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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主义罗曼史 正文 六、有一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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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侗星宇与远雪,一开始就惺惺相惜。这类缺父少母的人,互相是闻得出来的。

    侗星宇觉得,远雪就像一块沉沉的重彩玻璃,掂在手里冰凉的,转眩有光。但她的芯子是幽暗的,而且旧了,这里那里多有磨损。磨损和幽暗让她更神秘,更让人想要去破解。后来侗星宇知道,那磨损还是他的同款磨损,只是刻得更痛更深。

    一发觉侗星宇有向“男女”上靠拢的意思,远雪马上就冷淡了。这让侗星宇颇受刺激。他拿出从来没有的无赖,偏偏跟着她。那份厚脸皮,把他自己都震惊了。

    有次远雪从报社出来(整间书画报社占地三室一厅,在一间旧商业楼里),电梯一开,一个一脖子地中海式油腻长发的中年男人跟在她身边,正拍她肩膀说着什么。远雪往旁一让,脸上是麻木的、嘣了苍蝇的厌恶。

    待看到侗星宇,她脸猛往下一沉,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左拐右拐,弯弯曲曲的古城小巷里,侗星宇总尾巴一样跟着她。

    远雪冷冷的脸渐渐染上薄怒,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侗星宇也跟着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这时远雪一个猛刹回身,侗星宇险些撞上去。

    “你干嘛?”远雪厉声问,活像一只躬身炸毛的猫。

    侗星宇被吓着了,远雪的眼神那么厉害,又那样防备和陌生,使尴尬像潮水一下淹没了他。我是不太过分,又太可笑了。侗星宇自问着,后退一步。

    就在他决心放弃的这一瞬,远雪的旧包破了。

    哗啦。破得很彻底,整个底都脱掉。那块可笑的人造革,连同一把毛票,手账本,笔,保罗策兰的诗集,以及廉价口红,快秃的眉笔,五毛钱一包的直掉粉的纸巾,半片包回去的口香糖,钥匙,叮叮当当甩了一地。

    远雪的脸一下红了。她蹲下身,有些恶狠狠地把它们一样一样捡起来,搂到破包里。

    侗星宇:“你……”

    远雪蹲在那里猛抬头。那一瞬,侗星宇看出了远雪的窘迫,窘迫得都泛泪了。

    这段时间的“跟踪”,他看到远雪住的狗笼,吃饭的脏破小面店,两身衣服轮流换,甚至闻到她头发上廉价的洗发水味(搞得他走过超市日化区都会心跳),还有她猥琐的雇主,庸凡的同事……

    但不管什么时候,在他看来,远雪的脸都保持着一种清高(也许她对他的防备、拒绝就是最大的清高)。直到此刻侗星宇才抓住,窘迫,她是多么窘迫!

    侗星宇一下生出了强大感。我要给这个女孩一切,他心里有个声音说。

    很俗,但是……真好啊这感觉。在此前的二十一年,他都从来没有感到过强大。而此刻他太强大了,因为他要救一个人。

    就在这刻,他奠定了他们爱情的基调:救赎。侗星宇打算要救远雪,但后来才明白,反而是远雪救了他。

    远雪在羞愤中看着面前的男孩。他给人感觉那么幼嫩(文从字顺的眉眼,皮肤又白又细,唇髭仿佛还是淡青色)。就他这么一个人,除了有个显赫身世外没什么用的软弱的人,竟然在这儿同情她,可怜她。

    远雪再一次转身就走。侗星宇仍然跟着,但这次他跟得很轻,猫一样,好像知道错一样。好几次远雪都以为他走了,回头却见他还在。

    直到她的气慢慢都走散了。

    “喂……你,你想吃东西吗?”侗星宇终于小心翼翼开口。

    远雪最后一次转身,碰见他的脸。那脸懵懵懂懂,好像刚被人叫醒似的,天真又温柔。远雪不禁心里一陷。

    “我不想吃!”她还想做出恶声恶气的样子,但失败了。她觉得自己的声音简直有些撒娇。

    在此之后的交往中,远雪感受最深就是侗星宇的天真和温柔。他对她莫名其妙彻头彻尾的信任。一个人给你这样的信任,你如果还有良心,简直就不得不给他负起责任。

    有时候远雪给黏得不行,会忍耐地吐口气,摸摸他的头,像摸一只小狗:“乖,啊,你先回去。”

    她的不耐烦和把他当个小狗,都让侗星宇不高兴。但慢慢的,他就不再像刚开始那么容易不高兴。因为他已经发现更多她的弱点。像个装备不太好的猎人,他专门捕捉她的脆弱和慌乱。(这也许是几千年来男与女的游戏,他们也在这游戏中深入彼此。)她善良,感性,在钱上糊涂,无依无恃,偏还那么倔强。他不救赎她都不行。

    有次远雪拿排好的报纸打印稿去“总编室”请过目,推门进去,只见一个有三分姿色的细瘦女人坐在总编腿上,正推销一只“宋代莲花盏”。远雪一进去,那淡青的瓷盏便当啷落在老板桌上,没碎,但底下裂了一道纹。

    女人立刻大呼小叫起来,要远雪赔。远雪忍耐说:“关我什么事。”

    女人就说,你最少得负连带责任,这盏值五十万,你至少得赔偿三分之一。

    远雪看了一眼盏说:“你这仿得太差,有了这道纹反而真一些。”

    女人立刻炸了,和远雪大吵起来,主编好说歹说才把人劝走。他可能觉得居功至伟,阖上“总编室”门就直接把手搂在远雪肩上。

    远雪一肘肘在人家胸口,然后主动失业了。

    晚上侗星宇来找她,就看见一张臭脸,和翻倍的隐忍的不耐烦。

    侗星宇就把她介绍到一家小画廊工作,专卖刘文西的画的,地址在钟仙姑工作室附近。这种画不像普通商品,从不在店铺里直接交易。远雪的工作就是坐在幽暗的画作之间的实木柜桌后,看日影迁移。

    “孤儿”这个词,在胡梵以及胡梵家人的眼里,远雪知道,是被蒙上一层轻视的。甚至可以说好欺负的,可以任意对待的。有时远雪不无悲哀地想,如果她不是一个孤儿,也许他们的结局会不同。想完后,她感到整个人都悲哀成了灰色。

    可是对侗星宇还有王欣淳,远雪知道,“孤儿”这个词却变了样子,有着哀婉的戏剧般的魔力。

    侗星宇知道后就要格外要对她好,甚至还高兴地说:那你就是我一个人的,我是你爸,我是你妈,我是你哥,我是你弟。

    远雪“嘁”他:“你就是我弟!”可心里怔忡一瞬,随即泛起一阵酸涩的沉滓。

    那以后给别人介绍时,她就指侗星宇:“这我弟。”

    偶尔侗星宇会给她一个软软的不高兴的眼风:“你叫侗星衡啊?”

    远雪眼里冷光一闪。侗星衡,这个名字给她一种暗暗的压迫。红二代,黑心资本家。那是怎样一个厉害的女人?远雪直觉,她与侗星宇再深入下去,这个名字一定会横亘进来,巨石一样挡在她面前。

    但她也不怕。她有她的血性。而且她也并不真想和这个小男孩怎么样。

    王欣淳觉得侗星宇像小尾巴一样老跟在远雪后面。其实她自己就是另一条尾巴,自己却不觉得。

    这天好容易侗星宇不在,王欣淳和远雪进行了一场闺蜜式约会。逛吃逛吃完,正预备去看电影,远雪手机响了。

    “侗星宇又要来啊??”王欣淳不高兴地问。侗星宇在,多影响她们亲密无间的聊天啊。

    远雪一接,却是钟仙姑:“啊,我和王欣淳在一起。车开着。嗯。可以。”

    挂掉电话,远雪对王欣淳说:“钟仙姑说麻烦我们帮她取一批画,下次到湘子门顺路带给她。”

    王欣淳只得答应。两人一行到美院,在对面街上一家画廊取裱好的画。

    远雪一一细细看过,笑说:“你收好。”

    王欣淳把那些卷轴、画框的都放到后备箱:“我就不挪动了,哪天去湘子门顺便给她。”

    俩人又按原计划去看电影,看完分手时远雪指指后备箱说:“这里面有钟老的画,还有钟仙姑的。她的画,大多有中国书协大腕的题词。你的后备箱现在等于放着至少两百万,小心别进水啊。”

    王欣淳惊得眼珠子快掉出来:“啊?这么大的沉你让我担啊?怎么不早说?”

    待回家躺下,王欣淳辗转反侧,到底克服懒癌到地库把画一一搬到客厅。

    王局长和元主任问:“你要干啥?”

    等王欣淳说了,王局长看着画酸溜溜说:“我怎么不知道钟子璜?现在书画市场都是胡搞,胡炒作,一定要整顿!一幅画值城市普通人一家财产!”

    元主任笑:“这些画主要还不是供给商人和你们政府的人。要没有你们,他们也卖不上这个价钱。”

    王局长更酸了,作为农家子弟他不大爱好这些,也有人给他送过画,但都没有这样的规格。

    “这都是胡整!”他说。

    元主任深知丈夫,安慰道:“咱们就图睡个踏实觉。你那同学去年不就进去了吗?一家人太太平平就好,我不想穿貂戴钻。俗气!”

    王局长酸得好了些。过了几天,元主任加班不在家,王局长自己下了两碗淡面,父女俩对坐用餐。

    王欣淳嫌难吃,一根一根往嘴巴里挑着,忽听王局长说:“你其实是我和你妈爱情的结晶。”

    王欣淳“噗”把面喷了一桌子。

    “笑什么?”王局长说,“我们那会儿,啥都没有……你妈可怜节省,烧菜油都不舍得多放。哪像你现在,大手大脚的。”元主任还在用欧莱雅,王欣淳已经用LAMER。

    “那你对我妈好点儿呗!逢年过节,给她买点礼物啊,花啊什么的。”王欣淳有点愧疚。

    王局长大手一挥:“我不弄那些事!咱家的钱都在你妈那,她想买啥还不就买啥?”但她不会乱买的,王局长很放心。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把财政大权交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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