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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姐 正文 第十五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

所属书籍: 御姐

    这是一间书吧,店堂大而明亮。客人颇不少,安静有序地穿梭在书架前挑着心仪的书,或是捡了靠窗的座位悠然地阅读,空气中弥漫着鲜花和咖啡的香味。康乔问林家栋:“老哥,你开的?”

    “对,我开的。”林家栋很自豪,“雷厉风行吧?”

    他带着康乔在店堂里参观,讲解给她听:“这边是图书区,时新的和经典的都有,每半个月会有一次会员优惠活动,黑森林蛋糕和提拉米苏打六折。书非借不能读也,年轻人办会员卡的很多,我们要努力把这里弄得舒适些。”

    赵鹿倚在柜台边和负责做珍珠奶茶的小妹聊着天,康乔不怀好意地笑:“老哥,离开北京了?是想和她近些吧?你追女人还真是下血本,千金买一笑啊。”

    林家栋很肯定:“你说的是,惦记着她的梦想,帮她实现它。开书吧本来就是我的愿望之一,她让我的目标提前了几年,很好。”他从架子上抽出一本画册捧给康乔,“她说你喜欢雷诺阿,拿去看吧。”

    康乔道了谢,林家栋又说:“你们在捣鼓一个童话的出版事宜吧?把我这儿当成新书首发礼的场所,怎样?二楼是影吧,你做的动画片就弄成每部电影片头的广告。”

    “太好了!”林家栋的话语迅速地让康乔忘记先前的不快,只顾得上高兴,“难怪我看到吧台那么大呢!谁看电影时不想喝两杯啊,老哥,我要来这儿打工!”

    “你参股就好了,她才和我商量过。”林家栋笑了,“还有件事没和你说,有人想买你那幅《菩萨蛮》。”

    “真的!”好消息一件连一件,康乔将女生带来的恶感抛在脑后,信心大增,“什么人?多少钱?出手没?”几天前,康乔完成了一幅油画送给赵鹿当生日礼物,那其实缘于她的梦境:黄昏时狭长的小街,男子穿很大很大的宽衬衫,倚在很深很深的风里,天上有一弯很淡很淡的瘦小的月亮。本是自赏,但赵鹿却极喜欢,康乔画的是大叔,她却执意说和《呼啸山庄》的希刺克厉夫很像,那是她的大爱之一。

    赵鹿喜欢《呼啸山庄》,讨厌《简爱》,她讨厌一切由于自卑而装得自傲而凶恶的妇人们。康乔在为画作取名时犯了愁,她恨不得把所有想不出名字的作品都命名为《无题》,但赵鹿却一锤定音:“叫《菩萨蛮》吧。”

    “为什么?”

    “看画境就知道了,他是在思念一个人,那是端坐在他心头的一尊穿白衣的菩萨,亦庄亦谐,小小的,娇蛮的。”赵鹿说,“词牌名里我独爱这个。”

    “我爱《醉花阴》,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康乔是典型的情感奴隶,心心念念都是花前酒间的恋爱氛围。

    赵鹿很爱《菩萨蛮》,展开欣赏了好多回,感叹着:“小乔,你的功力又回来了,我还记得当年拍卖会上的那件作品。”

    如何能忘记那一年,那是和赵鹿初识的年头。康乔躺在赵鹿家的沙发上喝酒,赵鹿回眸望着她:“我好像又看到大一时的你了,四处惹事八方为敌。”

    是的,至为怀念的永是校园,那时的康乔喜欢烈火骄阳,喜欢暴雨倾盆,嗜甜如命,终日疯闹,好似儿童。回不去了,那些年和月,但好在还有技艺,能带她逆流而上,去看望十八岁的自己。就像赵鹿唱的那首歌:“泼墨造一匹快马,追回十年前姑娘。”

    十年前的姑娘拾起了画笔,做她精神世界里的神笔马良。赵鹿把《菩萨蛮》送去装裱,被林家栋看到:“毛头的画?放在我店里挂几天吧。”

    这一挂就被人看上了,缠着林家栋要买,但赵鹿舍不得:“我的生日礼物,不卖不卖!”

    但买主很诚心:“我很爱这调调儿,卖给我吧!你们再画一幅就是了。”

    林家栋征求康乔的意见:“毛头,卖吗?”

    “多少钱?”康乔最关心这个。

    “一千二。”林家栋志得意满,以为是个不错的数字,康乔大叫,“才一千二?我十年前的作品就拍卖出了三千啊!人不能这么走下坡路吧?”

    赵鹿架一副墨镜,笑着走上前调侃她:“十年前你是天才少女,当然卖得起价啊,再说学生会可是公款消费。”

    康乔想掐死她:“现在呢,庸人一个?”

    说话间手机又是一响,仍是女生发来的短信:“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康桥?那是文人讴歌的!剑桥!贱桥还差不多!”

    真搞不懂怎么有人会如此失态,还引以为荣,而康乔就跟这么一个张狂浅薄的女生相提并论了。她屈辱地删掉短信,赵鹿登时就明白了:“人家是在捍卫真爱呢哈哈哈,焦躁失控也难免,别理会。”

    林家栋诧异地看着康乔,康乔也不瞒自家人:“男朋友很年轻,你也知道。不出轨枉少年,他劈腿了,现在第三者打上门了呢。”

    赵鹿抽着烟说:“小乔,你的小狼狗是个高人,对女人是不挑的,看山山青,看水水秀,活出了境界。”大拇指一晃,衷心地说,“角儿!”

    方扣的电话进来了,很愤然:“康乔,我看到那个女人了!怎么是那么差劲的一个女人!她跑到咱们家了,在门口和他拉拉扯扯,被我看见了。”

    “嘘,我的丑闻,别声张。”康乔气得笑了起来。更应该问的是,怎么会,怎么会栽在这样一个男人手里?可能很多女人一生总都会碰到一个浑蛋吧,可叹康乔的遭遇战发生在她的28岁,年纪有点大,因而触目惊心。可赵鹿却叫好:“光是一点文学上的共鸣算不得数的,还得看品格和性情,他和你不是一类人,原形暴露得越早越好。”

    康乔终于承认,她做错了事,太贪恋于感情,终至摔了跟头,跌得鼻青脸肿,见不了人。林家栋是男人,比她理性多了:“毛头,千万别自我厌弃,那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让人丧气的是人,不是恋情本身。康乔的电话忙极了,薄荷糖一遍遍地打她的电话,她半句话都不想跟他说,能说什么呢。终她一生,她都只想在人群里寻找一双与自己对视的眼睛,获得一份执拗的归属感,但他却要站在舞台上接受四面八方的追随的目光。他是演过话剧的,他渴望磅礴的掌声和注目,她一早就该知道的。

    他演惯了情圣,误以为自己也能是那样的一种人,正直、清白、为爱而生,高大全。他很享受演戏,入戏快速,壮怀激烈,卖力得很。但他终是难违本性,当一个女人对他穷追猛打,他就管不住自己了。将来,会有人使他管住脑子里那根弦吗?会有的吧,但永不会是她康乔了。

    康乔想一了百了,接了薄荷糖的电话,可薄荷糖犹在抵赖:“冰糖,你听我说,我没和别人有染!那是她在追我,我没答应!我只想和你过日子!”

    康乔笑了,她是怎么会认识一个撒谎成性的人类的?跟他海誓山盟,跟他花好月圆,跟他齐心协力操持一个家。她听着他在那头狡辩:“冰糖,我只爱你一个啊,她是喜欢我,但我只喜欢你啊,她说没想过要破坏我们,我……”

    若不是你给她撑了腰,她哪会有那么咄咄逼人的信念和企图心?她说不想破坏我们,你就信?做小伏低是最有用的技巧和手段,目的仍是上位。你是真的不懂,还是为她开脱?康乔冷静下来:“我就一句话送给你,我们完了。”

    薄荷糖嗷的叫了出来:“冰糖,你有感情洁癖,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们的未来一个机会?”

    “我为什么不能有感情洁癖?”康乔说,“我这边还有事,再见。”

    赵鹿鼓掌:“真恶毒,但真愉快。”

    但一点儿都不恶毒,因为赵鹿才是毒舌:“比起他的背叛,你更介意的是他找了那么一个人来当你的下一任吧?可是,屎壳郎当然是要滚粪球的。”

    “很毒啊师姐,可话不能这么说,那我不也是粪球?”康乔喝着林家栋送来的香草红茶,热乎乎,暖胃。

    “你是他经过的草丛,一场雨就能解救你,冲刷掉污秽。”赵鹿给康乔叉起一只奶黄包,笑道,“用你们的八卦术语怎么说?康乔是姣精,才不怕劈腿呢。”

    康乔气得捶她的背,林家栋好奇了:“什么意思?”

    “粤语词汇,爱出风头的小**。”赵鹿大笑,“姣精乔,没事的,你挺得过来。”

    从前她说康乔是艳女,现在升格为姣精了。康乔想,她是真的挺得过来,薄荷糖不是大叔也不是阿令,她是在阴沟里翻了船,可又怎样呢?终有一天,她要扬帆起航,纵横四海。咬着奶黄包,喝着奶茶,她将未来细致地和赵鹿推敲:“这幅画卖还是不卖?”

    “还是卖吧,我们要实现开门红。”赵鹿唯利是图,“你有手就还能画,虽然把我的生日礼物卖掉了,我很郁闷。哎,小乔,我若是大富豪就好了,你画一幅,我就收藏一幅。”

    “嘁,我才不要被豢养呢。”康乔的样子像个非凡的英雄,逗得林家栋也笑了,“毛头,你好好画,我这里够大,将来给你开个画展也是可行的。目前作品尚少,你画好一幅就挂在店里寄卖吧。”

    “得钱三五百,喝酒。”康乔身心重创后,还能得到友人的鼓励,心境开阔了不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个人的运气总是此消彼长的,爱情运少了点,事业运就会多起来。她看着林家栋和赵鹿,由衷地说,“要是没有你们,我死路一条。”

    赵鹿说:“哈,这儿多好,能读书、看电影、卖油画,还满足了我当红酒代理商的愿望。”

    很快三人就达成了协议,以入股的形式将书吧经营下去。大叔当初送给康乔的那十万块被方扣借去了五万,还剩五万,康乔又拿了五万积蓄,凑了十万给林家栋:“我要分红啊,有了钱我就甩掉《星期八》,当个猫三狗四的艺术家。”

    这家书吧的名字叫“老友记”,跟那部闻名遐迩的美剧同名。这也是康乔最爱的生活,跟志同道合的友人来做一些志同道合的事情,互利互惠,人生在玩玩打打中尽兴度过,才算对得起过往那些辛苦遭逢的经历。

    回到赵鹿家之后,康乔又在画板上忙碌着,童话已被出版商送去审查了,不日就会有消息。动画片得以最快的速度弄出来,把前期的宣传做好。

    中国人已丧失了最好的阅读大环境,书出得太多太杂,买书的人却越来越少。都说现在的书价太贵,但较真地说,它不比星巴克的一杯咖啡更贵。卖一本书是这样的艰难,值得让人破费的书籍却是那样的冷清。种种误会,几近毁了这一行,卖书人不得不使出千方百计,但仍难以力挽狂澜。

    失去了恋情,康乔寄情于事业,赵鹿不打扰她,给她做了一杯果汁就掩上了门,独自去客厅看电影。过了半小时,她推门而入:“小乔,小狼狗来了。”

    “啊?”康乔避而不见,薄荷糖竟找上门了,“我没什么要说的,我和他完了,师姐,你帮我转告他。”

    赵鹿不依她:“还是说清楚吧,痛快点。”

    康乔就随薄荷糖下了楼,她本以为自己不想见他,但没料到,当她一看到他的神色是那般张皇无助,心竟又无可奈何地一痛。这个心急火燎的想跟她重归于好的男孩子,一度是她在人世最深的温暖。她的心没那样硬,她只是,不能够再和他在一起了。

    不能够了。

    薄荷糖嗫嚅着,想拉住康乔的手,但她脸上的凛然让他怯了,哑着嗓子道:“冰糖,原谅我。”

    “除了不坦白,你没做错什么,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我理解。”

    薄荷糖急了:“我爱你啊,冰糖。”一大滴眼泪从他的眼眶滑落,随即越流越多,顷刻就糊了脸,他狼狈地抹着眼泪,狼狈而倔强地说,“我只爱你啊,冰糖,你知道吗,我只爱你啊……”

    “那你知道什么叫夺夫之恨吗?你知道什么叫心灰意冷吗?你给我带来了希望,再用最恶劣的方式摧毁了它。”年轻的男孩子以甜言蜜语做饵,她身心俱予,然后在某一天,一个不堪的女人向她宣布,“你的男朋友,老娘接了手!”

    真耻辱,真是他妈的,耻辱。

    薄荷糖向康乔解释:“她其实是个很单纯很善良的人,就是对你有敌意,因为她嫉妒你,你别往心里去。冰糖,我只爱你,你一定要相信。”

    哦,你竟是在帮她说话的,康乔笑:“请别辱没了单纯善良这四个字行吗?”

    “她人是挺好,她的朋友们都对她的评价很高,可能就是对你过激了点吧,她是在追我,但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薄荷糖语无伦次了,“冰糖,我怎会放弃你,我深爱……”

    再说下去就是话剧的台词了,康乔举手制止了他:“人挺好?是对你和她的朋友挺好吧?一丘之貉,谁没个朋友呢?杀人犯也有儿子,儿子认为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可是被害者呢,也该这样认为?被害者的儿子,也该这样认为?”

    如身处四壁皆利刃的黑屋里,不得动弹,但又渴盼能流血……血流披面就自由了……康乔说了下去:“我应该不让位,继续和你在一起,耗死她吗?但你抱过她,我再和你睡在一起,不觉难受吗?我做不到。”

    薄荷糖的脸色很难看:“冰糖,你不能一棒子把人打死,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

    康乔摇头:“不了。你若想悔过,早就该说实话了,你没有。你给了对方来找我的胆量,无非是你给她留了希望。你明明可以把路封死,你没有。都这样了,我也不讨伐你了,外婆说过,成为夫妻的人,是需要福缘的。”

    薄荷糖哭着说:“冰糖,我们是欠了那一点吗?”

    “不,多了两点。”康乔说,“欠字多了两点是次,你找了个比我次的人。”

    她对那女生是保持了绝对的心理优越感的,但有什么用呢,薄荷糖为了女生就对她不起,她还能相信什么呢?他摧毁了她的信心,而前方的路上,新鲜可爱的人和事层出不穷,她是要从28岁起,就做个紧张兮兮的跟人斗志斗勇的“家庭妇女”吗?她的时间要用在赚钱买楼,不要做间谍。

    薄荷糖起先还听着,慢慢的脸上挂不住了,康乔的话语似掌掴,打得他不辨东西,大声发作了:“冰糖,你装什么圣洁?你很高贵吗?你和我在一起,就全心全意了吗?就没想过你前任和前前任?你也不安分,何必高高在上地指责我?”

    他对她是积怨已久呢,指责得半点没错,当日带他回家时,母亲就说过:“你的心还没沉下来呢,你不安分,将来也不要奢求他安分。”但事临到眼前,康乔还是苛求了。她当了州官,木然地听着薄荷糖一股脑的爆发,“我为什么会和别人交往?因为她爱我!她能哭着跪在地上求我和她在一起,你能做到吗?只要能待在我身边,她什么都愿意!你有这么爱我吗?你做得到吗?”

    康乔在月亮下笑了起来,她是在精神上东张西望,不忠于他,他都看在眼底。有些事的阴影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种下了,所以当有人让他觉得强烈地被爱,他就背叛了她,只因那是在她这里寻找不到的。她望着男孩子,温和地说:“对,我没那么爱你,你不用再挽回了,长痛不如短痛。从你不拒绝别人的那一天起,我们的感情就死了,之后的纠葛不过是舍不得。”

    “才几天啊,冰糖,就是小六生日当天才发生了实质,我会改,冰糖,我一定会改!”薄荷糖拳头握得很紧,缓慢地松开,复又握紧,“冰糖,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你答应过我,我们会有个家,你想和我生儿育女的,你看,我身上的衣服我的鞋子我里里外外都是你添置的,你爱我!你爱我,为什么不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呢?冰糖,你为什么不能蒙昧一回?你说话啊!”

    还能说什么呢,这个小她六岁的男孩子温暖过她,她心疼着他。想到要和他分开,她的心也在抽着痛,她对他放心不下,但终会有人对他好吧,区别只在于,别人懂不懂怎样才能使他感到舒服地对他好。

    那女生会吗?呵呵,我的薄荷糖,她懂照顾你的生活,安排你的未来,带你奔向富足美满的人生吗?她连刷球鞋都不在行吧,恐怕,她只会往沙发上一坐,看着你干家务活,弄饭给她吃,她只负责赞颂着你的阳光英俊就行吧?那么横行霸道的女生,她的心思必不会太细腻吧?只消耍耍嘴皮子工夫,就算是爱你了,若爱人是如此轻易的事,她倒深谙其道。

    “你死不承认出轨,是心存侥幸,以为只要不承认,没被抓现行,就能蒙混过关?撒谎很辛苦,还是开始新的感情吧。”康乔低下头去,她自己都没能对他忠诚,有何颜面要求他清清白白?是的,她是想和他有一个家……可是她没能实现的心愿太多了,算了吧。

    这份感情,死得真难看,她和他在彼此的心间,死得真难看。她是不够爱他,比起他出轨,更让她如鲠在喉的,是他找了个不像样的人,使她自尊心严重受损。她在意自己的脸面,更多过于他的负心,是,她不够爱他。

    他说那女生动不动在深夜12点往他家门前台阶一坐,流泪到天明,只要他不赶她,她跪下来都可以。有女人爱他成痴,虚荣心还是可以得到极大满足的。这浓烈而卑微的爱哦,他如何招架?

    可康乔在中学时就有男生跟在她身后说喜欢你啊好喜欢你啊,听多了就没感觉了。她很明白,那种喜欢,和身边人相濡以沫的陪伴是不可比拟的,可他才22岁,还未成气候,再过几年他或许懂。那时,陪在他身旁的,将会是谁?康乔忍住眼泪,走过薄荷糖身边,再见,我的少年。

    你曾予我一个少年最好最浓的情意,我都记得的,但属于我们的时光,结束了。你白衣翩然地来到我的生命,但到了最后,爱情还是死掉了。康乔听到薄荷糖在身后号啕,他哭着说:“冰糖,我不会再爱哪个人像爱你一样了,冰糖,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呢,冰糖。”

    他是个多么开心的小鬼啊,却哭成了泪人儿,他的哭声让康乔的心揪着痛,是她错在先,她给了他冷遇,而他的心没那么强大,以行动还以颜色。亲爱的,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可你不也跟别人千年修得共枕眠了吗?话别说太满,你才22岁,未来变数太多,一定会再出现一个让你爱得生生死死的女人。那会是谁?会是谁?

    康乔到底还是哭出了声音,我的薄荷糖,我舍不得你,可是我们走不下去了。生命是禁不起蹉跎的,你昏了头出了轨,使我们那条船上着了火,我得跳海去了。宁可淹死,也不要被烧死,死也不要落个那么难看的全尸不是吗?

    跟你在一起,我惦念过我的男人们,我恶心到了你,而今,换你别再继续恶心我,好吗?

    我精神不忠,你身体不忠,且还设想过和旁人生活的可能性,连精神也算是开了小差吧?我给了你一记黑虎掏心,你给了我当头一棒,我们都不是善类,回敬了对方。有的女人是能妥协和让步的,但那不是我。不说抱歉了,我们扯平,两清吧。

    很多年前,康乔是被人唤作小粉笔的,她在那人心中是那么白,那么柔弱,一折就断。粉笔书写着极易抹去的誓言,若被折断了就拿来当武器吧,打中别人的脑门,碾碎了洒人眼睛,让他从此看不成人间春色环肥燕瘦。可负心人临到眼前,她什么都不想做,只因她也是负心人,她心存异念,另有思盼。

    很多情事深究起来,也就四个字,不过如此。康乔回到赵鹿家中,她的眼睛哭得通红,赵鹿叹道:“两人都心有旁骛,散了好。别再嫌弃自己了,好吗?”

    “他怀恨在心,所以报复了我。”一开始,薄荷糖就知道她记挂着阿令,他是知道的,但他没那么伟大,他记住了,耿耿在怀,这不怪他。可是为什么,她仍这样难过?

    赵鹿弄来一条热毛巾给康乔敷着眼睛,她接过,自言自语:“我得到的都是侥幸,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你的侥幸也太多了点,泛滥成灾了。”赵鹿知道她说的是歌词。

    “友情才是贯穿始终的,但人们总以为爱情跟它同样强大,那是错觉。”

    赵鹿摸着她的头发:“傻瓜,你来到这个城市,难道只是为了跟两个不同的男人发生相似的悲剧?一个自己跑了,一个跟别的女人跑了。不,你还有我和方扣,现在多了个林家栋,我们会把生活过得漂亮的,放心吧。”

    “嗯!”康乔猛力点头,“师姐,你真好。”

    赵鹿笑:“这都能被煽情,真是敏感体质。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玩具厂打来的电话告诉我,光是南瓜头一项订单,就达到了三千份,远销海内外。”

    情场繁花落尽,孑然一身。所幸,事业不相欺,康乔败走情场却斗志昂扬:“真是利好消息!我们也是以股东的身份抽成吗?”

    “是啊。”赵鹿拍拍她的脸,“小乔,接下来,你得摆脱这部童话,自行创作一些新的了。”

    康乔憧憬着:“好啊!我感觉上帝给我开了一扇崭新的窗!”

    “可不是,我们都靠你的才艺鸡犬升天。”赵鹿向康乔伸出手,“别老在黑暗里待着,来,走到光明里去,跟我去晒晒太阳。”

    是,师姐,再不了,动辄热爱,动辄灰心,动辄极端而激烈地索取感情。每个女人要经历的事实在大同小异,我不过是又失了一次恋,如此而已。将来我会遇上一个人,恬静相伴,平淡生活,再多前尘往事,都不允许想起。

    方扣适时打来电话:“康乔,他刚回来了一趟,哭着把他的东西打包带走了,你们真的了断了?”

    “对,你和助理小子呢?”康乔很关心方扣的新感情。

    方扣轻声说:“他和薄荷糖是不同类型的文艺男青年,他务实些。”

    “那就好。”薄荷糖也没什么不好,他只是太年轻,尚未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连她这个28岁的老女人,不也在摸爬滚打中才看清自己的理想吗?康乔想,等林之之做得再顺手些,有能力辅佐新主编了,她就去向老板提交辞呈,和赵鹿等人投身商海。

    但变化总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三天后,《星期八》被出版局责令停刊了,上上下下失了业。林之之等人就被塞到别的编辑部了,等风头一过再重整旗鼓。康乔的主编身份决定她不可能去另外的部门当个小编辑,借机交了辞职信,理由是失恋,想出国留学散心。

    有传闻说,《星期八》是被发行总监和市场总监联合整倒的,他们联手收集了大量资料,一纸检举信直接寄给了市长信箱。林之之神秘兮兮地跟康乔八卦得唾沫横飞,两位总监拿了竞争对手的好处,只要扳倒《星期八》,他们就能在本城八卦周刊市场上一枝独秀。早在停刊文件下达之前,他们就双双跳了槽,理由嘛,就是“我们是诚心想把《星期八》卖得更好,但灯箱广告事件太伤人,心灰意冷,想另觅出处。”

    老板专程找康乔谈过话:“上次若不是你阻止,这俩孙子就卷了广告费跑路了,到时还得再倒打我一耙。”对于她辞职一事,老板很不舍,但康乔去意已决,“老板,等我留学归来,《星期八》又复刊了的话,再为您效劳吧。”

    事实上,她是真有想过在恰当的时候前往米兰进修一年,并游历整个欧洲。但前提是,她设计的玩具能卖得再好一些。赵鹿已在着手和合作方玩具工厂的海外负责人联系了,那是位华人,还恰好是康乔和林家栋的同乡。两个月前,他回国住了一段时日,在故乡结识了林家栋,经他牵线,和赵鹿接洽上了。赵鹿为此自鸣得意:“哇,我这人男人缘奇差,居然也能靠男人起家。”

    老板最终没有同意康乔的离职,给她批了半年的长假,康乔随时回来,《星期八》的大门都向她敞开。话说到这份上,康乔再推却就很不够意思了,她心里知道不会再走回头路了,但难得老板赏识,《星期八》像个逆子,她烦着它,但终是割舍不下。

    辞职当天,林之之一行都来送行。在饭桌上,姑娘说:“老大,以前多有怠慢,来,敬你一杯。”

    康乔举杯,她对薄荷糖何尝不是,她冷落了他,怠慢了他,他被旁人的爱所打动了,这并非十恶不赦。所以当她将行李搬离办公室时,他追上来,她没有推开他。

    他终是和女生在一起了,林之之们都有看见,为康乔打抱不平,她一笑置之。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若她答应和他再试一次,他真能做到不再理会那痴情的女生?他做不到的,她的决绝势在必行,如同华山,自古只有一条路。

    是一生当中最后的拥抱了吧,他呜咽道:“别怪我,冰糖。”

    康乔诚挚地答:“不,我没有立场和资格怪你,是我对不起你在先,我咎由自取。谢谢你陪伴过我,把我拉出了颓靡期。”

    爱情被斩立决,她心平气和来告别。然后在公司楼下,康乔再一次和女生狭路相逢,她来等薄荷糖下班,追着骂她是阴魂不散的前女友。唉,我的薄荷糖,你这么快就和她在一起了,真叫我有些失望哪。

    你竟是不让自己有空窗期的呢,可见爱我也爱得有限。可我多盼望你和你真正的幸福在一起,怎能是她呢?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感情不是施舍,你何必让自己身陷泥潭?你才22岁,真让我放心不下,可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了,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我曾经的恋人啊。

    人来人往中,再没有了她的他。我的少年,愿你幸福康乐。

    康乔默然地抱着纸箱子走在人群里,赵鹿的车将在五分钟后抵达,阳光正好,她什么都不怕。女生又来截住她,挺着大胸脯问:“他喜欢你什么?你这辈子能D罩杯吗?”

    康乔被她逗得发笑:“我愿意就能隆啊。”

    女生来劲了:“能有我这么浑然天成吗?”

    康乔很老实:“嗯,确实不能像你这么浑然天成的贱。”

    女生一拳挥过来,康乔砸过手中的纸箱子,书本散落了一地。女生被砸得昏头转向,康乔拍拍手,看着她,像看着一桩白纸黑字的冷笑话。

    师姐,你是对的。以牙还牙不会脏了手,它很过瘾,我不要老当怂包。

    赵鹿评价过薄荷糖:“小狼狗嘛,其实是个火锅。”

    “什么意思?”康乔没听懂。

    “要一圈人吃才热闹嘛。”

    康乔笑了:“嗯,狗肉火锅,吃了燥热难当,大补,但遭骂,动物保护协会成员会打上门来,为避免流鼻血不止,我撤了。”

    女人,你没想到我会动手是吗?对不住了啊,谈你们的D罩杯恋爱去吧,小爷我不奉陪了。

    康乔辞职的消息传开了,周琳达和陈曦都打来电话慰问:“听说是停刊了?风声很紧啊!”

    “没事,我投身商海了!”康乔谢绝了周琳达引荐她登录某影视公司的建议,反倒和她说起书吧和玩具厂,“有没有兴趣加入进来?钱别都拿去炒股和买房子了,来,拉我一把。”

    陈曦对做生意也很有兴趣:“康姐,我下周就飞过来,实地考察考察,你们可要请我做代言人啊!”

    “好说好说,书吧的会员卡上全印上你的大头照行吗?”康乔很开心。资金越多,生意才越好做。赵鹿说她没有大智慧,但凭小聪明混世竟也混得不赖,说到底,还是托了一干朋友的福。她一直在玩,如今不打算再玩下去了,连有钱人都还在起劲地赚钱,她一只穷鬼,远不到养老的地步,再来当只懒鬼,未免很不好意思啦。

    生命太轻了,就会没劲,得找点有压力的事做一做。玩具设计,就你了!康乔嘴角含笑,28岁以后,我不再是黄色小刊的主编小姐,我是品牌商人,妈妈,你会为我高兴吗?

    玩具品牌商康乔坐在画板前不知疲倦地干着活儿,赵鹿在客厅里和林家栋打着电话。做不成恋人,他们仍是投契的合作伙伴,经他约见,玩具厂的海外负责人将于下周抵达本城,会同出版商一起参加那部意大利童话的首发式。玩具加书籍的捆绑营销是他们探讨的新模式,仍是由林家栋一手促成,他想成全赵鹿的心愿,但误打误撞,反而让赵鹿觑见了商机。

    可以肯定的是,童话将如期上市,销量如何看造化,但玩具市场的开拓更值得期待。康乔兴奋地猛拍自己的肩,自我鼓励道:“嘿,老康,这件事你干得不错!”

    失去了一个人,反倒像获得了全世界。28岁的夏天起,贵人云集了康乔的生活,齐齐来访,多幸运。连方扣也携助理小子也来串门了,见到她忙得灰扑扑的样子,笑了一阵,给她端了一盘西瓜片:“来,消消暑,我们的大救星。”

    方扣的积蓄很少,但也入了股,收成理想的话,年底她就能还清债务了。可她老觉得康乔的人情,她是还不清了。康乔不仅在她父亲生病时施以援手,连她下半生的幸福,也是她牵线的呢。助理小子是个耿直方正的人,对方扣非常好,他像她的家人一样喊她小扣,像她曾经的爱人一样喊她小扣,她都笑纳。

    最初他打动她,也只是他对她说,她的名字温柔而凄凉,是梨花满院,僧人在月下小扣柴扉。他问她:“梨花满院不开门,你呢?”

    她说:“你当只啄木鸟,一直敲着吧。”

    方扣遇上了成熟版的薄荷糖,他目不斜视地走向她,爱着她,视她为荆衣布裙的女主人,他一路风尘仆仆,只为赶回来和她共进晚餐。他是她的啄木鸟,啄出了她心里的那只虫子,她缓慢地愈合、长好,欣欣向荣。他给予她的就是这样实实在在的烟火情意,方扣对康乔说:“就他了,我不换人了。”

    她爱过别人,但她更爱稳妥的婚姻。她快26岁了,总不好再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公主,骄傲地等着王子来迎娶吧,小户人家出身的女孩,一向有分寸,懂得摈弃动**把握幸福。康乔放下心来,转过身取笑赵鹿:“眼见方扣尘埃落定了,你真的不考虑我老哥?能花大钱哄女人的男人不多了。”

    “我们是合作双赢。”赵鹿倨傲地答,“你一个快29岁的失恋女人给我的感情建议,不具备可参考性。”

    “是啊是啊,我若能搞定爱情,哪会这么凄惨,孤单一人,还要扛你们几个的生计。”康乔威胁道,“当心我消极怠工!”

    赵鹿见风使舵,这就服软:“好好好,姑奶奶,你15岁早恋至今,已是13年情海浮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懂,我懂。”

    “你太毒舌了,总是这样拒绝别人的好意吗?”

    “我连对待自己都一向手起刀落。”

    方扣问:“林哥人很好,赵姐怎么就是喜欢不起来呢?”

    助理小子很深沉:“她什么世面没见过,一般男人能降得住她吗?”

    赵鹿说:“你们以为是买车啊,多跑几家车行就行了吗?”说着她手机响了,边讲边走到客厅里,剩下方扣、助理小子和康乔互相做了一个鬼脸。康乔很沉郁:“我不希望她这么飘着,不是办法。”

    助理小子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赵鹿拿着手机进来了,还在和人通话:“好的,那下周见。”

    摁掉电话后,赵鹿向大家通告:“下个月初,大家将会迎来第一次分红!”

    “哇!”康乔扑上去抱她,“师姐,你是我们的招财猫!不,散财童子!”

    一屋子人都被财富冲昏了头脑,只有赵鹿保持了镇静:“不是我,是那位海外代理商,他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把市场铺开了,下周他回国时,我们都去讨好他吧!若没有这些营销能人相助,小乔设计得再好也不灵。方扣,你的钱是救命钱,得把自己绑个大蝴蝶结去!”

    “那我呢,那我呢?”康乔总情不自禁地在赵鹿面前撒娇,“我扮个红心皇后好吗?”

    “不,你还是穿水手服,扮个叼棒棒糖的洛丽塔吧。”赵鹿笑得鬼鬼的,《洛丽塔》是她和她共同爱着的书,想看康乔这副尊容的是她吧。康乔曲起食指,弹了弹师姐的脑门儿,“那我还不如扮成自己画的玩偶呢,代理商多少觉得亲切点吧。”

    赵鹿又笑得鬼鬼祟祟的,方扣和助理小子走后,她和康乔说着话:“昨晚听到你说梦话,你喊阿令的名字。”

    康乔点头:“我梦见自己赚了好多钱,找到他,帮他还清了债务。”

    赵鹿蹙眉:“还想和他重修旧好?”

    “不了,在梦里也只想着替他减轻负担,没想别的了。”康乔很平静,“师姐,我记得你说的话。”

    几天前,赵鹿趁她情绪稳定,对她说过重话:“你太多情,伤害都是自找的,若能做到一对一的和身边人相处,事情就好办得多。以后可要把自己的心看牢些,别再那么左顾右盼了,害人害己。”

    在最初和薄荷糖分开的日子,康乔控制不住回想女生盛气凌人的嘴脸,她和薄荷糖拥抱,她和薄荷糖亲吻,她和薄荷糖欢爱……像电影画面似的,让她如临其境,挥之不去,要抱住脑袋使劲击打着它,才能好受些。

    她是被他们弄恶心了,她不愿想起,但它总不期然地到来。赵鹿阻止她折磨着自己,拥她在怀,一遍遍地跟她说:“别跟自己过不去,小乔,别反刍。吞了一只苍蝇,就让它过去吧,难道你还要喊店小二再来一份吗?”拍着她的脸说,“伤害全是狗屎,你当成肥料就会好受很多,就像植物需要养分。”

    康乔在赵鹿的怀抱中平息下来,《无乐不作》欢快的曲调又在客厅里流淌:“像你这样的天使,该有翅膀和名字,该美丽中带着刺,该很认真属于我一次。”是,失恋了,就得听轻松的旋律,别沉湎在伤感的歌,那是毒药。

    那些时日,康乔画累了玩偶造型就画油画,画累了油画就换动画制作,把自己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便是如此这般,被赵鹿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度过了失恋最难熬的时期。

    师姐善待了她,将来会有谁,能善待师姐?她那么美,又那么好。康乔靠在赵鹿的肩上说:“阿令不是我的苍蝇,但他是有翅膀的天使,认真地属于我一次后,我们走散了。师姐,是他不要我了,我再留恋,也懂得放手。”

    一如薄荷糖,分开后,他们再无联络。但他终是忍不住,在某个深夜发来一条没头没脑的短信:“姐,你睡了吗。”

    康乔猜想他在听周杰伦的歌,他又想她了吗?可那又如何,他的身边人,换成了另一个。

    她对着短信沉默了下去,他没有再发来,安安静静的,像消散的涟漪。

    在28岁那年,她幸会了一个少年,他短短头发,洁净容颜,陪伴她度过了很好的时光,然后匆匆离去。余下她把夜坐到很深,在白纸上,画下一只狡黠的捂着嘴偷笑的考拉。

    那时他看着她作画,用周杰伦的歌词来称赞她:“冰糖,你一生在纸上呼啸沧桑。”

    呼啸,沧桑。但越是这样,她的用色就越鲜艳,画笔下的小动物生动趣致,加上林家栋和玩具厂的人不遗余力地推销,收获甚丰。赵鹿作为中间穿针引线的主力,格外累些,但干劲十足:“我们这么快就实现了一条龙服务啊!你是生产第一线,负责图纸,工厂来生产,再放到书吧作为第一销售点,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嘿,师姐,你是我的贵人!”

    方扣在后座说:“康乔,你是我的贵人!”

    前主编小姐笑:“我们像在玩击鼓传花游戏,方扣,你可要把你的幸福传递给我和师姐啊,两个老大难。”

    说说笑笑的,车开到了玩具厂门口,厂长和一干人出来迎接了。走在最前头的,是周琳达和陈曦,同为演员,他们早就在娱乐新闻里熟知了彼此,又都是爱说爱玩的人,打得一团火热,双双跳到康乔面前:“队长你好!”

    “队长?”

    “是啊,捞金小分队啊!”

    厂长向大家介绍着业务,又带他们去车间视察。康乔嫌吵,让自己落了单,独自到厂房处走一走。那里难能可贵的有一片竹林,在已然炎热的夏季,它似春风。

    日头很烈,盛夏很快就要来临。穿过错乱的电线杆耸立着的平房,康乔在竹林边站了一会儿,不远处有一株木棉开着茂密的花朵,似宫花寂寞红,一群喜鹊乌泱泱地飞过。

    远方传来有机器的轰鸣声,近旁却是盛开的大红大绿,让她有错觉回到了十五岁时的故乡小城,她仍是夕阳下火树银花的少女,耀眼的青春,耀眼的长腿,走在炎热的夏日街头,心内惊飞群鸟。

    那年,她是一位好男子的受宠恋人。他视她如掌上明珠,令她脸上总有格外明媚柔软的表情,青春酣畅淋漓,爱情也是。

    是她错过了,错了,过去了。多年来,她在红尘里行路,瞻前顾后,且走且停,他呢?

    手机铃响,是师姐,很急地问:“小乔,你上哪儿去了?我们这就要去见海外代理商呢。”

    不晓得为什么,师姐的声音很是兴奋,又有一点忍笑的嫌疑,是又有重大的好消息可听了吗?康乔将手机扔进包里,大步走在夏日的石板路上。

    阳光轻碎,穿过木棉花开,行过葱绿竹林,平房的尽头就是车间了。她一时调皮心起,往旁边的平房里一钻,想翻窗户抄近路和赵鹿一行会合。

    随后,她看到了他。

    他穿黑衣,坐在幽静的不开灯的房间里,自暗光中转过头来。

    两个月前,他回到故乡;两个月前,她频繁与他梦中相会,这叫心电感应吗。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他的手扶在椅背上,像一入侯门深似海的侠客,百转千回地与她重逢在江湖中。

    他的右手很好看,虽然中指的第二截指节有一个小小的疤。那是十二年前,他点蚊香时,她闹着去抢,不小心让他烫到的痕迹。

    他的右手很好看。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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