃完帮我锁上门哈,我回家陪我闺女写作业了。”
说罢,大摇大摆离开了。
林织秋把筷子递给姚堇言:
“我是这里的常客,和他很熟。他女儿上小学后,他下午四点就下班了,今天等到这么晚,大概是知道我要过来。”
林织秋小声说,“其实,我今天没打算来的。我不想让姚郁庭怀疑。”
姚堇言正慢吞吞吃面,听她提起姚郁庭,停了筷子:
“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接近姚郁庭。”
林织秋不再对隐瞒他任何事。她夹一筷子面条在自己碗里,说:
“第一,找到方梨兰。
奶奶很疼方梨兰,惦记了她一辈子,我要把方梨兰葬在奶奶身边,让她陪着她。
第二,我要杀了姚郁庭。
他杀了方梨兰,我要复仇。”
姚堇言皱眉,“你有什么计划,打算用毒药吗,很容易怀疑到你头上吧。”
林织秋很随意的说:“我无所谓。
只要姚郁庭死,其他的都无所谓。
从我知道他杀了方梨兰那刻起,我活着的目的就是杀了他。”
她叮嘱:“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贺辰安。他唠叨起来很烦人。”
面端上来只是温热,这时彻底凉了。姚堇言不想吃了。
他放下筷子,问:“我呢。”
你明明才说过你很高兴做我唯一的家人,为什么又要抛弃我。
那块蛋糕吃了一半,林织秋发现贺辰安留下的蜡烛。
她把蜡烛插在蛋糕上,从隔壁桌上摸了个打火机。
在跳跃的烛光里,她笑眯眯的告诉姚堇言:“你会幸福,健康,永远快乐,长命百岁。”
姚堇言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他没有追问,只是很勉强的笑了一下。
两人一起吹灭了蜡烛,林织秋站起来:
“走吧,不喜欢就不吃了
老板做家乡菜还行,做面条就不太好吃了。
其实我觉得还行,但贺辰安总是说老板厨艺很差,还说我连猪食都吃得香。”
她抱怨,“他一个外地人,根本不懂我们家乡菜啦。”
她念叨着一些琐碎的小事,姚堇言安静的听了一会,突然问:“不杀他,行吗。”
林织秋一愣,随后又笑了。
不是装出来的那种笑,而是那种很随意的,有些无奈的笑:“都让你别好奇了。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姚堇言安静的撩起自己的衣服,转过身,给她看自己的背。
在他脊柱中间的位置,有一道很明显的疤。
“我十二岁时,有一天,姚郁庭心情不好,撞见我在房间画画。他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踢了我一脚。
他力气很大,我那时又瘦,竟被他踢飞了出去。
也是我倒霉,当时窗户的锁没扣牢,我砸到窗户上,摔到院子里。
我在**躺了小半年,医生说以后可能要坐轮椅了。
姚郁庭一开还有些内疚,时间久了,开始骂我没出息,说我娘娘腔,这点小伤都受不了。
他还威胁我,说他不会要一个残废儿子。如果我不能走路了,他一定会把我丢出去,让我在外面乞讨。
那段时间,我真的又怕又恨,没有一天不想杀了他。”
他看着林织秋,认真的说:
“但我很清楚,拿自己的生命去换这种人渣命不值得。
我们找到证据,交给警察,让法律惩罚他,好吗。”
“不好!”林织秋眼眶通红:“我们没证据。姚郁庭太狡猾了。
贺辰安找了十年,什么也没找到。江阿姨和姑姑在他身边那么久,竟然不知道方梨兰——”
“江阿姨知道。”
姚堇言打断她,“是江阿姨告诉我的,姚郁庭杀了我妈。”
晚高峰过去之后,公交车几乎没人了。
林织秋选了个后面的位置,姚堇言坐在她身边。
等红灯时,林织秋指着窗外的肯德基说:“以后,请我吃一次西餐吧。”
姚堇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说:“肯德基算什么西餐。”
“以前,方梨兰给我带过一个全家桶。可惜,我拿到时,里面的炸鸡已经软了。
说实话,真的不好吃,可那玩意是广告里才有的东西啊,我硬着头皮吃完了,还嘴硬说很好吃。
方梨兰答应我,寒假时要带我去店里吃一次,吃刚炸好的。”
林织秋照在车窗上的眼睛已经蓄满泪水。姚堇言看见了,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让她偷偷哭泣。
他小声说:“干什么,显摆我妈妈对你多好吗。”
他假装凶狠:“喂,我问你,那个长蝴蝶翅膀的蜜蜂是怎么回事?
这个东西为什么这么奇怪。好好一只蜜蜂,为什么要长蝴蝶的翅膀。”
“那是蝴蝶!”林织秋抹去眼泪,重新坐好:
“是方梨兰教我画的。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
因为她太好看,也太脆弱,所以需要蜜蜂的刺保护自己。
我这里有原版,方梨兰帮我改过的,你要看吗。”
“什么原版,我才是法律保护的原版。”
姚堇言嘟囔着,凑过去看林织秋的手机。
那幅的照片存在草稿箱里,是姚堇言在林织秋宿舍见过的,画在小学生作业本上的那幅画。
姚堇言轻叹一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问:“方梨兰,是怎样的人?”
林织秋想了想,“就像我在姚郁庭面前的那样。
温柔,善良,永远善解人意,也不会发脾气。
不过,我是装的,我在模仿方梨兰。方梨兰却是天生的。
她好像,能包容一切。”
姚堇言想象不出这种性格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他从没遇见过这种人。
他很想亲自看看她,但他知道,他们永远也不会见面了。
他又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说:“听起来不错。”
林织秋看出他心情不好,靠着他肩膀,小声说:“我也很想她。”
大约不想气氛太过伤感,她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我有问题的?”
姚堇言拿一起她一缕头发,随意玩着:“因为,我故意讨好姚郁庭时,和你一模一样。”
林织秋点点头。她又想起件事,问:“你想要原版的蝴蝶吗,我发给你。”
姚堇言瞥一眼他的手机,发型看她给自己的备注,不满道:“谁是小漂亮啊。”
林织秋笑着看向他,“是你呀。你是小漂亮。”
姚堇言作势抢她的手机,“肉麻死了,换个名字。”
公交车经过一盏盏路灯,两人玩闹的影子逐渐拉长,变成奇怪的形状,最终融为一体。
林织秋知道,江阿姨对自己有敌意,让姚堇言独自去问她关于方梨兰的事。
和之前一样,江阿姨表现的很抗拒,说自己只看见姚郁庭杀人,再多也不知道了。
姚堇言知道她有所隐瞒,和她商量:“姚郁庭又听不见,您和我说说呗。”
江阿姨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真的不知道。”
姚堇言叹气:“好吧,你总能告诉我,姚郁庭怎么杀了我妈。用凶器了吗,还是徒手杀人?”
江阿姨犹豫片刻,才想说话,一声轻响,电梯门开了。
姚郁庭冲了出来。
姚堇言熟悉他此时的表情,知道他又要发火了。
果然,下一刻,姚郁庭抄起电梯旁装饰用的椅子,把客厅砸个稀巴烂。
十分钟前,林织秋和姚堇言刚到家时,姚郁庭终于联系上断指的中年男人。
对方很嚣张的说:
“你给我打电话干嘛,我不想赵总误会。……赵总就是赵衍明啊,我和他合作了。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行,我告诉你。
你当爷傻吗,不知道你是故意夹我手。
老子装这么久孙子,就是为了给你下套,活捉你这个大王八。”
姚郁庭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在客厅发泄一通,又拎着椅子,一步步逼近厨房。
江阿姨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吓得浑身发抖,却挡在姚堇言前面,小声说:“你快跑。”
姚堇言哪能让她挨打。他才想阻止姚郁庭,林织秋来了。
她好像才到家,看见大厅的惨状,惊讶的喊:“姚先生!”
姚郁庭看见她,终于恢复理智。
林织秋过来拉他的手,“你手流血了。”
那把椅子是金属丝拧成的,不知什么时候被姚郁庭砸烂,划伤了他的手。
林织秋又说:“去书房,我给你包扎。”
姚郁庭没有说话,只任由林织秋牵着自己,和她进了电梯。
姚堇言想追,被江阿姨拦了下来。
她还是害怕,话里却带着酸:“你去干嘛。姚郁庭宠着林织秋,还能宠着你。”
电梯门才合上,姚郁庭像卸去所有力气,跪在林织秋脚边:
“他骗我,赵衍明这个王八蛋给我下套,他想毁了我。
小秋,我完了,我彻底完了。”
林织秋欣赏了几秒钟他的窘态,然后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发,说:
“你不是让我留意陶酌棠吗,我听见她打电话,好像公司遇到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