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伐柯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曾经天真可爱的小胖子已经往芝麻馅儿包子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她有些不确定地道,“我去劝有用吗?”
先生收徒可不是小事,旁人一句话能抵什么用?
她三哥当初拜师,那位大儒可是整整考验了他一整年呢。
“有没有用都没关系,只要你去说了就行。”朱礼摆摆手,十分大度地道。
施伐柯迟疑了一下,她只是去说一句,至于要不要收徒肯定还是陆池自己的意思,便应下了,随即又道:“你现在能告诉我朱夫人请我来做什么了吧?”
朱礼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按理这事儿涉及大姐姐的闺誉,我是不该对外说出来的,可是小姐姐你是先生的朋友,也不算外人,且又是大伯母请来的媒人,这些事情你早晚也会知道,我便先告诉你,让你心时有个底。”
他口的大姐姐便是朱颜颜。
这段迂回又绕口的话要搁以前,朱礼是铁定说不出来的,而且觉得这是废话,可是他在见识过人心的黑暗和险恶之后,便知道这种迂回的废话还是很有必要的,至少就站在了道德的至高点,让人拿不出错来。
施伐柯看着朱礼小小年纪偏作出一副深沉的模样,着实可爱,忍不住有些想笑。
“我大姐姐病了。”铺完垫,朱礼便直奔主题,“已经几日下不得榻,据说……”说到这里,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据说是因为我的先生。”
施伐柯一惊,莫不是朱家大小姐认识陆池?可是之前陆池从未说过啊?
“我大姐姐生性比较害羞,往日也不大愿意见人……”朱礼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也是想不通,生性害羞又怕生人的大姐姐怎么就对先生一见倾心非君不嫁了……
他自己不肯承认,其实比起很少见面的大姐姐,他更偏向自己先生,虽说朱家门第还算不错,但他总觉得大姐姐并不是先生的良配,比起身体孱弱又不愿意见人的大姐姐,他宁可先生娶活泼开朗的四姐姐。
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出说亲,虽然最后是把自己坑惨了……唉,他分明是一番好意,先生真是恩将仇报啊!
他见先生到处说亲,又哪里能想到他心里暗搓搓想娶的人也许就是眼前这个小姐姐呢?
施伐柯心里有了数,谢过朱礼,又在他的暗示下啼笑皆非地表示答应他的事情她一定会记得去办,不过也表明最终办不办得成,得看陆池自己的意思。
两人都很满意,表示合作愉快。
朱礼是好不容易逃出来透个风的,很快便被寻来的书僮逮回书房去读书了,施伐柯则按约去见朱大夫人。
相比前两次的怠慢,这一次朱夫人可谓做足了礼数,茶水点心也精致许多。
一盏茶还未喝完,朱夫人便来了。
虽妆容妥帖,依然通身的气派,但这位美貌的妇人眉眼之间却是掩不住的憔悴,可怜天下父母心,朱夫人大概也是为女儿朱颜颜操碎了心。
“劳烦施姑娘了。”她十分客气地道。
“无妨,不知夫人再次请我上门,所为何事?”施伐柯虽心中有数,但这些问题还是要问的。
朱夫人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上一回施姑娘曾说过,对朱家提出的这门亲事存有疑虑,的确,从常理上来讲,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仿佛是有些蹊跷,陆秀才虽是秀才,而我朱家的确最不缺的便是秀才。”
朱夫人捡起了上回谈崩了的那个话题,态度是难得的诚恳。
“是,那您为何替朱姑娘选中了陆秀才呢?”施伐柯从善如流地问。
朱夫人又沉默了良久,似乎有些难以启口。
“事实上,并不是我替小女选的陆秀才,而是小女自己选中了陆秀才。”最终,朱夫人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施伐柯脸上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惊讶之色。
“此事着实有些难以启口,原是小女之前曾无意中见了陆秀才一面……”朱夫人面色有些僵硬。
自家姑娘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见钟情,还闹着非君不嫁……这种事情哪怕是放在小门小户也是颇为没脸的,何况朱家这样诗礼传家的大户人家。
施伐柯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先前听那小胖子说朱小姐为了陆池才心生郁结,进而缠绵病榻,她还以为朱小姐也许是机缘巧合早就认识了陆池,这才将芳心暗许……但原来仅仅是一面之缘?
……陆池的容貌难道真的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吗?竟让朱家小姐一见倾心,然后就闹着非君不嫁了?
施伐柯有些迟疑。
“我可以见一见朱小姐吗?”施伐柯忽然道,“我想和她谈一谈。”
她上回曾远远见过朱小姐一面,但远远看一眼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得和朱小姐说上话才行。
这位朱小姐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且性格十分害羞,简直如同含羞草一般,碰一碰都要卷叶子的,竟然就有勇气闹着非君不嫁了?而且还只是因为曾经的一面之缘,这算什么?一见钟情吗?
施伐柯实在闹不明白,但若要说媒,不明白的事情得先闹明白了才行。
朱夫人蹙起眉,“实不相瞒,自我上回拒亲之后,小女便一直缠绵病榻,若非如此……”
若非如此,她一个掌家夫人,也算杀伐决断,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妥协,如此这般放下身段,又请了施伐柯上门。
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施伐柯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异色,只诚恳道:“我知道夫人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这天底下的父母大多如此,总是拿儿女没辄的,我爹娘亦是如此,夫人且安心。”
听她这样说,朱夫人的面色缓和许多。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以朱小姐害羞的性格怎么会因为见了陆秀才一面,就情根深重非君不嫁呢?”
朱夫人若有所思。
因为女儿幼年时的遭遇,她比旁人更加胆小害羞,朱夫人心疼女儿小小年轻受到那般惊吓,总不忍心过于逼迫她,以至于她至今也没闹明白向来不愿意见生人的女儿为何竟会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这般上心,甚至于非他不嫁。
说来,这的确有些奇怪。
但,朱夫人还是没有同意。
她摇头道:“小女不爱见生人。”
远远看她一眼都有可能惊着她,更何况是想和她谈一谈?如今女儿还病着,朱夫人不敢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