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从噩梦里惊醒,梦里的人从高冷的断崖下坠落,身体一分为二,是他的朋友。他喃喃自语:“阿川!”
“公子,你没事吧!”丫鬟听到叫声,一脸慌张地望向公子宫乐。宫乐勉强摇了摇手,没说话,脸色却苍白得吓人。
“公子,要不要告诉老夫人?”丫鬟看出了宫乐的虚弱,担心地问。
“不要去,娘早睡下了,不要为了一点小事去吵醒她。”宫乐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问:“今儿个几号了?”
“已过了子时,是十月初九了。”
“初九。”宫乐没来由地笑了笑,丫鬟低头不语。
“你下去吧。让老黄明早备好车,我要出去。”
“是,公子。”
熹微的风带有丝丝凉意,金霞县首屈一指的商首宫府早早开了门,宫乐独自一人出来,府门再次关闭。
车夫老黄早已备好了车,站在外头问:“公子,您想去哪儿?”
宫乐踩上车,悠悠道:“隐村。”
老黄捏着马鞭的手一抖,他明白公子又要去找那个人了。老黄不记得名字,唯一记得他是公子的朋友,也许——是唯一的朋友吧。
“公子坐好,走喽!”
天亮,城门已开。
马车徐徐通过城门,宫乐心绪烦乱地撩开了车帘。城门口正有一个男子往城内走,长发遮面,目光似藏着寒冰。
宫乐忽而觉得他不是一个普通人,就如自己和孟川,与他人有别。
再回神,眼里藏着寒冰的男人已经消失在了城内。
宫乐轻轻放回帘子。
正如其名,隐村,一个隐蔽避世的村子。它藏在两座大山的夹缝里,悄无声息地存在了百余年。村子里人不多,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大多是世代居于此地的老人。
老黄将车停在村头,因为村路崎岖难走,老黄也留在了村头。宫乐又一个人穿行过古老的村落,路上会遇见两三个耄耋老者,他们依着石墙,双眼浑浊地望向村外。
村东第一家,宫乐停下了脚步,拍打黄木门。
一个愁容满面的妇人开了门,她看到宫乐,躬身道:“公子来了。”
宫乐径直走入院内,推开南侧小屋的门,门内黑幽幽的,看不到一点亮光。宫乐看了一眼,神情黯淡:“阿川还没回家?”
妇人正是阿川的娘。她叹息了一声:“没回来。阿川他爹找遍了前后两座大山,都没有找到他。不知道这孩子又发病跑去了哪里。”
宫乐静站在小黑屋里,这是阿川的屋子。阿川总是藏在小屋的黑暗中,抱着双臂,等候唯一的朋友来找他说话。但宫乐来了,阿川却不见了,已经失踪了十天。
阿川有一种怪病,发病时全身抽搐,手脚失控弯曲,整个人也会弯成一个“弓”字,厉害时甚至会折断骨头,同时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剧烈痛感。每一次阿川疼得受不了时,他就会用牙齿咬自己,用双手撕扯脸颊,所以他的脸上全都是伤疤。他因此变得丑陋无比,没有人愿意跟他交朋友,都像躲怪物一样远远避开他。
宫乐除外。
后来,阿川每次发病就往大山里跑,不让别人看到。去几个时辰或一整天,症状暂时消失后才回来。
但这一次,阿川走了十天。宫乐认定他一定遇到了意外,也许有生命危险。
找回阿川!因为他是跟自己一样的人啊,宫乐想。
老黄驾车出了隐村,村外是两座大山。宫乐的脑海浮现同阿川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就在一座山的山脚。那时宫乐受了箭伤,刺鼻的血腥味引来了饿狼,宫乐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一个少年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少年背着宫乐疯狂奔跑,风在耳边呼啸,饿狼在身后狂追。浑浑噩噩的宫乐伏在少年肩头,第一次看向少年,只看到了满脸的伤疤——宫乐还以为是地狱的恶鬼要将自己背入鬼门关。
宫乐忽地笑了笑。
阿川,你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