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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情决 正文 第六章 月海池

所属书籍: 仙情决

    云涡和景宸回到月老阁时,正是月上中天。

    月老站在庭院的大桂树下,一身红袍璀璨如火,身后是云窗雾阁,仙气缭绕不绝。见到他们,月老抚须大笑:“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

    云涡缩在景宸背后不敢见他。景宸向月老一礼:“师父,徒儿归来,谨听师父教诲。”

    “这次仙缘,景宸完成得不错,但是云涡……还是差那么一步。”月老叹了口气,“不过,桂花仙倒是历了一点身劫。”

    桂花仙飞到枝头,道:“幸亏我的本体在这月老阁,不然那两刀可真要了我的命。”

    景宸乜斜他一眼:“不过两刀罢了,你都差点扛不过去。这若是再厉害点的,你岂不是没命接招了?”

    桂花仙冷笑:“小景子,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我怎么就没命接招了?算起来,我活了八百年,算是你们的长辈。”

    “可为人形,你才二十多年,顶多喊你一声桂姐姐。”

    “你!”桂花仙气得直捶树枝,“是桂哥哥,哥哥!”他用力过度,树枝咔擦一声断裂。桂花仙一个没留神,从树枝上跌了下来。萤小童子飞过去将他托住,他才没有撞到地面。

    “行了行了,你们就别争执了,以后你们多得是见面的时候,难道还要像现在这样吵来吵去的?”月老劝和。桂花仙哼了一声,飞到桂花树冠里,再不现身了。

    景宸上前一步:“师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

    “对。”月老引来萤小童子,吹了一口仙气。散发着绿光的萤小童子便在半空中排列成数个汉字,原来是一封仙家书信。

    云涡从景宸背后偷偷伸出脑袋,看到那仙家书信居然是:两日后四大仙派共赴天山相聚,勿忘。

    她心头一沉,脱口而出:“师父,我不去!”

    “怎么了?”月老笑眯眯地看着她。

    云涡不悦地嘟起嘴巴。

    月老因为常年在凡间逗留,所以自成一派,和南山、蜀山、峨眉山并列为四大仙派。四大仙派每年都会在天山相聚,互相切磋,共同进步。这仙家书信说的便是明日的相聚。

    天山还有一景值得一提,那便是明澈美丽的月海池。道人以天下为家,四海云游,身上难免会沾染上一些魑魅魍魉的邪祟。这些邪魅因为力量弱小,不容易发现,却能如麦芽糖一般粘在身体发肤上。所以四大仙派每年都会让自家的仙童去月海池内洗浴,洗掉身上的邪魅。

    这洗浴的时间大概有两三个时辰,仙童们聚在一起无所事事,便会聊起彼此的修炼情况。如果有人获得仙身,那便是一桩值得骄傲的大事,能得众人逢迎和推崇。可若是有人到了时间还没获得仙身,那便只能缩在一角,承受众人的嘲笑和讥讽。

    “我不去,她们会嘲笑我的!”云涡有些难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正缘,谁能想到最后一桩会出这样的岔子——不仅没亲手做成,还被高辛国皇帝关进了天牢。

    当然,最让她伤心的是,她的怪病无法治愈,仍然只能靠日知录来记录点点滴滴。

    她做梦都想象正常人一样,能够回忆起美好往事。可是这种怪病,让她永远只拥有一年的回忆。

    月老逗笑:“云涡,倘若你十年无法获得仙身,那你就十年不去月海池了?”

    “云涡,不得任性!这四大仙派聚会,你怎能说不去就不去?”景宸加重了语气。可是语音刚落,他便咳嗽了两声,胸中似乎很是疼痛。

    月老掏出一只檀木匣递给景宸:“徒儿,这里有一粒仙丹,先服下吧。”

    景宸谢过,从匣子里取出一粒褐色丹药,仰脖服下。

    “你这次耗损太过,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月老对景宸说完,看向云涡,悠悠道,“让天尧化为人形,需要大量的仙力和高深的道行。景宸是怕你勉强为之会伤及本体,所以才主动担下了这个责任。云涡,你可明白你师兄的苦心?”

    云涡一时间思绪混乱,慑怔无言,半晌才问景宸:“当真如此?你真的是怕我受伤?”

    景宸躲闪着她的目光:“我只是怕你搞砸。”

    “云涡,你要明白,修成仙身不是你的最终目的,看到高辛国摆脱妖孽祸害,造福人间才是正理。这是一种凌驾于个人私情之上的大爱,明白吗?”月老敦敦教诲。

    “是,徒儿明白。”云涡回答得十分爽利。她没想到景宸如此做是为了保护她,这让她心情畅美。

    月老继续道:“那些仙童若是嘲笑你,便是生了虚荣之情,他们只有互相攀比的心,没有大爱之心。你若是真的能明白,那么任何嘲笑都不能扰乱你半分。”

    “是。”

    这次景宸也拱手道:“徒儿听了师父的话,受益匪浅。”

    月老却道:“景宸,我刚才这一番话是对云涡说的。至于你,为师明白你的冰雪襟怀,却希望你为人处世不要过于生硬。”

    他转身向屋内走去,手中的檀木龙头拐杖在地上笃笃作响:“你们两人的性情,若是能互相调和一下,该多好……”

    声音渐渐消失,最后全部消失在屋内。

    云涡歪头看景宸,只见他脸上显出少有的茫然,似乎还在思索月老方才的话。

    “师兄,师父为什么让你为人处世不要过于生硬?”她好奇地问。

    景宸沉吟了一下,道:“大概是说我过于无情。”

    “那师父让我们性情互相调和,意思就是我多情?”云涡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景宸斜她一眼,将她的手指攥住掰弯:“对,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你都有!以后你要清心修炼,控制七情六欲。”

    他一甩道袍,向自己的道室走去。

    云涡对着他的背影,懊恼地跺脚。

    师兄,你可知道,这七情全部是因你而起。你在情在。你不在,情也还在,哪怕是一年,两年,十年,一百年,直至天荒地老。

    这世上最无奈的事情,就是情起之后,没有情灭。

    翌日,天边刚刚淡出蟹壳青,月老便已经备好各色糕点礼品,带着云涡和景宸去了天山。

    天山生有苍松翠柏,奇峰俊树,十步一景,风景很是雅致。月老到时,已见南山、蜀山、峨眉山各派在山顶的空地上铺好桌案,桌案上各色糕点和美酒,配上丝竹管弦,一派其乐融融,逍遥自在的景象。

    南山主管文昌,衣风儒雅,蜀山镇守仙器,仙风道骨,峨眉山则精习剑法,气血如龙。见他们到来,三位掌门纷纷起身,迎接月老。

    月老一挥袖子,萤小童子们便蜂拥而出,化为数十个仙童,在空地一角铺上桌案和糕点。师徒三人坐定,和其他三位主管寒暄起来。

    “听闻月老很快就要去人间隐居,可选好房子了?”南山掌门问。

    月老淡笑:“选是选好了,就定在绿湘县。我这两位徒儿喜欢江南美景,游山玩水,趁这个隐居清修的机会,就去那里住上一段。”

    南山掌门脸色一变:“绿湘好是好,只是湖泊居多,且在闹水妖。”

    “不碍事,若是能捉了那水妖,也能积些修行。”

    一名蜀山派弟子听了,无比羡慕地道:“四派当中,就月老可以去人间隐居,我等需得镇守神器,恐怕此生很难得见江南美景。”

    话音刚落,一个骄横的声音便响起:“这有什么可羡慕的?正因为云游和隐居,月老门下的那个仙童才疏于修炼,没有获得仙身呢!”

    “听闻她在高辛国,还被抓进了天牢呢!”

    云涡本来正在喝一杯绿醅,闻言差点喷酒。

    这这这,还未到月海池沐浴,便已经开始登高踩低了吗?

    她循着那个骄横的声音望去,只见是峨眉派的一名女弟子,约莫有十五六岁,生得玉粉可爱,正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她。

    “乐无双,来天山当谨言慎行,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峨眉派掌门训斥女弟子。

    乐无双却不怀好意地笑了一笑,道:“师父,难道我说的不对么?听闻云涡此前还被九仙女诓骗,差点帮九仙女牵了姻缘呢!”

    窃窃笑语顿时响起,投向云涡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云涡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她痛恨自己今日穿了天丝仙裙,行动不便,若是穿道服,必然要找这个叫乐无双的女弟子决斗!决斗!

    一念起,尚未落,云涡的广袖默然飘动,接着许多白色小光团从袖中射出,簇成了一支支利剑!

    “啊!”乐无双惊叫,“怨灵剑!”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青色影子从云涡身边暴起,宽袖在利剑前一抡,那些利剑便犹如受到阻挡一般,纷纷掉落在地上。

    景宸神情肃然,向那些利剑一指,利剑便重新化为白色光团,飞回到云涡的衣袖中。

    “你居然带怨灵剑上天山!”乐无双恨恨地望向云涡,向峨眉派掌门跪下,“师父,若不是有人阻拦,恐怕徒儿早被那些怨灵剑给伤到了!”

    峨眉派掌门哼道:“司情仙君,这事你给评评理,本是四大门派聚会,你的弟子怎么会带进来这么凶煞之物?”

    月老看向云涡:“云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涡懵了,适才记起这些小光团是在高辛国收下的怨灵。刚才许是察觉到她受了委屈,怨灵们才向乐无双攻击。她当即向月老跪下:“师父,这些怨灵不是什么伤人的东西,是我从高辛国天牢里发现的。”

    景宸向乐无双一礼:“无双姑娘,我替师妹给你赔罪,师妹年幼不懂事,还望你能谅解。”

    乐无双怒道:“景大哥,并非是我不愿意谅解,而是云涡私自带凶煞恶灵上山,不可饶恕!依我看,这些凶煞还是早些泡月海池的好。”

    云涡一震,失声道:“不可!他们都是前世枉死的孩子,不愿去投胎,而选择投靠我,我怎么忍心让他们灰飞烟灭?”

    其他掌门忽然站起,朗声道:“他们前世就算有再大的冤屈,现在也是恶煞了!云涡,你修行尚浅,控制不住它们的。还是早些放到月海池,免得他们出来害人!”

    “给我时间,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控制他们的!”

    众掌门却不依,纷纷谴责起云涡肆意妄为起来。月老柱起拐杖,颤巍巍地起身,对云涡道:“云涡,他们是恶煞,我们不占理。听为师一句,将它们放到月海池里吧。”

    云涡泪凝于睫,没想到自己收留了这些孩子,却终究是害了它们。她将伏在地上,哭喊道:“师父,徒儿求你了!”

    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将她扯起来。云涡抬起泪眼,看到景宸第一次脸上浮现出怒意。

    他环视四周,铿然道:“各位掌门,各位同道中人,可读过《吕祖说三世因果经》,可知道因果报应?”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让原本火药味浓厚的气氛稍稍降温。蜀山掌门道:“自然读过,不过这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我师妹袖中的怨灵,都是被高辛国皇帝杀掉的,所以皇帝得了不得好死的报应,高辛国的天赐良缘也受了许多波折。”景宸朗声道,“在高辛国,我促成了嫡公主的婚姻正缘,而师妹则为怨灵超度,化解怨气。可谓我促成了果报,而师妹化解了恶因。然而,最后却是我即将修得仙身,你们可曾想过为什么?”

    云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景宸。

    “为什么?”峨眉掌门忍不住问。

    景宸道:“天上人间都是一个道理,只赞颂善果,并不注重化解恶因。可是你们扪心自问,那些化解恶因的人是不是真的没有功劳?在我眼里,师妹云涡为高辛国化解恶因,和我有同样的功德!”

    众人面面相觑,乐无双表情僵硬,想反驳却无从辩驳。

    “试问,这些怨灵为何突然化怒为剑,攻击无双姑娘?究其根本,就是无双姑娘肆意嘲弄云涡所致。你们只想着化去怨灵,责备云涡,可曾想过是无双姑娘首先种下了恶因?”

    峨眉掌门恢复常态,道:“这位小兄弟,本座明白了。此事是无双不对,本座在这里向云涡姑娘赔礼了。”

    其他掌门也纷纷表态:“是啊,我们一心想要促成善果,从来都忽视恶因,这显然有失偏颇。”

    月老也缓了神色,似是慨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转而催促云涡:“你师兄替你解围,你还不谢过。”

    云涡感激道:“谢师兄。”

    “不用了,以后做事不要这样莽撞。”

    正说话间,乐无双突然冲向云涡,噗通向地上一跪:“云涡姑娘,是我对不住你!你为高辛化解恶因,功德无量,我猪油蒙了心才会嘲笑你!”

    云涡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忙将乐无双扶起:“无双姑娘,快起来,你不必行这样大的礼。”

    乐无双满脸却是痛苦之情,似有难言之隐。她僵硬地道:“你可千万得受我这一礼,不然我难解心中对你的崇敬之情!云涡姑娘,在我心里,你可是地上无双天上有的妙人,我一见你就自惭形秽,方才口出恶言是我生妒了。”

    云涡讪笑:“过奖,错爱……”

    她直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这个无双,前后的态度反差也太大了。

    南山掌门见状哈哈一笑,道:“好了好了,不过是个小插曲,咱们四仙派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还没怎么乐呵呢!”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都松懈下来,喝酒的喝酒,谈笑的谈笑,悠扬曲声在天山缭绕不绝,优美音乐熨烫得四肢百骸都舒坦至极。

    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四大仙派才住进山中早已准备好的房舍。热闹了一天,众人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云涡躺在**,想着今日之事,怎么都睡不着,索性穿了丝履走到庭院里。月色如纱,将整个大地照得光亮如银。

    她将怨灵唤出,让萤小童子教习怨灵采集月华。不多时,怨灵们的凶煞之气就消散而去,多了一些银光。

    “你们一定要好好修炼,把怨气彻底化解掉,以后我若是出行,你们前呼后拥的,想想就风光气派。”云涡笑嘻嘻地跟童子们嬉闹。怨灵们还不会说话,只围绕着她飞舞。

    云涡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伸出手指,让萤小童子落在上面栖息。怨灵的光团在旁边急得乱飞,于是云涡伸出另一跟手指,让他们在上面落脚。

    “既然你们是白色的,那就叫你们白小童子吧!”云涡开心地问,“同意的话,就一半落下,一半飞起来。”

    白小童子们错落有致地在她手指上排成一排,有一半左右的数量悠闲地飞起来,仿佛在回应她的话。

    “那你们这就默认了,以后就叫你们白小童子!”云涡将胸中气闷一扫而空,在庭院里翩翩起舞。

    绿光团和白光团在夜空中飞舞。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笛声,悠扬低回,如鸥鸟展开轻羽**漾在浩瀚的海上,也如金风终于和玉露欢喜相逢。

    云涡托腮坐在庭院的大树阴影里,望着天上的明月,喃喃道:“真美。”

    笛声飘**在这样美好的夜色里,让人心旷神怡。

    此情此景,如梦似幻。

    翌日,四大仙派便开始了在月海池沐浴的仪式,先从掌门开始,再按照各派弟子品级依次进行。

    首先是掌门们先进行沐浴,各派弟子在月海池附近打坐。这是全天里最无聊的时候,不能四处张望,不能随意走动,更不能交头接耳。

    云涡百无聊赖地打着坐,忽听到边上雀鸟啁啾,心忍不住发痒。天山多的是崇山峻岭,奇珍异兽,可惜每年四大仙派相聚时,要么是聚在一起吹拉弹唱,要么是共商天下大事,除了月海池,各派弟子哪里都不能去。

    她悄悄掐了个分身咒和瞬化微妙咒,从地上站起,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另一个“自己”,捂嘴偷笑。

    可还没等她走出两步,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拍。

    这一拍的力道非同小可,云涡向后重重一坐,分身咒和瞬化微妙咒同时失效。她茫然四顾,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有景宸在自己身边闭目养神。

    正在胡思乱想,她忽听景宸淡淡道:“静气凝神,别到处乱走!”

    云涡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四处张望,发现无人注意,才心虚地道:“师兄,我没有。”

    景宸闭目打坐,侧面好看得紧。“你往结界外看。”

    云涡向结界外看,居然看到许多在地上痛苦扭动的爬蛇,可怖至极。还有一只人面猴身的妖,正在向他们嘶吼:“放过我,放过我啊——”

    “这、这是?”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景宸道:“魑魅魍魉在月海池化灰的时候,都会现出最后的幻相,向道心不稳的修道人求饶。”

    云涡左右张望:“谁?谁是道心不稳的修道人?”

    景宸看了她一眼:“你。”

    云涡缩了缩脑袋,咕哝道:“往年可没见这么多可怕的东西。”

    “往年此时,都是我封住你的五识,你看不见听不到,才无惧无畏。”景宸嘱咐道,“别再擅自离开,这里其实不太安全。”

    “是。”她无奈地答。

    就在此时,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惊起了无数鸟雀,扑棱棱地飞起。众弟子都回神,面面相觑。

    峨眉派一弟子忽然站起,右手按在剑柄上,惊道:“师父有难?”

    景宸动也没动,冷冷地道:“大家稍安勿躁,这不过是孤灵被月海池水浸杀罢了。”

    “什么是孤灵?”

    “世人自尽,死后无法投胎,在野外游**无依,便是孤灵。”

    众弟子这才放心下来,重新坐定。那峨眉派弟子叹道:“原来如此,这类魂魄想要投胎而不得,对再生无比渴望,所以在灰飞烟灭的时候就叫喊得格外凄厉。”

    正议论间,只见那结界外的一块巨石后面,忽然走出了一名美人。美人梳云鬓,穿宫装,一张鹅蛋脸盘上五官精致,袅袅娜娜地走过来,向结界内落落大方地敛衽一礼。

    “各位高人,奴家本是高辛国后宫一名妃子,因失宠被打入冷宫,日日夜夜备受煎熬,一时想不开就悬梁自尽了。”她凄凄惨惨地说道,媚眼悄悄向这边瞅着,“奴家哪里知道,自尽后到了地府,判官说我擅自终结命数,将我赶出阴曹地府,我竟无处可去,整日在荒郊野外游**。”

    云涡听得心中难受,问景宸道:“师兄,她就是孤灵?”

    “对。”

    “咱们能作法超度她吗?”

    景宸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才道:“孤灵和怨灵不同,怨灵是被杀,而孤灵是自尽。她擅自终结自己的命数,便是逆天而行,成为孤灵是咎由自取!”

    果然堪比柳下惠,面前是再美的美色,对景宸也犹如浮云。

    云涡有些不甘心:“可是听她的意思,她此时已经后悔当初自尽了。”

    “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后悔药。一步错,步步错!”景宸抿紧薄唇,“最错的是,她居然痴心妄想,依附在仙派掌门道服上,想要沾染一些仙气。哼,更是自作孽不可活!”

    那美人见自己哭诉了一遍,没人回应她,哭得更是可怜。众弟子丝毫不为所动,只有云涡心生怜惜。

    渐渐的,美人的身体化为半透明,最后竟是化为云烟,丝毫看不到了。

    云涡心情低落,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由彼度己,她一阵阵地心寒。难道说世间命数都是定局,不可更改,不可僭越吗?

    若上天注定她和景宸没有缘分,自己仍然痴心妄想,是不是也终会得景宸一句“活该”呢?

    终于,那些怪像再也没有出现,结界也被众弟子收起。四大仙派又热闹了一天,待到日落西山,仙派弟子们才陆续去月海池沐浴。

    从半空中俯瞰,月海池呈葫芦状分布在山谷中,于是男弟子和女弟子就此分开沐浴。云涡在青庐里换好干净衣服,将萤小童子和白小童子从袖中**出。

    “我要去月海池了,那边对你们这种灵类很不利,所以你们不能去。”云涡煞有其事地对着它们道。

    萤小童子和白小童子乖乖地落在她的床铺上,散着莹莹的光,像洒落的一场晨露。

    云涡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裙,打开门走了出去。今日打坐回来,她仍然心有余悸,脑中一遍遍地回想起,那些魑魅魉魍灰飞烟灭前哀绝的表情。

    她施施然去了月海池,拨开葱葱茏茏的树木,依稀听到那边传来女子悦耳的笑声。

    月光如银,洒在月海池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池边有悬崖峭壁,一条银练从上面倾泄而下。约莫三五个女弟子,穿着贴身的戏水衣,徜徉在小瀑布下面。

    岸边横过来的一根树枝上,垂挂着女子的外罩。云涡将外套脱下来,挂在树枝上。刚一回头,她便听到有人笑道:“哟,这不是月老门下的得意门生吗?”

    乐无双穿着粉色戏水衣,正站在水中看她,轻盈的衣袂飘**在水中,如生出了一条鱼尾。

    “乐姐姐此言差矣,她哪里是得意门生,她还没修成仙身呢?”另一个名叫白芍的女弟子在旁边说。

    云涡明白乐无双来意不善,耸耸肩膀,道:“仙身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总有一天能修成的。”

    “那我可要等着,明年今日你若还没有仙身,可得向我下跪。”乐无双挑衅道。

    云涡胸中生出一股怒气,道:“行!明年今日,我必能获得仙身,若是失败,当众向你下跪!那我若是成功了呢?”

    “换我向你下跪。”

    “一言为定。”云涡和乐无双击掌定誓。

    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立即有人来劝架了,是南山派弟子雅言。她慢慢游过来,轻轻巧巧地说:“两位妹妹一见面就斗嘴,辜负了这美景还只是其一,万一被别人听到,说咱们四大仙派不和睦,那可就辜负各位掌门的美意了。”

    雅言知识渊博,腹有诗书,性情也温良,在四大仙派中人缘极好。云涡和乐无双见她如此说,也没了吵架的兴致。

    “呀,妹妹这身上穿的莫非是天香丝?”雅言忽然眼睛一亮,右手不自禁地摸上了云涡的衣角。

    云涡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道:“没错,这是用月老白蚕吐丝织出来的天香丝衣。因为月老的白蚕不吃桑叶吃桂花,所以这衣服天生自带清香,可驱蚊,可辟邪,还会吸收日精月华。”

    “这衣服不光好看,还能协助修行呢!”

    “真美,若我此生能得一匹天香丝,那可真是做梦都会笑醒呢!”

    女弟子们七嘴八舌地赞叹起来。她们纵是饱读诗书,剑术超绝,幻术无双,却还是十几岁的女孩子,经不起什么挑拨,就会生出无限爱美之心来。

    云涡长足了脸面,夸口道:“姐妹们若是喜欢,明年今日,我带给大家就是。”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姐姐在此先谢过云涡妹妹。”

    一时间,赞叹之声此起彼伏。

    乐无双面上露出嫉恨之意,赌气道:“不就是一件破衣服吗?有什么好的!我峨眉派剑术天下无双,那些武林庄主每年的进贡都比这个好上百倍呢!”

    白芍也不服气:“就是,不就是一件衣服吗?眼睛里只有这个,不显得自己没见识?”

    云涡也不肯让步:“既然你们不稀罕,那我明年就不给你们带了。”

    “你……欺人太甚!”

    雅言忙劝架:“你们怎么又吵上了?快都平心静气,这月海池水泡的可都是魑魅魍魉。”

    众女弟子这才沉默下来。就着洁白月光仔细观察的话,每个人身上都会升腾起虚无缥缈的白烟,许是什么妖力不高的妖孽被池水浸杀了吧。

    云涡索性不再理睬她们,独自在池子角落里凝神静气。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忽听乐无双道:“魑魅魍魉该都没了吧?”

    “这都过了半柱香了,应该是没了。”白芍的声音憋着笑。

    云涡睁开眼睛,看到乐无双满脸促狭,还带着些许娇羞。她神秘兮兮地道:“你们知道吗?听说每年景宸都是最后一个来月海池。”

    景宸?

    云涡立即支楞起耳朵。

    “当真?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另一个女弟子满脸兴奋之情。

    “那咱们就去一饱眼福吧……”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的奸笑。只见乐无双和其他几个女弟子向月海池的另一边游过去,动作轻柔,并没有多大的水声,只有涟漪一圈圈地**开。

    云涡脑袋懵了一下,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上前拦住乐无双:“你想干什么?”

    乐无双白了她一眼:“你的景宸秀色可餐,我们去瞅一眼。”

    “你你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们怎么能如此……”云涡一想起景宸站在水中光裸的样子,就开始结巴,“总总之,你不,不能去!有辱斯文!”

    “只许你看,不许我们看,你也太小气了吧?”白芍有些不悦。

    云涡叉起腰:“谁看了?我从来都没看过景宸师兄!”

    “别假清高了,都是修仙的,谁不知道谁呢?”乐无双一勾唇角,“月老座下就两名弟子,一男一女,指不定平日里练双修呢。你能和景宸**,还不许我们看一眼呀?”

    “你血口喷人!我和他平日都是以礼相待的。”

    双修,乃是练内丹的功法之一,练功时需要男女修道人融合一体。云涡想一想那个画面,都觉得心跳加快,血脉偾张。

    “得了吧,你对景宸的那点心思,蚊蚋都能看出来!”乐无双慢悠悠地道:“咱们走!”

    云涡怔住。

    乐无双趁机和其他女弟子游开,留下云涡一个人浮在原处。她怔怔地望着乐无双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果真如此吗?她费劲心机地掩饰着自己的心意,却被别人一眼就看穿。既然乐无双这样的人都能看出端倪,那景宸和她日日在一起,应该也明白些什么吧。

    可他并没有半分回应。

    所以她对景宸的这点心思,应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云涡挑了一块岩石靠上去,无力地仰望着天空一轮清月,心情寥落无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喧哗,似乎有人在水中挣扎。

    云涡忙循声望去,只见乐无双和其他几名女弟子狼狈地往这边游来,扑起几朵水花。

    “怎么了?”云涡上前扶着差点跌倒在水中的白芍。

    “我们刚看了一眼景宸,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白芍伸出两只手,胡乱在眼前摸索:“这是哪里,哪里?快帮帮我!”其他女弟子也是两手在面前胡**索,脚下步子慌乱又仓惶。

    “你们难道被人控制了五识神?”云涡猜测道,“眼睛是五识之一,控制人可以让你们看不到。”

    白芍向她的方向气愤道:“云涡,控制五识神的人,不就是你吗?你不想让我们看景宸,就让我们睁眼瞎,还不快解开!”

    云涡皱眉:“我没有。”

    “还说没有!昨天就是你控制了无双师姐的五识神,让她向你道歉!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白芍咬牙切齿。

    “真的不是我!”云涡现在总算明白了,昨天乐无双为什么突然一反常态地道歉,还夸赞了她一番。

    乐无双站在两三步开外的水中,表情有些奇怪。她凝眉思索着什么,半晌才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唇前默默念了个咒。

    最后一个咒词念完,她已经恢复了目力。乐无双回头望向身后方向,表情复杂。

    白芍和其他女弟子也渐渐摆脱了咒术,眼前重新重现清明。看到云涡仍然扶着自己,白芍厌恶地甩开。

    一名女弟子怏怏地道:“白芍,看来景宸发现我们了,才临时封住了我们的五识。”

    “真的不是我干的。”云涡辩解。

    白芍哼了一声,道:“这事谁能说得清呢?反正,今晚是没什么乐子了,大家还是散了吧。”

    她从水中跃起,带出水珠无数,悉数洒在云涡的肩膀。其他女弟子也甚觉无趣,纷纷游上岸,擦身的擦身,穿衣的穿衣。

    乐无双还站在水中,默默无言,全无之前的轻狂。云涡有些奇怪,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无双,你没事吧?”

    乐无双蓦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道:“走,咱们再看看景宸去!”

    “你……屡教不改!”云涡脸涨得通红,“他都发现你们了,还封了你们的五识,你还去?”

    “我们可以封住神息,他就发现不了了。”

    “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有辱斯文!”云涡难堪到极点,想不通乐无双怎么能那样豪放。

    话音刚落,她便被乐无双钳住双手,一把推到水中竖起的一块岩石上。乐无双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去不去?”

    去,当然想去。

    云涡的心痒痒的,似有一条小蛇在到处乱爬。她咽了一口吐沫,问:“你为什么非要看他?”

    “我有非看他一眼不可的理由!”乐无双放开她,伸出两根手指,冲着水面写了几个符咒词。原本平静的水面,因为咒力而溅出了一连串的小小水花。

    在她收起咒术的那一瞬间,云涡忽然觉得身子变软变小,接着冰冷的池水淹没了自己。等她反应过来后,她居然变成了一尾草鱼。

    再看乐无双,她也化身为一尾红尾巴鲤鱼,嘴边还长了两根长长的鱼须。

    云涡上前就咬住了她的鱼须,用传音术道:“不许去!”

    乐无双扑棱了下尾巴,正打在她的眼睛上。云涡一阵吃痛,等稳定鱼身,发现乐无双已经游行了好远。

    她连忙追上去,可是水流突然变得湍急,让她使不上劲。等稳定了鱼身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浮上水面。

    追乐无双,还是追丢了。

    水面上无比静谧,铺着明月的银色月辉,仿若玉鉴琼田的仙境。云涡正在惊叹美景如斯,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淅沥的水声。

    她慢慢掉转身体,看到景宸就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正以手捧水,往自己光裸的身体上淋洒。水珠如玉,从他健硕的肩膀上徐徐滑下,再恋恋不舍地重新坠入池中。

    云涡庆幸自己此时是鱼身,不然恐怕要喷出鼻血,或是尖叫出声了。

    她正想悄悄地游回去,忽然眼角瞥见景宸的后背上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朵灼灼开放的黑莲。

    黑莲花?

    云涡在脑中搜罗了许久,也想不起哪支哪派的族徽是一朵黑莲花。还没等她想出个头绪,尾巴上忽然一痛。

    乐无双变成的那条红鲤鱼正在她身后,向她摇头摆尾,然后向回游去。云涡不敢耽搁,忙跟了上去。等回到原来的池边,两人才作法恢复了人形。

    “乐无双,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乐无双趴在岸边,微微喘气,道:“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景宸背后的那朵莲花。你以前真没见过?”

    云涡摇头。

    “那你可知道你师兄的底细?可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师兄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他什么样的?”

    面对乐无双一连串的问题,云涡都选择摇头。

    乐无双那双美目中突然涌出恨意。她遽然出手,狠狠地抓住了云涡的脖子。云涡只觉脖颈上一紧,接着呼吸紧窒起来。

    “说!”她咬牙道,“把景宸的一切,都告诉我!”

    云涡也不挣扎,艰难地从嗓中说出一句话:“我……天生……怪病。”

    乐无双一怔,松了手。

    云涡咳嗽了两声,觉得嗓子顺畅了,才道:“我天生怪病,只拥有一年的记忆,一年前的事情就都记不得了。你让我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真的?”

    “自然是真的。”云涡郑重其事地回答。

    记在日知录里的事情是记得的,没记下的事情,自然会渐渐淡忘。

    刚开始,云涡也想把每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可是记录到一半就累得手腕生疼。她常常想,若是自己像人间的皇帝一样有个史官,每天帮自己写起居注,该有多好。

    乐无双定定看了她好久,觉得她不像是说谎,这才信了。

    “说回来,你对我师兄这么感兴趣是为什么?我可告诉你,我师兄冷心冷肺,从来不解风情,你趁早死了心吧。”云涡扭了扭被攥痛的脖子。

    乐无双没有回答,上了岸,开始宽衣解带起来,三下五除二便将上衣褪去,然后转过身。云涡睁大眼睛,惊讶地看到她背后,居然也有一朵一模一样的黑莲花。

    那朵黑莲花灼灼开在月光下,妖异非凡。

    云涡震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乐无双将衣服穿好,回身看她。

    “这是北冥仙族的族徽。”乐无双淡淡地说,“你师兄,是我失散多年的族人。”

    ……

    云涡头重脚轻地回了住处,推开门扉,青庐里一片黑灯瞎火,月老应该已经睡下了。

    她看了一眼景宸的房间,便扭头不愿再看。他许是还在月海池那边,没有回来吧。

    乐无双说过的话还回**在耳边。她说,云涡,你帮我问一问,景宸还愿不愿意与我相认?

    云涡怎么都想不到,景宸居然是北冥仙族的人。她上个月刚读过一些仙族录,记得书上提起过北冥仙族,据说这一支仙族在十几年前已经被屠族,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当年多少繁华弹指成灰,多少红颜化为枯骨。然而记载在书中,便是干巴巴的几行文字。若是再被乐无双提起,不知景宸心中会回忆起多少痛楚,多少惨烈的回忆。

    再往下推,景宸千方百计地去要司命的胡须也顺理成章了。他全族都被屠灭,必定想要用司命胡须将全族人复活。

    可是……

    正如司命所说,死而复生之人,命格被改变,可能会影响天下格局,重则会引发生灵涂炭的后果。当时,云涡不过是救了一两个凡人,就让司命仙君大发雷霆,说她逆天改命,要弥补后果。那如果景宸想复活全仙族人,司命岂不是会直接去请来天兵天将镇压景宸?

    这么一推算,她还真的不能把手里的司命胡须交给景宸。不仅如此,她还要想办法,在不惊动师父和司命的前提下,阻止景宸铸下大错。

    云涡心烦不已,一忽儿想要成全景宸,一忽儿又觉得不太妥当。

    她不知如何解决,只得从袖中掏出一本绢书。那是她记录的日知录,上面写满了七七八八的杂事。云涡翻开绢书,在最新一页写道:“乐无双言明师兄是她的族人。注:北冥仙族。”

    顿了一顿,她才又写下一行:“……师兄后背生有黑莲,细细看之,甚美甚妖。”

    搁下笔,她看着那一行字,捂嘴偷笑了许久。可想起乐无双,她又烦恼起来。

    她到底,要不要告诉景宸,乐无双是他族人这件事呢?

    小轩窗上生出一根小雏菊。云涡一把摘下来,将花瓣一朵朵掐去,口中念叨:“告诉他,不告诉他,告诉他,不告诉他……”

    花瓣零落,最后剩了一瓣,而她的下一句正好应该念“告诉他”。

    “不对,重新来,重新来!”云涡坐在床铺上,将萤小童子和白小童子都唤过来,伸着手指开始数:“告诉他,不告诉他……”

    萤小童子和白小童子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又闪来闪去犹如流星飒沓,云涡数了一会儿就哈欠连连,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使劲睁开惺忪的眼皮,忽然看到床边坐了一个人,顿时头脑清醒过来:“谁?”

    那人回过头来,凤眸中是煜煜风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蓐收殿下?”云涡将他认出,愕然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蓐收神色复杂,问:“你今晚看到你师兄沐浴了,是也不是?”

    云涡张大嘴巴,半晌才咳嗽了两声,道:“修仙人心无私念,心如明镜!就算我看到了师兄沐浴,也跟看到一只白貉子没什么区别。”

    “真的没区别?”

    “当真!我一心向仙,怎么会轻易动了凡心?”云涡嘴硬。

    蓐收哦了一声,十分诚恳地道:“看来你真的做到了清心寡欲,六情全绝。”

    云涡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一转,凑上前问:“神君,我和你素昧平生,交情尚浅,你问这个做什么?”

    “听夜游神说,你看了景宸沐浴的样子。本座心有不忿,觉得得让你看一看本座的,才算公平。”

    说着,蓐收伸手就去解自己的腰带,同时右手伸到外罩里去解内扣,一副宽衣解带的架势。更要命的是,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大浴桶,冒着白花花的蒸汽。

    在他掀开外衣的那一霎,云涡及时捂住眼睛,喊道:“神君,有辱斯文啊!”

    蓐收眼中全是笑意:“什么斯文不斯文的,你不是说,看到男子沐浴,犹如看到一只白貉子吗?那你还怕观摩本座?”

    云涡语塞,脑中转了几个圈,也没想到应对的法子。她哭丧着脸道:“神君,那白貉子也能成精,成精了也能化成男人!就算是一只白貉子,咱也得避嫌不是?”

    她心跳如雷,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回答,于是试探地将手放下。室内空空如也,没有蓐收,没有冒着热气的浴桶,刚才的仿佛是一场梦。

    “真的是个梦?”云涡茫然无措。因为总是会失去一年前的记忆,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有人在身后奶声奶气地道:“是春梦。”

    云涡吓得一跃而起,回身看到身后居然坐着一个灵秀可爱的胖娃娃。他戴着一个大红肚兜,气质纯净,一双眼睛却狡黠无比,正骨碌碌地看着她。

    “你是谁?”云涡质问。

    “姐姐别怕,我是白小童子。”小孩子回答。

    云涡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斥道:“不可能,白小童子是我从高辛国收来的怨灵,怎么能变成人?”

    “全赖姐姐教我吸收日精月华,我才能凝聚五识,重获人形。”白小童子伸出手晃了晃。云涡这才注意到,他虽然有一具人形,可是还是有些透明,可见并未完全获得人形。

    云涡迟疑道:“可是,萤小童子比你修炼得更早,怎么不见萤小童子获得人形?”

    “萤小童子的本体是虫,可我是人,自然比她要先一步获得人形。”

    云涡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别轻易以人形出现,会消耗你的精元。”

    白小童子道:“我知道,我出现只是为了提醒姐姐,刚才有邪魅用梦境控制了姐姐的意念,想对姐姐图谋不轨,我没法阻止,才强行把你喊醒。”

    云涡被唬了一跳,试探地问:“刚才那个梦?”

    “没错。”

    云涡懊恼不已。就算天山有邪魅入侵,让自己做了一场春梦,那春梦的主角也不能是蓐收那尊瘟神呀!

    她摇头道:“不可能,什么邪魅这么厉害,可以侵入天山的结界?”

    “千真万确!这邪魅属于灵魔类,所以才被我探知。”白小童子急了,“姐姐,你刚才做的春梦,很毒!我想阻止她,可惜……”

    白小童子说不下去了,身子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为许多白色光点,疲惫地落在她的衣袖上。

    “白小童子,醒醒!”云涡唤了几声,但白小童子仍然没有重新凝聚形体。看来,刚才的那番话已经耗尽了他不少精元。

    云涡忙将两手手指抵在额头两边,想要查探自己的灵识。让她震惊的是,灵识里的术法绝学,居然少了很多。

    “糟了,仙情决呢?”云涡用意念在灵识中苦苦翻阅,可是发现《仙情决》只剩下了一半。

    云涡急得运功回神,轻唤白小童子:“白小童子,你快告诉我,那个偷去我一半灵识的邪魅,究竟是谁?”

    白小童子发出微弱的声音:“姐姐……我不知道……”

    云涡苦恼不已,恨自己粗心大意,居然被邪魅钻了空子。一念未落,忽有一声尖叫划破了宁静的夜。

    接着有人高喊:“快来人啊,出大事了!”

    云涡心头一紧,三下五除二穿上外罩,冲向门外。景宸已经冲到她的前头,向着发出声音的房间奔去。其他各派弟子也涌入那房间所在的庭院里。

    出事的人是白芍。

    白芍死在自己的床铺上,衣着整洁。诡异的是,她面带微笑,身上不见鲜血伤口,仿佛还在酣睡。

    云涡站在边上看着,后背阵阵发冷。蓦然,手心一暖,她抬头看去,是景宸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他淡淡地说,“有我。”

    云涡心头一宽,阵阵暖流涌入心底。

    “白芍,白芍!”峨眉掌门将白芍抱在怀里,悲痛万分,“她是我最有天分的弟子,还差一点仙缘,就能修成仙身啊!”

    月老上前劝慰道:“清宁,节哀顺变,现在要紧的是要找出凶手,以慰白芍姑娘的在天之灵。”

    “说得好听!”一个四方脸盘的弟子站出来,恨声道,“司情仙君,要说凶手,你那个徒弟最可疑!”

    一屋子人顿时都将目光投向云涡。云涡忙道:“不是,我不是凶手!”

    峨眉掌门斥责那个道童:“程彻,莫要胡言乱语!”

    景宸冷笑,慢悠悠地道:“你说我师妹是凶手,可有凭据没有?”

    “白芍是我师妹,从月海池回来后就向我倾诉,她说她刻薄云涡没有获得仙身,被云涡怀恨在心。云涡控制了她的五识神,让她看不见,差点淹死!”程彻怒斥。

    “不是我做的,我还扶她了!”云涡辩解。她向一直沉默的乐无双求助:“乐无双,当时你也在场的。”

    乐无双犹豫了一下,知道偷看景宸洗澡的事不能被人发现,道:“不错,云涡当时的确扶了白芍,那个控制五识神的人不是她。”

    “就算这样也不足以说明凶手不是你。白芍被人下了绊脚神咒,足足跌了五个跟头,还差点从悬崖坠落。你们看,白芍额头上还有伤痕呢。”

    果然,白芍额头和胳膊上都有擦伤,比较严重的是腿上的伤,缠上厚厚一层纱布。

    “我和白芍只是发生了一点口角,怎么会痛下杀手?”云涡急了。

    月老终于出声:“你们若是猜错,是自愿上南天门领罚呢,还是受我这个司情仙君十杖之刑?”

    众人汗颜。那名弟子忙道:“仙君莫急,这不是护犊子的时候。”

    “不是我护犊子,是这犊子比你们都良善!”月老不悦地道,“你们眼中该灰飞烟灭的怨灵,她都舍不得除去,会是杀害白芍的凶手?”

    室内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半晌,南山掌门才打破了静默:“大家别急,本座能找出所有下符咒的人。”

    众人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齐声道:“当真?那个给白芍姑娘下绊脚神咒的人,可能就是凶手了!”

    “自然是当真!我南山仙派能解天下文!绊脚神咒也是一种文字。本座能顺藤摸瓜,查出是谁人所写!”

    众人忙拥着南山掌门到了一处偏僻的舍室,辅助作法的辅助,守门的守门,保驾的保驾。只有月老师徒三人置身事外,站在庭院里无所事事。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舍室里突然有了动静,众人齐声喊:“好香!怎么会这么香!”

    云涡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两名仙童从舍室中快步而出,请师徒三人进去。云涡迟疑地走进舍室,推开门就被香味呛得打了个喷嚏。

    她忍住不适感,往室内望去,只见桂花仙一身红衣,端坐在床沿上,见了她惊喜地道:“小涡涡!”

    云涡可没有那么欢喜:“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用猜,这厮又偷偷跟着他们来历练了。

    “自然是被他们唤出来的。”桂花仙看了几大掌门一眼。他侧脸看到躺在**的白芍,惊得一跃而起:“哎,她怎么死了?”

    “别装傻了,凶手就是你!”程彻愤怒,“白芍到底哪一点惹了你,你要下这样的狠手?”

    南山掌门上前一步:“没想到凶手是月老阁的桂花仙。”

    桂花仙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噗嗤一笑,道:“你们别狗血喷人,她叫白芍,我本体是桂花,花仙,能杀另一个花仙吗?这是猪头都能想明白的道理!”

    云涡上前一步,低声问:“到底是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使出绊脚神咒,也不过是给你出气。我有杀人的胆,没杀人的心。”桂花仙斜眼看众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声问云涡,“我若是被他们抓住惩罚,那算历了身劫吧?”

    这种时候了,还想着修仙呢。

    云涡道:“你要是被罚,估计就是死劫。”

    “死劫可不行,历不起!”桂花仙哼哼一声,“不过话说回来,我虽然有八百年道行,可对付不了这么多修士。小涡涡,喊援手吧?”

    这番窃窃私语落在众人眼里,更显得云涡有重大嫌疑。景宸将云涡一把拉开,肃声道:“注意避嫌。”

    “喂,小景子,你不会见死不救吧?我的人品你是知道的!”桂花仙白了他一眼。

    “我跟你不熟。”景宸面无表情。

    桂花仙急得还要争辩,程彻已经眼睛血红,劈手就唤出一把霹雳火剑,剑身燃烧着熊熊火焰。

    “真的是你杀了白芍!”他执剑向桂花仙劈去,可是还未近身,就被云涡用一道结界格挡开来。

    程彻怒道:“你帮他,那真的是你们两个合伙杀了白芍?”

    云涡回头看景宸和月老,两人面上皆有难色。桂花仙这次惹了个大麻烦,稍有不慎,云涡也要被算在凶手之列。身为月老门派,谁说话都算有失偏颇。

    几大掌门站着没动,也没说话,明摆着碍于月老的情面,不好多说多做,就先让程彻发泄私怨。

    桂花仙拉着云涡道:“我不好伤了程彻,不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快把蓐收喊过来帮忙!”

    云涡吓了一跳:“他?”

    蓐收可是个风雷激变的人物,谈笑间踏碎白骨,不经意间布下杀局,亦真亦假亦正亦邪,喊来他只会让局面更乱吧?

    “不行,我胆子小,不敢请这尊大神!”云涡一边防备程彻再出杀招,一边低声道。

    这么一犹豫,桂花仙更急了,眼看着程彻呼哧呼哧地喘气,还要凝聚全身仙力用力一击,忙抓起云涡的手,用力一拍——

    金光从手掌缝隙里迸出。

    云涡气得真想把桂花仙胖揍一顿,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蓐收嗖地一道金光落在舍室正中央。他依旧是白衣胜雪,腰肢上的金腰带璀璨耀眼,别着一根碧玉笛。笛子的一段垂挂着玉色流苏,丝线光泽犹如流水。

    云涡蓦然记起了她在训练白小童子的时候,空中响起的那段笛音。莫非吹笛的人,是他?

    难怪怨灵那样驯服,灵犀自通地学会了吸收月华。她原本还以为是萤小童子的功劳,没想到是他的笛音安抚了怨灵的焦躁。

    众仙派大惊,纷纷跪地道:“拜见战神殿下。”

    云涡也想屈膝跪下,谁想到蓐收忽然说了一句:“我说过,美人不用跪我。”她愣了愣,莫名就记起了洞府里的情景,不由自主地站直。

    其他众仙派闻言,立即满脑黑线,嘴角抽搐。敢情这一屋子跪你的人,都不美呗……

    这番心思也只能在肚子里转一转,不敢说出口。眼前这位蓐收殿下,贵气逼人,年轻俊雅,却在不经意间透出雷霆之势,不容小觑。

    更何况,殿下脸色不佳。

    桂花仙忙道:“殿下,你快救救我和小涡涡,我们不是凶手!”

    蓐收眸中带着冷意,仔细打量了下两人,语气清淡:“我会吓死人,急死人?”

    云涡心头猛跳,知道坏事了,这蓐收分明把她刚才的诋毁给听了去。她支吾两声,慌不择言地道:“殿下还会帅死人。”

    蓐收一怔,唇角微微弯起,神色满意,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他在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道:“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凶手,反正我不允许你们今天死。”

    云涡两眼一黑:这位神君大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果然,程彻又激愤起来:“神君,你不能包庇他们!”

    云涡生怕蓐收又说出什么“我就是包庇你能怎样”这种话,忙抢先道:“神君,我不求你庇护我周全,只求你帮忙找出真凶,为白芍主持公道!”

    蓐收“哦”了一声,用碧玉笛子一下下地打着手心:“美人都这样说了,我能不答应吗?其实要找谁是凶手,很容易。”

    “莫非神君有什么妙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格,是何方神圣结果了白芍的性命,查一查便知。”蓐收轻松道。

    命数乃天机,平常修道人不可参破,上古神君却是可以查个明白的。蓐收问了乐无双的生辰八字,从乾坤袋里拿出一面月水花镜,看了一看,道:“白芍死于毒梦杀。”

    “毒梦杀?!”众人皆惊,“莫非是以梦杀人?”

    “不错!施梦人将毒梦传给要杀之人,这人便在梦中中了毒,以为自己死去,便屏气息神,不多时便会窒息而死。”

    蜀山掌门上前一步,道:“各位莫急,本座最近恰好捕了一只梦貘兽,可以让梦貘解梦。”

    他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只长角的灰毛灵兽,放在床铺上。云涡猜想,那便是梦貘兽了。传说中,梦貘以美梦为食,善于解梦。

    只见梦貘在白芍的耳朵旁嗅了一嗅,肚子便迅速鼓了起来。它向半空中张开大嘴,一只梦团便吐出,徐徐升起。

    “解梦了!”

    众人看向那梦团,只见梦境中迷迷蒙蒙,什么也看不见。

    “不是毒梦杀吗?怎么这梦里什么都没有?”众人纷纷议论。

    蓐收看了一眼,慵懒地道:“这不是梦,这是白芍的灵识。梦貘兽除了解梦,也能解出刚死之人的灵识。”

    月老有些茫然:“可是这灵识里什么都没有。”

    峨眉掌门忽然脸色大变,道:“糟了!白芍的灵识里什么都没有,说明那个施行毒梦杀的妖孽,偷走了她所学所记的全部剑术!”

    此话一出,舍室里一片倒抽冷气声。四大仙派术业有专攻,时不时会派出弟子行游天下,以修仙缘,所以武功绝学显得尤为重要。在这些门派当中,武功最高的当数峨眉派。

    四派以守护天下太平为己任,最怕的是自己门派的绝学泄露出去。尤其是峨眉派的剑术,若是被敌手偷去,假以时日,那些剑术岂不是都能被解招了?

    云涡顿时想起自己灵识中的《仙情决》也丢了一半,忍不住心头抽紧。

    “那被偷的灵识,还找得回吗?”她忐忑不安地问。

    蓐收答到:“被偷的灵识,大概七七四十九日后,便会和那个邪魅融为一体,再也找不回了。说来也奇怪,这种级别的毒梦,其实是一种十分高明的咒术,本座上一次见是两万年前的仙魔大战。当时魔族为了打败仙族,用毒梦偷走了仙族许多仙功,以增强自身的力量。后来仙族动用了九天女娲石、震天狮、驭灵香等神器,才将魔族封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毒梦又出现了!”

    “这可怎生是好?”峨眉掌门向蓐收作揖,“神君,还请出手相助啊!峨眉剑术关乎天下安危!”

    蓐收轻蹙眉头,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拿起床铺一角的一只粉色香囊。香囊以上好的丝绢绣成,坠以米黄色的流苏,显得精致可人。

    他将香囊解开,掏出里面的香料,放在鼻翼下嗅了一嗅,并没有发觉什么异样。

    乐无双忽然上前一步:“神君,可是觉得这香囊有问题?”

    蓐收将香囊放下:“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奇怪,一名女剑客,居然也会有这类闺阁之物。”

    “白芍剑术再精绝,也是女孩子,自然会有些精巧玩意儿。”乐无双滚下泪水,“可怜白芍……以后再也没有闲时做女红的机会了。”

    不知道为什么,云涡总觉得乐无双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很是悲伤,可是眼神总是有些躲闪,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方才蓐收拿起那只粉绢香囊时,她也略微紧张。

    正想着,梦貘又吐出了一只梦团。那梦团白底微红,飘飘渺渺地**到了半空中。

    “快看,真正的毒梦出现了!”

    众人忙向毒梦展开的幻境里望去。只见毒梦中出现了两道身影,一个是白芍,另一个居然是云涡。

    梦中的云涡目光犀利,执剑向白芍狠狠刺去。白芍心口中剑倒地,吐出一大口血,不多时便没了气息。

    梦境解完,云涡整一个透心凉,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白芍的梦中。程彻又嚷嚷了起来:“云涡,你果然是凶手!”

    蓐收眯了眯眼睛,细细打量着云涡。

    云涡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忙辩解道:“我连仙身都没修到,怎么会用毒梦杀?还有,如果真的是我杀的,那我怎么会将自己的面容透露在梦境里?这不是很矛盾吗!”

    程彻的脸涨得通红,嗫嚅了几句,争辩道:“这毒梦杀是旁门左道,说不定你私下里偷练呢?偷练不精,你不慎将自己暴露在毒梦里也未可知!”

    云涡无奈不已,这便是疑邻盗斧的道理,怀疑一个人是凶手,那么越看越像,最后认定。

    她正寻思着如何辩解,袖中忽然传出了白小童子的声音:“那个毒梦杀的妖孽也来杀姐姐了!所以姐姐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云涡忙用传音术警告白小童子:“别说了!”

    白小童子委屈极了:“他们诋毁姐姐,为什么我不能说?”

    云涡急得冷汗密密匝匝地冒了出来。白小童子还是个孩子,涉世未深,不懂得越描越黑的道理。她正想着对策,峨眉掌门已经发问了:“云涡,你也差点被毒梦害死,怎么不说?”

    “我没有机会说出来。”云涡胡乱编了一个理由。

    程彻紧逼不放:“你说施行毒梦的妖孽也想害你,可你活着,白芍却死了!我记得,你们两人的功力不相上下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白小童子用传音术,欲哭无泪地道:“姐姐,对不起,我越帮越忙。”

    云涡此时只恨自己嘴笨,百般解释,却总是能让人逼到死胡同里去。

    南山掌门催促云涡道,“云涡,你快让梦貘兽将你的梦解一解,有什么误会,不就立即解开了?”

    蓐收一双凤眸里笑意点点:“我也想知道,你平时都梦到些什么?”

    云涡心虚地后退,后背却被一只大手抵住。她回头,看到景宸向她微微点头,这是在鼓励她将梦境交给梦貘兽。

    不仅是他,月老也在向她点头。

    桂花仙也是,郑重其事地向她点头。

    点……点个鬼啊!

    云涡心里奔过一万只长毛兽,咆哮了一万声。自己做的那个梦是春梦,梦到的还是这位难惹的蓐收殿下脱衣沐浴,怎么能拿出来!

    “白小童子搞错了,那不是毒梦杀。”云涡硬着头皮说,“许是我自己思绪多杂,才会做了噩梦惊扰了白小童子,害他白白担心。”

    程彻瞪圆眼睛,质问:“你这是心虚了?不然,怎么不敢把梦拿出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云涡。每个人都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云涡只有把梦拿出来,才能自证清白。

    可是……她不能!

    云涡绝望地环视一周,忽然念了一个遁地术,逃走了。

    “云涡!”

    “小涡涡!”

    “她是凶手!”

    身后响起了三种声音,每一种声音都是她不想听到的。云涡拼尽全身的术力,箭一般地跑到月海池边,将萤小童子和白小童子从袖中解出,然后噗通一声跃入池中。

    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在池底,哪怕胸中憋闷得几乎炸开,也好过当众出丑!

    那个春梦,终于被月海池水化为白烟。云涡放下一颗心,想爬起来,却没了一丝力气。

    蓦然,两条胳膊被人捞起,她被人拽出月海池。甩开一脸的水,她发现将她捞上来的人是蓐收。

    “你大概没想到,”他淡淡地说,“我只要唤出月海池的水鬼,就知道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云涡面红耳赤,哀声道:“殿下,求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凶手。”

    “我一直都相信你,可是你的举动太过异常。”

    “别管我,反正这次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云涡哽咽,眼眶红了,“那个妖孽还偷了我一半《仙情决》,我无颜见师父和师兄了。”

    蓐收默了一默,脚下御云,将云涡放到岸边。

    此时,月老匆匆赶来,肃然问:“云涡,你告诉为师,为何不肯交出自己的梦?”

    云涡默然摇头,眼中充满祈求:“《仙情决》丢了一半,是徒儿无能。师父,徒儿万死都不足以弥补这个错误。”

    她原本以为月老会发怒,会责怪,可是只听月老温然道:“云涡,是那妖孽道行太过高深,怎么是你的错呢?而且你能保住一条命,还得多谢上天垂怜,《仙情决》再好,也比不上你的性命重要。”

    云涡心中感动,喊了一声“师父”,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景宸面色肃然,站在月老身边,对身后诸人道:“我这师妹的确不是伤天害理之人,不肯交出梦境也有她自己的道理!若你们执意要问个究竟,我也只能奉陪到底。”

    峨眉掌门道:“景宸,你这是……”

    “那个妖孽分明是冲着我们四大仙派的仙术来的,杀云涡没有得手,便用杀白芍的毒梦来嫁祸云涡。既然《仙情决》丢了一半,我月老门派也不好完全置身事外,所以我愿和我师妹一起找出凶手,自证清白!”景宸铿然道。

    月老慢悠悠地道,“云涡,还不起个誓?”

    云涡忙举手发誓:“我云涡定会随师父追查真凶!不到水落石出,绝不再修仙缘!”

    眼看她距离修得仙身只差了一步,发这样的誓言,是铁了心要追查到底了。峨眉掌门也道:“白芍是我门下弟子,追查凶手我也责无旁贷!”

    “我蜀山派愿提供仙器,追查那妖孽的下落!”

    “我南山派也愿意鼎力相助!”

    峨眉掌门沉思了一阵子,将程彻喊过来,对月老道:“司情仙君,我这徒弟说话爽直,多有得罪!在此,我决定,一旦查明妖孽,程彻就要当着四大仙派的面,向云涡姑娘道歉!”

    程彻:“师父!”

    “程彻,你也太过疑心了。你没听神君说,那妖孽的毒梦杀是两万年前出现过的吗?云涡姑娘才十几岁,能用毒梦杀?”

    程彻语塞,愤恨地扭过头,低声咕哝:“既然不是她,那她跑什么呀……把梦拿出来不就完了……”不过,他虽不情愿,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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