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内衣广告事件果然是姜礼浩一手策划。
“我就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对当老师这件事失去兴致嘛!”姜礼浩在手机那段滔滔不绝。
江群群气得踢了墙脚一脚:“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幼稚!很低俗!我问你,你还有没有PlanD?”
“没了,这是最后一个计划。”姜礼浩赶紧保证,却忽然话锋一转,“我说江群群,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没有。”
“你没有办法接受,杨轻舟浏览过女性内衣图片这件事。”
江群群深呼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对着手机说:“我说能接受,就是能接受!你,给我闭、上、嘴。”
她气呼呼地挂上电话,没好气地将手机扔到包包里。手机不合时宜地再次响了起来,江群群掏出手机,却意外地发现是杨轻舟的电话。
江群群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不敢接听,一溜小跑地跑到心理咨询室。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回应声音,于是她打开门走了进去。
杨轻舟坐在办公桌前,双手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击着。江群群干笑着在他面前坐下:“第一次上课,有点小意外是正常的,你别介意。”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丢脸?”杨轻舟冷不丁地问。
江群群使劲摇头:“没有,食色,性也,有点小癖好也是正常的。”说完,她看到杨轻舟投来两道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赶紧捂住嘴巴。
“这不是我的癖好,而是有黑客捣乱。”杨轻舟敲击了下键盘,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今天的闹剧,以后不会发生了。”
江群群睁大眼睛:“你做了什么?”
“我发现有黑客入侵了我的电脑,给我安了一个流氓插件。刚才我已经顺着痕迹查到了那台电脑,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台电脑现在应该已经被锁定。”杨轻舟轻轻地将笔记本电脑合上,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江群群。
江群群怔愣一秒,顿时反应过来:那个黑客,不就是姜礼浩吗?
她手心冒汗,偏偏此时姜礼浩打来了电话,手机没有节操地响了起来。江群群赶紧将手机挂断。
“不接吗?”杨轻舟似笑非笑。
“推销广告。”江群群无情地将手机调整为静音。
姜礼浩那边很快发来微信:“接电话!我的电脑怎么被锁定了啊啊啊?你必须告诉我那个狠人干了什么!”
江群群此时已经顾不上姜礼浩了,将手机关机,然后对着杨轻舟露出了职业性假笑:“杨老师,你这样斩草除根,想必以后不会有黑客骚扰你了。”
“那倒未必,我毕竟容易遇到小概率事件。”杨轻舟摸着额头,斜着眼看她,“别那么生分,喊我轻舟。”
“轻舟。”江群群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杨轻舟唇角一弯:“据我调查,这个IP地址居然在紫辰大学,可能是我认识的人。你有什么线索吗?”
“啊?没有!”江群群死命摇头。
杨轻舟起身,绕到她身后,两手撑在她身体两旁,压低了声音:“真的,不知道是谁?”
吐字的时候,他口中的热气弥漫到了她的耳垂附近,江群群面红耳赤。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折磨的一种酷刑了吧?
他的每一次靠近,都带着强大的气场。不是征服,而是彻底将她溶解其中,让她瞬间大脑空白,失去自我。
江群群紧张地攥着手中的帆布包,终于决定孤注一掷。
“对不起,没有黑客。”江群群狠了狠心,“是我用你的电脑,淘宝了一件女性内衣,可能被大数据……查到了吧。”
杨轻舟没说话,静静地盯着她。江群群再次狠了狠心:“要不,你扣我……工资吧?”
她不能出卖朋友,这点节操她还是有的。
要不凭借着杨轻舟的狠人作风,可能姜礼浩和周溪的论文答辩要一波三折了。
江群群犹豫着扭头看他,伸出三根手指:“我,我只能接受……三百块钱。”
杨轻舟眯了眯眼睛,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江群群,你不会撒谎。”他说,“想好了,再和我说。”
说着,他转身往门外走去。
江群群望着紧闭的房门,脑子里一片混乱。
许久,她才自言自语地说:“把话讲清楚再走啊……你不会撒谎,这句话有两个理解意思,好不好?”
2
一连好几天,杨轻舟对江群群都是不冷不热的。
两人现在已经有了一种默契,不再去食堂吃大锅饭,而是在心理咨询室里做饭。起初,江群群还会从网上搜索食谱,到后来,杨轻舟主导了掌厨大权之后,她就彻底懒散掉了。
因为杨轻舟喜欢做面条,浇头做得一绝,一共有四种口味:香菇猪肉酱、牛肉豆瓣酱、老北京炸酱、青豆胡萝卜肉丁。浇头放在密封罐里,放在冰箱里低温储存,煮完面后直接倒在面条上,撒上一把葱花,用热油淋洒,香气瞬间被逼出,在房间里四处飘散。
江群群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戒掉了小龙虾,胃也没有再疼过。
一切看上去很正常,除了姜礼浩。
姜礼浩那边很抓狂,他的电脑被杨轻舟反黑客,拿去维修了N次,却被告知因为对方的技术太高超,不能让电脑恢复正常,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
“江群群,我是一个编剧,电脑就是我的生命,你就让杨轻舟饶了我的命吧?”姜礼浩在手机里苦苦哀求。
江群群也很发愁,她多少次想跟杨轻舟说实话,都被他冷漠的眼神所逼退。都是即将走上社会的人了,还玩这种小把戏,她也觉得难以启齿。
“这样吧,你把杨轻舟的电脑偷出来。”姜礼浩说,“我让维修部的人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密钥什么的。”
江群群更发愁了,这等于是一步步地走入了一个更深的坑。
“不行,你别再乱打算盘了。”江群群拒绝,“我会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然后让他把你的电脑恢复正常。”
江群群挂了电话,望着空****的心理咨询室,叹了口气。
这份小助教的工作,也太难做了吧?
突然,江群群感到鼻子有些发痒。
又有什么反转了?
江群群紧张起来,赶紧死死用手捂住鼻子。
“喂,你没事吧?”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女声。
江群群循声往去,只见一个穿风衣的女生站在门口。女生背着一只很大的红漆水桶包,画了黑浓且长的眼线,几乎要飞到鬓角里去。头发用高马尾扎起,挑染的深蓝色头发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很飒。
“你好,这里是紫辰大学心理咨询室,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江群群赶紧上前打招呼。
女生走进来,四处打量:“哟,这里还有滑梯,新鲜。”
“这个,是杨老师的意思。”江群群甩锅。
女生噔噔噔地爬上滑梯,从缝隙里向江群群伸出手:“你好,我叫杜铭雪,想来咨询,我失恋了。”
江群群尴尬地跟杜铭雪握手:“不好意思啊,杨老师今天有事不在,要不你今天先预约,另外安排时间?”
“你不能给我做咨询吗?”杜铭雪坐在滑梯城堡里问。
江群群为难极了:“这个,我其实不是心理学专业的,可能帮不到你……要不我先给杨老师打个电话。”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杜铭雪的脸色一秒晴转阴,居然哭了起来。
“喂,你别哭啊……”江群群手足无措。
杜铭雪从滑梯上滑了下来,一边抽泣一边问:“有火吗?我想抽烟。”
不等江群群回答,杜铭雪已经走到了开放式厨房,拧开煤气灶,拿出一根香烟点上,一边哭一边抽了起来。
“我爱上了一个浑蛋,浑蛋!我费尽全力地讨好他,他就是不领情!我只是想得到他一点点的认可,就这么难吗?”杜铭雪的哭声越来越大。
江群群根本应付不来这种场面,赶紧转过身给杨轻舟打电话:“轻舟,你在哪里?有人失恋,来这里咨询。”
“严重吗?”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冷静。
“这……应该严重吧?胡言乱语,行为疯癫。”江群群胡乱判断了一下,“你快回来,我怕她跳楼。”
“好,我马上回去。”杨轻舟挂上了电话。
江群群转过身,意外地发现杜铭雪靠在灶台上抽烟,脸上泪痕全无,仿佛刚才的失态不过是幻觉。
“你,还好吧?”江群群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杜铭雪。
杜铭雪一脸冷峻,将纸巾接过来,用香烟点燃。她死死地盯着燃烧的纸巾,幽幽地问:“你说,男人是不是都挺浑蛋的?”
“不是,绝对不是。”江群群劝说,“他伤了你的心,只能代表他不适合你。这个人,绝对代表不了任何男人,你不能因为个例而否定整体。”
“那你见过不浑蛋的男人吗?”杜铭雪问。
江群群笃定:“当然!”
她想起了杨轻舟,脸上浮现起笑容:“我认识一个男生,他要求完美,遇事冷静。他笑起来的时候像早晨的阳光,但生气的时候也会让你觉得乌云密布。他有一个缺点,就是做什么事之前不会跟人商量,但他还是能让你感到很温暖。”
杜铭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江群群,哼笑一声:“看来你被他骗得不轻。”
“他没有骗过我,他……”江群群打量四周,咕哝着说了下半句,“就是让我做了一份四千块钱的低薪工作而已。”
杜铭雪估计没听清楚,也不感兴趣,将纸巾扔在地上,用皮靴将火踩灭,径直往外走去。江群群赶紧喊她:“杨老师马上就回来了,你不咨询了吗?”
“失恋了,谁都救不了。”杜铭雪头也不回。
这个人……也太奇怪了吧?
江群群怔怔地站在房间中央,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却想不出来。她拿起墙边的扫帚开始打扫卫生,忽然眼角瞥见办公桌,顿时浑身冰冷——
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不见了。
“你等等!”江群群赶紧往外追去,正好在拐角处看到杜铭雪一闪而过。
江群群追上去,一把抓住杜铭雪的包。杜铭雪吃惊,使劲将江群群一推。江群群被推倒在楼梯上,胳膊和大腿的部位顿时传来阵阵剧痛。
“你……”杜铭雪看江群群疼得脸色发白,想要去拉她,却再次犹豫。她咬了咬牙,转身跑开。
“回来!”江群群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去追,但是腿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再次跌倒在地。
现在是上课时分,这栋教学楼恰好课程很少,所以也没多少人经过。江群群再次抬起头,发现杜铭雪已经没了踪影。
膝盖肯定肿了,她摸上去就感觉有一个馒头那么高。
上一次这么痛,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那个雷雨天,她在大雨里追那个人,一边追一边喊爸爸。可是那个人没有回头,她跌在泥水坑里,胳膊和大腿都擦破了皮,痛得她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即便如此,那个人也没有回头,高大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
那是她第一次希望自己打喷嚏,能让事情反转。只要她打一个喷嚏,那个人就能回来,她的家就不会破裂。
可是她没有打喷嚏。
往事一幕幕,撕裂着她的心。江群群咬着牙,再次尝试站起来,可是膝盖再次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她沮丧地坐在地上,双手伸进口袋,下意识地去摸手机,却摸到了那个小电棍。
江群群将小电棍拿出来,怔怔地看着,心里又难过,又悲凉。她总是在事后才发现解决的办法,然而为时已晚。
她心头涌上一阵难过,忍不住哭了起来。
“群群!”有人跑过来,将她扶起来。
江群群睁开眼睛,发现是杨轻舟,他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她再也顾不上矜持,一头扑到他的怀里:“怎么办?电脑被偷了,被偷了……”
“别怕,告诉我怎么回事。”杨轻舟抚摸着她的头发。
江群群哽咽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杨轻舟轻声安慰她:“没事的,有监控,我们一定能把这个杜铭雪找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江群群号啕大哭,“我应该早就注意到她不对劲的……”
谁都无法评估出一个大四毕业生的电脑有多重要。那台电脑里,可能存满了杨轻舟大学四年的照片,可能有即将参加答辩的论文,可能有许多珍贵的考研资料……
而因为她的疏忽,那台电脑丢了。
“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杨轻舟笑着将她的眼泪擦掉,“这件事该怪我,我总是遇到小概率事件,所以我就会遇到偷我电脑的咨询者。”
他的话如同春风化雨,让江群群渐渐平静下来。她抬起一张哭花的脸,委屈地看着他:“你真的不怪我?”
杨轻舟摇头,手绕过她的膝盖,将她抱了起来。
江群群吓了一跳,想要拒绝,却已经来不及。她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像一只受到攻击的刺猬,蜷缩着身体。
3
膝盖被蹭破了皮,杨轻舟给江群群上了药,然后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包扎伤口的时候,他的脸色很严肃,笼罩着一股寒气。江群群想,他肯定生气了,但他是为了电脑生气,还是因为自己受伤而生气?
她鼓起勇气,试探地说:“我看了,门口有监控。”
“你好好休息,我先去系里一趟,查查她这个人。”杨轻舟站起身。
江群群赶紧扶着椅子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不等杨轻舟说什么,她就笑起来,“我可以的,好多了。”
杨轻舟紧紧看着她,把江群群看得心里发毛。
许久,他才不情不愿地说:“好,不过有不舒服就立即告诉我,别勉强。”
江群群赶紧跟在杨轻舟身后。根据她的经验,杨轻舟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容易遇到小概率事件。
很快,他们来到系办查询学生资料。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紫辰大学真的有一个学生叫杜铭雪,是德语系的大三学生。
“你看看,是这个人吗?”系办主任示意江群群看电脑。
江群群凑过去一看,立即认出电脑中的学生头像就是杜铭雪本人。这回轮到她吃惊了:“是她,她居然没用假名字?”
杨轻舟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她的话,那很好办。”系办主任说,“这个学生偷窃成癖,早就记过处分了。之所以没有被退学,是因为她的家人每次都能帮她取得谅解。”
“我能看看关于她的记录吗?”
系办主任操作了一下电脑,打印机立即打印出一份清单。
“你看看,杜铭雪这个学生劣迹斑斑,这些都是她的室友和同学告的状,每次都是盗窃。”系办主任恨铁不成钢,“如果你们决定告她,那按照学校的处理方法,她下一步就拿不到毕业证了。”
江群群有些犹豫,看了杨轻舟一眼。
杨轻舟面色冷肃:“根据她的行为举止,我怀疑是病理性偷窃,先不要记录,我想去问问她的同学。”
系办主任点头:“西园12栋402室,你们可以去问问她的舍友。杜铭雪这个人也不在402住了,你们找个下课的时间就行。”
江群群和杨轻舟道了谢,从系办出来。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差不多已经下课了,正是去402调查的好时机。
“你对紫辰熟,一起去西园吧。”杨轻舟眯了眯眼睛。
江群群点头,带着杨轻舟往西园的方向走:“西园,是紫辰唯一的高档宿舍,据说配备有空调和洗衣机,空间非常宽敞,有两人间,还有单人间。杜铭雪估计住的是两人间。”
“这么说,杜铭雪的家境还不错?”
江群群被这么一提醒,愣了一下:“应该是吧,那边住宿费还是挺高的。可是杜铭雪要是有钱的话,为什么要偷?”
“病理性盗窃的动机,并不是穷。”杨轻舟说。
4
他们很快找到了西园402室,但是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开门。
上来之前,他们已经在宿管处查过信息。402室的房卡在门口有打卡,说明室内应该有人才是。
江群群挠了挠脸颊:“是不是睡了?要不然回头再来?”她笑了笑,“说不定这个女孩子去了其他寝室呢,小概率,小概率事件啊!”
杨轻舟没说话,抬手继续按门铃。门内终于响起一阵拖鞋擦地板的声音,一个慵懒的女声响起:“敲什么敲啊?”
门开了,一个头发蓬乱、穿着睡衣的女生打开一条门缝:“你们谁?干什么?”
“我是紫辰大学的讲师,想来找你调查杜铭雪的事。”杨轻舟严肃地说。
“那个人有什么好说的?”
“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女生的睡衣穿得松松垮垮,江群群偷偷看了杨轻舟一眼,发现他的目光居然老老实实地落在女生后方,顿时抿唇笑了一下。
违反了男性的本能,不容易啊!
不过……还挺可爱的。
女生打哈欠:“改天行吗?困。”
“就今天。”
“那行,进来吧,别超过十分钟。”女生转身进了房间,让江群群和杨轻舟进来。
杨轻舟走进房间,四处看了看,淡淡一笑。
“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不行,我昨天熬夜看书了,今天要早睡。”女生挑了挑眉毛,往门外一指,“请你们离开,不然我喊宿管了。”
江群群赶紧劝说:“别别,我们只是问问,你配合的话可能十分钟就结束了。”
“群群,不用跟她多说,她不敢叫宿管。”杨轻舟的话犹如深水炸弹,“这个房间有男人,她怎么敢喊宿管?”
男人?
不仅江群群蒙了,就连女生也愣住了。
“你,你胡说!”女生结结巴巴地说,“怎么会有男人?”
杨轻舟伸手去拉衣柜的门,女生赶紧扑过去,死死拦住衣柜。这个动作不消说,一切都不用辩解了。
江群群吓得倒抽冷气,这……这……这什么情况?这也太小概率了吧?
衣柜里突然传出一个男声:“老师,别举报我们!西西,老师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吧。”话音刚落,柜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生哆哆嗦嗦地钻了出来。
江群群惊得目瞪口呆,眼前却忽然一黑。
原来,是杨轻舟捂住了她的眼睛。
“到**去,把衣服穿好。”杨轻舟捂着江群群的眼睛,淡淡地说。
名叫西西的女生面红耳赤,站着一句话也不说。男生忙不迭地开始穿衣服和裤子。
“我问你,杜铭雪和你做了多久的舍友?”杨轻舟问。
西西咬了咬下唇,终于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大概一年吧,她偷过我两件衣服,还有电脑和手机,人品太差!后来我忍无可忍报告给学校了。”
“之后怎么处理的?”杨轻舟顿了顿,“我在系办查过,记录上显示,没有电脑和手机这一项。”
西西生气:“你什么意思?觉得我撒谎是吧?我就不喜欢别人来问这事,但她确实偷过我电脑和手机。”
“那记录怎么没有?”
“她爹拿钱摆平了。”西西愤愤地说,“你说她这个人是不是有病?有个那么有钱的爹,还要偷东西。”
杨轻舟沉吟了一下:“她的家庭状况是?”
“她爹在她一岁的时候就不要她了,私生女好像是。”西西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
此时,男生已经穿好衣服,唯唯诺诺地走过来。杨轻舟这才松开蒙着江群群眼睛的手。江群群尴尬万分,眼睛不知道看哪里。
杨轻舟看了看书桌上的瓶瓶罐罐,继续问:“那么杜铭雪同学,有没有偷过你的护肤品?”
西西回忆了一下:“这倒没有。”
杨轻舟提及了护肤品,江群群也特意留意了一下。她从那堆瓶瓶罐罐里,认出了骨胶原面膜,莱珀妮的鱼子酱,兰蔻的肌底液,CPB家的经典贵妇面霜,以及修可丽的祛痘印精华。靠着桌子的,还有一只圆柱形的化妆品收纳盒,里面琳琅满目,光兰蔻的菁纯粉底液就囤了两瓶。
江群群粗略计算了一下,得出了一个庞大的数字。
杜铭雪没有动这些东西,难道不爱化妆护肤?
但是据江群群的回忆,初见杜铭雪,她就是一个爱招摇、浓妆艳抹的女生。江群群顿时有些迷惑了。
“行,我已经了解清楚了。”杨轻舟打算告辞。
男生怯生生地说:“老师,那个……你别把我们的事说出去啊,让学校知道了,我们是要被处分的。”
西西也使劲点头,刚才的强硬全然不见。
杨轻舟似笑非笑地看着西西:“你是不是觉得,你和他还挺像一对苦命鸳鸯的?”
西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我不会说出去,但是有句话我必须说出来,”他看着西西,“你男朋友,不是真的爱你。”
西西震惊:“你,你乱讲。”
“明明知道学校规定,男生不可以留宿女生宿舍,但他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为之,这说明他连开房的钱都想省。这样的男人,有多爱你?”杨轻舟说。
西西和男生呆若木鸡。
杨轻舟关上门,江群群听到门内响起了狠狠的一声巴掌声,以及男生的哀号。
江群群缩了缩脑袋:“你,讲话是不是太直接了。”
“长痛不如短痛,不靠谱的恋爱可以谈,不然人是长不大的。不过,这种垃圾恋爱能谈多短,就多短。”杨轻舟毫不留情。
江群群不再说话。
杨轻舟扭头看她:“刚才吓到没?”
江群群实话实说:“有一种坐过山车的感觉。”
“哦,都是小概率事件,习惯就好。”杨轻舟说。
江群群想到另一件事,犯了愁:“那我们,要举报杜铭雪吗?这差不多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举报,她就没法正常大学毕业了。”
“哦,这个,”杨轻舟面上云淡风轻,“不举报了,咱们就当没丢过这台电脑。”
江群群睁大眼睛:“你说什么?那可是台苹果笔记本!”
“我说的你应该听清楚了。”
“不是,我是说,我们就算不举报,咱也得想办法把电脑找回来啊?那可是好多钱!”江群群急了。
杨轻舟淡淡一笑,笑容里高深莫测:“不找了,就当丢了。”
江群群脑子里只出现一个念头:这个人疯了吧?
5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轻舟果然没有过问电脑的事。他居然开始了十分复古的纸张办公,买了一个笔记本,亲自书写教案。如果需要什么资料,他就去系办办公室,蹭系办主任的打印机打印出来。
系办主任终于看不下去了:“小杨,要不我给杜铭雪打电话,教育教育她,让她把电脑还回来。”
“千万别,这件事到此为止。”杨轻舟说。
“你千万别觉得这是给我添麻烦,学校系办工作之一就是规范校风校纪,杜铭雪的宿舍就是整顿的重点!”学校系办主任提起这件事就来气,他用手指敲着桌子,“杜铭雪的室友西西,昨天也被我严厉批评了,必须让她作检讨!至于其他人,处分是跑不掉的。”
西西让男生留宿的事情,最后还是被宿管阿姨抓到了。系办按照校规决定给男生一个处分,并严厉批评了西西,同时要求她写一份深刻的检讨书。
杨轻舟听到这件事,并没有太大反应。就在系办主任还想继续劝说的时候,他温然一笑:“谢谢主任的关心,我真的不想管电脑的事了,你也不用去找杜铭雪。”
江群群对于杨轻舟这个反应,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仅是江群群,姜礼浩也坐不住了。他把江群群和周溪约到食堂里,苦着脸哀求:“江群群,你跟大神说说,赶紧把电脑找回来啊?只有他那台电脑,才能解决我这台电脑的问题啊!”
果然,姜礼浩的电脑打开后就出现一个巨大的笑脸,打开文档全部都是乱码。
“你看,我手里一共三个全本剧本,每一个都价值百万!”姜礼浩哭丧着脸,“全部打不开了!这是多大的经济损失!”
“谁让你黑杨轻舟的电脑?”江群群拒绝。
姜礼浩捶了一下桌面:“我要是知道他这么厉害,我招惹他?”
周溪也劝:“群群,要不你去跟杨轻舟说说?”
江群群双目无神,周溪不死心地将一杯奶茶的吸管放到她嘴里。她吸了口奶茶,才说:“你们要是能找到杜铭雪,就去找吧,指望杨轻舟是不可能的。”
“杜铭雪我打听过了,赫赫有名的一个小偷,现在她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找?”姜礼浩快崩溃了,“我还有个项目,半个月后要交大纲,没有电脑我怎么写完?我怎么跟甲方交代?”
江群群揪住头发,哀号:“可是我也搞不定杨轻舟啊!”
她琢磨了杨轻舟无数次,都觉得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诡异无比。
他到底在想什么?
6
和姜礼浩告别,江群群和周溪回了宿舍,决定开一场粉丝直播。
因为直播安排得很仓促,所以江群群也没有画太浓的妆,人气也不是很高。但是这些,江群群觉得自己不在乎了。
“亲爱的宝宝们,在这里要跟大家告别一声。我可能要离开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江群群想起自己的网红事业折戟在此,就悲从中来,“我弄丢了一个人的电脑,我打算把自己的电脑先给他用,等到我攒够钱买一台苹果,我就会重新回来的。”
从这一刻起,直播间的人气突然飙升。
“苹果笔记本不就万把块钱吗?女神你广告费不够吗?”
“开什么玩笑啊?这都算请假理由?”
“女神,告诉我,你不穷!”
粉丝们炸了锅。
江群群满脑黑线:“这个理由是有点牵强,但是真话。先请假两个月,再见了。”
说完,她就关上了电脑。
江群群自然知道,作为一个网红,产出内容越多越好,这样才能培养粉丝形成一种翻看的惯性。可是,她要把这台电脑给杨轻舟使用,再想办法挣钱买一台苹果还给他。
本来,对于江群群这种级别的网红来说,万把块钱不是个事。但谁让她对广告挑三拣四呢?那点广告费跟涓涓细流一般,根本就没多少。
粉丝群里,自然也是议论纷纷。
“小群群,要不然我们众筹给你一台电脑!”
“你弄丢了谁的电脑啊?要不我们跟他通融一下!”
“以后都看不到你的穿搭视频了吗?”
“你怎么这么穷?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江群群赶紧解释:“不……不,这件事毕竟是私事,我一个人解决就好。谢谢大家了。”
然而,群里的“一叶轻舟”忽然出现了。
他发了一条消息:“她弄丢的是我的电脑,我会跟她协商,还请不要干涉群群的个人生活。”
江群群看着手机直发愣。
这个人是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果然,一石惊起千层浪,粉丝们纷纷质问。
“你跟女神什么关系啊?你的电脑为什么会被她弄丢啊?”
“不是,小群群你快否认,这个人肯定在说大话!”
“太牛了吧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江群群恨不得将杨轻舟禁言,赶紧点开私聊,发了一条私信:“不要在粉丝群里乱说话啊,会被截图的!”
杨轻舟回复:“这是事实,为什么会认为我乱说话?”
“他们会认为我们三次元有联系,胡乱联想我们!”
“比如?”
“比如觉得我们谈恋爱啊,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关系。”
几秒钟后,杨轻舟的回复重磅到来:“哦,那就让他们误会好了。”
江群群看着那十个字,感觉魂魄离体。
他的意思是……
她小心地编辑了好几条短信,最后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把天聊死,也是杨轻舟的一大绝技。这样的人,真的能胜任心理咨询这个工作吗?
就在江群群无比纠结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江群群犹豫了一下,接听,熟悉的中年男声传来:“群群,我是爸爸,你最近在忙毕业的事了吧?”
已差不多两年,没有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了。
江群群举着手机,整个人都在发抖。
“喀,是这样的,我和你妈妈联系过了,你马上要工作了,所以打算给你一笔钱。你看,你找工作,还有交房租都需要花钱,是吧?”群爸的语气非常尴尬。
江群群冷笑:“是花钱,但是不需要你在这里秀父爱。”
“群群……”
“这个名字,你不配叫。”江群群十分决绝,“十年前我在大雨中没有追上你的时候,我这个女儿,还有这个名字,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江群群冷酷地挂上了电话。
7
提起往事,爸爸这个词绝对是江群群的禁忌。
十年前,担任这个头衔的男人将她和妈妈抛下,义无反顾地奔向另一个女人的怀抱。江群群恨过,诅咒过,最后冷如冰雪。
最近两年,这个男人突然出现了,说是对她们母女愧疚,想要弥补。江群群直接抛出了一个问题——
是不是你的小儿子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配对?
不是她恶毒,是她实在想不通,这世上能有什么事情会让一个男人对抛弃的女人产生愧疚。除了别有所用,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群爸立即红了眼眶,问江群群:“不是,我不是为了这个找你。群群,你就这么恨我?”
江群群笑着落下泪来:“你看,你看,人从来不反省自己做了什么,就想要得到爱。爱是相互的,爱才没有天赋,不会被血缘直接赋予。”
想到往事,江群群浑身冰冷,微微发抖。
“群群,你没事吧?”周溪担忧地看着她。
江群群摇头:“我没事,我有点累,睡觉了啊!”
江群群说完,噔噔噔地爬上床躺下。
周溪犹豫了一下,还是讲了出来:“群群,要不然你跟杨轻舟讲讲清楚,说不定他能修好姜礼浩的电脑。那个家伙的违约金,是十万……”
江群群翻了个身,不理周溪。
隔离世事的最佳方法,就是睡觉。她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8
江群群做了一个很离奇的梦。
在梦里,她似乎很悲伤,号啕大哭了很久。又似乎很开怀,差点笑得醒过来。结果乐极生悲,她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喷嚏?
江群群惊恐起来,她不能打喷嚏的,否则事情会脱轨发展。
江群群死命挣扎,但是四面八方似乎有很多人在按着她。最后,她也累了,像一根羽毛一般,无力地沉到了一朵白云上。
那朵白云特别柔软,捏一下,手感不错,像她最爱的糯米糕。
想到这里,江群群就饿醒了。
她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碰到了绒布床头。
绒布?
学校的床头,明明统一是铁质的啊!
江群群的头脑瞬间清醒,睁大眼睛观察四周,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杨轻舟居然躺在她身边睡觉,整个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里,那张俊美的睡颜也近在眼前。
江群群尖叫一声,开始手忙脚乱地找自己的衣服。内衣全部完好,只是睡衣外套居然躺在地板上,摆出了一种羞耻的姿势。
“醒了?”杨轻舟翻了个身。
江群群一把将被子盖在他头上,哆哆嗦嗦地穿衣服:“我怎么会在这里?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轻舟将被子掀开,一手支头,含笑看她:“你能记得多少?”
“我只记得周溪。”江群群突然义愤填膺,“难道是周溪将我搬到这里的?为了姜礼浩,她可真会啊!”
“不是,是你自己躺到我**的。”杨轻舟说。
江群群愣住了:“我自己?”
杨轻舟的声音如同一记炸雷:“昨天你梦游了。”
江群群颓然坐在椅子上。她依稀记起,昨天她在梦里打了个喷嚏的事情。难道是那个喷嚏闯的祸?
“你现在告诉我,在睡觉之前,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杨轻舟问。
江群群想起爸爸的电话,选择了隐瞒:“我就是跟姜礼浩吃了顿饭,然后想着你的电脑丢了也不是个事,就想把我的电脑给你用。”
杨轻舟眸光里都是戏谑,他慢慢地从**坐起来,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衣服。
一边扣扣子,他一边说:“不是告诉你,不用管这个吗?”
“我怎么能不管,你不能活得像个原始人。”江群群急了。但她想起,现在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梦游是怎么回事?”
杨轻舟没回答,动作停顿:“我要换睡裤了。”
江群群脸一红,赶紧将头扭到一边。她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换衣声,感觉耳根在发烫。
根据她目前的判断,她和杨轻舟昨天晚上应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是相信自己的定力,而是她相信杨轻舟是君子。
“昨天晚上,我去市区的医科大学,然后就接到了周溪的电话,说你梦游了。我赶回学校,发现你在湖边徘徊。我和周溪好不容易才把你拉住,否则这个时间——”杨轻舟将手表戴在手腕上,“你应该是社会新闻的女主角。”
江群群诧异:“我居然想跳湖?”
杨轻舟点头:“你还哭了。”
江群群心虚:“然后呢?”
“周溪建议用闹钟将你叫醒,我拒绝了,因为我想观察记录,你最深层次的内心想法。”杨轻舟走到江群群面前,很认真地看着她。
江群群目瞪口呆。他什么意思?
“之后,你突然抱住我的脖子,死死不肯松开。我顺从你的使力方向,就被你一步步带到了我的职工宿舍。幸亏不是男生宿舍,不然你还进不了宿管大门。”杨轻舟说这段话的时候,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羞赧。
“不,不可能!”
杨轻舟淡淡一笑:“我知道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我觉得,必须告诉你这件事。还有——”他歪了歪头,靠近江群群,鼻尖几乎碰到她的脸。
江群群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眼睛被阳光照得像淡褐色的琉璃,皮肤细腻白皙,简直让人目眩。
“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他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人心。
江群群鼻子一酸,赶紧扭过脸:“真的没什么。”
“OK,我不逼你,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就来咨询我。”杨轻舟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我给你五折。”
江群群哭丧着脸:“我可能真的付不起你的咨询费。”
“都说了,不用担心电脑的事情。”杨轻舟没事人儿一样,“杜铭雪会自己把电脑送上门来的。”
9
江群群觉得杨轻舟才像是一个梦游的人。
杜铭雪怎么会自己把电脑送上门来呢?她明明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小偷,偷走电脑,将她打伤。
一连三天,杨轻舟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心情。他很认真地做笔记,步履平稳地走着自己的讲师生涯。
不得不说,杨轻舟是个做教授的料子。有时候江群群上他的课,自己都会被他精彩的讲课内容所吸引。
有人举手。
“这位同学,请讲。”杨轻舟示意那个举手的人站起来。
提问的是一个女生,她站起身,很认真地问:“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谈过很多次恋爱,才能把这门课讲得这么好?”
这真是一个点播率超高的问题。
江群群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孔都化身雷达,开始接收杨轻舟所传达的每一个信息。只见他推了推金框眼镜,微微一笑,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是很多次,是很多年。”
随后,他重复了一遍:“我谈了很多年的恋爱。”
教室里立即发出了失落的叹气声,江群群仿佛听到了一地的心碎声。
她抬起头,看到杨轻舟居然遥遥地向自己看过来,意有所指地说:“直到现在,我和我的女朋友还没有分手。”
“原来是这样啊,那老师,祝你幸福。”女生很失望地坐下了。
江群群脸上发烧,因为杨轻舟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他话中所说的“女朋友”就是她。
不仅如此,杨轻舟居然还往她的方向走过来。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十分古怪。
如果说刚才的气氛是心碎一地,那么现在就是异常诡异。所有人都朝江群群看过来,不知道杨轻舟要做什么。
难道他要当众表白?
江群群迅速看了一眼四周,没有发现周溪的身影,顿时慌了神。难道杨轻舟真的是冲着她来的?
就在江群群六神无主的时候,杨轻舟在她身边站定,目光看向她身后:“杜铭雪同学,你来上课,是为了还我的电脑吗?”
这一句犹如炸雷,让江群群瞬间清醒。
她猛然回身,看到杜铭雪也在此时抬起头来。杜铭雪今天穿了一件卫衣,帽子戴得低低的,画了一个和那天截然不同的甜美妆。如果不是杨轻舟提醒,江群群根本就无法认出这个人居然是杜铭雪。
杜铭雪想逃,但杨轻舟堵住了去路。
“杨老师,我……我是来听课的。”杜铭雪嬉皮笑脸地说,“不好意思啊,你的电脑,我卖了。”
江群群只觉得血压飙升。杨轻舟及时给了她一个眼神,不让她说话。
“卖掉了啊?”他微笑着说,“随你高兴,没关系。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结局,也算这件事有了了结。”
这下子,杜铭雪反而急了。她疑惑地问:“你不怪我?”
杨轻舟耸了耸肩膀,转身对着鸦雀无声的教室说了两个字:“下课。”
他的语气很轻,仿佛没有事情大得过下课。
学生们收拾东西,三三两两往外走。杜铭雪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背着包往外走。江群群实在忍不住了,霍然起身,就要追上去,却被杨轻舟拦住。
他眼睛里满是严肃,气场强大,江群群顿时呆住。
就在这短短两秒钟里,杜铭雪已经消失在门口。
江群群气急败坏:“你就这样放杜铭雪走?为什么不追回电脑?”
“她已经还回来了。”杨轻舟从桌洞里一掏,拿出一个电脑包,正是杜铭雪偷走的那台电脑。
原来,杜铭雪早就把电脑还给他了。
江群群震惊:“为什么?这个人也太奇怪了吧?”
“想知道答案吗?”杨轻舟向门外扬了扬头,“我们在咨询室里等着,杜铭雪会出现的。”
江群群目瞪口呆。
杜铭雪,是她见过的最奇怪的女孩子。
10
果然不出杨轻舟所料,杜铭雪在当天下午就来到了咨询室。
她出现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装备。上衣是火辣的抹胸皮裙,下身穿一双恨天高的高筒靴,和上午的甜美风完全不同。
江群群心里直嘀咕,而杨轻舟则问出了江群群的心声:“你穿成这样,是想勾引这个房间里唯一的男性吗?”
“哼,你这样问,让我怎么下手?”杜铭雪千娇百媚地走过来,走到杨轻舟面前坐下。
“看来你的目的不是我,那么让我猜猜,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杨轻舟微笑着看着杜铭雪,“你想再偷点东西。”
此言一出,江群群心里立即警铃大作。
杜铭雪狡猾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我是来咨询的,之前我也和你的助理谈过了,我失恋了。”
“你是失恋了,还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爱?”杨轻舟问。
杜铭雪愣住了。
杨轻舟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杜铭雪,目光锐利得似乎能穿透人心。杜铭雪反而慌乱起来,嘴唇哆哆嗦嗦地颤抖着:“你,你胡说!”
“看来我说对了,杜铭雪。”杨轻舟往后靠在椅背上,自信满满,“你根本就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得到过爱,尤其是——父爱。”
杜铭雪有些癫狂地摇头:“不,没有!我爸爸很爱我!”
“你爸爸爱你的方式,就是在你每次偷东西之后,甩出一笔钱帮你摆平,对吗?”杨轻舟眼睛里有了同情。
杜铭雪更加激动,直接站了起来:“不,不是!”
然而,她说完后却开始怔愣,恍惚中坐回座位上。
“让我们来复盘一下整件事吧。你从小就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妈妈对你要求很严格,你也告诉自己,要做一个优秀、独立的人。反转就出在你第一次偷东西之后,从未谋面的爸爸出现了,帮你摆平了一切。可能是出于愧疚,你的爸爸并未斥责你,而是简单地叮嘱你,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他不知道,这一刻你居然发现自己无比幸福,心里激**着被爸爸关爱的美好感觉。这种感觉像魔鬼,也像毒品,怂恿你一次次地偷东西。你也如愿以偿地,一次次地让爸爸出现。”
杨轻舟说到这里的时候,江群群才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了杜铭雪究竟为什么如此古怪。
“上了大学之后,你变本加厉。其实这个时候,你的妈妈早已发现了你的问题。她可能骂过你,打过你,威胁你,甚至哭着哀求你,要你不要再去偷东西。但她怎么能知道,能让爸爸出现,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你甘之如饴,你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杜铭雪呆呆地坐着,像一个木头人。
“你偷同学的电脑和手机,是因为这些东西价值不菲,每一次都能被举报到系里。你不动同学的护肤品,是因为这些东西偷少了不起眼,直接整罐偷走,别人又有大量的存货。你不占便宜,你只偷东西,一切都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包括拿走我的电脑,你也是同样的逻辑——你只想让我举报到系里,或者报警,等你的爸爸赶来收拾烂摊子,你再享受他对你的关爱。可惜,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表现得像是要放弃电脑一般。于是你急了,你干脆去我的心理课上挑衅,想让我举报你,甚至报警都行。只要再一次让你的爸爸出现,你甘愿铤而走险。我说得对吗?杜铭雪。”杨轻舟一股脑儿地说完。
杜铭雪神情落寞地看着杨轻舟,忽然低下头,哭了起来。
江群群心里难受,鼻子一酸,忽然也想哭出来。结果刚抽了抽鼻子,她就看到杨轻舟向她冷冷地瞪了一眼。
作为心理咨询师的助理,不能被客户的情绪所感染。
江群群赶紧稳定好情绪,手足无措地抽出一片纸巾递过去。
“你是第一个,说到我心坎里的人。”杜铭雪擦了擦眼泪,抬起眼睛,凄哀一笑,“谢谢你,杨老师,咨询费多少钱?”
“咨询还没结束。”杨轻舟说,“带我找令尊,我要跟他谈谈。”
杜铭雪一愣,下意识地拒绝:“不行,你们不能……”
这一刻,江群群忽然觉得杜铭雪像一只失去巢穴的小鸟。她瑟瑟发抖,可怜至极,却不肯向风霜雨雪做任何挑战和反抗。
父亲是她的权威,她只想服从。
“难道你想一辈子生活在烂泥里,一辈子被人唾弃?”杨轻舟说,“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杜铭雪浑身发抖得更加剧烈,有那么一瞬间,江群群甚至以为她在表演。杨轻舟没说话,江群群也不敢吭声。终于,杜铭雪平静下来,凄然苦笑。
“行,我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