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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城,雨师湖。
这是小时候母亲带叶佳楠来过一次之后,她第二回看到的雨师湖。
出于这段年少时的经历,在她的记忆中,她一直认为从A城市区到雨师湖的公路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公路。
路修在山腰上,右边傍山,左边邻着碧波微澜的湖水。人坐在车里只需微微一抬头就能将远处绵延的青山尽收眼底。
她至今记得,当时晴空万里,天碧如洗,真令人心旷神怡。
而今天的天气却又和过去不同,金秋裹着细雨,放眼望去烟尘缥缈,隐隐约约。
在雨师湖的尽头有个山月庄,那是鼎鼎大名的厉氏集团与国际知名酒店联手打造的别墅型度假酒店。叶佳楠和同事小肖此行去山月庄,却和这个酒店没什么关系,而是代表千重珠宝去见正在酒店里的甲方公司。
坐车无聊中,叶佳楠打开微信新消息,发现是公司营销部的同事在公司的群里发的一个推送,标题为——千重珠宝与泊灵表业首次跨界合作,受人瞩目。
这是一个国内时尚杂志上的文章,先是介绍了一下千重珠宝的历史,再说领衔女士中高端饰品的千重珠宝决定重磅推出自己旗下的第一款女表,并且找到了泊灵表业作为合作伙伴。她瞄了一眼,正要往下翻,旁边的小肖就凑过来:“他们发的什么?”
这个小肖,虽然前面有个小字,但是叶佳楠却应该叫她肖姐,三十岁的一位骨感美女,只因为她觉得叶佳楠叫姐把自己叫老了,所以才叫小肖。从上个月叶佳楠进千重珠宝上班开始,就一直跟着小肖实习。
叶佳楠将手机屏幕转到她眼前:“正在对外宣传咱们的项目。”
小肖接过手机,拉了一下网页,匆匆瞥了一眼,又还给叶佳楠:“这边设计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这么着急。”
“上次开会的时候不是说,机芯都已经没问题了,这次去敲定细节就好了?”
“怎么可能没问题,你不知道那个泊灵表业的行崇宁有多变态,每次谈到设计他都是一副狂拽酷的态度,我们都要被他虐死了。”
叶佳楠忍俊不禁。
小肖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的抱怨你听过就好了,立刻把它从你脑子里删除,一会儿咱们见到他,把他当菩萨一样供着就行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不然他一翻脸,我们就死了。”
小肖又说:“你不知道咱们公司能够找到泊灵表业合作,还能让他老人家亲自参与设计机芯,有多难。何况,他以前从来不设计女表。”
“那咱们是怎么和他搭上线的?”叶佳楠问。
“靠老板刷脸啊。”小肖又翻开资料,在心里熟悉了一遍内容。
“贺总和他有私交?”千重珠宝的总经理姓贺。
小肖抬起脸,摇了摇头:“不是,贺总哪有那么大的脸,是咱们的大老板——厉总。”
这个叶佳楠倒是知道,本来千重珠宝这块牌子虽说有历史有口碑,却始终是个小作坊似的企业,自从十年前被厉氏集团收购以后,名气与市场都如日中天。所以,厉氏才是千重珠宝如今真正的幕后大老板。
小肖又八卦地说:“厉总和他是亲戚,我以为这应该不属于业内秘密了吧。”
“什么亲戚?”叶佳楠却一头雾水。
“表兄弟啊。你这都不知道,他妈妈是厉总的姑妈。”小肖简明扼要地总结。
两个人在车里又交流了一会儿八卦之后,雨又突然停了。
眼看离酒店已经不远了,车拐入了山坳中,却不想前面因为一辆工程重卡和一辆面包车发生了些剐蹭,把整条道堵住了。
叶佳楠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怎么办?”
小肖指着不远处一条石板路说:“不知道还要堵多久,不如我们在这里下车,沿着这条道翻过去就是了,我认识路。”
叶佳楠欣然同意。
于是她俩辞别了司机,提着笔记本电脑,拎着一堆资料和图纸开始步行。
林间的山路蜿蜒,却不崎岖,雨又刚刚停,空气显得格外清新。她们走了十多分钟因为走得急又是爬坡,出了一身的汗,于是,停下来歇口气。
这时,叶佳楠看到对面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山月庄的吕静,之前跟着小肖一起见过。而另一个远远却看得不清晰。
二人一路说着话走来,吕静看到叶佳楠和小肖,随后对旁边拿着伞的男人笑着说:“您瞧,千重珠宝他们的人都来了。”
小肖立刻站好,笑脸相迎地打招呼:“吕总。”又看了一眼那男人,说:“行先生好。”笑得更灿烂了。
叶佳楠随声看去,微微一愣。
居然是一年多以前在撒哈拉沙漠遇见的那个男人,在她差不多快要忘记的时候,没想到又见面了。
第二眼她就瞥向他的唇。
此刻因为他微微抿着嘴,那颗唇珠便消失不见了。
男人对着她们浅浅颔首。
小肖向对方介绍叶佳楠说:“这是我们公司的小叶。”
叶佳楠回过神,急忙错开留恋在他唇间的视线,顺着小肖的话说道:“行先生,我叫叶佳楠。”
行崇宁没有接话,收回目光,对一旁的吕静说:“我们继续转转,会不会迟?”
吕静展颜一笑:“当然不会,我带您再到那边看看。”然后又回头对身后这两人说:“请叶小姐和肖小姐先过去,你们刘总刚才已经到了,我陪着行先生随后就来。”
待两人远去,叶佳楠才问:“他是?”
“这不就是行崇宁,”小肖说,“伺候不了他,刘总会叫我们滚蛋吧。”
刘总是他们这个组负责设计的刘总监。
这个话题一结束,小肖想要看时间,才发现手机忘拿了,不禁懊恼地说:“糟了,手机忘在车上了,一会儿我还要去见我未来的婆婆……”
“趁着于师傅还堵着,你赶紧回去拿吧。”叶佳楠说。
“东西呢?”小肖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一堆东西。
“给我呗。”叶佳楠说。
“你拿得了吗?”小肖担心。
“女汉子有什么做不了的。你这一来一回的还要提东西,多麻烦。”
于是,小肖犹豫中将东西交给她:“你要么等等我,要是等不了,你就慢慢沿着这条路一直下山,也没有岔路,再走个七八分钟就到了。”说完后,小肖拎着自己的电脑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走了几步,天空突然又下起雨来,叶佳楠才觉得有些失算。
她本来抱着一沓铜版纸的资料,又厚又重,现在加上小肖的那个装样品的箱子和几张KT板,简直不堪重负。
叶佳楠一个人慢悠悠地走了一截路,觉得手酸,想把左右手的东西交换下,哪知一个不留神,手中抱着的几张半米宽的KT板掉在地上,风一吹,其中一张还翻滚到石板路旁的草丛里。
她欲哭无泪,只好把腋下的伞垫在地上,将资料放在上面,才小心翼翼地去捡。
待捡齐了东西,又上路的时候,雨已经渐渐变大了。
叶佳楠腾不出手来打伞,只好淋着细雨,独自走在林间小路上。
这一路的路边种着银杏。
在这样的时节,满树的叶子都被秋风染成了金色,格外迷人。
她又走了几分钟,一拐弯便又见到了山那一边的雨师湖,虽然阴雨绵绵,但是湖水在蒙蒙烟雨中却透出另一种婉约的气息。她在雨中有些陶醉地站了一会儿,忽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顿时期待能来个好心人帮把手。
只听脚步渐近,却因为地势,而迟迟没有见到人影。
雨又大了些,比刚才那细细的雨丝厚密了许多,才一小会儿,低洼处就积起了一团团的山雾。
然后,叶佳楠轻轻一回头,便见到了一幅动人的画面。
深秋飘着雨雾的山林间,行崇宁独自一人去而复返,在金色的银杏树下出现,黑发明眸,不沾纤尘地走在三尺宽的青灰石板路上,左手撑着一把藏青色的长柄伞。
他朝她渐行渐近,好似穿过雨云,破雾而来。
一时间,她有些愣住了,甚至忘了自己驻步不前的本意。
他缓缓走近时,叶佳楠慌忙挪开几步,给他让出道来。
行崇宁脚步微微一顿,跟她打招呼:“叶小姐。”
她敛住心神,胡乱地问一句:“怎么您一个人回来,吕总呢?”
“她临时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从近路先回去了,我自己想转会儿。”他说话的语气不冷不热,声音如这山间清泉一般静静地流进旁人的心田。
“哦。”叶佳楠点头。
一来一回的交谈后,两个人再无别话。
擦肩而过,继续前行,眼看他就要从旁边的路远去,叶佳楠急急地喊了一声:“行先生!”
他眉毛挑了挑,继而回头。
叶佳楠说:“能不能帮个忙?我们去往同一个方向。”
她性格素来比较直,不太和人拐弯抹角,说完这话直接将几张KT板递过去。
那些KT板一面是放大的样图,一面是白色,本来干干净净的,但是刚才落到草丛里却沾了不少泥水,加之又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连着她的五个手指头都沾满红黄色的泥沙。
行崇宁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气定神闲地揣在裤兜里,垂眼打量了一下叶佳楠递来的东西却没有伸手接,说了句:“你搁地上,我叫人回头来拿。”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要是换成别人听见这种嫌弃的语气,估计会被呕出一口血来,叶佳楠却没有,第一是因为她想起小肖说要把他供着,其次她觉得他大概是嫌那KT板拿着不顺手才不愿意帮忙。于是,她再掂量了一下自己另一只手上公司纸袋里的资料,又说:“要不你替我拎这袋?”
走在前面的行崇宁回头,只见她左手揽着KT板,胳膊上挽着自己的包,而右手用两个指头拎着塑料袋子,剩下三根手指捏着一把折叠伞,还没来得及撑开。雨水已经淋湿了她额发的发梢,贴在眉毛上面。
纸袋印着千重珠宝的标识,里面装着很多资料,显得鼓鼓的,几乎要超出其承受的负荷,而且袋上也有泥浆。
“你同事呢?”他突然反问她。
“她回车上拿手机去了。”叶佳楠答。
他又瞄了一眼那个递到自己眼前的袋子,问道:“这些是你们公司的资料?”
“是啊。”叶佳楠傻傻一笑。
“但是——”他说,“它和我有什么关系?”
“啊?”她没太懂。
“叶小姐,要么你搁地上等人来,要么你自己拿,我无能为力。”他撂下这样一句话后,不再搭理她,迈着长腿径自朝前走去,剩下叶佳楠一个人留在雨里。
那条青石板路,大概每天被酒店的保洁员打扫得干干净净,所以几乎连银杏的腐叶也找不着一片,何况今天下了雨,又将石板冲刷得几乎一尘不染,行崇宁闲庭信步地走在上面,连鞋底都是洁净的。
而反观她,却是满手泥,一身湿。
只见雨中的行崇宁,悠闲地迈步,带着惬意缓缓远去。
这下,叶佳楠才真的恼了-
2-
叶佳楠站在树下躲着雨,等着小肖回来。幸而小肖动作十分快,不一会儿就到了。
叶佳楠也没有提起刚才的小插曲,两个人合力搬着东西并肩走了片刻后,便看到了湖边山坳里的山月庄。
那别墅群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建筑特色一致的小村落,古朴简洁,叫人眼前一亮。
小肖给刘总监打电话衔接了一下,带着叶佳楠去了酒店大堂主楼二楼的小会议室。
时间尚早,刘总又说先陪着行崇宁品茶,一会儿再过来。
负责酒店会议室接待的小哥,帮着叶佳楠将带来的资料一一摆在椭圆桌上,又调好幻灯片。
如今,高档珠宝品牌推出自己旗下的腕表,已经是整个行业的大势所趋。因为自身品牌的价值,与零起点的独立制表厂比起来,简直是事半功倍。
所以千重珠宝也不想落于人后。
而千重珠宝能找到泊灵表业则十分不易,更别提让行崇宁担任这个系列的高阶复杂功能女表的设计师。
对于这次新鲜的尝试,千重珠宝十分谨慎,刘总监是以前专门从瑞士挖过来的,对于腕表外观设计在业内很有知名度,至于小肖,也有着多年的珠宝设计经验。
万事俱备之后,吕静领着行崇宁和刘总监一同来了。
大概有了厉氏集团那边的叮嘱,吕静全程陪同,一边请行崇宁入座,一边还不忘记跟他解释:“厉先生本来是要来的,但是家里临时有事抽不开身……”
因为是私事,所以吕静说得很小声,叶佳楠也没有闲心仔细去听。
会议室陈设十分华丽,坐在室内一眼就能看到落地玻璃窗外的雨师湖,叶佳楠拣了个桌尾的位置坐下,拿出记事本和笔。
开始的时候,行崇宁的助理方昕打开自己的电脑,连接上投影仪,将泊灵表业的机芯设计的正反平面图和动态图演示了一遍。
对于这款机芯,叶佳楠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是在屏幕上见到放大几十倍后的图,仍然觉得精致又美妙。
那位长发干练的方昕按部就班地将机芯的构思、建模、设计理念和数据详细地介绍了一遍之后,又请行崇宁补充。
行崇宁没有看屏幕,却盯着窗外,静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一直觉得高级复杂功能是男表的天下,但是你们品牌出于自身的原因要做女表,女表就牵涉到机芯结构性策略的改变。”
“其实我最初的方案不太建议在女表里面使用飞行陀飞轮,它会比较大,驱动起来需要更大的扭力,而女表首先要求的是纤薄。”说完这句,他扭头看着屏幕,伸手向助理方昕示意了一下,方昕忙把自己手上的激光笔递给他。
行崇宁打开激光笔。
笔头射出的绿色小光点出现在投影画面上。
动态画面中,机芯内的那枚飞行陀飞轮在做永不停歇的旋转,给人的视觉上带来一种匪夷所思的新奇感。
他一边用光示意着机芯上对应的地方,一边说:“所以我们最后决定采用了滚珠的方案,将陀飞轮和底座相连的承轴用滚珠解决,这样滚珠承轴可以减少摩擦力,节省动力。”
待行崇宁说完之后,刘总监按照之前公司开会的意见,又进行了一些询问。
这时,会议室的小姑娘烧好水,进来给大家泡茶,叶佳楠目前在公司也属于打杂阶段,于是连忙站起来帮忙。
会议室用的是玻璃杯,叶佳楠帮着冲上热水后,一一端给在座的各位。
大家都客气地双手接过,还不忘笑着说谢谢。
哪想轮到行崇宁时,他正在听小肖说话,叶佳楠将茶水已经递到他眼前,他也没动,淡淡地用余光扫了眼叶佳楠的手,继而用指尖轻轻点了下桌面,示意放下,有些轻慢。
叶佳楠见状,从银杏林开始憋在肚子里的那团火终于要喷发了,忍不住想要将杯子恨恨地搁在桌上,哪知开水太满了,手一滑,杯里的开水一股脑洒了出来,洒在她手上。
她被烫得一缩手,瞬间将杯子扔了出去。
杯子滚到地毯上。
水洒了不少在桌面,行崇宁袖子上也沾了几滴。
他旁边的方昕第一个跳起来:“行先生,有没有烫着?”
“没事,我们继续。”行崇宁说话的时候连眼皮也没抬。
小肖坐得远,又在全神贯注地讲述公司的方案,压根儿也没注意这点小插曲。叶佳楠默默地去洗手间冲洗了下烫红的手,回来又收拾刚才的残局。
会议的后半程,在表壳的材质和宝石设计上,双方有了些分歧。
千重珠宝为了增强卖点和设计的视觉效果,想要将腕表的底壳从钢质改成透明。但是泊灵表业以陀飞轮的稳定性为由拒绝了这个建议。
本来所有设计都应该以行崇宁马首是瞻,但是小肖却对自己公司的建议有些执拗,有时候一碰到和设计有关的地方就会钻牛角尖。
此刻的小肖已经忘了之前教导叶佳楠要将对方供起来的言论,也忘记了看刘总监的眼色。
行崇宁靠在椅子上,双臂抱胸,冷冷说:“正面表盘我们已经预留了一个副表盘的透视效果,本来机芯没有正面表桥,陀飞轮运行的精准度就已经难以把控了,虽然你们对精准度的预期效果是日差-2到+8秒以内,这在业内已经不算低了,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我对我的每一款表的要求是希望能够达到0到+4秒。”
他说话的语气冰冷又坚决,几乎是不容他人质疑的,甚至在结尾的时候略讽刺地说:“要知道,这是一款腕表,不是一件单纯的首饰。”
叶佳楠于公于私都应该站在小肖那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后,插嘴道:“行先生,我想说句话。”
行崇宁不置可否,只是抬眼看她。
叶佳楠看着展示画面中,依旧在旋转着的陀飞轮。那样悬浮在机芯中的效果,展现着别具一格的轻盈美感:“正因为机芯的精妙,所以如果它能透过底盖露出来,才能让整个设计更加赏心悦目吧。”
方昕代答道:“所以行先生在正面的表盘上设计了一个透视的副表盘。完全镂空的设计会十分影响腕表整体的稳定性,那需要将我们之前结构上的预案都推翻。”
叶佳楠说:“之前千重珠宝决定用二十颗红宝石做承轴的方案,如果不能直观上展现内部承轴上镶嵌的宝石,消费者不会为此埋单,也许就达不到全球限量三十八只的珍藏价值标准。”
她说完之后,行崇宁改换了一下坐姿,身体略微前倾,将两手的手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凝视了她两秒钟后,开口道:“叶小姐,一款表是否有限量级别的珍藏价值,并不是靠它外表镶嵌了多少宝石而决定,而是一个品牌长年累月的不懈追求,也是制表师和设计师心血的结晶。”
他继续说:“有的人认为时至今日腕表的技术都只是在重复一百年以前做过的事情,我承认这基本上是真的。但是这丝毫不妨碍我们的想象力和将它付诸现实的热情,而这一切的元素融汇在一起才是一款表真正的价值所在。”
叶佳楠也和他杠上了,又说:“行先生也许在男表领域有十分令人崇敬的地位,可是,这是您第一次参与女表设计,也许您并不了解女表以及女性消费者的心态和审美,而这恰恰是我们的专长。”
她说完这句话,包括小肖在内的其他人都惊呆了,几乎大气也不敢出,空气中仿佛有一种在等待暴风雨来临的凝固感。
行崇宁听完后,却没有当场发怒,只是透过椭圆的会议桌将视线静静地放在叶佳楠的身上,然后挑了挑眉毛,突然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叶小姐,我刚才注意到你手上戴了一块月相表?”
随着他的话,叶佳楠点了点头,然后将袖子遮住的表盘露了出来,示意给大家看。
这是前年她满二十岁的时候,妈妈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的腕表,上面除了长短指针以外,六点钟附近还有一个下沉的小表盘,每天会根据月历来显示月亮的盈亏状态,据说这种浪漫的视觉感受,极受年轻女性消费者的喜爱。
“叶小姐戴了它多久了?”
“两年。”
“那你使用它两年了,知不知道上面月亮的旋转周期?”行崇宁将手放在了桌面上,十指微微卷曲,左手的中指和食指轻轻叩着。
叶佳楠顿时怔忡,然后想了一想,回答道:“大概二十九天或者二十八天。”
行崇宁盯着她,纠正道:“既然叶小姐很推崇自己对女表的看法,那这么受女性喜爱的东西也应该多了解了解。如果按照现代精确的定义,一秒钟是铯原子放射的9,192,631,770个时长的话,那么月球平均公转一个周期就是二十七天七小时四十三分钟十一秒。”
叶佳楠被他讥讽得尴尬极了,脸色一红。
行崇宁继续说:“女表不像男表要考虑很多防震和防水的问题,但是经常出现在女包上的磁铁扣和电子设备这些东西,都是机芯精准度的大敌。不透明的底盘不但可以加固稳定性,还可以提高防磁效果。要达到我们追求的日差精准度,那么必须要有取舍。刚才我说过的,它首先是一个精密的计时仪器,其次才是饰品。”
叶佳楠和小肖一起各自准备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行崇宁却直接用行动打断了她们。
只见他一面起身,一面扣起西服上的纽扣,发话终止了双方的会谈。
“叶、肖两位小姐,我佩服你们初生牛犊的勇气,也觉得假以时日,两位在自己的领域也许能成大器。但是今天,对于给我提出的这些东西,我的态度只有一个字——不。”-
3-
受挫的叶佳楠半路上下了公司的车,转而搭地铁回家。
坐上地铁后,她摸了摸头顶,发现被雨淋湿的头发因为一直捂着,总也干不了,于是拆开发髻,用手随意拨弄了下头发,她肤白高挑,眉眼浓密,一头乌黑的长鬈发放下来,引得旁边的小伙子一个劲地用眼瞄她。
这是地铁的起点站,乘客十分少。
她靠在座位上看着对面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突然想起了妹妹。
于是,她拿出手机写了封短短的邮件。
亲爱的优优,见信好。
上次你说你在加拿大,后来又说等天冷了就要跟队去澳大利亚训练,不知道你现在在地球上的哪个地方。微信也不见你回复,大概是手机又被你们汪教练收走了。有点想你。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确切地说是十一个月吧,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你以前常说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哪知今天我遇见了一人看起来不错,可是相处起来真是糟糕透了。突然很想念你和妈妈,我回来了一个月她也不知道,我没敢声张,你也懂的,我要来A城,谁也阻止不了我,所以你要帮我一起保密。
就这样吧,我今天心情真是很差。
姐姐
没坐多久,小肖就打电话说刘总监通知她立刻回公司针对泊灵表业的意见再开个会。
“他大爷!”叶佳楠突然压低声音来了这么一句,引得刚才对她目不转睛的那个小伙子立刻又看了她一眼。她挂了电话干脆直接朝对方笑了笑,那人才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
地铁到站后,她准备立刻原路返回。
她挤到门口,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一位拎着个蛇皮袋子的阿姨。那蛇皮袋子正巧从叶佳楠今天被烫伤的手上重重地刮过。本来没有起泡,就是皮肤有点红肿,她也不是个娇气的人,便自己用自来水冲了下,哪想现在被这么狠狠地擦了几下,又开始火辣辣地疼。
她不禁又在心中骂了一遍行崇宁,才稍稍觉得解恨。
半路上,叶佳楠打了个电话给室友何茉莉。
何茉莉是她中学时候的好友,因为她临时到A城还没租到合适的房子,便和她挤在一起。何茉莉一接电话就问:“今天怎么样?”
“我去,别提了,遇见一极品。”叶佳楠在闺密面前压根儿没有淑女形象。
“极品帅,还是极品讨厌?”
“都有,烦死。”叶佳楠又说,“我不回家吃饭,睡觉不用等我。”
“你约会?”
“加班——”叶佳楠哀号。
次月的周末,叶佳楠和何茉莉一起去参加中学同学会,其实就是一个极小规模的饭局。因为高中的班长来到A城出差,何茉莉便多约了几个在本市的同学一起聚了聚,有同班的,也有隔壁班的。
其中一个叫朱小蓝的因为还没来,大家便一边聊着一边等着她开饭。
同学A说:“说起咱们班朱小蓝,就想起一件事情。”
同学B笑道:“哎哟,我前段时间遇见一个别班的校友还八卦那个了呢。”
何茉莉瞅了叶佳楠一眼,阻止着那两人说:“别八卦了吧,这么多年了。”
班长却好奇地问:“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同学A说:“老班长,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当然什么八卦都不知道。”
同样不知情的校友C说:“快点,趁她没来,我们说说。”
同学A娓娓道来:“当年,朱小蓝特别喜欢十九班的班草。有一天,她终于跟那男的告白,写了封情书。然后——”
说到这里,同学A和同学B憋不住相视一笑。
班长问:“然后怎么?别卖关子。”
叶佳楠替她们补充道:“然后,那人渣把朱小蓝给他的那封情书印了几百份,在走廊上见人就发。”
班长听完后惊呆了。
“关键是这事还没有完。”同学A说,“人渣复印的那几百份情书的最后,还被他加了一行红字:对不起,小蓝,十三班的叶佳楠才是我的真爱。”
班长和同学C差点一口茶喷在坐对面的叶佳楠脸上。
叶佳楠听完,挥了挥手说:“但是,你们知不知道,后来读大学了,有次过年,我回国在电影院遇见他,他跟一个男的手牵着手,还主动对我介绍说:‘叶佳楠,这是我的boyfriend。’我的自尊心当场就碎了一地!”
“扑哧——”班长嘴里的那口茶这回终究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
“为什么偏要让我背这个锅?”叶佳楠愤愤不平地说。
同学A说:“壮士,您辛苦了。”
“谁叫你当时是我们男同学的梦中情人,反正背后也被插很多刀了,也不介意加这一把。”
那个时候的叶佳楠模样好,而且还代表学校得了好几个数学竞赛奖,他们年级主任正好是数学科的骨干教师,一提起叶佳楠就笑开花,每去一个班上教育课,总把叶佳楠当作正面典范挂在嘴边,替叶佳楠俘获了不少少年的心。
同学A说:“我还记得情书的第一句,”随后深情吟道,“亲爱的智,初次见到你,你那和煦温暖的笑容就瞬间感染了我……”
说到这里,何茉莉的手机响了。
何茉莉一看屏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接起电话:“喂——小蓝啊。我们都到了,就差你了,二楼雅六,你直接进来就行了。”
等何茉莉一收线,同学A忙正色说:“来了来了,大家注意收敛一下表情,换个话题。”
两分钟后,朱小蓝婀娜的身影出现在大家眼前。
“不好意思啊,迟到了。”
叶佳楠旁边的同学A连忙起身招呼道:“来来来,朱小蓝,坐我这里。”说完,拉起自己的包,挪到了里面的位子。
朱小蓝一坐下,看到右手边的叶佳楠,眼睛里几乎要喷出仇人见面的火花,冷笑着问一句:“你现在住哪里?”
“住茉莉家里啊。”
“她那里那么窄,你俩怎么睡?”
“挤一张床呗,等我找到合适的就搬出去。”叶佳楠说。
过了会儿,等何茉莉去叫服务生的时候,朱小蓝又八卦地问:“你们住一起不尴尬吗?”
“为什么?”
“徐庆浩,你不认识吗?”朱小蓝问。
徐庆浩是何茉莉的新男友,也是朱小蓝的同事。何茉莉跟徐庆浩能谈恋爱,也全靠朱小蓝牵线搭桥。
“他们又没同居。”叶佳楠很想翻她一个白眼。
朱小蓝不置可否,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先不说以前那封情书的事情,是谁欠谁的。叶佳楠本来就一直讨厌这人,老是不阴不阳的,要不是因为她和何茉莉要好,叶佳楠才懒得和她有什么联系。
饭局结束后,何茉莉的男友徐庆浩如约来接她俩。
何茉莉坐在副驾驶,叶佳楠则坐后面。
她因为连续加班,体力实在有些透支,坐在车里眯着眼,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抬手一看表才不到十分钟,车还在路上走走停停。
何茉莉坐在前排正在和徐庆浩聊天,大概因为发现她睡着了,所以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
“下周要降温了,你得多穿点。”徐庆浩说。
“嗯。我准备明天去买冬装。”
“我陪你。”
“好啊,晚上要不要看电影?”
“那白天逛街、吃饭,然后看电影。”徐庆浩总结说。
“对了,不行不行,我本来是和佳楠约好去买衣服的。”
“那怎么办?”徐庆浩委屈地问。
“一起吧。”何茉莉说。
“OK、OK.”徐庆浩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着,又抱怨道,“我的神,行走的电灯泡。”
何茉莉佯怒拍了他一下。
叶佳楠想起饭桌上朱小蓝暗示她不识时务的话,一直靠在原位没有动,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第二天,她故意找借口说自己还有工作没做完,避开了何茉莉和徐庆浩的活动,然后一个人在家偷偷地上网找房子。
其间,网上遇见老妈,还说给她寄了吃的。她也不敢说实话,只好装着很欣喜的样子。然后跟在纽约的前室友打电话叫人家帮忙代收。
一个星期转眼就过去了,她根本没时间去实地看房子。
周五,叶佳楠加班到天黑才回家。
她用钥匙打开门,徐庆浩正将何茉莉整个人压在沙发上接吻。沙发斜对着大门,这个暧昧又火热的拥吻站在门口便一目了然。叶佳楠还没来得及换鞋,在原地愣了一下。
何茉莉第一个发现门口的动静,推了一下徐庆浩,哪知徐庆浩置若罔闻,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何茉莉只好使劲扭头,避开对方,然后红着脸对叶佳楠干笑了两声。
叶佳楠尴尬地笑着,挑着眉说:“你们可以……继续。”
“啊呸——”何茉莉推开徐庆浩,立刻起身。
徐庆浩带着怨怼的情绪瞄了叶佳楠一眼。
叶佳楠立刻明白其中的含义,她移开视线,假意翻了下自己的包说:“哎呀,我刚才说回家前去超市买点东西的,接个电话就给忘了,我现在去还来得及。”
“明天我和你去吧。”何茉莉劝道。
“不用啦。”说完,叶佳楠便转身出了门。
她拿着包,在超市里逛了一圈,实在觉得累,便在商场底楼的咖啡馆消磨时间,直到手机都玩得彻底没电了,杂志也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
最后,服务生告诉她还有十分钟打烊。
此时已经是深秋,夜里的冷风吹得人直哆嗦,她一个人走回小区,在楼下看到徐庆浩的车还停在那里,她抬头看了眼二楼的阳台,灯影有些暗。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在楼下踌躇了半晌,最后选择了离开-
4-
叶佳楠既不是本地人,也没有在这里念过书,除了公司同事以外,放眼整个A城,她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就算加上小区门口卖豆浆的大婶,也不会超过十个。
她这人因为从小离家在外求学,懂事早,性格独立又好强,也不喜欢服软求助。她晃晃悠悠去了小区附近的酒店,却发现自己没有带身份证。无论她怎么解释,前台都是那句话:“对不起,小姐,这是公安机关的规定,我们也没有办法。”
过了会儿,经理来问了句:“您还可以去派出所开个证明。”
“算了。”她有气无力地答。
叶佳楠这人从来都不傻,一条路没走通,马上又有了第二个主意。她出门打了辆车,下一站直奔洗浴中心,她知道这种地方,可以洗澡、吃饭,还可以过夜,就是条件寒碜了些。
她存了包,冲了个淋浴,换上浴袍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瞅着周围的大叔们,自己突然有了种已提前迈入中年的感觉。
而何茉莉家里却是和她想象中不一样的另一番风景。
第一个打电话来找叶佳楠的是她妹妹叶优桢。
“茉莉姐姐。”叶优桢说。
“是优优啊。”何茉莉笑。
“嗯。这么晚打电话给你,你没有睡觉吧?”叶优桢的语气里难掩激动,“我这边还是白天。”
“没有,没有,反正周末。之前听你姐姐说,你在参加比赛。”何茉莉瞅了一眼旁边衣冠不整的徐庆浩。
“嗯,我刚才游进了半决赛!”叶优桢兴奋地说,“我姐睡了吗?我给她打电话关机了。”
这下,何茉莉才想起叶佳楠已经出门好久了,回头再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顿时吓一跳。她再不敢跟徐庆浩继续叽叽歪歪,立马把他推出了家门,然后不停地给叶佳楠打电话,对方却一直关机。
何茉莉有些着急了。
过了半个小时,叶优桢又来了越洋电话:“茉莉姐,找到我姐了吗?”
“没有。”
“那怎么办啊?她不是说一直和你住一起吗?”
“是啊,每天都是,刚才她就说出门去超市买点东西,就一直没回来。”
“她交男朋友了?”叶优桢问。
“没有,不可能。”
“那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超市早关门了。”
“啊?我姐会不会遇见坏人,出什么意外?”叶优桢心急如焚。
“我再打电话问问。”何茉莉说。
然后,在这个时间点,何茉莉厚着脸皮跟几个老同学打了电话,无果。
至于千重珠宝公司的人,她只听叶佳楠提起过,却一个都不认识。何茉莉不禁有些自责,所以第三次接到叶优桢的电话,已经没法再安慰她。
“我只有给我妈打电话了。”叶优桢心里藏不住事,一遇见急事,要么找老姐,要么找老妈。
“也只有这样,问问阿姨你们在A城有没有别的什么亲戚。”何茉莉说。
凌晨三点,老家A城的叶妈妈林曼仪在睡梦中接到了小女儿的电话。
“妈——”
“怎么了?”林曼仪蹙着眉,她没搞懂,睡觉前才和小女儿联系过,怎么前头一个电话还欢天喜地的,现在就变了个样。
“姐姐不见了。”
然后叶优桢一五一十地将姐姐如何背着母亲回国,再来到A城,又找工作,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交代了出来。
林曼仪听着先是生气,接着觉得惊心,最后突然有点心酸。她没敢让小女儿听出来,只是说:“没事,你姐那么大一个人了,也不是小孩,你别瞎操心。”
挂了电话后,林曼仪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第二天,一觉睡到天亮的叶佳楠收拾好东西,从洗浴中心出来,慢悠悠地吃了早餐,才荡着步子回到何茉莉家里。她一进门,看到沙发上端坐着的母亲大人,下巴都惊掉了。
何茉莉起身,一把抓住她:“你去哪儿了?”
“我……”叶佳楠将事先想好的理由编排出来说,“我去超市遇见一个同事,然后去她家玩,喝了点……”
喝了点酒,就睡在她那里了——但是面对母亲,这话实在说不下去。
林曼仪看了一眼叶佳楠,又转头含着笑对何茉莉说:“茉莉啊,阿姨有些话想单独跟佳佳说,你可不可以给我几分钟?”
“啊!好。”何茉莉立马应着,三秒钟后关门,消失。
叶佳楠垂着眼帘在母亲对面坐下。
从小到大,母亲都是个温和的人,对她们姐妹俩别说动手指头,连责骂也很少。此刻,她的出现却让叶佳楠一阵心惊肉跳。
“你说吧。”林曼仪说。
“我……我昨天遇见何茉莉和她男朋友在家里,不好意思当电灯泡,所以我就去酒店凑合了一晚上。”实话只说了一半,洗浴中心换成了酒店。
“你知道我不只是问这个。”林曼仪冷冷地说。
“那您也该知道为什么我要来A城?为什么还不愿意告诉您?”叶佳楠的犟脾气开始发作,“您要是来带我回老家去,或者撵我去美国,我是绝对不会照做的。”
林曼仪蹙着眉看了她一眼,对于女儿的个性显然早就预料到了,于是浅浅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后,林曼仪说:“听你这么一说,你也不能住这里了。妈妈有位老同学在A城,早上找你的时候,也联系了他,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看能不能委托他帮你马上找个合适点的房子,你先暂时住着。”
“我先住酒店得了。”叶佳楠说。
“不行,酒店人来人往的,一个女孩子下班就住酒店像什么话。”
叶佳楠见气氛缓和,突然想起来问母亲:“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优优说的。”
“哎——这妞从小就爱大惊小怪的,还出卖我。”
没想到,母亲打电话一提,那位老同学就说有个现成的房子,是他们自己家的,并且就在叶佳楠的公司附近。
“这多不好。”母亲在电话里推辞。
“别客气,本来就是闲置的,一直也没人住,放着也是放着,物业、治安都不错,不然我也不放心给我侄女一个人住。”
“争鸣,谢谢你。”
“几十年的老同学了,还说什么客气话,就冲你这声争鸣,我也得把她当我自己女儿。”
凑着耳朵偷听电话的叶佳楠顿时觉得这人真爱顺杆爬,刚才还是侄女,现在就变成女儿了。
于是,她笑着瞅了母亲一眼,压低声音问:“你这老同学不会早就看上你了吧?”
母亲一拍她的脑袋,又继续说:“现在孩子大了,也实在管不了。你在这里人脉广,以后还得托你多照看照看。”
“那还用说吗?等我过几天出差回来,一起吃个便饭。”
“你忙正事重要,我还要赶着先回去。”
“行李收拾好了吗?中午我就叫司机过去接你们怎么样?”
“也行,有劳了。”林曼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