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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染:18个刻骨铭心的古风言情故事 正文 第14章 三生烟雨染情尘

    【壹】

    鸢王后驾临时,紫砂正拿一块西贡粉色绸巾把三生壶细细拭过,蓦然抬头看到那双妩媚的桃花眼,忙敛衽一拜。

    三生壶被搁置在青玉案上,壶身上的小篆落笔有力,又不失秀美。鸢王后不由得一喜:“紫砂不愧是江南第一匠工,把这把壶修复得完美无缺,只是……也不知这壶到底有什么说法,让鸢王如此上心。”

    紫砂赧然一笑:“回禀娘娘,这把紫砂壶叫做‘三生壶’,寓意和和美美,情定三生,也是有故事的。”

    “哦?难怪鸢王不惜重金也要把这把碎壶修好,原来这壶是有故事的。快快道来,本宫有赏!”鸢王后微笑颔首。

    紫砂却抬起那双剪水双眸:“娘娘,紫砂不要任何赏赐,只求娘娘听紫砂讲完‘三生壶’的故事。”

    一丝异样浮过鸢王后的面上,又倏忽不见。直到退了两边的侍女,她才淡淡地说:“说吧。”应声入座后,紫砂便开始娓娓道来那段埋藏在江南深处的故事。

    【贰】

    她与他的缘起,是在江南飞絮的四月天。

    那一世,她是江南第一壶匠家族——芜洲楚家的么女,名唤楚蝶溪。而他,原本是两袖清风的书生,却到楚府做了她的老师,专教她琴棋书画诗酒花,好得些盘缠进京赶考。

    彼时的蝶溪刚及豆蔻之年,受尽楚家上下的宠爱。面对他的教习,她却一点都没有尊师之道,常常歪着头咯咯笑着唤他,白轩羽,白轩羽。

    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

    每当这时,白轩羽总蹙了眉,装出一幅严师的样子。然而她还是偷了懒,借口从书房溜出来,跑到庭院的桃花树下,读才子佳人的小说读到入迷,直到花瓣落了一身。

    终于有一次,她被他逮了个正着,眼前那本《牡丹亭》突然被他刷地夺下。她惊惶地抬头,目光撞见他盛满怒意的墨瞳。

    “你只需读完《四书》即可,这种闲书——也是你能看的?”他大声呵斥。蝶溪却眼珠咕噜一转,笑盈盈地问他:“先生,你说,这《牡丹亭》里的‘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作何解释?”

    这,这等**之词怎好解释?他的脸登时添了几分绯色,看见她得意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只好拂袖而去。

    豆蔻少女掩帕噗嗤一笑,笑涡灼灼,说不出的精灵绝艳。

    春去春回,桃花再开了两次,又落了二次,少女也终于出落得亭亭玉立起来。

    彼时,她在桃花雨中弹琴,琴声淙淙。而他站在飒飒作响的树下,衣袂猎猎,眼眸里是澄澈的一片。

    微醺的暖风轻扑过来,一瓣桃花轻摇落下,正卡在他的发鬓上,活像贴了一朵花钿,生添了几分滑稽。

    蝶溪随即扑哧一笑,停了琴,起身施施然走过去,轻摇团扇,那瓣桃花便从他的发鬓上飞起来,袅袅地掠过了他眉间的那一粒朱砂痣。

    一瞬间,四目相对。白轩羽的眼眸突然深沉起来,仿佛一片怎么都研不开的墨。蝶溪一个怔愣,面上绯红,心如鹿撞。

    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俊朗的眉目,他风雅的白衣,如同一株桃树,在她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开出欢喜的花朵。

    心神一乱,一本书便从她的罗袖中无力落下,是那本《牡丹亭》。清风徐来,书页翻飞,她和他蓦然都看见那句话——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如今的逍遥时光,将会在何时终结?蝶溪有些凄惶地抬眸,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感伤,于是心一乱,便转身急急离去。

    白轩羽默默地捡起那本《牡丹亭》,一人立在原地,黝黑的眼眸凝视着那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叁】

    一注清亮的水倾入银釜。

    紫砂向鸢王后展颜一笑:“娘娘听得累了吗?不如试试这梅花雪水,烹出的茶丝丝扬香,好得很呢。”

    鸢王后允了,看紫砂生起风炉,几根绞丝银镯在她皓腕上来回摇晃,不由得问:“你说的那个故事,然后呢?”

    紫砂却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声:“后来……”

    再后来……

    许多年之后,她才明白——良辰美景奈何天,原来不过是一句谶语。

    虽然蝶溪天赋甚高,琴棋书画皆通,而且年刚及笄便能做一手好壶,然而楚老爷觉得终究要为女儿觅一个入赘贤婿才是正理,很快,便为她应下一个大户人家的提亲。

    当贴身丫鬟兰儿将这个消息告诉她,蝶溪正在铜镜前将远山黛眉细细描画。手惊得一抖,黛笔跌到地上断成两截,铜镜中的花容顿时失色。

    然而,坏消息却一个接一个地来。因为她即将出嫁,白轩羽不便留在楚家。楚老爷给了他足够的盘缠,打发他进京赶考。转眼间,离别就横在眼前。

    白轩羽离开的那日,蝶溪不顾一切地奔到城门。远远地,她看见他一身白衣夹在人群中,和着西风在烟沙中飞扬,于是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直到走到他的身后,她仍无法从千言万语中挑出最妥帖的那一句。而他,竟像早知她在身后一般,缓缓转过身,眼眸里是汹涌的复杂情愫:“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白某家贫,尚未觅得功名,实在无以相赠,只有画扇一把,聊表心意。”

    手中塞入一柄古色檀木画扇,蝶溪徐徐展开,只见扇面上朵朵桃花绽开,如梦如幻。含泪抬眸,她却看见他转身离去,背影在烟沙中渐渐淡去。

    “这白公子也太迂腐了,亏得小姐对她情深意重,这把画扇上竟然连只言片语都没有!”身旁的丫鬟兰儿红了眼睛。

    她心中一凉,几滴清泪滚落在扇面上,洇开一片。蓦然,她发现扇面上洇湿的部分有些异样,最后竟显出一行字——三生三世不负卿。

    霎那间,她懂了他,他嫌自己没有好家世,无法给她闲逸的生活,一直在隐忍自己的情感。

    原来,他终究还是爱的。蝶溪紧紧握住那把画扇,欢喜的泪花朵朵绽开。

    轩羽,无论如何,我都会等你。

    【肆】

    凭栏秋水波,望不尽烟柳处。

    厢房里,蝶溪默默望向窗外,语气里满是恳求:“蝶溪是家中么女,一旦出阁便只剩爹娘二人,所以蝶溪想推迟婚期……”

    “砰”的一声,茶盅被重重掷在案上。楚老爷怒目而视:“蝶溪,你以为为父真的老眼昏花了?”

    一把古色檀木画扇被重重地扔在她的粉缎绣花鞋旁。

    楚老爷忿忿地说:“你以为,我会查不到那个竖子给你的定情信物?三生三世不负卿……?他穷得连个玉佩都送不起,只能送一把廉价的扇子!”

    “不!”她扑通跪下,哀哀哭着,“爹爹,我不想嫁给孙公子……”

    丫鬟兰儿惊慌失措地飞奔进来,“扑”地一声瘫在地上:“小姐!不好了……白公子他,他在赶考途中遇到洪水……已经,已经离世了!”

    什么?

    一朝生死两茫茫。轩羽,我不求你考取功名,只求你能执起我的手,一起看春来春去,一树梨花变飞雪。

    思及此,她肝肠寸断,心神俱裂。一口热流涌上胸口,蝶溪一抬脖吐出一口鲜血,溅在衣衫上,像桃花般灼目。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最终归于一片混沌。

    蝶溪的魂魄跟着一队小鬼悠悠****地走过黄泉路,来到了奈何桥边。桥头,有一个老婆婆递给每一个鬼魂一碗汤。

    蓦地,她惊讶地睁大了那双清亮的杏眼——

    奈何桥边,一块石头静静地躺在那里,上书几个遒劲的大字,三生石。石头上依稀还有几个血字。

    蝶溪跌跌撞撞地扑过去。那几个血字,竟是“白轩羽”和“楚蝶溪”,正是白轩羽的笔迹。

    几个小鬼过来拉她,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不肯饮下那碗孟婆汤。最后闹到阎王大怒,把她关入虐情司七七四十九天,受尽幽闭之苦。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弱女子,竟是这般执拗,甘愿放弃来生的福分,只求再见到白轩羽一面。

    阎王念她执念太重,终于松了口,许她三生三世的时间,在尘世找寻白轩羽的转世。

    重新进入六道轮回的蝶溪,带着那些记忆,心头雀跃。

    轩羽,这一次我一定要找到你。

    【伍】

    一朵桃花不知怎地出现在水汤里。

    “娘娘赎罪,奴婢竟疏忽了,不想这花瓣污了汤水。”紫砂忙去舀那瓣桃花。

    鸢王后却挡了她的手:“紫砂别急。”说着,玉腕在水面上一抚,半点水星也没有沾到,那朵桃花便赫然出现在她的玉指之间。

    面对这诡异的一幕,紫砂却面色不改。

    银釜里的水冒出了鱼眼一般的水泡,这是茶道的第一沸。紫砂纤长的手指翩飞,顷刻便碾碎了一块茶饼,筛成细粉放入釜中。

    鸢王后赞赏地点点头,轻启朱唇:“紫砂的手艺就是好……讲的故事也好,那名女子最终可以与情郎厮守三生三世。”

    紫砂垂了眼帘:“但好事多磨,话说蝶溪重新到尘世做了人,虽说记忆犹存,但是由于投生的是个贫苦人家,境况大不如从前,加上四方战火连连,蝶溪及笄后自身都难保,又去哪里寻得白轩羽的转世?”

    “想想办法,总是有的。”

    是的,日日思君不见君,最后办法总是有的。

    旖红楼是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每日花红柳绿,莺莺燕燕。

    洗尽铅华的蝶溪,楚腰一握,云鬓松绾。第二世,她为了生计,只得去旖红楼做了一个清倌,每日除了弹弹琴唱唱曲,就是端茶送水做些粗活。

    这日,蝶溪照例在厢房里素手弹筝,曲调叮咚,琴声冷然。

    几块碎银子咕噜咕噜地滚到她的绣鞋边,琴声戛然而止。蝶溪抬头看见面前那个样貌猥琐的客人,正涎着一张脸,笑嘻嘻道:“小娘子好样貌,来,给大爷我疼疼——”

    说着,便要扑过来。

    蝶溪忙起身躲闪,闻声而至的鸨母已经竖起眉,叉起腰骂了起来:“死丫头,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吗?竟敢冲撞客人!”

    她衣袖被死死拉住,那张可憎的脸也凑了过来。羞愤之下,蝶溪狠狠地推开那个登徒子,抱着琴跑出厢房。

    大堂里本是娇声浪语不断,忽闻老鸨厉声喝道:“死丫头,快乖乖给我回来接客!”一时间,人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向这边望来。只见一个满脸是泪的女子抱琴扑腾腾奔下二楼。

    几个小厮拦住蝶溪,阴阳怪气地说:“姑娘想去哪里?入了这儿的门,还想干净着出去吗?请吧。”说着便想逼蝶溪回厢房。

    “咣”地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大堂的人目瞪口呆。小厮们惊得连连后退,定睛一看,原来那素筝已被蝶溪狠狠掷在栏杆上,断成两截。

    不等他们发问,蝶溪已经拔下头上的银簪,抵在白皙的脖子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小女子楚蝶溪,今生今世卖艺不卖身!今日若有人逼迫我,我定与这断筝一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大堂里鸦雀无声。老鸨忙劝道:“我说蝶溪啊,妈妈这么疼你,你这是做甚?你不愿意就算了啊,来,快把蝶溪姑娘扶到里屋休息去——没事了,没事了,大家继续喝酒,榴玉,春红,还不快招呼客人!”

    蝶溪嫌恶地避开老鸨的手。这时,大堂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愿出一百两银子买这位姑娘的**之夜!”

    大家这时才如梦初醒,蓦地发现面前这个女子双瞳剪水,粉面含威,那抹清冷决然的神色反而给她的绝色风华上又增添了几分蛊力。

    这些人早就对投怀送抱的青楼女子有些乏味了,突然发现这风尘之地还有一个如此贞烈的女子,忍不住都蠢蠢欲动了。

    “二百两!”

    “五百两!”

    “八百两!”

    ……

    蝶溪冷冷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定在一个穿月白锦袍,腰间挂一块鸢玉的少年身上。他漆黑的眼眸正望着她,生出一丝玩味。

    “一千两。”又一个客人喊。

    那个少年嘴角浮起浅笑,淡淡地说:“一千两,黄金。”

    一干起劲的嫖客顿时缄口,灰溜溜地看着少年,只见他俊朗不凡,气宇轩昂,眉间一粒灼灼朱砂痣,不像是平常公子。老鸨扬立即声笑道:“恭喜这位爷……”

    话音未落,蝶溪冷笑一声,猛然向柱子上撞去,额上顿时血流如注,然后在惊叫声中软软倒地!

    少年面色一变,他没有想到这个弱女子,竟有这份誓死保节的气度。

    【陆】

    银釜缘边的水泡,如涌泉之珠。

    鸢王后蓦然闻到厢房里飘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异香,正欲发问,却见紫砂收了声,疑惑地望着她。

    紫砂歉意地一笑,起身福了:“娘娘,这是二沸了。”

    鸢王后掩帕轻笑,连带着鬓上的镶珠雕花金步摇一闪一晃:“看茶汤颜色还好着,许是多烹一会儿也不碍事,快讲故事吧。”

    紫砂刚要开口,鸢王后却澹澹而笑:“对了,刚刚总觉得有些蹊跷,要不,就让本宫猜猜这英雄救美的隐情如何?”

    “娘娘英明,紫砂愿闻其详。”

    迎着紫砂清泠的目光,鸢王后轻启朱唇,娓娓道来。

    “京城里的人物,没有不知道旖红楼的,那个眉间有一点朱砂痣的少年又隔三差五地来。第二世的蝶溪,早已注意到那些客人中,少年便是白轩羽的转世。于是蝶溪便说服老鸨,安排了这么一出戏。这素筝一砸,为保清白不惜寻死,蝶溪的刚烈之举已传为佳话,反而让那少年敬佩起她的青莲不染之心!”

    说完,鸢王后面上竟有一丝不屑。

    这一切都是计谋。日日思君不见君,最后办法总是有的。

    楚蝶溪因为保留前世的记忆实在有违天理,所以转生后的家世,注定要与白轩羽有云泥之别。否则,以他今世的地位,即使她风华绝代,又如何能与他相识相守?

    紫砂的语调里不起波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法眼。”

    “继续说下去。”

    那名英武的少年,正是大名鼎鼎的小侯爷,洛广廷。

    蝶溪成了洛广廷身边的一只宠蝶。平日里,赏花对月拚深醉,琴瑟和鸣结同心,即使没有名分,她也无所谓。

    那段日子真是如梦如幻。哪怕一切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也让人在寒夜里回味起来,都忘记了罗衾的凉薄。

    洛广廷虽是铮铮铁骨的武将,然而私下里却是闲情逸致,素爱品茶。蝶溪竭尽所能为他造了一把紫砂壶,呈到他面前时,他眼中充满了惊喜。

    “蝶溪,你果然蕙质兰心。”洛广廷朗声大笑,将壶置于手心里问她:“还请蝶溪为这把壶起个名字。”

    一瞬间,她忆起了白轩羽,忆起了那猎猎的衣袂,忆起了他送她的画扇上的流云般的字体——三生三世不负卿。于是她颔首笑道:“就叫三生壶吧,寓意和和美美,情定三生。”

    洛广廷听了,突然神秘一笑,不顾她的惊呼和挣扎,拦手将她抱起,扛在肩上便向外走去。

    屋外的丫鬟们顿时纷纷面红耳赤地转过身去,他却视若无睹地将她带到后院,才轻轻放她下来。

    “蝶溪……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他话里有话,一双墨眸带着笑意看着她。蝶溪不由得红了脸,顺着他的目光向院内看去,却蓦然惊住了。

    院内的桃花树下,赫然置着一块巨石,是那般熟悉。脑中电光火石,蝶溪踉跄走过去,看见石头上一处纹理竟显出“三生石”几个字,旁边依稀有几个字,看不清晰,却仿佛生生嵌进去一般。

    “我的守军在北地发现了这块奇石,竟是传说中的三生石。”不知何时,他竟到了她的身后,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圣上命我平定北方入侵蛮夷,凯旋之日,本王会给你一个名分,带你一起回鸢州的封地。”

    蝶溪惊惶地转过身,被他拥入怀中,耳边只有氤氲的话语:“蝶溪,广廷……三生三世不负卿。”

    她落了泪。广廷,你可知你我的情缘,在前世就已注定?这块三生石便是你我的见证?

    【柒】

    因为那块三生石,蝶溪每夜都梦到白轩羽,梦里一身白衣的他,儒雅俊朗,眉眼带笑,在一树桃花下听她抚琴。

    只是,梦境的结局总是一片汪洋,她立于一个小岛上,茫然四望,却发现远处的白轩羽被大水越冲越远。

    终于,她从梦中哭醒,一身涔涔的冷汗。洛广廷在她的幽泣中醒来,起身给她掖了掖被,温柔地抚摸她的青丝:“蝶溪,给本王说说,你有什么心事?”

    她靠着他的肩膀,无言地摇摇头。前世今生,她真的怕洛广廷也会和白轩羽一样,一去不复返。

    手心里却掉进一个凉凉润润的东西。她愕然低眸,原来是他从不离身的那块鸢玉。

    “蝶溪,这块鸢玉放在枕下便可安神养息,让你安然入睡。”他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这是洛家的传家之宝,也是你我的定情信物。”

    她这才带了笑,任由他倾身过来,细碎的吻覆上白皙的脖颈。一夜缱绻,一夜**。

    彼时,战火已经烧到了北方边境,一纸诏书让三十万洛家军即将踏上征途。

    广廷出征的那日,蝶溪赶到洛家军的军营,在军帐里亲自为他穿上盔甲。整个过程,他不发一言,目光如炬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脸红成了天边的火烧云。

    一穿好战甲,他便像变了一个人,目光冷峻,神情淡漠,转身一甩帘便出了军帐,连半点只言片语都没有扔下。于是那些缱绻的情话,便被蝶溪生生地咽到心里去,激起一片片委屈的涟漪。

    但是她不怪广廷。穿上战甲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那个温柔的小侯爷,而是手握重兵的将领,身担国家安危的重任。

    帐篷外响起了如雷震天的呼声。她奔出去看见他挺拔如松地站在猎猎军旗下,手中一柄利剑直刺苍穹,在高台上奋臂高呼。

    从那时起,她便开始了等待,等他回来。只是冰雪聪明的她,终究没有料到,一场变故会这么快地到来。

    【捌】

    桃花落,闲池阁。

    春去春来,蝶溪常坐在桃花树下弹琴。飞花卷着香落下,琴声里满是思念。

    边关苦寒,沙场残酷,他可会受伤?

    每每思及此,琴声便如低泣,呜咽而悲伤。眼角湿了,蝶溪仰起脸,却猛然发现今年的春天,这院内的桃花却比往年过早地开了,让人甚是奇怪。

    “小姐,这桃花开得早了,怕是有喜报呢!”一边的丫鬟笑盈盈地说。

    她心中一喜,停了琴,起身去抚那块三生石,却忽觉一阵晕眩,身子软绵绵竟无力支撑!

    请了大夫,竟也查不出病因,只说是体内虚寒所致。捱到后来,蝶溪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弱了,最后卧病在床。

    忽一日,贴身丫鬟照例喂她吃药,却魂不守舍。蝶溪心生疑惑,追问之下,那丫鬟立即跪下,吞吞吐吐地说:“小姐,刚刚上街听闻,小侯爷已旗开得胜,班师回朝。”

    “傻丫头,这是好事,为什么遮遮掩掩的?”她心上一松,挣扎着起身。

    然而那丫鬟却突然抹起了泪:“可是小姐……坊间都传说,这次小侯爷之所以能够顺利杀敌,全赖边关沧州王派出援兵,而他的女儿安乐郡主巾帼不让须眉,竟使出一招桃花迷阵,一举得胜,现皇上龙颜大悦,给两人……赐婚。”

    心如刀割。

    蝶溪不相信,她挣扎着病体,立在城墙之上向远方望去。第三日,远处果然起了沙尘,依稀可以望见洛家军的军旗,为首的正是洛广廷。

    可是他的坐骑旁,还有一名女子策马飞奔的身影,英姿飒爽。

    难道那便是安乐郡主?

    想到他们择日便会成婚,蝶溪全身颤抖,泪水涟涟。她难以相信,那个口口声声说“三生三世不负卿”的小侯爷,有一天也会移情别恋。

    天在旋,地在转,她再也承受不住孱弱,软软地倒下。

    待到洛广廷进了城,才发现蝶溪早已离世。他紧紧抱住她冰凉的身体,恸哭出声。

    洛府里,那原本置于案上的三生壶,突然破裂。啪的一声,像悲泣一缕芳魂的离世。

    【玖】

    三沸,银釜里碧汤微漾,茶香满屋。

    只是,方才那股异香,越来越浓。

    紫砂笑盈盈地奉上一杯茶:“王后娘娘,请用茶。”

    鸢王后却刷地起身:“大胆紫砂,原来你一直在拿鸢王来杜撰,鸢王对本宫宠爱至极,怎会对一个风尘女子情定三生?”

    她忿忿然接过茶盅,见窗棂上有一盆姿态清雅的兰花,便起身把茶汤悉数倒在花盆里,转身望向紫砂时,眼中已有了些许凌厉的杀机:“紫砂,……不,应该叫你——楚蝶溪。”

    紫砂仿佛没有听到,神情依旧:“紫砂所言句句属实,洛广廷……因战功赫赫,正式封为鸢王,如果不是因为娘娘你从中作梗,怕是他们两人早已成为眷属!而娘娘——究竟是安乐郡主,还是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住口!”鸢王后厉声喝到,“本宫堂堂安乐郡主,是鸢王宠爱的正宫,岂容他人置喙?”

    紫砂捧起窗棂上那盆兰花,目光清冷:“这兰花下埋着一种修为极高的符咒,所散香气专门对付娘娘这种桃花精!蝶溪的的病,其实就是你在作怪,是你用妖力杀了她!”

    鸢王后蓦然感到骨骼开始剧痛起来,力气迅速抽离:“倒是,小看了你……”说着拼尽全身力气把桌上的茶盅扫落在地,瓷器顿时碎了一地。

    然而一个宫人也没有进来。

    紫砂浅浅一笑:“娘娘,紫砂一早在门外设了机关,怕是这会儿你带来的宫人们都睡得正香,不能来伺候娘娘。”

    此时,鸢王后已瘫倒在地,目光决绝,然而依然冷笑着:“是,我是桃花精,在你和轩羽情定三生的时候,在你和广廷卿卿我我的时候,我一直都看着你们……我爱上了轩羽,也爱上了广廷……广廷娶我,你以为真的是因为皇上的赐婚吗……”

    说道这里,她凄凉地笑了,眸里泪光闪闪:“因为蝶溪死了,因为我化作的女子……和她有三分相像,仅此而已……蝶溪,反正你和他还有第三世的情缘,为何连一世的时间,都不肯让我?”

    “因为……你是桃花精,违反天地纲常和和洛广廷在一起,只会吸取他的精气,早晚会让他死于非命。”

    说罢,紫砂抚摸着那把三生壶,玉葱般的手指轻抚,壶身上原本的细微的裂缝霎那间消失不见。

    鸢王后睁大眼睛:“你不是蝶溪!原来你也是……你到底是谁?”

    【拾】

    紫砂面露戚色,叹息一声,轻声道来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是壶灵。

    原本她只是一捧无知无觉的紫砂泥料,却因蝶溪技艺精湛,在造她的那一日一举一动,都倾注了感情。于是,她便有了灵气,有了思想。

    蝶溪死后,她的魂魄不肯离世,于是便附在这把三生壶中,与壶灵紫砂日夜相伴。当她得知鸢王后其实是一个桃花精,蝶溪恳求紫砂助她一臂之力,除掉鸢王后,保洛广廷周全。

    “没有你也不会有我,我当然会为你效力,可是……”彼时,紫砂难以置信地说,“凝聚元神造成符咒——那样会使你元气大伤,不多时便会灰飞烟灭!”

    “而且……你和他明明还有第三世,为何不肯投胎转世?”

    蝶溪却目光坚定:“紫砂,我不要第三世,我只要今生……哪怕我万劫不复,也要让洛广廷现世安稳!”

    原来如此。

    鸢王后凄然一笑:“原来……我注定了,便是输……”

    她闭上那双桃花眼,身体上升起无数的光点,越来越多。最后,地上只剩一地的金银珠翠,和一件江南织就紫金簇花服。

    旁边,还有一朵桃花,花瓣上犹带露水。

    【尾声】

    紫砂捧着三生壶,施施然走过长廊,请求鸢王的昭见。

    “原来紫砂姑娘已经修好了这把壶。”给她领路的宫人惊喜地说,“自从这把壶破了之后,王爷便整日郁郁,如今见这壶修好了,一定会重重有赏……咦?紫砂姑娘你身后这位姑娘是……?”

    紫砂的背后,蝶溪不知何时立在她的身后,一双妙目精灵绝艳。

    “她叫楚蝶溪,是她修复了这把三生壶,你只要让她进去见鸢王就可以了。”紫砂把三生壶递给蝶溪,颔首回答那名宫人。

    “谢谢你,紫砂。”蝶溪微微一笑。

    她和紫砂都明白,时辰已经不多,见到洛广廷的那一刻,就是她灰飞烟灭的时刻。

    可她的心情,雀跃如同多年前那个春日。那天,她在桃花雨中抚琴,而他立在树下看着她,目光温柔。

    这世间最痛的是——情未了,而缘已尽。所以,不管他是白轩羽还是洛广廷,只要他今生圆圆满满,她楚蝶溪就了无遗憾。

    哪怕,灰飞烟灭的命运就在眼前,她依然期待着重逢的那一刻。

    至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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