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伐柯有点懵,揉了揉被嚷嚷得有些刺痛的耳朵,随即扭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池,忙拍了拍裙子,站了起来。
她看了看已经跑远了的小胖子,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陆池,“……你莫不是又罚他了?”
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陆池有点心塞。
“你怎么在这里,不进去?”陆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
“我怕打扰你教书。”施伐柯笑了一下。
一样是笑,却没了早前朱家请她作媒时那股子雀跃劲儿了,陆池一下子明白朱家那门来得蹊跷的亲事应该是吹了。
“找我有事吗?”陆池勾了勾唇角,问。
“我请你吃饭吧。”施伐柯将手中握着的东西往上抛了一下,又握住,然后递给他看,“吃顿好的,我有钱。”
陆池这才看清她手里拿的竟然一枚小银锭,上面还沾了些许的泥巴,大概刚刚她就是拿这个在地上写写画画的……
“这是……?”
“朱家给的赏钱。”施伐柯扁嘴。
看她一脸不开心的样子,陆池微微一笑,“听说盛兴酒楼的松鼠鳜鱼是铜锣镇一绝,早前一直想试试,既然施姑娘请客,在下就不客气了。”
嗯,盛兴酒楼,价格也是一绝,光那道松鼠鳜鱼就能吃掉朱家给的一半赏钱。
“好,就去盛兴酒楼。”施伐柯十分豪气地道。
最终,施伐柯不仅带着陆池去了盛兴酒楼,还特别土豪地要了一个上好的雅间,除了那道出了名的松鼠鳜鱼,又点了好些菜肴,甚至还要了一壶酒,直至把朱家的那份赏钱花得精光心中才爽快了些。
那道松鼠鳜鱼是厨子亲自上的菜,上桌后才浇的卤汁,热气腾腾的卤汁浇在炸得金黄的鳜鱼身上,发出“吱吱”的声响,仿佛松鼠的叫声,因此得名松鼠鳜鱼。
“这道菜又叫松鼠桂鱼,取蟾宫折桂之意,二位请慢用。”厨子见桌上有个作书生打扮的男人,笑着介绍道,讨个好口彩。
“倒是好兆头,谢谢啊。”施伐柯对那厨子笑了一下,顺手夹了一筷子放在陆池的碟子里,笑眯眯地道:“这个陆公子要多用些。”
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
陆池一下子柔和了眉眼,从善如流地吃了一口,“嗯,外脆里嫩,很好吃。”说着,也给她夹了一筷子,“你也吃。”
厨子无声地退了下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施伐柯一眼,那个书生他是头一回见,可是这位施家的小姑娘他却是见过好几回了,盛兴酒楼虽然价格不便宜,但架不住那小姑娘在家中受宠,不管是那个出了名宠闺女的爹,还是三个恨不能将妹妹宠上天的哥哥,都带她来过。
不过……这个书生是谁?
看这两人似乎十分熟稔的样子,同是男人,这厨子哪里看不出那书生醉翁之意不在酒,暗自笑了笑,带上门出去了。
施伐柯并不知道那厨子进行了丰富的脑补,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桌上的那壶酒上。
酒是梅子酒,透着浓郁香甜的梅子味,施伐柯见陆池已经喝了一杯,忍不住有点嘴馋,眼巴巴地看着他,一脸期待地问:“好喝吗?”
陆池见她一脸馋意,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要试试吗?”
梅子酒十分清淡,而且也没什么后劲,于陆池来说根本算不得是酒,最多是带着甜味和酒味的水罢了。
“可以吗?”施伐柯眼睛猛地一亮。
在家里,爹、娘和哥哥都不许她喝酒的呢!
陆池正想说“当然可以”,但见她双眼发亮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不妥,便默默将这话吞了下去,十分谨慎地竖起一根手指,“只能尝一小杯。”
施伐柯高兴得直点头。
在家里,酒这种东西,她是连一口都碰不得的,她早就想试试酒是什么味儿了。
陆池虽然仿佛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想着不过一小杯,又是清淡的果酒,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于是,就给她倒了浅浅的一小杯。
嗯,只浅浅的一层,准确来说,连半杯都不到。
这也是出于陆池的谨慎心理,因为总觉得凡事一旦和这位施姑娘搭上关系,总会向着离奇的方向发展呢……
施伐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酒杯里那层红梅色的酒液,真漂亮啊。
闻了闻,果然很香。
施伐柯试着轻啜了一小口,嗯……十分浓郁香甜,有梅子的味道,又另有一种奇异的芬芳,果然十分好喝啊!难怪爹和哥哥他们都爱喝酒!
她小心翼翼品尝的样子让陆池有了些不太美妙的想法,她……该不是头一回饮酒吧?
正想问她,便见她已经一仰头,十分豪爽地将杯子里的酒液一饮而尽了。
陆池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她一番,见她面色如常,气息稳当,白皙粉嫩的脸颊连一丝微红都没有。
唔,果然是他多虑了吧,毕竟只是一小杯清淡的梅子杯,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问题。
陆池这么想着,终于放下了微微提起的心。
施伐柯喝完酒,默默咂了咂嘴,似在回味一般,看得陆池一阵好笑,这姑娘是有多爱喝酒啊。
但毕竟是在外头,出于谨慎考虑,陆池忍住了心软,没有再给她倒,而是默默将酒壶挪到了离她比较远一些的地方。
施伐柯眼馋地盯着酒壶看了半晌,见陆池再没有要心软的意思,只得低头可怜巴巴地吃菜。她在家里被管酒管得狠了,根本没想过这是在外头,陆池也并非她的父母兄长,酒也是她掏钱买的……按理,陆池是根本管不着她的,她完全可以喝个管够的。
可惜,施伐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陆池嘴角翘了翘,觉得她真的是越发可爱了。
吃着吃着,施伐柯突然放下筷子,看向他,“陆公子,我对不住你。”
“嗯?”陆池一愣,被她这样郑重其事地道歉,不禁有些慌,“怎……怎么了?”
施伐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朱家的亲事……怕是不成了。”
啊?就这事……?
陆池抽了抽嘴角,但还是安慰道:“不必放在心上,此事原就不妥。”
“可是我想不通啊!明明是朱家下帖子跟我托的媒,为何他们又出尔反尔,那么轻易就放弃了呢!”施伐柯鼓着腮帮子,十分生气地道。
“你说了什么,他们才放弃的?”见她执意要谈此事,陆池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只得舍命陪君子了。
“就按你的想法说的啊。”施伐柯顿了顿,忽然看着陆池,道:“从常理上来讲,朱姑娘和陆秀才似乎并不是那么门当户对,不知您为何替朱姑娘选中了陆秀才呢?”
后面这句话来得突兀又莫名其妙,陆池愣了一下,一时竟有些跟不上她跳脱的思绪。
却见她突然面色一肃,眯了眯眼睛,神色不善地道:“这是施姑娘想问的,还是陆秀才想问的?”
陆池默了一下,此时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情景重现当时在朱家时的情形?
正想着,便见施伐柯又变了一个脸,道:“是陆秀才想问的。”
说着,她又自问自答,敛了敛衣袖,做出一个十分端庄的模样,板着一张小脸,正襟危坐道:“常言都道莫欺少年穷,何况陆公子是个秀才呢,施姑娘应该知道,我公公便是科举晋身,官至三品,因此朱家选婿并不看重身家如何,只要他有读书的天分,肯上进,总有出头之日。”
倒是将朱家夫人那副端庄又刻板的模样模仿得入木三分,只是……眼前这张肉乎乎的小脸蛋着实不适合摆出这副端庄又刻板的模样啊!看着简直令人发噱。
说完,她又摆了一副试探的样子,带着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看着陆池道:“可是,据闻朱家族学中,如陆秀才这般的秀才不止五指之数,从朱家族学中挑选一个天资出众的秀才,知根知底不是更可靠吗?”
然后,她突然坐在那里不动了。
陆池失笑,摇摇头,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施伐柯突然看着陆池,冷冷地笑了一声,直笑得他毛骨悚然。
“施、施姑娘……?”他下意识叫了她一声。
“呵,施姑娘所言有理,那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不必再提。”施伐柯看着陆池,一边冷笑一边道。
嗯……可以说神态语言非常之惟妙惟肖了。
至此,施伐柯终于演完了整场,坐在那里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陆池默默地看了一眼她手边那只空空如也的酒杯。
他忽然意识到……她这是醉了吧?
能够醉得如此不动声色又别开生面……陆池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即便是现在,除了言语行为有些异常之外,她面色也十分正常,无一丝红晕,看起来仿佛根本没有一丝醉酒的迹象。
且,才一小杯清淡的梅子酒而已,即便是从未喝过酒的人也不至于这样吧……陆池揉了揉有点发疼的脑袋,想起那个喝了一杯酒就醉成话痨的施大哥,陆池有些头痛地想,施家这是祖传的酒量,一杯倒吗?
“就这样,朱家的亲事,没了。”那厢,施伐柯扁了扁嘴,泫然欲泣。
“是朱家出尔反尔,此事与你无关,乖啊不要哭啊……”陆池生怕她哭,忙不叠地哄道。
“可是……可是……”施伐柯吸了吸鼻子,委屈极了,“陆公子你的亲事怎么就那么难呢!”
陆池抽了抽嘴角,“让你费心了,真是抱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