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米没删唐川的微信,只是将他闲置在自己的通讯录。被冷落总会让人产生自我怀疑,身体力行降低他的回床率。反正PUA嘛,谁不会。
于是之后的半个月,生活节奏恢复如常。照例在上班时摸鱼写小说,上一本“暖床妃”业已完结,乱七八糟的小说完全依赖作者用爱发电,她新开的是一本都市言情,灵感来源于上次和周灵也的聊天,把闺蜜经历捞做素材,名字也一样三俗——《曾经报复的校草如今变成精壮猛男》。
新作上线发了十几章,订阅很快破千。底下评论嗷嗷待哺催着要发糖发肉,王艾米开心,想了想说就来段肉文吧。第一次的地点在男主角家的衣柜里。
小说里写的是大雨天,女主角下班回家忘带伞,被心仪她的男主角无意间撞见。于是脱了外套撑在头顶,两个人湿透的人在雨中奔跑,气喘吁吁到男主家躲雨。男女湿漉漉的身体暴露一切,女人害羞钻进男人的衣柜,换上干净T恤,宽松男款衬衣底下露出空荡荡的两条腿,男人跟上,扣上柜门,狭小又幽闭的空间,热气汹涌,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这章小说发布的几天后,恰逢北京迎来了初夏的第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伴随着黄昏天边轰轰作响的惊雷。因为没有带伞,她只好在办公室里等雨停。写字楼的灯光泼溅在濡湿地面上,行人与车辆倒影浮浮沉沉,雨中的北京像是四通八达汇聚的河道。
然后她接到唐川的电话,“好不容易等到一场大雨。下来,我在你公司楼下。”
“做什么啊?”她懒懒,歪头夹着电话,十个手指头在电脑前继续敲击小黄文。
“下来了你就知道。”
雨比之前小了一些,写字楼大堂的唐川却没有带伞,身上湿了一半,眼神却亮。他双手揣在风衣兜里,见到她,招招手:“走了。”
下一秒,拉着王艾米的手不由分说就往外拽,周遭是瓢泼大雨,男人力气太大,王艾米一脸诧异,就见唐川脱了风衣撑在两人头顶,雨滴顺着风衣边缘一串串落下。“你有病啊!”她乱叫,刘海黏在额上,他只笑,依然是当初私奔到迪士尼的表情,说:“走,带你去我家。”
那一瞬间王艾米才发现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他家就在附近公寓里,大手拽着她的手腕。雨水蒸发带走热量,单薄衣服打湿透着寒意,浑身唯一的热量来源于腕上他的手,以及,他的流火一般乱窜的吻。最后两个人还是钻进了衣柜——
好在他家的衣柜够大。
过程中她的双腿扣着他的腰,很不专心问:“衣柜会不会塌啊?”
唐川的嘴巴忙着别的事,却也当真含含糊糊回答:“放心……我们的频率…达不到衣柜的共振频率……塌不了。”
“那你不能加把劲?”她无情打压他。
他恼怒咬她肩膀:“真他妈把我当机器了?!”
结束时王艾米穿着他的宽松睡衣在屋里穿来穿去找水喝,很煞风景告知:“这次我可没有钱。”
唐川的眼睛只跟着她的腿,自己的被子随意盖到腰侧,擡擡眉毛:“这次免费。”
于是小说里写出的活色生香的场景,一周内唐川就带她实现,微信聊天记录为零,充其量打一通电话,他不喜欢浪费时间在没有意义的地方,见面地点永远是她公司楼下。两个人少有废话,干净利落步入主题。乱七八糟的地点包括:酒店的落地窗玻璃前、午夜电影场的洗手间、台球桌、公园小树林、废弃的教室、露天的体育场,帐篷和营地……肮脏的、浪漫的、刺激的、平凡的,以及,只要是她想到并写入故事里的。
脑洞无穷大,姿势无穷多。啪啪啪的撞击里,体力与灵魂倾泻,脑浆都要融化。
“喂,做黄文写手的炮友,我合格不?”一次他问她。
“这类经验很多?”她反问。
“做炮友么?如果说这是我第一次,你敢信?”他笑,勾起嘴角弯弯两个括弧。
王艾米摇摇头,望着他:“不知道你那句话才是真话,不如都当做假话。”
他也望着她,手摸她的耳垂:“那哪天想对你说真话的时候,我就反着说好了。”
“比如呢?”
“比如,我讨厌你。”他目不转睛。
王艾米不知道自己是否算是沉浸在爱情里。忍着不要爱一个人的感觉很微妙。像是小时候玩木头人游戏,不准说话不许动,屏息静气,全凭决心。和唐川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声色犬马无法抗拒的蛊惑。小说本质是造一场梦,注入自己无聊的幻想,而如今他却愿意替她实现——情色小说里只有情色,不论爱情,就像是他与她的相处,是独属于成年人的,特立独行又诡谲的浪漫。
她和周灵也聊过这码子事情,有关她怎么从他身上找回了场子,又有关他们俩怎么就发展成了炮友,以及这段时间以来的一章一会。
周灵也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表情神秘。王艾米越说越心虚:“那个……我这样是不是很危险?与狼共舞,与虎谋皮、与曾经差点爱上的老司机做炮友?”
周灵也依然高深莫测地点点头,“不客气一点说,你这样是找死。当然啦,如果你更凉薄一些,也可能骗他掏了真心然后一举反杀。但说实话,这种可能性,不大。”
王艾米抿了抿嘴,瞪着闺蜜:“那你不骂醒我?”
“骂你有用吗?”周灵也一脸嫌弃道出本质:“人总要吃吃爱情的苦头。疼怕了才知道绕道而行。就像最近何文叙带我打游戏,我总是站在不该站的地方、放错技能、买错装备、贸然行动送人头,你猜何文叙怎么说么?他说这个教不了也骂不动,等你死得次数多了,道理你也就明白了。”
王艾米吐吐舌头,“那你呢,吃过爱情的苦么?”
“这个…还真没有诶。”周灵也弯弯眸子对她笑,“我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品尝到爱情的甜。”
“姐姐…”王艾米翻了个白眼提醒,“凡尔赛了。”
但周灵也最近的确品尝到了爱情的甜。
自从和何文叙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开始——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变得走向明朗起来。那天她落荒而逃,甚至忘坐电梯,拉开安全门扶着楼梯噔噔跑到自家门前,指纹解锁猛地扣上,后背抵着门,脸上烧红。
然后手机响起,还是何文叙。电话接通时没有人说话,安静聆听彼此的呼吸。半晌,他才开口:“胆子这么小,就这样跑了?”
她心想的是真要胆子大起来,还不得吓死你。嘴上只干巴巴回了一句:“明天见。”
他又不吱声了,过了会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哐哐声响,抵着的门板震动两声,与此同时耳边人叹了口气:“你开一下门。否则,我觉得我今晚睡不着。”
音源有两个,一个源于听筒,一个源于身后。
她噎了几秒,语速很慢很慢地问:“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你了。”
那时是凌晨五点的北京。初夏的窗外隐隐渗出些微的晨光,天空是一抹灰蓝色,月亮遥遥等待太阳。狗屁不通的理由,而她却为这样的理由鬼使神差开了门。
开门的瞬间她仰头看着何文叙,开门的瞬间他向前迈出一步伸手,开门的瞬间他将她搂在怀里。
心跳砰砰而热烈,振聋发聩。周灵也脑袋空白,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发里坦诚相告:
“其实,你开门我也睡不着,但你不开门我更睡不着。我觉得今晚我就是睡不着。周灵也,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
蠢又幼稚的一句话,像撒娇的小孩。
她在后来回忆起何文叙曾打动她的两个瞬间,另一个就是此刻。王艾米永远不会懂,哪有女人会因为一句蠢话心动。何文叙的话里没有承诺、也没有漂亮的机锋、更没有旖旎的氛围搭配深情的眼眸,反而直白又任性。二十五岁男人的纯情,不值一提。
而周灵也只能试图解释以一句男人撩妹的至理名言:“如果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世间繁华;如她心已沧桑,就带她做旋转木马。”告诉王艾米,打动人心的要诀是一物降一物,见惯了套路的薄情的女人最不吃老司机变着法的浪漫说辞、最厌恶爱情推拉里的欲拒还迎。恰恰相反,她们最怕的是幼稚而炽烈的痴恋。薄情的女人,最招架不住情深。
她的手缓缓环上他的腰,承认自己的心动。
“所以,你们这是在一起了么?”王艾米目瞪口呆。
周灵也低头挑出奶茶里的红豆,回避问题。而和纯情系男生恋爱的后续是,哪怕他凌晨敲开了你的门拥抱你,在心跳慢慢恢复平静之后,也只是一脸兴奋拉着你说:“周灵也,天快亮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天台——看……嗯…日出。她哑然。
溏心鸡蛋黄一般的太阳从北京的边疆缓缓升起,被云、雾、霾缠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滤镜。城市的亮了一夜的灯火才舍得一点一点熄灭。何文叙牵着她的手,在昼夜交替的边界里,周灵也才想起一天前万初尧对自己的发出的邀请:曾经纠结,而此刻,她已然有了答案。
“得了。”王艾米摇摇头,叹气,“看来我的《曾经报复的校草如今变成精壮猛男》现实结局迎来了happyending。没劲。”
周灵也掩盖不住嫌弃:“那本书已经被你和唐川玩脏了。”
“哪有!?”王艾米正色:“故事主线还是写的你和何文叙那点破事。情色情节不要关注太多。诶,不过小何同志到底行不行?我前几天看见万初尧在朋友圈点赞一个垃圾公众号文章叫做《99%的肌肉男都阳痿》…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闭嘴!”
“回家吧,我还得更新了。”
“叮咚。”
手机特有的提示音:正在追的小说更新了。深夜的北京,难得不直播的一天。软塌塌的床垫与被褥之间伸出一只消瘦手腕,够着了床头柜的手机。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关如葭一脸疲惫,打开手机下载最新更新章节。
《曾经报复的校草如今变成精壮猛男》。垃圾名字,但莫名诱人想看。书里面的校草有点憨,总让人想到何文叙。而书里面的女主角太精明,不像自己。关如葭读完最新章节,忍住想打差评的手。过了会儿,浴室门推开。
走出一个穿戴整齐的男人,看她一眼:“我走了。”
“完事就走,不留下来过夜么?”关如葭将手机扔到一边,眨眼看他。
“独立女性的床,有男人的位置么?”他笑起来,声音温和,调侃她最近人设。
关如葭听到这四个字就心烦,翻了个白眼接着调情:“总之,有不同男人的位置。”
“那留给别人吧,我不想要。”这么说着,手已经拉开了门。
“万初尧你什么意思?!”关如葭有些着急。
“意外呗。”他干脆转过身,双手插兜闲闲站在门边看她。
“每次都是意外?”她追问。
“加上这次,也就两次而已。”万初尧一脸平静。
第一次是一年前的夜店里初识,俊男靓女寻欢作乐留了联系方式。之后再没联系,直到上次直播狗血,他急着联系潜在KOL,才发现关如葭早已躺在自己微信通讯录里。
而第二次是三个小时前:这几周直播,鬼都能看得出何文叙和周灵也之间猫腻,为爱上头的男人怎么看怎么讨厌。讨论决策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句:“我全听灵也的。”爱意满到流淌出来,她眼不见为净。她不明白万初尧为什么还要拉着周灵也一起走——留着对狗男女狼狈为奸多好。
关如葭来找万初尧商量后续计划时,他正一个人在喝闷酒。郁闷的男人别有一番魅力。她娉娉婷婷上去,摸他衣领,模仿酒吧搭讪的姑娘问了声:“这位帅哥有心事?”
万初尧只埋头喝酒,没理。
关如葭也不真生气,噘了撅嘴,伸手够他杯子要抢酒喝,万初尧不耐烦拍开她手,她却更加来劲,光溜溜肩膀往他身上挤,下一秒,被人长臂一拉,单手捆在他的怀里。
“喂…”关如葭娇呼。声音被拦截,下巴被人一拧,嘴巴半张,万初尧低了头将嘴覆在她的唇上,辛辣混杂着泥煤味道的威士忌渡入自己口中——你不是想喝么?关如葭差点被呛到,就在万初尧松了她的肩膀想要离开时,她却不甘,攀着他的脖子,对着一寸之外的他的唇,轻轻一舔。
擡了眸子挑衅看他,“味道不赖嘛。”
女人用舌尖挑衅男人的后果只有一个。饮食男女回归床榻之间的对决。
这会儿休兵罢战,万初尧懒得再扯太多闲天。关如葭裹着床单又问了一句问题:“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事。”他下意识回避,可顿了三秒,还是说了:“周灵也拒绝我了。”万初尧扯扯嘴角:“说不跟咱走。人舍不得何文叙。”
关如葭脸上瞬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像是在竭力掩盖下意识的狂喜,可狂喜里又包含了嫉妒。缓了很久,她才看向万初尧:“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万初尧耸耸肩,开门走人之前丢轻飘飘下一句:“人家舍不得何文叙,那就让何文叙舍下她呗。这种事,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