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就快不行了,所以行事才越发肆无忌惮?
助理有些慌乱地把拿进来的笔记本电脑放到桌上,打开一个页面,报告说:“我突然接到通知,负责海外事务的徐前刚刚把实名举报信发到了公共平台上,公关部正在联系平台删除,但是信息已经开始发酵了,几乎各大媒体都在转载,股价已经开始再次下跌了!”
陆祈倏地变了脸色,他看着电脑打开的页面,只看了短短几行,就忍不住一拳锤在了桌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把他给我马上找出来!”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变了变,强忍着心中的惊怒拿起手机去了里面的休息室。
“他的副手说从今天一大早开始就已经联系不到他了。”助理看向留在原地的陆锦航,他脸上的指痕明显,可这种关头谁也顾不上这些,“信息部对他登录的IP进行了追踪,显示地点是蒙特利尔,不过暂时还不能排除虚拟IP的可能,还在查。几个副总还在楼下会议室开会,公关部的李经理马上就到,关于公关稿的内容,还要听陆董和您的指示。”
陆锦航隐约听到陆祈正在电话里对陆显文解释,他沉思片刻,对助理吩咐道:“先去查昨晚几个机场的航班信息,看徐前究竟有没有离开余城。现在最麻烦的不是股价也不是什么公关稿,而是要好好想一想,徐前手里握着哪些把柄,不仅要防备他接下来的举动,你们最好还要想清楚,怎么去对证监会解释。”
已经挂了电话的陆祈走出来,虽然看得出正在勉力克制,但脸色仍是难看。此间又有电话打过来,他看也不看直接挂断了,然后看向助理:“安抚就内部员工情绪,各个部门这个时候决不能自乱阵脚。徐前负责过的所有项目全部清查,尤其账务和相关法规方面,要把……”
助理的手机也突然响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在陆祈阴沉的脸色下迅速接了起来,但只听了几句,原本已经平静许多的目光就已经再次露出了慌乱的迹象:“陆董,财务部赵总说,刚刚突然收到了两封离职信——是他的助理和一个副总。”
“啪”地一声,陆祈把手里的电话狠狠砸向了墙角,与此同时,他的心脏突然开始了一阵剧烈的抽痛,他眼前一黑,一手捂住胸口,另一手勉强扶住身旁的桌子,才没有倒下去。
助理急忙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陆锦航从桌子左侧第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瓶,倒了几粒在手心里,喂进陆祈口中。随着含服的药丸起效,陆祈的心跳终于渐渐趋于平稳,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只是脸色却依然苍白如纸。
他心里明白,这次是遇上大麻烦了。陆锦行已经杀红了眼,即使自己和整个陆家都会被拖下水也毫不在乎。新加坡的工程是战略项目,他当然知道不能碰,但如果竞标成功之后立即转手,就是凭空翻一番的巨额利润。即使失败,投入的资金也不过是银行的信贷往来上多了一笔,对他来说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这其中究竟有多大的风险他当然明白,可风险从来都意味着巨大的利益。可只是没想到招标刚进行,陆锦行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更让他感觉危机降临的是,能让这些参与集团最核心项目的心腹一夕反水,也许能做到的人不只是陆锦行。一直眼红他的人、他明里暗里的竞争对手、甚至是被他动了蛋糕的一方,由一个陆锦行撕开口子之后,只怕一个个都要开始出手了。
陆锦行一夜之间,就把政商两界都搅了个天翻地覆。
想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陆祈原本有些颓然的情绪挥散了些:“扭转舆论是必须要做的,哪怕是拖别人下水也没关系,尤其陆氏文化。绝对不能一直处于被动,更不能让那边趁机切割。”
助理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记下了陆祈列出的几项针对各处的应对措施。不久之后,陆祈心脏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才起身和陆锦航一起去见陆显文。
陆祈和陆锦航父子到主屋的时候,恰逢陆锦行从外面回来,他察觉到陆祈眸底一闪即逝的狠戾,不以为意的拄着拐杖缓步上前,笑道:“本来想过会儿给叔叔打电话,晚上回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没想到这么巧,您和大哥都在家。”
陆锦航从医院离开前,已经知道了钟妩的手术时间,所以他并未想到此刻陆锦行会出现在这里。他下意识的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与此同时,他突然闻到了空气里传来的一缕极淡的檀香。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也收尽了,外面已是暮色四合,陆显文坐在客厅里,看着门外进来的三个人,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陆显文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每天早上睁开眼睛,他都感觉自己似乎又离死亡近了一步。大概人们在真切地面对死亡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过去曾经看重过的一切,对于拖住时间的脚步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即使他富可敌国,有着最好的医生,和最先进的医疗设备。
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过又一个即将到来的冬天。
在过去的一段日子数次弹压陆祈之后,陆显文以为,过几天的临时股东大会上,把手中的股权顺理成章的交给陆锦行,陆锦行自会有能力把这个位子坐稳。他甚至还为了防止历史重演,暗中加派了人手保护陆锦行的安全,可他却没想到,最后的纰漏竟出在一个他从没放在眼里的小助理身上——即使这个小助理,却是陆锦行名义上的妻子。
陆显文知道陆祈向来胆大心狠,却从没想过他竟然会有胆子瞒着自己去沾新加坡那个项目。而更让陆显文感到震惊的是,陆锦行作为他一直寄予厚望的接班人,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把整个陆家都推上了风口浪尖。
眼看着那三个人走近,陆显文只觉得疲惫从心底一点点蔓延开来,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又苍老了几分。
“爷爷。”陆锦行笑意温文的向陆显文打着招呼,“这几天忙,一直没时间过来看您,不过今天咱们一家人终于能坐下来一起吃顿饭了。”
陆显文微微颔首,目光晦暗难明,陆祈也早在到了近前之后,便掩下了眸底森冷的寒光,随后陆锦航搀扶着陆显文起身,几个人一同朝餐厅走去。
窗外最后一丝光亮随着时间的流逝彻底消失了,在室内通明的灯火对比下,看过去时,满眼都是浓郁的墨色。
陆锦行收回视线,手中的餐刀顺着盘内小羊排的肌理切下去,动作斯文优雅。除了刀叉偶尔相碰时发出的些微声响,餐厅内的气氛始终都是沉默到近乎肃穆的,羊肉鲜嫩可口,但熟悉的环境和气氛却总是很难让人体会到食物的美好,就像是这些年里的大部分时间一样。
“怎么,阿行看起来胃口似乎不太好。”陆祈看着坐在斜对面的陆锦行,放下手中的刀叉。
刚刚拿起红酒杯的陆锦行闻言,动作顿了顿,和他视线相撞之后,唇角微勾:“因为刚刚在路上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新闻,有些替叔叔担心。”
“哦?”陆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是应该的,毕竟都是陆家的产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为我担心,也就是为你自己担心。”
陆锦行端过一旁的红酒杯,朝陆祈颔首示意之后,拿到唇边轻抿一口,但笑不语。
坐在主位的陆显文看着座下三个各怀心思的人,目光最后锁定在陆祈身上:“我联系过证监会和银监会的朋友,这次的事情很麻烦。国内还没有开发的地产就不要一直再攥在手里了,海外的那些资产也抓紧时间清查一下账目,尽快都转让出去。”
陆祈原本喜怒不定的神情此刻终于还是露了些痕迹,看到他面上一闪而逝的不甘,陆显文终于抑制不住怒意,一巴掌重重拍在餐桌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这是在花钱买命!如果不是你昏了头瞒着我做这些,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陆祈冷笑道:“我确实冒险了些,但我为的是什么?不也是为了陆氏的发展吗?事情又是为什么到现在这种地步的,您心里应该清楚。”
“你闭嘴!”陆显文厉声呵斥道。
两人说话的过程中,陆锦行始终默不作声的切着面前的小羊排,直到陆显文话锋一转:“我警告过你们,不管私底下怎么争,怎么斗,都绝对不能损害陆氏的利益。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就快不行了,所以行事才越发肆无忌惮?”
陆锦行闻言,停下手上的动作偏过头去看他,语气疏淡地问道:“难道爷爷不觉得,不损害陆氏利益的前提,至少是有命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