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乐回了家,宫四海也被放了。金霞县令王怀安是一头雾水,听涂金雄说完后更加迷糊,涂金雄则感慨道:“原来孟川乃是宫乐幻生出的人物,为了帮宫乐走出宫四海和宫老夫人铸成的围墙而牺牲了自己。孟川的计划是将宫四海拉下水,然后再对付宫老夫人吧?”
“什么跟什么呀,我只知道死的不是孟川,那他到底是谁?”王怀安高声道。
涂金雄挠了挠头:“还不知道。”
王怀安看向蒙锐,蒙锐方才一直陷入沉思,这时回过神来说:“其实想找出死者身份也很简单,既然留有衣物和荷包,就从这些东西下手去找。”
“对啊,怎么把这些东西给忘了!”涂金雄一下子蹦起来说,“我这就去。”
“不用了,我已从荷包里的绣字寻到了死者的身份。死者叫陈实,药商,三十岁,祖籍正是青州金霞县。”蒙锐说道,“陈实并无仇家。”
“那这么说陈实是失足坠崖死的了?”涂金雄又捋了捋络腮胡子说。
“不然,他是被人害死的。”蒙锐果断地说,他望了望几个人,“诸位请跟我来。”
蒙锐将大家带到黑屋子里,掀开了尸布,露出了真正死者陈实的尸首。尸首已经僵硬,令脸部、前胸的伤口更添血腥狰狞。蒙锐指着脖颈那道一寸长的刺入伤说:“有没有觉得这道伤痕很眼熟?”
邱大胆也被叫来了,他眯着眼突然说:“大人,这跟连环杀鸟案里的划痕很相似啊。”
“正是,都是一寸长余,而且切口几乎一模一样。”
蒙锐摸出一块绢帕,里面包裹着从黄员外家寻到的小半截绿指甲:“这个是连环杀鸟案真凶留下的物证。”
王怀安愣了愣:“杀鸟的不是凶猫吗?怎么又出来了个真凶!”
涂金雄低声道:“大人,过会儿给您说明。”
“另外半截绿指甲我也找到了,藏在陈实刺入伤的深处。”蒙锐说道,“这道刺入伤未被怀疑,所以绿指甲一直藏在其中。”
黑屋子里的仵作羞愧地低下头,这乃是他的疏忽所致。
两截绿指甲刚好拼凑完整,邱大胆一拍巴掌道:“连环杀鸟案和陈实案的凶手竟是同一个人,真是没想到啊!不过只要抓住凶手,便可一箭双雕了。”
“绿眸凶徒来无影去无踪地犯下这么多案子,就仿佛幽灵一般,要抓他又谈何容易。”涂金雄冷静地说。
蒙锐双眼渐渐聚起冷锋:“人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目的。只要知道这个,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许多。”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邱大胆。”蒙锐突然发问。邱大胆一愣,想了想道:“凶手杀鸟是为了寻找真正的目标。”
邱大胆一语中的,蒙锐赞许地点了点头:“几起杀鸟案看似简单,实则藏有惊天骇浪般的仇谋。几个关键词:大户、宠鸟、同室、剖肚挖心,凶手真正的目标就藏在这几个词语所串联的线上。”
“但还有件事让我想不通。”蒙锐瞧着石桌上的绿指甲说,“凶手在每个杀鸟案中都留下了划痕,说明他在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并没有对无辜的人下手。但为何独独面对陈实时却下了狠手呢,非置其于死地不可。”
“莫非陈实就是他的仇人?”涂金雄张嘴说,但很快又摇摇头,“也不对,陈实好像跟几个关键词都沾不上边。”
“总之,陈实身上存在疑点,需要把他的过往都查一查。”蒙锐望了望涂金雄,涂金雄立即道:“邱大胆,这事交你了,给我把陈实的祖宗十八代都揪出来。”
“是。”邱大胆应一声,人早冲出了黑屋子。
戌时,浮云观。
浅黄色的圆月挂在树梢,蒙锐无声地回到道观厢房。白天的案子已让他疲惫不堪,脑子浑浑噩噩的,恨不得倒头就睡,但蒙锐只闭目片刻就又站起身,他还要去看一眼牛嫂和蒙挽香。
夜风习习,蒙锐突然背后一冷,仿佛有一双毒蛇般的眼睛贴在后面。蒙锐猛地转身,但除了黑黢黢的厢房和一棵老枣树,什么都没有。
不知何故,蒙锐这几日精神恍恍惚惚,好像对任何风吹草动都特别敏感。
厢堂里的灯还亮着,昏暗的光芒却似明灭不定。蒙锐推门进去,门后闪出了牛嫂的脸,她眼里布满了血丝,蒙锐有几分担忧:“牛嫂,你该不会这几日都没有睡觉吧?”
牛嫂低下头,揉了揉双手:“白天也眯过一会儿。”
“不行,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垮掉的。”蒙锐凝望牛嫂,“你不要太紧张,金霞的事很快就结束了。”
牛嫂一下子抬起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蒙锐看到了牛嫂的表情,牛嫂戚戚然地说:“这几晚我总感觉到厢堂外有人影晃动,我一出去,人就不见了。或许是我多疑了,但心里实在踏实不下来。”
我自己又何尝不疑神疑鬼?蒙锐心里叹一口气。
“就这几天。”蒙锐肯定道,“我们就离开金霞。”
这天晚上,蒙锐很晚才睡着。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无数双深绿的眼眸聚拢在自己身边,看着他,凝视他——每一双绿眸里都似乎藏着一个自己。
十五日,小雨。
邱大胆名字虽粗犷,做事却很干练。他动用了金霞县黑白道的人脉调查陈实底细,只一天,就有了消息。
金霞县县衙。
蒙锐、涂金雄和王怀安等待着邱大胆得到的消息。
王怀安兴趣寥寥。涂金雄则急吼吼地问:“快点说,到底怎么样?”
“我已调查了陈实,原来这小子八年前竟是宫府的家丁,后来突然有了些小钱,就自己当了游商。”邱大胆满腹狐疑道。
“他的主子是谁?”蒙锐心头有了一道光亮。
“宫四海。”邱大胆回道。
果然,如此这般,一条条、一幕幕应该对得上了。
“就是他了。”蒙锐智珠在握道,“涂捕头,立刻监视宫四海府。记住要离得远一些,先隔着半条街观望好了。”
“然后派人暗访宫四海府里的下人,打听八九年前是否有人因为宠鸟之事而被宫四海责罚,甚至是丧了命。”蒙锐把要做的事一件件安排好了,而后缓缓道:“做好这些,剩下的事便是请君入瓮了。”
宫四海府三丈外的一条僻静小巷里,这儿到处是肮脏恶心的垃圾池水、四处乱蹦的跳蚤蝇虫,涂金雄和蒙锐等几个捕快就在这种环境里坚守了两天,但绿眸真凶始终没有现身。
邱大胆送来了几块干饼,鼻子里都是腐败的气味,能吃下两口就不错了。蒙锐嚼了一块,邱大胆迟疑地说:“大人,刚接到消息,南街那边又发生了一起杀鸟案。”
蒙锐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涂金雄问:“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不用。南街那里不是绿眸真凶的目标,最多就是死只鸟,人无碍的。”蒙锐笃定道,“守好宫四海就可以了。”
“从宫府下人嘴里问到什么了吗?”
“问到了,我刚想跟大人讲呢。”邱大胆抿了抿嘴说,“有两个宫府老人说,八年前有个外院家仆不小心把一只名贵的花翎鸟给喂死了。宫四海打了家仆一百长棍,家仆边挨打边哭喊冤枉。宫四海怒不可遏,又把家仆翻了个身打了五十棍,家仆年龄已大,就那么活活被打死了。后来有人摸了摸被打死的家仆,骨头内脏都被打烂了。”
“出了人命,宫四海也慌了神,便草草把家仆给埋了。接着又令心腹打发掉了家仆的妻儿。”邱大胆顿了顿说:“当年宫四海的心腹就是陈实。”
“那么家仆的妻儿呢?”
“他们被赶出了金霞县,之后怎样就不得而知了。”
“家仆叫什么名字?”
“他叫毛得胜,还有他那儿子——好像叫毛头。“邱大胆说。
“蒙大人,你是不是在怀疑绿眸凶手就是毛得胜的儿子,毛头?”涂金雄忍不住问道。
蒙锐眼神灼灼:“八九不离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