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骗小姑娘是莫须有罪名,杨正南没干违法乱纪的事,派出所对他停职,是对陶家人能有个面上的交代,时间不会太长。连翘劝陶家欢别有太强的愧疚心,陶家欢抱了抱她,姐姐是经历过多少次失望,才对父母关闭心门?
求不得是经受过的事,陶家欢能坦然面对,接受“父母不怎么爱我”艰难得多,所以有太多人无法直面,对外人嘴硬到底。姐妹俩躺着聊天,渐渐睡去,还好有彼此。
陶家父母对大女儿劝和不劝离,对小女儿的单恋不依不饶,强行棒打,宋琳同情陶家欢摊上这种父母,喊肖姗陪她去玩游戏。
宋琳认为婚姻制度有违人性,主要是有违她喜新厌旧的人性,而且生育对身体和事业的影响太大,她从没有过做母亲的欲望,大学时就对父母宣告这辈子游戏人间,不婚不育,父母随她的便。母亲尤为支持,生孩子很受罪,不生就不生。
宋琳的父母事业都发展得不错,心态跟有生存焦虑的人不同,不催女儿结婚和上进,宋琳得以活得随兴所至。陶家欢和肖姗都很羡慕。
玩到下午,陶家欢依然郁郁寡欢,趁“皮肤过敏”还有半天假期,去看成成和小玉。平江河边,成成把头埋进胳膊哭,他数学只考了87分。
拿到分数,成成自我安慰,期末考试一定努力考好,但试卷拿回家,父亲咆哮,狂骂他脑子笨。母亲对着试卷掉眼泪,她恨自己生了个自闭症儿子,又生了个脑子笨的小儿子,未来两眼一抹黑。
哥哥严重发病时,父母商量有能力照看时就尽点心,该吃吃,该玩玩,等以后他们力不从心了,就给小儿子留笔钱,带着大儿子找个地方自杀。他们不管小的了,也不连累小的了,小的太笨,能养活自己就行。
成成痛恨自己太笨,让父母对未来没了盼头,还害怕有天父母和哥哥自杀,留他孤零零在这世上,他对陶家欢说以后他也自杀。陶家欢一遍遍告诉他别怕考不好,但成成说每次考试都很紧张,他怕让父母失望。
父母把焦虑传给了成成,摆在成成面前的难题似乎无解。小玉上次就偷偷跟陶家欢说成成想跳河,害怕淹不死,被人救上来,回家挨骂。
都难过得想自杀了,还想着如果没死成会挨骂,陶家欢鼻酸。她回想小时候有次拉肚子,把裤子弄脏了,母亲一边凶她,一边去翻药箱,连翘那时在读中学,给她拿颗糖吃,悄悄去把脏裤子洗了。
幸而有姐姐,也幸而自己神经粗,有糖吃就把骂声当耳旁风了。成成不同,他内向羞怯,都记着了。陶家欢理解他父母的压力,也知道他们心疼孩子,却伴随着无穷尽的说教数落,成成还这么小,怎么受得了。
陶家欢被父母伤透了,不想让成成步入她后尘,更怕他出事,带他去心理机构咨询。
陶家欢以为来看心理病多为成年人,但儿童居然也不少,大多是社区和老师陪同来的。
痛苦的小灵魂都是被父母制造出来的。心理老师叹息,基于尊重才能形成有效沟通,但是太多成年人只知道抱怨和否定对方,有话不好好说,不断给孩子树立羞耻和罪恶感。
成年人多少能找到排解方式,孩子的情绪积得深了,又无从排解,轻则堕落,重则自毁,以死亡惩罚父母,父母却责备是孩子太脆弱,抗压能力差。
能为孩子心理托底的父母不够多,成成习得抗挫折能力才能保护自己,陶家欢为他交了费用,把心理老师的联系方式推给杨正南:“我总在出差,你定期带成成来看心理医生好吗?”
杨正南回了一个好字。陶家欢把成成送回家,再带小玉去买羽绒服和棉靴,小玉冻得瑟瑟缩缩的,她心疼。
——
连翘在创宇科技实习时,有几个同伴留在公司,至今有联系。创宇科技成功过会的消息传来,她立刻把相关证件和照片都整理好,拿着协议去刘天宇办公室。
中秋节那次跟刘天宇见完面,连翘约同伴喝下午茶,请她帮忙关注创宇科技过会信息,估摸着时间,在网上抢到号,预约了申请离婚登记。
如今为期一个月冷静期已经过了,正在可领离婚证的窗口期,连翘要求兑现离婚承诺。刘天宇求复合,他愿和连翘共享成果,连翘不干:“我对你够意思了。”
刘天宇使出缓兵之计:“我心里还有些不踏实,等公司做完路演吧。”
公司发行股票前,会针对准投资者进行巡回推介活动,业内称为路演,路演用于确定发行价格,最终完成上市。连翘亮了亮手中协议:“你是想我在你们路演时现场宣读吗?”
刘天宇笑了:“你这人!”
“可离婚窗口期”只有30天,夜长梦多,得抓紧时间把手续办了,不然又得重新申请。连翘说:“你早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到结婚才知道你是什么人,留你到今天是我大度,走吧。”
两人先回刘家拿刘天宇的户口簿和结婚证,再去民政局。连翘连刘天宇的证件照片都备上了,刘天宇觉得是被押来离婚,又气又好笑:“你急成这样,是不是有新欢了?”
连翘存心摆出一张无耻嘴脸:“是,我迫不及待。”
刘天宇盯着她:“真话假话?”
秦母刚做完子宫肌瘤手术,秦舟留在南通还没回来,这几天,连翘和他随时发消息,打电话,连出个门都忍不住想叫上他。这份喜欢有多深,不确定,会持续多久,也不确定,但喜欢本身,是再确定不过的事。
离婚证到手,两人并肩走出门。刘天宇想一起吃个饭,连翘说没必要,刘天宇说:“我刚才让助理订位了。”
连翘说:“你知道我这人不怎么爱吃。”
连翘语气俏皮,喜悦藏不住,像结婚以前两个人很好的时候,但这好心情是因为彻底摆脱某个人,可能还因为别人,刘天宇问:“你真有新欢了?”
连翘大方承认:“真有喜欢的人了。”
刘天宇有点恼:“在一起了吗?”
连翘把离婚证揣进包里:“再考察考察。我比较享受暧昧期。”
不知是何方神圣,眼光不错,性子硬的女人,带劲。刘天宇伤怀,想抱她,她躲开了。
刘天宇眼神一暗:“以前的事,对不起。”
婚变后,连翘才惊觉人生是一段一段的。属于两个人的时间段过去了,深夜里的痛苦自问也过去了,她点个头,笑得很轻快:“忘记说了,祝贺你。”说完扬扬手悠然走了,没有说再见。
连翘的车停在路边香樟树下,刘天宇看着她上车启动,直视前方,表情淡漠,他心里空落落,是真的失去她了。
刚恋爱那时,常常走过景观道,漫天黄叶纷飞。两人携手同行,亲了一路,把她送到家门口,她折回来,再亲一下才跑走。
被她那样喜欢过,却也能就此过去,像风过无痕,丝毫没有受过伤害。车开出,卷起地上的黄叶,连翘在风里远去,刘天宇收回目光。连翘一直有这个本事,听客户讲了一箩筐废话,下一秒就能清空,做起事来全神贯注。
在她之前之后,都有别人。刘天宇很容易得到女人的爱慕,但是那些年轻的时光不会回来了。他走向自己的车,希望那个人不要像我,你也要过得好啊,翘翘。
秦母出院,秦舟失魂落魄回到苏州。这次回家,父母又使劲催他回南通,亲戚们都指责他自私,宁可飘在苏州,也不在父母跟前尽孝,白养他一场。
秦舟的表哥堂哥都在上海,他们父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有些话,亲生骨肉和养子听来是不同的。秦舟有愧疚,也有委屈,更多是困惑,他很想知道,如果是生身父母,能不能接受他在异乡生活,还是会提更多要求。
连翘指指自己,她和陶家欢都是母亲亲生的,长到现在,不知被提了多少要求,但她响应得极少,不仅搬出来单过,还基本跟家里断绝关系了。
秦舟养父母比连母对孩子厚道得多,秦舟读初中时,养父母的生意已经做大了,一家人没缺过物质享受。秦舟用的是父亲的副卡,花钱大手大脚,养父一句也没说过。他情绪低落:“亲戚都骂我不孝,还骂我不报恩。”
秦家父母结婚多年不孕,问题出在父亲弱精少精,大部分苦头却是母亲吃的,她常年吃药和针灸,但连试管婴儿都失败了,还不被丈夫珍惜,秦父出轨无算。
母亲做子宫肌瘤手术,父亲来是来了,小女朋友来电话,他没避着人就接了。若不是和这男人结婚,母亲能多生几个孩子,子宫被切除后,她眼泪哗哗流。秦舟想着母亲苍白的面容,心如刀割。
连翘眼前又是一只耷着触须的小蚂蚁了,她心里涌动着柔情和怜惜:“想吃面吗,今天点个豪华浇头,虾仁加秃黄油怎么样?虾仁蟹粉的也好吃。”
秦舟说:“不想出门。我做饭吧,家里有菜吗?”
他仍然很难过,连翘本想把某个消息再藏一藏,笑出一脸欢喜给他看:“今天我来做吧,做大餐,庆祝我彻底恢复自由身。”
秦舟擡头,愣怔的模样有点傻:“你离婚了?拿到离婚证了?”
连翘比个胜利手势:“前天办好了。”
秦舟眼中蹭地闪出两簇小火苗,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捞过连翘,一把按进怀里,气愤道:“你不早说。”
这把声音比刚才还委屈,连翘偷笑,真好哄。但被秦舟这么恶狠狠抱着,她身体软得要命,挣开秦舟:“我去换衣服烧饭,你打下手。”
秦舟一扫颓唐:“我来吧。”
连翘上楼去衣帽间,边走边问:“你是不是嫌我做饭难吃?”
楼下,秦舟满脸是笑:“……还可以吧。”
做饭是辛苦事,两人工作日吃外卖,周末时看心情才做饭。连翘对吃饭不讲究,秦舟便懒下来,谁想动手,谁就去做双份。
连翘做饭是粗犷型,简单说是水煮盐拌。比如烫个菠菜,再舀两勺陶家欢客户公司送的海鲜酱,拌一拌完事。
秦舟满以为今天又会凑合吃,但连翘小火慢炖,爆炒红烧,是熟手作派。他夹起一块小炒肉尝了尝,扬起眉毛:“这叫高人不轻易出手吗?”
连翘的厨艺不及秦舟,只算凑合,笑秦舟演技浮夸,秦舟兴颠颠捧盘而出:“我能干光两大碗饭。”
做饭不是连翘的兴趣,是技能,平时图方便,填饱肚子就行,但秦舟爱吃下酒菜,她就做出卖相和口味都不错的三菜一汤。秦舟拍照发朋友圈炫耀:“大王平时隐藏实力,今天宝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