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时间发生在独家记忆之后和世界微尘里之前。
陈廷一直觉得慕承和是个奇怪的人。
虽然慕承和自己从来没有自觉。
他买车也好,穿衣服也好,哪怕是用手机,看到哪种款式满大街最多,那绝对就是他的选择。他自我觉得这样很好,可是越是这样越让人会觉得奇怪。因为一般人,大概都不喜欢满大街都和自己的东西一模一样。
终于有一天陈廷也忍不住对薛桐吐槽。
“你有空说说他吧。”陈廷说。
“是叫他另类一点?还是非主流一点?”薛桐揶揄他。
“至少不要那么跟风。”陈廷叹气,“好歹也是咱们学校的招牌校草……”陈廷说到校草这个字,顿了下,最后愤愤不平咬牙切齿地加了两个字,“之一”。
“我们家承和怎么就成之一了?”薛桐本来在做饭,淘好米,将手在毛巾上擦了擦。
“医学院又来了一根草。”陈廷说。
薛桐倒没在意,将米赶下锅,然后又开始切菜。
“就咱们四个人,你做那么多菜干嘛?我们又不是外人,随意就行了。”陈廷靠在厨房的门上问薛桐。
薛桐白了他一眼,“做给慕老师的,又不是专门弄给你吃。”
“你这么待客,可不厚道,我好歹也当过陈老师。”陈廷摇头。
“你在这里吹暖气,喝热茶,承和顶着风雨去机场接你老婆孩子,你还要个怎么厚道法?”薛桐来气了。
陈廷的老婆温茜带着孩子去三亚度假,订的是下午的航班回家。今天除夕,机场正挤得水泄不通,回城特别不方便,陈廷又因为临时有事走不开,便叫慕承和开车去接人。
薛桐还挺不放心的,因为慕承和好久没一个人开车上过高速。
“我慢慢开。”走之前慕承和再次保证。
“我去拿助听器。”
“不用戴,戴着不舒服。”他皱眉。
“不行。”她坚持。
慕承和左耳听力越来越差,薛桐就拉着他去配了助听器。可是后来薛桐又听人说,助听器戴久了也会损伤听力,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她也不敢拿他做实验,于是就依着他,只要还有一只耳朵能用就行,但是开车的时候却绝对不能马虎。
慕承和接过她手里的助听器,乖乖地戴上去。
“要不我开车去,你陪着我就行。”薛桐说。
“外面下雨那么冷你去干嘛,再说你去了谁做饭,咱们五个人大年夜的晚上吃什么?”总不能又吃他的白菜炒肉丝和肉丝炒白菜吧。
不知道是不是有师生关系的后遗症在那里摆着,他每次很慎重地解释什么事情的时候,她总是不敢反驳。“那你快去快回。”薛桐只好答应。
可是她说完快去快回四个字,又觉得不妥当,赶紧补充:“不是快去快回,是慢慢回来,不着急。”可是仍旧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他不禁笑了。原本拿着车钥匙已经准备出门,此刻又折回来,俯身轻轻啄了啄她的唇。
哪想,航班延误了一个多小时,等到陈廷乐颠颠地到他们家的时候,慕承和还在机场等人。所以,一提起这事,薛桐就憋着一肚子火。
慕承和好不容易在机场等到温茜母子,见到小陈呈一把就接过去,抱起来。
“小慕叔叔,小慕叔叔,小慕叔叔……”小陈呈很喜欢慕承和,顿时搂住他脖子朝脸上亲了好几口。
慕承和痒得笑开花了。
小陈呈又说:“今天我们坐的那个飞机好大。我爸爸说,以后你也会设计这样的飞机给我们坐。”
“你爸就爱替我吹牛。”慕承和笑盈盈地摇头。
温茜插嘴说:“麻烦你了。”
“没事,他们都在家等着呢。”慕承和答。
慕承和将行李提到后备箱里,将孩子放好就上车出发。
温茜坐在后排给慕承和说了不少在海边的见闻,小陈呈不停地站起来捣乱,一会儿要按空调一会儿要捅天窗,一会儿居然还要想从前排扶手那里爬到副驾驶上去。
碍于慕承和在前面,温茜开始还好脾气地将孩子劝回去。
哪知,小陈呈突然又将自己身侧的窗户开到最大,将慕承和放在后窗附近的资料呼啦一下就吹乱了,飘得后排到处都是。温茜最后终于憋不住发火了。
慕承和劝道:“茜姐,好好跟孩子说,别吓着他,他爱这么捣腾就随他好了,反正我锁了车门,他打不开就行。”
“都是他爸给惯的。”温茜扶额。
“男孩儿嘛,调皮捣蛋很正常。小时候规矩立太多,动不动阻止他,会影响他的创造和想象力。”
“就我和陈廷那点遗传基因,能有什么创造力。”温茜笑,“倒是你们……”
她将那些单页的资料拾起来夹好,又问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请喝喜酒,什么时候要孩子?”
慕承和看了一下反光镜,打了转弯灯,换了个车道,缓缓答:“薛桐她年纪小,再等等。”
“红包一直送不出去,我们在旁边着急啊。”温茜开起玩笑说。
家里的薛桐正将糖醋排骨起锅,蛋糕店的人就送生日蛋糕来了。
陈廷一边帮着签收,一边问:“谁过生日?”
薛桐说:“承和啊。”
陈廷一拍脑门,“我给忘了。”
今年没有腊月三十,薛桐就提前给他过生日了。慕承和喜欢热闹,他们两个人又没什么常来往的亲戚,所以正好陈廷也没回老家就叫来一起吃饭。
等到慕承和回来,刚好是晚饭时间。四个大人加一孩子,其乐融融地用了餐。
陈廷说:“你小子这辈子够倒霉的,生日都比别人过的少,咱们不是隔三岔五的就没有年三十么。”
慕承和却说:“你要这么想,我每隔几年就比你们少一岁,每隔几年就少一岁,用不着多久就跟薛桐一边大了。”
陈廷哈哈大笑起来,“哥们,你终于有了老牛吃嫩草的伤感了吧。女友如花似玉,你眼看江河日下了,人家还不愿意嫁给你。”
温茜捅了捅陈廷的胳膊,叫他适可而止。
薛桐正在厨房去取盘子分装蛋糕,没有在现场。
他们搬到新家不到一个月。之前慕承和得到一笔成果奖的奖金,拿来付了首付,才有了这新房子。隔壁是对稍微年长的夫妇,特别热情,时不时做个什么家乡菜,也会端来让他们尝。还有个孩子叫牛牛比小陈呈大几岁,只要是见到小陈呈就会过来玩。
今天她碰见牛牛妈,听说丈夫年三十不能回家,只有他们母子俩过年。于是,薛桐也跑去隔壁将牛牛叫来瓜分慕承和的生日蛋糕,好热闹热闹。
过了会儿,薛桐嚷嚷着节目不好看提议大家打麻将。
“好啊。”慕承和赞成。他刚会麻将没多久,正处于懵懂好奇期。
陈廷瞄了他一眼,哀怨地说:“好是好,但是绝对不和你打。”不知道这个打麻将除了运气,和智商是不是也有关系,每次都是陈廷输钱。所以只要有幕承和在,陈廷觉得他想赢多少钱,直接数给他得了。
于是,陈廷两口子加上薛桐,牛牛妈四个人搓起麻将来,而幕承和被排斥在外,只能带孩子。
两孩子在的时候,一般都会比拼下才艺。
于是,小陈呈表演了一首幼儿园学的歌曲。这一把,牛牛妈先胡牌,于是离开座位,鼓励孩子说:“以前给你说过小慕叔叔是老师哦。你把你学的乘法口诀表背给弟弟还有叔叔阿姨们听一听。”
牛牛是个挺聪明的孩子,家长也有心让他练练,五岁就会了不少简单的加减乘除,两位数和个位数的乘法以及好几位的加法都是不在话下。至于什么八八六十四,九九八十一对他而言更是简单,滚瓜烂熟地就背了一遍。
慕承和见他很聪明,于是教书育人的毛病就露出来了。
“叔叔考你,十乘以十是多少?”
牛牛不假思索地说:“一百。”
“11乘以11呢?”
这下,难倒孩子了,牛牛挠了挠头,望着天花板皱着小脸蛋想了半天,最后说:“不知道。”
“叔叔知道一个简单的方法,教教你好不好?”慕承和眨眼睛。
牛牛本来对数字就特别敏感,也好奇,急忙点头。
慕承和慢慢说道:“我们说十二吧,比十一简单懂些。”11乘以11四个数字都是1容易将人搞晕。
“如果我们要算12乘以12,心里边你就要先想想,12加2等多少?”慕承和问。
“14。”牛牛答。
“然后我们把12和12的后面个位数乘起来,2乘以2是多少呢?”
“4。”牛牛又答。
听着一大一小的认真说话,连薛桐也忍不住停下来竖起耳朵听。
“这下就简单了,我们最后把14和4连起来,144就是答案了。”
薛桐在旁边听着,“这么简单,不可能。”然后忍不住拿出手机算了一次,没想到果然是144。
慕承和斜眼瞅她,“这你也要拿计算器来验证,脑子快生锈了吧。”以前怎么考上A大的。
“谁让你从来也不教我。”薛桐不服气。
“这不是你们小学就该会的么?”慕承和打趣她。
“我小学老师可没教。”
牛牛妈很佩服地说:“原来慕老师是教数学的吗?”她只知道慕承和是老师,具体干什么却没打听过。
慕承和又对牛牛说:“那按照叔叔的方法,算算11乘以11。”
牛牛思索了下答:“121。”
“15乘以15呢?”
“225!”牛牛兴奋极了。
“聪明。”慕承和剥了个桔子分给两孩子,又说:“不过过了19就要用别的方法了,叔叔下次教你。”
麻将打到时点多,孩子们的生物钟到了睡觉时间,实在熬不住,坐着都快睡着了,于是麻将迅速散场。
等他们两家人刚一离开,屋子里就寂静了下来。慕承和在厨房里刷碗收拾东西,薛桐站在阳台上给妈妈打电话。
妈妈问了下薛桐的近况,又交待了几句她和陈伯伯的事情,到了最后老生常谈:“你俩的事情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我们自己知道,你瞎操什么心。”薛桐笑。
她刚收线,慕承和就从里面走出来。
“洗完了?”她问。
“嗯。”他从后面拥住她。
房子挨着河边,和陈廷家也很近,河对岸正好是市区的烟花燃放点。此刻,已经有不少人放起来,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在半空中骤然绽开。
慕承和说:“薛桐。”
“嗯。”
“我爱你。”
“嗯。”
“嫁给我。”
“不行。”她笑。
他一脸泄气地说:“你至少应该思考下。”
“你每天都要问,我哪儿还需要时间思考。”薛桐笑开怀了。
“今天晚上这么特别,你至少应该假装思考一下。”他苦口婆心地劝她。
“好啊,我问你9999的立方是多少,你马上算出来,我就思考一次回答你。”
“这么难。”慕承和皱着脸。
“脑子不经常用可是要生锈的哟,慕老师――”她可记仇了,睚眦必报。
“算不出来了,老了。”眉头继续皱巴巴的。
“不许卖萌,要严肃。”薛桐批评他。
他想了想,又想了想。
“好久了。”她说。
他这下是很认真的,没有管薛桐的催促,他每次心算的时候,脑子里最后会整合出一排数字,因为位数太长了,如何把数字用中文念出来才更费时间,最后他答:“九千九百九十七亿两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薛桐点头:“好,记下来,一会儿我核实。”然后准备回屋。
但是,他却不动,拉着她,笑嘻嘻地不让她走。
“嫁给我。”慕承和开始耍赖,“我今天多说一次好不好,求了好几个月了,陈廷都笑话我了。”
“这才几个月了,想当初你可折磨了我一两年。”他们约好,慕承和每天要对她求一次婚,并附加说我爱你,才解她心头之恨。
“我错了。”
“知错要补过,所以我也要让你尝尝求之不得的滋味。”她原本不是这样无法无天的人,因为如今有人宠着惯着,于是性子里的蛮不讲理在他面前渐渐显山露水。
“我当时第一次上课,就应该站在台上说薛桐我爱你,嫁给我。”
薛桐乐了。
“或者作弊的时候,我不该缴你的纸条,该给你捡起来还给你,然后让你嫁给我。”
“我没有作弊!”说起来这个薛桐就来气,“我没有作弊,那个东西是我的,但是送给别人抄去了,我一个字都没有看,你后来还冤枉我。”
这时慕承和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他俩的谈话——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