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霞县城。
杏春药堂的伙计瞅清了男子狰狞的胎记,吓得连摔了两个跟头跑回堂里:“不好了,师父。去过前街华生堂和善慈斋的怪人来咱们这里了,怎么办啊!”
坐堂郎中轻轻吐气说:“既来之则安之,随他吧。”
伙计让开了门,怪人一步就跨了进来。
这个怪人便是蒙锐。为了能救活妹妹,蒙锐下决心寻遍大世境内的神医妙手,今日便是来金霞县寻医求药的。
蒙锐刚欲开口,郎中却先说话了:“先生可是想救你妹妹吗?”
蒙锐一怔,回头望了望来时的前街,几个药堂间的消息倒是灵通。
“令妹全身血干,无脉无心跳?”郎中又说了。
蒙锐“嗯”了一声。
“你已经去了华生堂和善慈斋,就应该知道,除非扁鹊转生、华佗再世,否则这世上只怕没人可以救活你妹妹。”郎中直言不讳道。蒙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神情,他突然跨一大步来到郎中身前,声音微颤地问:“大夫,您可听说过令人起死回生的神药?”
“神药!这——从未听说。”郎中慑于蒙锐凶容,转脸不敢再瞧。
蒙锐道了声谢,转身刚想走,这时药堂门口突然涌入了一群缁衣捕快,为首的捕头奔到蒙锐面前,一脸兴奋道:“卑职金霞县涂金雄见过蒙大人,大人别来无恙啊。”
蒙锐打量这位涂金雄,阔眉大眼,一脸络腮胡子,是觉有几分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涂金雄爽快地说:“蒙大人兴许不记得我了。两年前我曾跟随轩辕善大人办差,后被六扇门调来了金霞县。”
“我想起来了。”蒙锐展开笑容,“铁捕的得力助手涂金雄。”
“正是涂某。不想转眼多年,竟会在金霞重遇蒙大人。”涂金雄有几分激动,满脸络腮胡抖个不停。蒙锐瞅了瞅他身后的一众捕快,笑了笑:“你要去办案?”
涂金雄脸一红,讪笑道:“算,算是吧。其实是……小案子。”
蒙锐见涂金雄吞吞吐吐,也不便再问。涂金雄怕蒙锐生有误会,倒是直截了当地说明:“金霞县黄员外家死了一只金丝雀,不知是被猫挠死了,还是怎么死的,县令王大人责令我过去看一看,就这事,唉!”
这差事实实在在有些荒谬,为一只金丝雀竟如此劳师动众,还要带整班捕快去。蒙锐心想:这金霞县令就算不是酒囊饭袋,也相去不远了。
涂金雄奉命行事,实属无奈。涂金雄干咳了两声,说道:“不过说来也挺奇怪的,这半月来城中死了不少名贵宠鸟,而且都是大门大户的。”
涂金雄正说话间,突然从长街尽头奔来两名衙役,一人扑到涂金雄身前,急赤白脸地说:“涂捕头,出人命了!”
“啥!在哪里?”涂金雄眉毛一竖,喝问道。
“就在秦河里漂着呢。”
“赶紧走!”涂金雄理直气壮地不去黄员外家,赶往城外秦河。
金霞城外三里,秦河河畔。
仵作吩咐人打捞上来死者,尸体被扔到了岸边。死者脸部残缺不全,当中有一个大窟窿,也不知被何物所击穿,面目难辨。前胸亦有一个拳头大的窟窿。死者穿了一件破旧的黄衣,怀中有一件纯白玉马。
涂金雄和蒙锐赶来。仵作对涂金雄道:“捕头,死者的脸和前胸有严重的穿透伤,像是正面撞击了巨大尖锐的物体。另外还有几处不起眼的小伤痕,兴许是在河中时被浮木所划伤。”
涂金雄略略点头,仵作自顾忙去了。涂金雄盯着死者衣物,又瞧瞧纯白玉马,满脸疑色:“死者穿着窘迫,但为何身上会有这么一个价值不菲的白玉马呢?”
蒙锐在一旁,顺着急流朝上望:“秦河上游布满了嶙峋怪石,亦有不少断崖。”
涂金雄领会了蒙锐的意思,眼里一亮道:“是了!死者乃是从断崖掉落,后被乱石刺死。”
“我这便带人去上游。”涂金雄勾首望了望秦河。突然,从聚拢的人群里冲出了两个人,一老一少。涂金雄刚欲叫人拉走,一歪头却看清了少年的面目。这少年涂金雄竟认得,乃是金霞县商首宫家的少爷,宫乐。
宫乐扯住死尸破烂的衣衫,神态有失地叫喊:“这是阿川的衣服——阿川,你醒醒,你醒醒啊!”
“你怎么了,是谁害了你!”
蒙锐侧脸看了一眼宫乐,若有所思。涂金雄皱着眉头问:“宫少爷,你认识死者吗?”
宫乐苍白的脸颊上全是凄然悲怆的表情,看得涂金雄有些发呆。宫乐紧紧抿着双唇,回答道:“他是我的朋友,孟川。”
“孟川?”
涂金雄“唉”了一声,安慰了宫乐两句。宫乐却像一句都没到,他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面目全非的尸体,用极低的声音喃喃说:“我会替你报仇的,阿川。”
蒙锐一怔,盯着叫宫乐的少年。好一会儿,他才将视线转到了秦河湍急的上游,真相就藏在那里的某一个角落吧。
现场整理完毕,尸体被运回县衙黑屋子。涂金雄从宫乐那儿问清了孟川的住址,那个叫作隐村的小村落,他安排了人前往隐村,自己则赶往秦河上游。
涂金雄也不愧跟随轩辕善多年,诸事布置得一丝不苟、井井有条,他恳请蒙锐留下帮忙。蒙锐想了想,暂时算答应了。
酉时末,天色昏暗,蒙锐回到浮云观。
观中没有多少道人,更显得有几分冷清。蒙锐穿过前殿道院,后面的一间厢堂中摇曳着昏黄灯光,光芒在蒙锐的青脸上照耀,淌出少许的温暖。
蒙锐来至厢堂,厢堂内很宽敞,当中停放着红棺。牛嫂正用干布一点点擦拭红棺的边边角角,似是感觉到有人,牛嫂霍然起身冷冷地问:“谁?”
牛嫂双手交叉置于小腹前,正是华山飞燕掌的起势。飞燕掌是蒙锐教给牛嫂的,因为她说要保护红棺。蒙锐立即出声:“牛嫂,是我。”
“公子,你回来了。”牛嫂撤了掌势,继续擦拭红棺。
“嗯。”
“外面冷吗?你应该再多穿件外衣。”牛嫂关心地说。
蒙锐心头有了一丝久违的感动,他笑笑说:“不碍事。”
“她还在睡,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牛嫂坐在红棺旁,轻轻摸着棺木,好像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询问蒙锐。
“快了,牛嫂。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她醒过来。”
牛嫂不说话了。夜缓缓吞噬了这偏远道观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