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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曼仪看起来柔弱,做事却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马上就替女儿解决了问题。
等到了新住处,叶佳楠拿着司机给的钥匙打开那房子,她被惊呆了:“妈,您这同学是土豪吧?”
叶佳楠一边说,一边放下行李进了玄关,再往里走,才是彻底被震撼了。
两层的别墅,客厅的层高很高,正中的楼顶还开了个巨大的椭圆形天窗,却不是简单地用一块平整的玻璃将它封闭起来。
事后,叶佳楠想了好几次都不知道怎么和别人形容它。
好像是一个两层楼的水晶玻璃的巨型甜筒立在客厅中央。甜筒上面开口的地方便是楼顶那个椭圆形的天窗。阳光从上面透下来,落到地上,让客厅的中间多了一个天井一样的地方,可以享受阳光、空气和风雨的天井底部,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高低相间,繁密郁郁。
叶佳楠被此番景象迷住了。
这个上宽下窄的天井就像是一个被隔绝出来的世界,此刻,天上正在飘着雨,雨滴从天而降,落到那些树木花草上,引得叶子一颤一颤的。叶佳楠脱掉外衣,吹着暖气,站在沙发旁,透过擦得透亮的玻璃,看着这些绿色生命的细微变化,比最逼真艳丽的3D电视画面还要让人着迷。
“别傻愣着,住楼上还是楼下?”母亲的声音打断了她。
“我看看。”她说。
大概因为客厅太大,占了两层,也可能由于房子的主人家先前并没有想要住多少人。所以楼上楼下加起来才两间房子。
楼上的那间却打不开。
叶佳楠视察了一圈后对母亲说:“那只有住楼下的。”
“你别乱动别人东西啊!”母亲一边帮她腾箱子,一边叮嘱道,“你看人家原来这么干净,你也该每天都打扫打扫。”
“司机不是说每个星期有钟点工吗?”
“你要懒得一个星期都不擦桌子,等着人家来干?”母亲反问她。
“知道了。我找到地方就搬出去。”叶佳楠答。
“叫你住,你就安心住吧。你一个人单独租个房子,人生地不熟的我也担心。你没看前段时间的新闻,说一个小姑娘去租房,跟着房东去看了下房,就有去无回了。”
“妈——您法制节目看多了吧?照您这么说,我之前一个人在国外怎么活过来的?”
“别跟我贫。”母亲瞪她。
叶佳楠拉着母亲在小区里转悠了一圈,果然和那位大叔说的一样,安保和物业都十分好,安全感十足。
随后,母女俩将东西收拾好,又去超市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回来后,母亲下厨给叶佳楠做了顿大餐,让她大快朵颐了一番。
林曼仪见女儿已安顿好,挤着住了一晚上,次日便又自己回了B市,临走前,还不忘记叮嘱女儿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
住了几天,摸清了周围环境和上下班的路线后,叶佳楠开始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尤其是那个客厅。
本来整个房子是以黑、白、灰作为设计基调,显得有些硬冷,但是因为玻璃天井中的那些绿色和其间穿插着的一点点红黄,突然就显得生动了起来。
她闲下来觉得反正没事,于是扫了扫地,擦了擦桌子。门口玄关的地方,既没有挂画也没有放花瓶,而是摆了个地球仪。
地球仪是由做旧的树脂制成,下面的底座则是青铜色的,给人昏黄古朴的感觉。她从小就喜欢这玩意儿,幼时经常和妹妹玩一个找地名的游戏,就是一个人在地球仪上找到一个偏僻生疏的名字,叫另一个人在上面快速地找出来,乐此不疲,太爱玩了,以至于慢慢地,整个世界地图都烂熟于心。叶佳楠随手转了它几圈,手指最后定格在中国大陆和美国之间的太平洋上面。她眯着眼睛,又温习了一遍上面的各种岛屿之后,拿着抹布擦别的地方去了。
因为母亲的叮咛,她基本上只用了自己的那间卧室,其他都是保持原状。
叶佳楠早上去千重珠宝上班,见小肖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问道:“你怎么了?”
“看恐怖小说,半夜吓得睡不着。”
“服了你。”
“超级好看,你要不要看,我带身上了。”小肖推荐着说,“男主遇见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拿到自己毕业时的全班合影,突然发现第一排中间有一个女同学他根本不认识,不知道为什么会站在前面,穿着一条蓝色的短裙,他也没在意。过了几天,他又去看那张照片,发现那个人穿的裙子变成了长裤……”
“姐姐——”叶佳楠打断了她,“积点德吧,我现在一个人住。”
“你不是号称叶大胆吗?”
“那也经不住你吓啊。”
下班后,叶佳楠约了何茉莉吃饭。待她回到住处,时间已不早。她进门的时候,突然瞥了一眼那个地球仪。
然后,她有些诧异。
因为她很清楚地记得,昨天她看过地球仪之后,正面是太平洋。而现在,对着门的这个方向,却变成了大西洋。
她蹙了蹙眉,随手将地球仪又转到了她喜欢的那个方位。
第二天下午下班回到家,她刻意看了一眼地球仪——居然又成了大西洋。刹那,她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叶佳楠想起了小肖说的那个毕业照上的陌生人忽然换了装的恐怖故事。
“你确定是太平洋?”何茉莉在电话另一头问。
“我发誓。”叶佳楠几乎要对着电话叫了出来。
“是不是地球仪有点毛病?”
“我检查了,应该没问题啊。”
“平行空间?虫洞?特殊引力?地球仪有自动还原装置?”何茉莉的大学专业是学物理的,“叫你不要搬,你偏不听,现在满意了?还跟我说嫌弃我家太挤,所以才奔高枝儿,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何茉莉数落她:“这种房子你也敢住,说不定以前发生过命案,所以才没人住白白便宜了你,你不是说客厅里面有块菜园子吗?”
“是天井小花园。”叶佳楠纠正道。
“你要不借个锄头挖挖,看看下面是不是埋了具尸体,你妈那老同学是见你长得一脸傻气,专门拿你去镇邪的吧。”何茉莉继续毒舌。
“我呸——你闭嘴!”叶佳楠又怒,又想哭着撒娇。
“姑娘,没事儿。姐姐我去见了公婆晚上去陪你睡。”
“你啥时候来啊?”
“你要不和我一起去徐庆浩家过冬至,吃晚饭?”
“不用了,我们公司也吃饭,一会儿他们还要来接我。”
“那完事再联系。”
过了十分钟,小肖便开车在小区门口等她。
今天刘总监请项目组里所有外地的同事一起过冬至,喝羊肉汤。吃饭的地方是个郊区的农家乐,公交车和出租车都到不了。
因为小肖也没去过,刘总监便坐在副驾驶座上指路。
“真不好找。”小肖说。
“年轻人不懂,只有这样的地方才有好东西。”
“好东西?”叶佳楠纳闷。
“是啊。”刘总监笑嘻嘻地答,似乎他们这种四十岁以上的大叔都好这口。
小肖倒是懂行:“野味?”
“上次和蒋总来,还有獾子,野生的。”
“吃它们多残忍。”叶佳楠忍不住说。
“我们不吃,别人也会吃,尝尝嘛。你们要是不喜欢,还有羊肉、狗肉。”刘总监说。
叶佳楠觉得一阵恶心,本来还以为就是喝点羊肉汤,现在有些后悔出现在这里了。饭桌上,她只敢吃蔬菜,就怕一夹荤菜就夹出某种可爱的小动物来。
大部分同事都喝了点酒,叶佳楠也不例外。
她这人虽然酒量不好,但是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喝了半杯白酒。
吃到后半程,气氛十分活跃,叶佳楠开始话多了起来,她忍不住说起家里那个地球仪的异动。
小肖说:“我的妈呀,你这个可以去参加一个网上的节目叫《灵异事件簿》。你确定这房子以前没死过人?”
“不确定……”
“你想不想听我那个毕业照故事的结局?”
“你说吧。”叶佳楠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反正喝过酒,胆子也肥了不少。
“原来男主读书的那间教室,在很多年前,死过一个女同学。那个女同学因为当时和人发生了不正当关系,被她班主任知道后便告诉她不请家长来学校就不让她毕业,女同学居然一跃而下,从办公室的窗户上跳了下去。然后她就一直徘徊在自己教室和死的那个地方。”小肖讲完了之后,贼兮兮地问叶佳楠,“对你有没有什么启发?”
“那我不懂,鬼小姐的衣服为什么喜欢换来换去的?”叶佳楠问。
“这不是我们讲话的重点,好不好?重点是现在你怎么办?”
另一个女同事说:“我听见过一个说法,你可以试试。”
“说来听听。”叶佳楠洗耳恭听。
“你睡觉的时候叫它替你关灯,说你明天会替它烧纸,如果关了,你就第二天照做,如果灯没关就不用理它。”
“遇见恶鬼什么都不管用。”刘总监和蒋总说完话,又在这边插嘴说:“小叶,教你一个绝招。”
“什么?”
“泼狗血。”
“那屋子得搞得多脏。”叶佳楠说。
“命都快没了,还管脏不脏。”小肖说。
“知道《聊斋》吧?”刘总监抿了口白酒问。
叶佳楠点点头。
“《聊斋志异》里面有个故事,讲的就是有一位姓于的侠士被妖术陷害,后来把狗血浇到地上,救了自己。”
叶佳楠瞄了一眼老刘叔,真不知道他们在逗她开心,还是讲真的。
等吃完饭,刘总监居然递给她一个装水果罐头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着半瓶黑红的浓稠液体……
“狗是人类忠实的朋友。”叶佳楠说。
刘总监没好气地说:“这是鸡血,人家老板听说你一个小姑娘住在来历不明的房子里遇见怪事,还替你专门在里面加了点公鸡冠子上的血,效果更好。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
不时,之需?-
2-
吃过饭,小肖的车载着他们原路返回。
叶佳楠到了新家的小区门口,下车后跟大家告别。
刘总监还不忘记提醒她:“一定不能不当一回事。”
小汽车扬长而去之后,叶佳楠站在原地看着手里那玩意儿,真不知道如何是好。碍于老前辈的热心肠,她双手捧回了家。
都说喝酒能壮胆,叶佳楠此刻才深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她甚至打电话给何茉莉叫她晚上不用来了,然后洗了个澡便倒头大睡。
夜里,叶佳楠做了个梦,梦见小肖故事里的那个女同学对她说:“我换衣服是因为跳楼的时候,腿摔坏了,多丑啊,要是我穿着长裤遮起来,他就不知道了,你瞧瞧是不是?”于是,还将裤子撸起来给她看。
叶佳楠陡然就被惊醒了。
她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恍惚之间听到一些异动。因为酒劲还没过,她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刚开始还不确定,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
似乎是——水的声音。
哗啦、哗啦。
明显就是电影里恶鬼即将出现的那种基调。
然后过了片刻,又有了点别的动静。
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豪迈,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拿起墙角边刘总监给她准备的那瓶鸡血,悄悄地开门出去。
叶佳楠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
光线很昏暗。
叶佳楠打开玻璃瓶的瓶盖子,把装了鸡血的玻璃瓶端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沿着客厅走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她走到玻璃天井花园的跟前,发现外面下了大雨,雨水如柱般从玻璃上冲泻而下,形成一层厚厚的水帘,似乎刚才的流水声就是来源于此。
天空的颜色很暗,只有远处隐约一点光亮透过来。
她打着光脚,穿着睡裙,此刻才觉得有些冷,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回卧室的时候,一道呼吸声突然从后背传来。
那声音又轻又浅,却好像黑暗中的一束电流,一下子触动她的神经。叶佳楠尖叫起来,然后闭上眼睛飞速地转过身,将手中玻璃瓶里的鸡血朝黑影瞬间泼出。结果因为太情急、太害怕、太用力,连瓶子也同时扔了出去。
瓶子没砸准,“咚”一声和另外一个重物一起落到地上。
叶佳楠慌乱极了,下意识地想抓起旁边的台灯当作防身武器,准备迅速地进行下一轮攻击,却不想对方的动作却快如闪电,一把抓住她的手肘,往内用力一拧,立马让她吃痛地乖乖扭过身去,手被反剪在背后,胸口和额头狠狠地砸在小花园的玻璃墙上,磕得眼冒金星。
这串擒拿的动作,一气呵成,瞬间便让她动弹不得。
叶佳楠被摊煎饼似的抵在天井的玻璃墙上,后面这人除了那只手没有任何地方跟她有接触。那只手紧紧地捏着她的左胳膊,贴着她皮肤的掌心,温度略暖。
是人,有体温的人。
她心里有了这个答案后,放下心来,但是顷刻间又开始担忧——入室抢劫?
叶佳楠脑中顿时警铃大作,想起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杀人狂魔跟踪年轻女性入室奸杀、分尸的新闻。
“你是谁?你要干吗?”叶佳楠硬着头皮问了两句。
“这问题,我觉得只有我才有资格问。”对方答。
男人的声音,倨傲无比。
这问答虽然没有让叶佳楠得到什么安心的结果,却让她觉得对方心理上仿佛放松了警惕,而手上的钳制也不如刚才那样令人动弹不得。
她飞速地在心中计算了一下,是挣脱对方跑回自己房间锁上门打电话报警的成功概率比较大,还是冲出大门去向小区安保求助比较快,或者是扑向茶几拿花瓶继续砸对方一次?
空气中血的腥味弥漫开。
就在她盘算的那几秒钟,男人的手已经放开她,似乎还想要将她翻成正面。
叶佳楠抑制住猛跳的心,抓住一刹那的机会,拼命挣脱开,朝着自己房间门狂奔去。
可惜——
有一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
她才迈出两步,就踩在自己扔出去的玻璃瓶子上,脚底一滑,身体侧着狠狠地砸向地面。她下意识地用手支撑。
一瞬间,叶佳楠的耳朵仿佛听到了“咔嚓——”一声,随后左肩膀传来一种足以让她窒息的疼痛。
她知道自己左边肩膀大概脱臼了。
小时候受过伤,同一个地方连续脱臼过好几次,所以后来连游泳也放弃了。
她甚至连叫喊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喉咙里模糊地嘤了一下,几乎痛晕过去。
男人没有追她,而是移动脚步去墙边开灯。
灯光亮了。
叶佳楠躺在地上,偏头眯了下眼睛,缓缓地适应着光线的降临。
男人往回走了几步,侧着头问了一句:“叶小姐?”
叶佳楠闻声吃力地抬起眼帘,无奈对方太高了角度又不对,她不得不挪动了一下脑袋,这才看到了对方的脸。
高直的鼻梁,深沉的眼,还有那副微微一抿就看不见唇珠的红润嘴唇。
这个入室行凶的恶人不是行崇宁,还能是谁?
虽然疼痛难忍,但是那十多种法制节目里看到的死法,被她从脑子里驱赶出去,心突然就松弛下来。
叶佳楠自己缓缓地拉着沙发扶手直起身体,又瞥了一眼对方。
待视线再一次触到行崇宁的那张脸,叶佳楠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此刻也痛得身不由己,叶佳楠觉得自己肯定会当着行崇宁的面,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
事后,她再回想起来,都不得不佩服自己,那瓶鸡血居然在她如此慌乱的情况下还泼得那么准。
行崇宁的身上、脸上、胸口、手上都是鸡血。
而当行崇宁在灯光下察觉叶佳楠对自己泼出来的是什么的时候,脸色骤然一白,踉跄地退了一步,几乎没法继续垂眼打量自己。
他匆忙地合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下,待自己恢复镇定后才将眼帘打开,神色中的怒意顿时更盛。
因为是她瞬间泼出去的,所以血液是喷射状的,有一股正好洒在他的眼下,随后液体受到地心引力流过颧骨,一直滴到下巴,那抹猩红配着他粉润的唇和深邃的眉眼,居然有一种妖冶的美感。
而行崇宁似乎有些怕血,逃似的离开客厅,飞速地走到厨房,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僵硬地冲刷自己的双手和脸。
其实叶佳楠还没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脑子里没有任何头绪,占据全部大脑的仅仅就是一个字——疼。她从小就怕疼,幼时打个针都可以号到整层楼都不得安宁。
此刻,她仅仅是想用另外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肩膀,没想只是轻轻动了下,便疼得想要骂街。
行崇宁洗干净手后,回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几眼,发现她身上也沾了血迹之后,他迅速地移开了视线,再也不看她,然后拿起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方昕,我是行崇宁。”
“行先生,您说。”对方还没睡。
“你过来一下。”行崇宁说。
“好的。”
“我这里有人出了点意外,你送她去下医院。”行崇宁解释了下。
“怎么回事?行先生,您还好吧?”方昕疑惑道。
“我没事,你来了再说。”他答。
行崇宁打电话的时候,始终站在距离血泊好几米远的地方,手机挂断后,他回头对叶佳楠说了句:“叶小姐,希望你恢复精力后,能向我解释下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语气真是嘲讽极了。
叶佳楠狠狠地盯着他,如果眼神可以释放热量的话,她估计自己的双眼能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那位叫方昕的助理离这里很近,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
方昕进门看到这一地的狼藉,心中一咯噔,然后再缓缓走近,看到了叶佳楠。
她们上次在山月庄开会的时候见过。
此刻的叶佳楠靠在沙发扶手边,赤脚坐在地上,蹙着眉,合着眼。她皮肤白,轮廓深,两条密眉又黑又直,齐腰的黑发散落在肩上,再加上那因为疼痛而苍白的唇,连作为女人的方昕都觉得这样的面目,在如此雨夜中,十分具有吸引力。
而在场唯一的那位男性,此刻却一点兴趣也没有。
“叶小姐。”方昕轻轻蹲下唤了她一声。
叶佳楠睁开眼:“方助理。”疼痛缓了会儿,她精神好多了。
“伤到哪里,我看看?”
“肩膀。”回答这句话的是从楼梯走下来的行崇宁。
他换了身衣服,手里还捏了张毯子,随手扔在了叶佳楠身上。叶佳楠觉得他根本不是怕她凉,而只是想遮住她身上的血迹。
方昕小心地将叶佳楠的左手放好,然后用毯子把她裹了起来,无奈毯子不够长,叶佳楠又有些高,一双小腿还露在外面。方昕起身,想找个什么东西给她套上。
“不用了,你去开门。”行崇宁说着,微微一俯身,想将叶佳楠横抱起来。
叶佳楠身体一缩,吐出两个字:“走开。”
行崇宁哪会听她指派,压根儿就当没听见。
眼看他的脸和身体越来越近,叶佳楠的一只手已经失去知觉,另一只手要撑着身体避免倒下去,所以情急之下伸出右脚的光脚丫抵住他的胸口,用动作直接阻止了他的靠近。
行崇宁十分不悦地瞥了眼蹬在他胸前的那只赤脚。
毛毯因为她的动作而被掀开了,行崇宁的视线又向上移动了一小截距离,在某个地方顿了顿,冷言冷语地问道:“叶小姐,你觉得你穿条裙子,再张开腿,朝我摆出这样的姿势,合适吗?”
话音刚落,叶佳楠的脸瞬间就红了,被烙铁烫了似的飞速地放下脚,“你无耻!”
没了阻碍,他伸手一揽,便把她抱在怀里。
叶佳楠压根儿不想挨着他,脸偏开,没必要接触到的地方一点儿也不想接触。
行崇宁说:“你放心,我也不喜欢这样。完事之后,我会把全身上下重新再洗几遍。”-
3-
他们开车到了最近的医院。
下车前,方昕将车里自己常备的一件外套给叶佳楠披上。叶佳楠左边的肩膀现在不敢钻袖子,外面又冷,于是方昕又把行崇宁的那张毯子再给她披了一层。
“我可以自己走。”叶佳楠说完后,弯腰套上了方昕给她拿的拖鞋。
于是行崇宁去挂号,方昕扶着叶佳楠直奔急诊科。
医生打发走前一个看肚子痛的,瞥了眼叶佳楠,问道:“怎么了?”
“好像肩膀脱臼,不知道伤到骨头没有。”方昕连忙回答。
“哪边?”
“左边。”
医生走过去抬起叶佳楠的手查看了下:“应该只是关节脱臼了。怎么弄的?”
“和人打架时,摔的。”叶佳楠说着瞄了一眼挂号归来的行崇宁。
方昕有点尴尬地拨了拨耳发。
值班医生有些年轻,带着一颗好奇之心看了看叶佳楠,视线在她衣服上有血迹的地方停顿了一下。
“脸上呢?”医生又问。
此刻的叶佳楠除了衣服有血迹以外,脸颊和额头也肿了起来,那是行崇宁在黑暗中一把将她按在玻璃上的时候,因为速度太快,被磕到了。
“撞的。”叶佳楠说。
她刚才本来完全没注意,被人问起来才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叶佳楠不好意思说,那就是胸也撞痛了……
医生又问:“身上的血怎么回事?”
那医生大概有三十岁,再一次狐疑地将目光在行崇宁、叶佳楠和方昕三个人身上来回流连了一番。
叶佳楠从这位医生的神色中可以判断,对方应该已经自动脑补一部家庭伦理的狗血大戏。
于是,叶佳楠急忙解释:“这是狗血,不,是鸡血。”
这医生最后还是决定将重点继续放在患者身上,问道:“以前这个地方有过脱臼吗?”
“有,以前脱臼过很多次。”叶佳楠老实交代。
“过去是怎么弄的?”
叶佳楠避开医生的视线回答说:“很久了,不记得了。”
“那就是关节习惯性的。”医生说,“以后要小心点。”
她的肩膀关节已经肿了,被医生一揉,痛得眉毛鼻子都皱在一起。
“要先带患者去拍个片。”医生说。
“好的、好的。”方昕忙不迭地答应着,接过单子,护着叶佳楠去拍片。
急诊室里,顿时只剩下医生和行崇宁两个人,医生说:“家属过来填下资料。”
行崇宁迟疑了一下,才确定医生叫的是他。
“家庭住址、职业、电话都补充一下。”医生将本子和笔推过去。
他原本站在门口,双手揣在兜里,头侧了一下,远远地看了眼那个登记册说:“一会儿她们回来填。”
医生对他的态度有点无语,收回登记册说:“你说我写。”
行崇宁只得将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报了一遍。
等方昕带着叶佳楠回来的时候,医生的电脑里已经可以直接查到拍片结果了,医生看着片子说:“骨头没问题,尽快复位就好了,怕不怕疼?不怕就不需要用麻药。”
“要打!”叶佳楠觉得自己生平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打针的欲望。
到了治疗室,因为要脱胳膊上的衣服,行崇宁避讳着没有进去。只听见叶佳楠哎哟哎哟地惨叫着,护士笑声传来:“忍忍,你一个大姑娘怎么打个针都这么怕疼?”
过了会儿,医生进去,一阵安静。
方昕的电话响了,她压低嗓音匆匆说了句:“我这边完事就回去,你就不会先哄哄孩子?”
几分钟后,又听见医生说:“放松,你先放松。”
“大夫,我也想放松啊。”叶佳楠欲哭无泪。
而后,叶佳楠一个闷哼,便没了别的声音。
第一个出来的是医生,他出门看到行崇宁开口嘱咐说:“让她在这里观察下,然后我给她开点消炎药,一会儿输完液再走。你先拿单子去缴费。”
行崇宁照做。
等他缴费回来,看到方昕站在诊室门口又在对着电话说:“我实在走不开。”
方昕收了线才看到背后的行崇宁,她说:“行先生,太晚了,您要不要先回家去休息下,我一个人就可以。”
行崇宁却反问:“家里有事?”
方昕尴尬地笑了笑:“孩子在家里吵闹。”
“那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行崇宁淡淡地说。
“车怎么办?”
“你开走吧,我自己叫出租车回去。”行崇宁答。
送走方昕后,他把票据交给护士。护士看了下收费单,配好了药,端着盘子去输液。
他在观察室外面等了片刻,等护士将一切弄好了才走到门口。
此时的叶佳楠正在纠结中,她的左手因为需要简单地固定下,所以医生缠了根纱布替她挂在脖子上,而唯一可以活动的右手又被扎着输液的针头,她本来很感激方昕来医院前还细心地替她拿了手机,但是此刻却仿佛没有用武之地了。
她一个人靠坐在病床上,腿上搭着护士给的棉被,四周静悄悄的,有一种过一秒钟都十分漫长的错觉。她活动了下扎着针的右手,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口袋里夹出了手机,然后平放在自己腿上。
做完一系列动作后,叶佳楠一抬头,才发现行崇宁一直站在门口。
她懒得理他,又垂下脸笨拙地用一个指头点击着手机屏幕。
行崇宁拉了把椅子坐在离病床有两米远的墙边。他眉心皱着,双臂环在胸前,一言不发地盯着输液管中间那一滴一滴往下坠的液体。
坐了一会儿,她觉得屁股有点酸,于是挪动了一下,没想到腿上的手机顺势一滑,“咚”一声从床上掉到了地面。
声音引得行崇宁将视线转移到那个手机上。
叶佳楠瞅了他一眼,但是他却纹丝未动。
手机静静地躺在地上,刚开始屏幕的灯一直亮着,几十秒后就熄灭了。
她倒也不期待能劳烦到他,于是自己摸索着起来,踩在自己的鞋上,小心护着扎着针的那只胳膊,蹲下去自己捡起来。
等她回到床上,又一次对手机游戏入迷到忘我的时候,行崇宁终于有了动静。他缓缓起身,走到门口对隔壁的护士说:“这边输液没有了。”
他太久没说话,声音显得很低,说到“没”那个字的时候,还有些破音,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又重复了一遍。
护士热情地跑来又换了一瓶。
手机玩到只剩两格电的时候,叶佳楠觉得自己有些内急。
她咬牙忍了忍。
之后,急诊室又来了病人,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手上打着石膏,之前胳膊跌断了,半夜突然又说手疼,还突发高烧,家长不敢怠慢又送来看急诊。
于是医生与护士忙忙碌碌,来去匆匆。
妄图转移注意力的叶佳楠终于熬不住了,环视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那种有轮子可以挂液体的移动输液架。她好不容易找着个可以求助的白衣天使的身影,立刻坐起来憋足了气,然后大声地对门口喊了一句:“医生,你帮我找个点滴架,我要上厕所。”
刚才那位值班医生正在忙,随口应了她一句:“这边没有,你家属不是在旁边吗?让他提着,跟你去啊。”
她一瘪嘴,干脆起身下床自己去取输液袋。
无奈她不敢动作太大,踮起脚站在地上,第一次伸手没能够到,第二次再抬手,针管里回血了。
这时,行崇宁走过来伸出一只手轻轻松松就把输液袋取了下来。他站在她的身后,个子很高,让她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何况刚才他一把拧住她胳膊,顺势把她推在墙上的痛感还在脑子里残留着,叶佳楠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我自己来。”她说。
“我估计这个你干不了,厕所很远。”他答。
厕所果然很远,要从急诊室穿过整个一楼的走廊,走到那一边的尽头。她走在前面,他慢半步,稳稳地举着液体。
走到厕所门口,左边是男厕,右边是女厕。
“我应该选左边,还是右边?”叶佳楠故意问。
“你可以选择就地解决,我都无所谓。”他用眼睛示意了下中间的盥洗台。
她瞧着盥洗台墙上的镜子,正对着他的脸,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幸亏,遇见一位正巧来如厕的护士才终于解了围,将叶佳楠带到了女厕所。
回到病床上,她不禁问道:“你这辈子是不是受过情伤,所以性格有这么多缺陷?骄傲自满,目中无人,自以为是。”
他斜睨了她一眼,未动怒,也没有接话。
“好吧,现在我们谈谈。”她又说。
“你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他说。
“明明是你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家好不好?”她争执。
“你确定?”他反问。
“我……”叶佳楠有点心虚了,“我就是确定。因为业主的名字又不是你。物业费和水费单子上面业主的名字明明写的就是行争鸣,又不是你。行叔叔是我妈妈的朋友,他让我暂时住这儿的。”叶佳楠瞪大眼睛,摆出一副“不要以为你们一个姓也许是亲戚,你就可以鸠占鹊巢”的表情。
“行争鸣是我大哥。”他简明扼要地说。
“那又怎么样?”她问。
“你明天搬出去,医药费我付,钥匙还给我。”他说。
叶佳楠的犟驴脾气被他惹了出来,还产生了一种被敌人逮到痛处,却要死撑着面子的强大自尊心,于是她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强调道:“你有什么权利撵我走,是行叔叔叫我住的!”
行崇宁坐在刚才的椅子上,长眉深目。
本来他没有正脸对着叶佳楠,此刻听见她的这句话,脑袋轻轻一侧,视线转过来,拿眼角淡淡瞄了她一眼,下巴微微仰着,不急不缓地对她说:“那么,现在坐在你跟前的另一位行叔叔,叫你不要住了。”
叶佳楠靠在病床上,而他坐在椅子上,她这边的底基明明比他高出一截,却有一种他在高处俯视着自己的感觉。
对着他那张写满倨傲的脸,叶佳楠觉得若不是心疼自己的钱,她会立刻用手机使劲朝他脸上扔过去,然后拆了绷带,再打一架-
4-
时间到了半夜两点,叶佳楠的手机终于被自己折腾得没电了。
她放下手机。
对于行崇宁,别的不提,叶佳楠特别佩服他坐在那里,从来不玩手机,单单闭着眼睛就能打发时间,关键是还能保持不睡着。
护士给她加了最后一瓶液体之后,行崇宁也跟着走出了观察室。
叶佳楠听见他在外面问护士哪里有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
那位护士大姐一晚上都很繁忙,态度却十分热情,急忙给行崇宁左边右边地指路。
同在输液的还有刚才那个来看骨折的孩子,现在已经睡着了。
观察室里异常安静,叶佳楠缩到了被子下面,仰面躺着,她原本只想闭着眼睛休息一下,没想到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似乎也能听见窗外风的声音。
也是这样吹着风的寒夜,在她印象中最深刻的大概算八九岁的一天。母亲带着她和妹妹一起坐火车去奶奶家。因为头一天亲戚突然来电话说,奶奶病危了,当时去奶奶家最方便的便是坐火车,但是火车到达B市的时间大概是半夜。
于是,妈妈便半夜将姐妹俩弄醒出门。幸好家离火车站不是太远,走路半小时就可以到。
那天凌晨,妈妈一手拿着行李一手牵着妹妹,妹妹的另一只手牵着她。三个人就这样走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
那一年,她好像刚上三年级。妈妈的小生意刚刚起步,妹妹已经在学游泳,但是还没有转去省体校。
后来,她也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时光。从国内飞美国,再从美国飞国内,经常会在凌晨时分坐在世界各地的机场等待着自己的航班。
等待着远处的灯一盏一盏熄灭,然后经过漫长的夜,又一盏一盏地再次苏醒,却没有任何一盏和自己有关。
经历过那样寂寞的时刻,才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孤独。
她睁开眼,看到对面的小孩子醒了躺在自己父亲的怀里,又开始嚷着自己手疼,还挣扎着要拔掉输液管。
这时,行崇宁重新回来,被他一同带进屋的除了深夜里寒冷的空气以外,还有一股尼古丁的味道。
看来他不是买吃的去了,而是买烟。
可是上一回在山月庄,刘总监约他去吸烟室,他当时明明说自己不吸烟。
行崇宁坐在他刚才坐的那把椅子上,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叶佳楠。
他的目光一顿,在她脸上停滞了一下。
旁边孩子的妈妈在安慰着孩子:“明明,不怕,不怕,我们明明非常勇敢,也不怕疼。大家都要表扬你勇敢,你看叔叔阿姨都在看你。”
孩子一转头看了一眼叶佳楠这边,然后说:“妈妈你看,那个阿姨都害怕打针,她也哭了。”
叶佳楠微微一愣,怕疼的她被他按在墙上的时候没流泪,肩膀摔脱臼的时候没流泪,刚才却不知道自己怎么的,竟然陡然就哭了。
她用手赶紧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那位妈妈也察觉到了叶佳楠的眼泪,有点尴尬地岔开话题:“阿姨她不怕打针,好了,妈妈的手机给你看动画片。“
孩子却十分好奇大人的眼泪,看了一眼行崇宁,问道:“阿姨不怕打针为什么哭,是这个叔叔刚才出去,阿姨就以为叔叔不要她了吗?”
年轻的妈妈将孩子的脑袋掰了过去,及时打开了手机视频,阻止了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
两个人沉默着,直到液体滴完最后一滴。
走时护士还不忘记叮嘱:“这几天伤到的手少用力,绷带别拆,输液还要输两次,你明天下午……哦,不,你今天下午,可以晚一点来。”
“可以洗澡吗?”叶佳楠问。
“可以啊。你肩膀肿的地方也可以拿冰敷一下。”
行崇宁没有车,于是两人走到医院大门外,站在路边拦出租车。室外的冷风灌进叶佳楠的裙子里,引得她一阵哆嗦。
这时,来了一辆下客的出租车。
待前面的客人付款下车,行崇宁打开车门,准备上车时,下意识地替叶佳楠拉开了后车门。
回到家,行崇宁按开灯,门厅玄关的灯光正好射在桌面那个地球仪上,他瞄了它一眼,下巴仰了仰,伸手拿指尖轻轻一拨,正面转到大西洋。
叶佳楠突然就恨死这个地球仪了。
朝客厅走了几步,行崇宁陡然定住,最后一步迈出了右脚,又收了回来,皱紧了眉头。
感觉他好像记性不好,这下才想起来家里还摆着一堆乱摊子。
他一脸头疼地对叶佳楠说:“你记得把客厅收拾干净了以后再走。”
“我为什么要收拾?”
“这是你弄脏的。”
“你刚才不是撵我,要我马上走吗?你自己找你的钟点工。”
“这个时间,我上哪儿去找钟点工?”他来气道。
“那你忍忍就好了。”
“忍不了。”他说。
“那你自己扫。”她说。
行崇宁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将目光定在了某处。
叶佳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沙发旁边掉落的一块木头,不规整的长条形,大概跟电视机遥控器差不多大,远远看去就是一块朽木,记忆中应该是她“泼血”的时候从他手中碰掉的那个重物。
沙发前那个被扔在地上的玻璃瓶子还倒着,里面剩余的一点血液已经变成了黑红色,四周一片狼藉。那块木料的表面也溅了一滴血迹上去。
行崇宁迅速瞥了一眼四周,纠结地收回视线。
“我允许你多住一天。”他说,“你马上把客厅给我弄干净。”
切——
谁稀罕。
她冷笑着说了句:“谢谢,行叔叔,我心领了。”
“多住两天。”他抬高了报价。
“其实很简单啊,你自己打盆水拧个毛巾,趴在地上擦擦就干净了,也不至于恶臭,就是闻起来很腥,毛巾记得擦了之后在盆子里多搓搓,估计能把一盆子的水都染成跟血水一样。你要赶紧啊,不然时间久了地毯沙发什么的,还有你那块宝贝的木头,万一血渗进去,就再也弄不干净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叶佳楠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行崇宁都觉得自己的胃液在翻滚。
她一边说一边得意扬扬地托着那只挂着绷带的胳膊往自己房间走。
他看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还不到四点。
他不是个喜欢用私事麻烦别人的人,更何况这个时间无论哪个家政都没有开工。但是,他觉得自己一秒钟都忍受不了,若不是他白天画的那些才画了一半,又不愿意挪动它们,让人碰乱,他铁定马上锁门走人。
行崇宁看了眼自己那块躺在血泊中的木头,想了想,最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叶佳楠的动作停下来,背对着他,问道:“但是你还要住这里?孤男寡女的,多不好意思。”
“我只是最近白天在这里用一下二楼工作室,晚上你下班回来看不到我。”他用手指揉了揉鼻梁,有点疲惫地回答。
“那你今天晚上怎么在?”她转身问。
“今天是例外,我工作的时候没注意时间。”他按捺住脾气解释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这么伤着,好几天都上不了班,你知道的,我们老板被你的事情都快烦死了,天天叫我们加班,他会把我开除了的。”叶佳楠的嘴角扬起来。
“我让方助理替你请假。”
叶佳楠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于是她压下嘴角,敛容正色地对着他,装着一副不甘愿的表情说:“成交。”
“给你二十分钟,”他说,“你先收拾我那块沉香木,不然要毁了。”
她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行崇宁这才放心地上楼去换衣服洗澡。
叶佳楠看着他的背影,摸着自己被磕肿的脸,心里却乐开了花。
小样——看姑奶奶我不收拾你-
5-
叶佳楠这人除了生来比较怕痛以外,其余神经都比较大条,但是也绝对不是厚脸皮。如果不是行崇宁一上来就动粗,还摆着一副好像全世界都欠着他钱的骄傲脸色,她反而会尴尬、羞愧。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寄人篱下,又找不到住处,害母亲担心,又不明情况地占了别人的地盘。
正常情况下,她的做法应该是先收拾行李,等天亮后给妈妈打个电话,让她向行争鸣说明下情况,然后道个谢再搬出去。
但是,世界上就是有叶佳楠这种人,行崇宁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
以至于,现在她一心只有一个目标:赖在这里,硌硬死行崇宁。
二十分钟的时间很短。
叶佳楠在刚才输液的时候睡了一会儿,以逸待劳,现在精神还不错。虽说右手吊着绷带不能用,但是丝毫不妨碍她的麻利动作。
她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家里没人照看的时候都是她给妹妹买菜、做饭、洗衣服,所以虽然肩膀伤着,在她看来都不是多大的事。
叶佳楠回房间套了条运动裤,又去一楼洗手间接了一桶水,提到客厅里费劲地干起活儿来。唯一的困难就是拧抹布的时候,单手确实不太好操作。
先把台灯扶起来,再擦茶几、擦地,洗抹布,又换了一次水……过了一会儿,她汗流浃背地弄了一大半,抬头一打量,才猛然想起沙发另一边的那块木头差点给忘记了。
她迅速将它捡起来,端详了一下。
如果不是为了它,依照行崇宁平时的脾气怎么可能让她为所欲为。
那东西乍一看是一块腐朽的木料,朴实无华,甚至可以说是又烂又丑,其实却是块货真价实的沉香木。
她在国外学的是服饰配饰设计,对于东方的木料,课堂上只略讲了皮毛。不过,因为母亲的生意是做这一行的,所以她在耳濡目染之下,虽不能说非常精通但是肯定比一般人懂得多。
这是一块顶级的棋楠香,在沉香中特别稀有,质地呈丝状,所以和普通木头比起来显得有些软。
如果当时她先看到这块棋楠,那手中的鸡血是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泼上去的,这样的一块棋楠,是普通的沉香在自然界中经过各种巧合、磨砺,淬化而成的。
如今,它的上面却溅上了一滴已经干涸的鸡血。
叶佳楠懊恼地回房间里找了一条崭新的毛巾出来,蘸了点水,擦了一擦,发现血迹已经渗了一层进去。
这时候,行崇宁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从二楼下来。
只见他顶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大概是用大毛巾擦了头发的缘故,感觉连眉毛也揉得乱糟糟的,脸蛋被热水熏得微红,甚至连脖子以下的皮肤都有着明显的红色。她远远地瞄了瞄他,不知道他究竟是水洗得太烫,还是真拿刷子把全身狠狠地刷了一遍。
楼梯下到最后几个台阶,行崇宁往叶佳楠手里看了看,伸出手说:“东西给我。”
叶佳楠起身将沉香木递给他。
行崇宁一眼就看到了那点血迹,顿时皱了皱眉,随后环视了四周一圈,看到还放在那里的桶:“你还没弄干净?”神色十分不满。
叶佳楠有些窝火地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叔啊,您没见我只剩一只手了吗?我已经很努力了。您全身上下加起来才多大点面积,只是洗个澡而已,不都费了这么久的时间?”
行崇宁才懒得和她浪费唇舌,瞥了她一眼:“再给你五分钟,不然刚才的口头协议都作废。”
叶佳楠顿时气得差点爆粗口。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了忍才说:“你不能这么过河拆桥言而无信,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我的所有承诺都是建立在给你二十分钟这个时效上的,怎么能叫言而无信呢?”
“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
他看了下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还有四分四十秒。”
“我×!”她终于忍不住了。
行崇宁面对她的粗鲁倒没怒,十分冷淡地反问了她一句:“你觉得照你这性别特征,能×得了谁?”
“……”
“四分二十秒。”行崇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