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斯环视,薛灵儿好奇,葛冲冷望,怀成昏迷,冯成恐惧,而身旁的轩辕善则发出了一声凄厉似女子的惨叫声,黎斯诧异地回头望着轩辕善,又瞧了瞧了灯笼里仿佛傲视万物的一只漆黑的猫,恍然明白了:“轩辕善,你不会是怕猫吧?”
轩辕善始终没有变化的脸终于扭曲起来,他大喝一声:“你少废话。”
黎斯没时间再细问下去,灯笼上的黑门向这个空间散发着丝丝黑气,而挺立在黑门前的黑猫用它诡异的蓝色眸子将灯笼下的数人一一瞧了一遍。突然黑猫叫了一声,身体在高挂着的灯笼上连续跳窜。待几个人醒悟过来时,黑猫早不见了,而灯笼上的黑门也不见了。
同时,怀府的大门出现了,敞开着,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葛冲面色凝重地望着黎斯,问:“黎捕头,方才的事你怎么说?”
“没得说。”黎斯愁容满面。
葛冲头也没回地走出了怀府大门,薛灵儿也紧跟着葛冲离开了。怀成的病情加重,冯成同怀成子女护送着他去外医了,怀府家仆和宾客也早就逃得没了影。一时间,原本无比热闹的喜堂只剩下了两个人,黎斯同轩辕善,当然还有一口黑棺材。
“看来这安城需要改个名字了。”黎斯突发感慨。
“改成什么?”“鬼城!”
轩辕善一晚上都没有睡安稳,只要一闭眼,他总能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在自己头顶上响来响去,一个小小黑黑的脑袋伸到自己眼前,脑袋上有一双诡异冰冷的蓝色瞳孔,这双瞳孔可以杀人,就像是多年前,死在这双蓝色瞳孔下的自己的亲人、爱人。冰冷的吐息吹在自己脸上,轩辕善猛地睁开眼睛,天色大亮,已经是第二天了。
一个疲倦的声音突然从房间里传来,轩辕善警觉地望去,黎斯趴在桌子上打着哈欠,见轩辕善醒来,道:“你醒了就好,有事要忙了。”
“什么事?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第一个问题,是好事。第二个问题,这是我的房间。”
轩辕善这才发现自己躺在黎斯的床上,想再问,黎斯已经离开了卧房,轩辕善只得跟了出来。
黎斯径直来到了县衙大牢,大清早来这种地方,想想有些晦气,但黎斯毫不在乎,“扑通”一屁股坐在一堆稻草上,也坐在了一个人面前。
黎斯笑问:“早啊,要不要吃个面?”
黎斯让人端来了三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余老头家的面。一碗给自己,一碗给轩辕善,另一碗给对面的人。对面的人身材瘦弱,目光颓废地望着黎斯,委屈地说:“黎捕头,我真的、真的不是疯子。”
黎斯开始吃面,道:“我知道,所以我现在要你把你知道的都讲出来。”
瘦弱男子正是昨天被大家当成疯子的张有年。
张有年面露喜色,缓缓地将自己经历一一道来。原来这个张有年刚好就是展信初来安城时遇到的卖扇人,当时张有年将扇画卖给了看上去有些癫狂的展信后,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躲在巷角偷望展信,当听见展信仰天惨笑三声倒下身后,张有年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起来,好奇心让张有年凑上前来,这才发现展信已死。后来衙门来人将展信尸体带走,却将落在一旁的扇画给遗忘了,张有年是个地道的生意人,有便宜不占也实在对不起自己,于是,张有年将扇画重新带回了家。
张有年说到这里,目光变得不安,他望着面前听故事的两人,说:“但我回到家里才发现,原来那个死人买走的那柄扇画根本就不是我的,我打开扇画,起初上面看不见东西,后来竟然浮现出了一张脸,一张我从未见过的绝色女子的脸。”
黎斯表情有些古怪,沉声道:“后来呢?”
张有年继续说了下去。打开扇画后,张有年其实也并没有怎么在意,心道可能是死人自带的扇画不慎遗落了,但时间来到后半夜,张有年一觉醒来,发现原本放在桌上的扇画竟贴放在自己脸旁,扇画被打开了,画里的女子面靥如花正对着自己微笑。张有年虽说有些吃惊,但也没觉得什么,可能是自己放的,却不记得了。但当张有年伸手摸到扇画时,他愣住了,他听到了一阵女子哭声,正是从扇画中传出来的。
张有年当时被吓了一大跳,滚下床,恐惧地望着扇画。扇画里的哭声没了,却似有似无地传来了一个女子的说话声,她说道:“你不会忘记了我吧,你不会抛弃了我吧,我等了好久了,好久了……”
张有年脑海里顿时乱了,乱七八糟的念头都跑了出来,但到最后,只一个字渐渐清楚了,那就是——鬼!张有年尝试着靠近扇画,他心里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做梦,现在自己醒了,方才梦境里的事应该就会消失了。但等到张有年走到床边,却正看到画中女子转过了脸,她露出了后脑,而后脑上赫然出现了另一张脸,一张布满鲜血的鬼脸!
张有年说到这里,浑身忍不住发抖起来,他舔了舔舌头继续说:“我当时真的要疯了,我离开家,漫无目的地跑,跑到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就抱着一块大青石睡着了。但等我醒来了,却发现自己竟然跑进了城东乱坟岗里,抱着一个墓碑在呼呼大睡,而更令我胆战心惊的是,那墓碑下面静静放着的就是那柄鬼扇……”
张有年一口气道出这许多,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之后的事情,黎斯也听薛灵儿说过了,黎斯沉吟道:“张有年,那柄扇画上,除了那张脸,你可还记得有什么东西吗?”
张有年茫然地摇摇头,说:“当时只注意到那张人脸了,别的好像就没有了。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在画中女子转脸的一刹那,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黎斯追问。
“门,是一扇门!”
县衙后院的青石桌旁,黎斯跷着腿望着不远处流淌而过的池水,微微笑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先是被吓破胆的剑客南涧,然后是刺目而亡的太子红人展信,接着是更不可思议的一扇鬼门,后是棺材、死而复活的展信,直至方才听闻的画有女子面靥的鬼扇……哦,还忘记了,从黑门里溜达出来的猫……你说这些是不是很有意思?”
轩辕善面沉如水,但听到黎斯说至后半句,脸色微微波动,道:“我不觉得有意思,我觉得头很大,因为虽然知道这么多事情,却把握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可以跟进下去。”
“谁说没有?现成的物证咱就有一个。”
“哦,什么物证?”
“就是张有年口中的那柄鬼扇啊。”
冯成打开了县衙东头的一扇黑门,黑门吱呀呀地被推开,冯成惊讶地指着房中角落道:“扇画不见了,我明明就放在那边桌上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冯成脸色难看,黎斯将房间仔细瞅了一遍,转过身对轩辕善道:“这下我也有些头大了。”
“哦?”
黎斯轻叹,望着安城上空昏沉沉的低幕说:“看来果真如我前夜所说,这安城恐怕迟早会变成一座鬼城,妖鬼当道,兴风作浪。”
轩辕善冷然道:“那就好了,我们把活交给和尚道士就可以休息了。”
黎斯闻言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痛快淋漓,相识以来,黎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被轩辕善的话逗笑,笑声顺着县衙长廊传远。一阵寒风吹来,笑声被碎成一截截颤音,如是鬼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