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是夜里,许穆森握着我的手趴在床沿上沉沉地睡着。
我费力地仰着脖子越过呼吸机的管道打量着他。
记得在哪里看过一句话:
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临。
也许那天如果上帝不那么悲悯我的话,我跟许穆森就成了天人永隔。
并且早上出门的时候,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
于是我暗暗下了决心,以后一定每天都要跟他说再见,每一次分开都要好好地告别。
重症监护室并看不到窗外的月色。
我是从灯光分辨兴许已是午夜。
病房里静谧地渗人,只有心跳检测仪在有规律地发出着轻微的声响。
这次醒来,我感觉到了全身各部位刺骨的疼痛。
我怔怔地盯着面前的白墙,回想起出事当天的情景。
廖冰在离我百米开外的地方。
我看见桥头钢筋裸漏处有不明填充物体。
我用手机录了视频,然后我听见身后有人叮嘱我小心点,会摔下去
对!我身后有人!
想到这里,只觉得后脊背一阵毛骨悚然。
脑海里的棉絮像是被高温炙烤的棉花糖一般消失殆尽。
于是我的思路慢慢地清晰起来。
在场工人不下十人,但离我站立的地点都搁着几个高高的土堆。
廖冰离我更远,她站在工地的入口处,而身后提醒我的人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跌落之前先晕眩?
对,我是先晕过去才跌落的!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我想到这里,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跳检测仪响起了尖锐的响声,敏感的许穆森一下子坐起来。
他第一反应便是按下手边的呼叫键,然后再看向我。
我想要冲他笑,最后却只能象征性地弯了弯眼睛。
他抓住我的手,有些担忧:“西西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此时值班医生也赶了过来,我便忙调整了呼吸,心跳也就跟着正常了下来。
“醒了?”医生是一个中年人,身形十分瘦削,但精气神犹在。
他走近我,先是调整了机器,然后略略俯身问了我几个问题。
“脑袋沉不沉?”
“看得清吗?”
“这边手能动吗?”
接下来是三两个护士进来,七手八脚的在我身上量来量去,然后就看到医生满面欢欣地跟许穆森说道:“许太太已经过了危险期,明天就可以换病房了。”
许穆森更是惊喜:“不是说要三天?”
医生回头看着我笑,周身都是慈祥的气息:“小姑娘意志力很强,中午各项指标还在临界点,现在就已经正常了,我看她的眼神,也是希望自己快点好起来。”
他微微提了声音,问道:“是吗?”
我费力地点了点头,此番却直带着呼吸器上下摆动。
许穆森见我能够动弹,眼光居然悠悠****地泛起了泪光。
他站直了背脊,一只手插在裤兜,另一只手伸出来与医生握手,还是一副冷静模样说道:“谢谢权医生,那么明天一早我找人去办手续。”
医生也笑着点头,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隔壁房间的廖小姐情况就不太乐观,明天要是还是没醒,就得通知家人,要下病危通知书了。”
许穆森脸色一沉,瞧了我一眼,然后将医生送了出去。
回来时,房间又只剩我和他,他走近我,笑道:“你怎么睁着这么大的眼睛?”
我也弯着眼睛笑。
他缓缓坐下,胳臂撑在**,一下一下地扶着我的头发:“医生跟我夸你,说没见过哪个小姑娘不怕疼的,说你晚上的点滴里没有麻药和止疼成分,你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继续弯着眼睛笑,然后张了张口,觉得自己兴许能说出声音,此番跟早先醒过来身体确实好了许多。
于是我张了张口,氧气罩里立即是一片雾气四壁:“老公。”
我的声音像是年迈老妪,我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好难听。”
许穆森眼眶分明是比星光还要闪烁的光芒,只不过那样子看起来让人着实心疼。
一个铿锵总裁却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知冷知热,会笑会哭。
这就是我爱人的模样。
他的手滑到我的耳廓,温温地道:“西西,这是你第一次叫我老公,比什么都动听。”
我愣了愣,思绪略微刮过一阵大风,我之前确实甚少表露情感,吝啬不已。
于是我喘了口气,说道:“我爱你。”
这三个字从我的喉咙里发出,像是春雨浇灌着一片干涸的土地。
沙哑带着极盛的情感。
大约是差点死去,让我学会了抓紧时间朝他走的更近一点。
他的手一滞,轮廓分明的五官像是被温水化了般,全部浮上了一层雾气。
那被他禁锢在眼角的星光变成泪水猝不及防地滑落。
他忙侧过头去:“西西,我也爱你。”
我知道我是一个极没有情趣的人妻,却不知道原来我的没有情趣是这般的极端。
我将将说完,就只觉得腿部疼痛更胜,于是我哑着嗓子喃喃道:“许穆森,我腿疼。”
他忙又转过头,又恢复一脸的担忧:“疼吗?要不要让医生给你开点止痛药?”
我弯着眼睛笑:“不用了,我想快点好起来。”
他只以为我是怕了,于是安慰道:“会的。”
我却直言不讳:“我想将他抓出来。”
许穆森听得云里雾里:“西西,你说什么?”
我看着他,他是我的丈夫,自然就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既然没有了视频证据,但也要讲内心的猜测说出来,我害怕没有机会开口,让那些可恶的奸商逍遥法外:“工地出了问题,我不是自己跌进西江河的。”
许穆森的眼光一秒全变,满目星光变得暗淡带着杀气,他本就是个铿锵的性子,听我这样言语也没有多想,而是紧紧蹙着眉头:“你说,有人害你?”
我点头,努力组织语言:“我跌下去之前是先被人打晕的,所以我根本不记得是如何失足坠江的。”
“西西,你确定?”
我继续哑着嗓子说道:“我不确定,但我要快点好起来,查清楚这件事。”
许穆森的眼光沉了沉,半晌才开口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我点头。
然后他继续沉吟:“这个工程,是赵子良参与的那个桥梁工程?”
我继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