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23候鸟3
特长生艺术生报考比普通招生早,高三开学才一个多月,学校就给艺术生准备了报考指南。
林声跟父母说明了志愿上海大学美术学院。
沈卉兰心里觉着悬,怕她文化课跟不上,但想着女儿学习很努力,进步虽慢但也稳定,就随她了。
至于李枫然,听冯秀英阿姨说,他准备申请去美国书,好像叫什么茱莉亚音乐学院,据说世界顶尖。
苏起没想过还有人完高中就直接出国,她问李枫然,出国不会孤单吗李枫然只说还好。
梁水的消息更是叫整个南江巷都震了震,他打算报考清华。
苏起哇啦啦一通叫唤,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梁水挺谨慎的,说只是打算闯闯。他已拿到国家二级运动员证,还在冲一级。这一年多来重大奖项拿了些,但数量上还差点儿。如要报考,他得保证在今年十一月的锦标赛上再拿个第一。
等达到报考资格,再准备次年三月的体育素质测试和六月的高考就行。
苏起道“你肯定没问题的我听提提阿姨说,你又有进步了。”
梁水道“也不一定。比赛么,都有万一。”
可苏起一听他那话,就知道他十拿九稳。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闲散不羁,却是个有十分确定也只说七分的性子。
放下电话,苏起幸福地感叹“哇,我们水砸真的长大了。”
路子灏无语“你还不是个小屁孩”
苏起拍拍他的肩,说“路造,我感觉你也会上清华。”
路子灏“哗”了一声“从哪儿感觉的”
苏起歪头“就是感觉。”
路子灏“切。”
高三学期第一次月考,路子灏分数已达到657分,比高二期末升了5分。虽说月考卷比较简单,可他每次考试都在提高,无论分数还是排名。他在班上名次已超过苏起,和吴非轮流一二名。
苏起猜,当初放走路子灏的9班班主任应该挺后悔的。
也就是在这时,她意识到,过去多年的努力之后,最近一两年的奋力之后,他们的未来渐渐有了雏形。
从高二到高三,她始终走在不断前行的氛围里,
是啊。
成长好像有很多的不确定,但那段时间却是最确定的时候。他们有着最明确的目标,最想到达的地方,于是就心无旁骛就朝那个方向飞奔。
这样专注一心的劲头,在之后的人生里或许很难再有第二次。
南江小分队虽然人在各地,但他们都一样,怀着相同的信念,一点点朝着最想去的地方前进。
真好啊。苏起想。
秋天一来,气温一天天下降,苏起却开始自发地上第四节晚自习了。
路子灏听说后,跟她一起上。他之前是回家后再学一小时,现在挪到了学校苏起回家太晚,堤坝上没有路灯,挺危险的。林声也留了,还跑来13班教室跟路子灏一起学。
江水退潮,防洪堤乱石滩漫漫一片显露出来,又是秋去冬来。
转眼十一月初,冷空气再度来袭。
早起上学时,天还是黑的。三人在黑暗的大堤上走着,江风呼啸如鬼哭狼嚎。
苏起忽感背后凉飕飕,很可怕。她比小时候怕黑了,不过幸好身边还有两个伙伴。
那天苏起上课到中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了做,把便签本上的待办事项检查一遍,没有遗漏。下午把近期错题分析了一遍,仍感觉忘了什么。
高三的体育课已默认变成自习,没有老师,但13班学风好,没老师管也安安静静。
苏起戳了戳坐她前头的路子灏,小声“今天是不是什么日子啊我总感觉有事情忘了。”
路子灏说“水砸今天比赛。”
苏起恍然“哦。”看手表,“现在比赛完了吗”
“不知道。晚自习前给他打电话吧。”
晚自习前,三人跑去小卖部。苏起心情比较激动,没有响三下挂断,而是等着他接。
但一直打到“你呼叫的用户”,也没人接电话。
苏起试了第二遍,依然没人。
她纳闷了“没人接哦。”
林声说“可能在跟教练讲话吧,或者在洗澡。”
路子灏说“等晚上回去问康阿姨吧。”
结果那晚回家,康提家黑灯瞎火的。苏起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进门一问。
程英英说,梁水比赛中受伤,跟腱撕裂了。
苏起只觉脑子轰了一下“什么是跟腱撕裂水砸现在哪儿”
程英英说“你别急啊。还好是在北京,已经找专家做了手术。刚你康阿姨说了,手术很成功,休息四五个月就好了。”
苏起懵懵的,心缓和半点,又急道“四五个月,那不就错过招考了吗”
程英英道“放心吧。他教练跟学校商量,给他办了高中伤病休学,明年再考是一样的。”
“耽误一年时间,哪里是一样的”她伤心极了,“水砸肯定很难过。”
程英英“事情已经发生了。能有什么办法呢”
苏勉勤则叹“做运动员的,都不容易啊。伤病失败,是他们必要经历的坎。没哪个顶尖运动员是没有经历过伤痛和低谷期的。他选了这条路,就应该要有这样的准备和觉悟。”
苏起听爸爸一说,心头更酸,哽咽道“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跟他说呀。他又没爸爸教。再说,水砸又不是大人,哪里有你懂”
程英英道“刚你爸爸在电话里安慰过他了。你林叔叔也跟他说了很久。”
苏起忙问“那我能跟水砸打电话吗”
程英英“明天吧,他刚做完手术,今天应该睡着了。”
苏起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课间操,她才有空跑去小卖部给他打电话,这次她依旧不挂断,等着他接。
可梁水挂了她的电话,她一吓,以为他不接,但一秒后,他回了过来“七七不是说响三下挂的么”
少年的声音有些含混,苏起眼眶一热,问“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他低声说“没有。”
苏起却眼圈红了,问“水砸,你是不是很疼呀”
梁水沉默了,从昨天到现在他接到无数的关心和开导,而她是除了妈妈外,第一个问他疼不疼的。
他淡笑一下,说“不疼了。”
她不信,不吭声。
“真的。”他说,语气竟有些在哄她。他在被子里翻了下身,窸窸窣窣的,又清了下嗓子,声音明朗了些,淡笑说“蛮好的,我本来还担心文化课成绩,刚好可以多复习一年。”
苏起被他逗得扑哧一笑,也不说安慰的话了,只说“你手术很成功吗之后就没问题了吗”
“嗯,很快就可以出院。”
“你还要回学校上课吗你这样子谁来照顾你呀要是在一中就好了,就有我在。”
梁水说“我办了伤病休学。会回云西,我妈妈也不想我在家闲着,找鲁老师帮忙,让我去一中插班一段时间。”
苏起喜道“那我们又要同班啦”
“嗯。”梁水忽说,“苏七七,你刚说要照顾我的,别忘了。”
苏起心头一咚,道“我说话算话。”
周末,梁水回了南江巷,他左脚上绑了厚厚的绷带。康提的车停在巷子外进不来,林家民跟苏勉勤两个爸爸把梁水架回了家。
梁水在家休息十多天后,拆了绷带去上学。他左脚还是不能发力,只能拄拐杖。康提每天送他上下学,苏起林声路子灏刚好蹭车这会儿天气冷,骑车走路等公交都冻得慌。
到了学校,路子灏负责给梁水背书包,梁水撑拐杖,苏起和林声围在他身旁小心盯着。
上楼梯时,梁水嫌拐杖碍事,丢给路子灏拿着,一手扶着栏杆,单脚往上跳。他体力很好,连跳几个台阶不费劲,可到二楼,他放慢了速度,跳几下就停,时不时侧身,一副很不顺手的样子,扭头看苏起“你过来。”
苏起凑过去“怎么啦水砸”
梁水说“扶着我。”目光微躲闪,“栏杆不舒服。”
“哦。”苏起乖乖站到他身边,握扶住他的手掌和小手臂,下一秒,他握紧了她的掌心。她呼吸微滞,只觉一股力量压过来,但不算重,他有收力。苏起抿紧嘴巴,用力托着他,往台阶上跨一步等着,梁水便往上头蹦一级。
她走一步,他蹦一步。
少年和少女的手掌紧握在一起,手臂绑在一处,彼此心内都有一丝涟漪微荡,但他们谁都不看对方,齐齐专注地盯着他脚下的台阶,甚至很默契地连头都不抬起来。
好不容易走上三楼,刚跳上最后一级台阶,楼上有同学快速冲下来,不明情况地绕过时,不小心撞到了单脚站立的梁水。
梁水一晃,身子忽然朝后仰,苏起吓得立刻扑上去抱紧他的腰身用力将他拉回来。梁水被她拉得一个前倾,下巴轻磕在她额头上,胸口一滞她把他搂得太紧。
他还怔怔的没回过神呢,她已迅速松开他,拍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掉下去了。”说着冲楼道下头喊,“你跑慢点儿啊,都撞到同学啦”
楼道里传来回音“不好意思啦。”
苏起这才看向梁水,后知后觉的,眼神躲闪;梁水的目光也有些无处安放,倒是故作镇定坦然地重新朝她伸出手,她亦再度握搀住他的手,慢慢将他扶上楼去。
之后那段时间,梁水在学校内的“移动”需求,全部由苏起来满足。
他要喝水了,他要出去栏杆边站站,他要去厕所他不要任何人帮忙,就找苏起,只找苏起。
他召唤她的方式很简单他折了只白色的纸飞机,哈一口气,往她的方向一投,戳她背上,落她肩膀上。简直和投篮一样准。有时他会忽然想戳她的马尾辫,有时她侧头时,他觉得她耳朵好看,就不自觉瞄准她的耳朵。
苏起都不知他那纸飞机怎么就那么准,她毫无怨言,甚至很是心甘情愿,只不过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份心甘情愿。
但是梁水这个家伙吧,得寸进尺,且召唤她的时机越来越不适合。
每当她和吴非沟通题目时,那纸飞机就会戳她脑勺上,力度还不小。她回头,他面无表情抬一下水杯,这是要她给他打水了;侧头看一下窗外走廊,这是要出去透风;侧头看另一边窗外,这是要去厕所。
苏起觉得他受伤挺可怜,所以对他有求必应。但她渐渐发现,他在故意使唤她。
那天她趴桌上跟吴非讨论题目,纸飞机飞来,苏起回头,梁水举起他的空水杯。
苏起帮他打了水,飞机还给他,回到座位上,刚拿起笔要跟吴非讲话,那飞机又飞来了
梁水的水杯已经空了。
苏起微微冲他瞪眼,这大冬天的,喝这么多水干什么
她又去给他打了一杯,杯子放他桌上时,给了他一个幽幽的眼神,他熟视无睹。她回去才坐下,纸飞机再次飞过来,落在苏起头顶上,还停稳了。
梁水没忍住一笑,苏起脑袋上顶着个纸飞机回头。
梁水头往厕所的方向侧了侧。
吴非懒得跟她讲题了,起身去厕所。
苏起板着脸走到梁水跟前,问“你没事干专门指使我玩吗”
梁水说谎不眨眼“刚吃辣小鱼辣到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辣小鱼吗”苏起扶他站起来,搀着他出了后门。刚好吴非从办公室回来,跟他们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梁水蹦下一级台阶,没来由地说“苏七七,离高考没多久了,好好学习别早恋啊。不然你就是狗。”
苏起莫名奇妙,顶嘴道“你才早恋”说完还不解气,手指着他的左脚,忿忿道,“你赶紧好起来,我已经想揍你了。我现在真的十分怀疑,你的主人在仗伤行凶”
梁水不做声,瞥一眼她那生气样子,莫名松了口气,心情也明朗起来。他光明正大“不经意”握紧她的手,又往下蹦了一级台阶。
蹦的时候,他假装没控制好重心没站稳,身子不由得往她身前靠了靠,和她挨挤在一起,下颌差点儿贴在她额头上。
苏起还在控诉呢,忽就闭了嘴,笔直盯着地面上他的脚,睫毛扑眨扑眨的,却也没松开他,没拉开距离,按捺着不可控制的心跳,假装她只是帮助一个受伤的同学。
两人都不说话了,不抗拒彼此,不再看对方的眼,却也不松开彼此,缠在一起“我走一步,你跳一步”地下楼朝厕所过去。
十二月,梁水彻底从拐杖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但他还无法训练,哪怕是正常的跑步。连走路都一瘸一拐。他能做的只是和苏起一样上课学习,体验一把非体育生的生活。
26年至27年之交,正是特长生艺术生报考的时候,梁水没有报考任何学校,他原来1班的班主任建议过他去一些职业体校,他没考虑。
伙伴们都清楚那不是他能接受的结果,康提自然也没劝他,只想着如何帮儿子恢复身体,增强体魄。
林声则顺利递交了上海大学的报考申请。
而这时,李枫然突然干了件叫所有人意外的事他报考了中央音乐学院的作曲系。
他不当钢琴家了,要去学作曲。
冯秀英老师急疯了。
听巷子里大人说,冯老师苦口婆心劝说,但李枫然不为所动,一贯采取“谆谆教诲”模式的冯老师大发雷霆,严厉抨击警告李枫然,但依然没效果。
冯老师下了死命令绝不允许他去考试,也不允许他去什么作曲。
冯秀英憋得难受,跑回南江巷跟姐妹们哭诉,说李枫然从小听话,也有天赋,何堪庭老先生很重视他,眼看要培养成中国乃至世界的著名钢琴家,他却突然要搞什么作曲。
“都是那些狗屁选秀节目害的。”冯秀英道,“什么快乐男生,超级女生,搞得现在孩子都不好好学习,只想着当明星一夜成名。”
程英英轻声“你这就扯远了。枫然不是那种孩子。”
“我知道。但你他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决不同意”她看沈卉兰,“声声画油画的,她现在跟你说不学了,去路边画人像你同不同意”
沈卉兰劝“他可能是一时叛逆,你好好跟孩子说。”
冯秀英苦涩摇头“不是叛逆。”
南江巷所有妈妈眼里,整条巷子的生物连那只野猫啾啾都会叛逆,但李枫然不会。
他从小内敛温沉,心思深厚;这决定绝不是“叛逆”二字可以解释。
冯秀英哽咽“我就怕真的铁了这条心,那就完了。”
寒假李枫然回云西后,冯秀英抽空带他回了趟南江巷,说是看看老朋友老邻居们,其实是想让同龄孩子们做做李枫然的工作。
苏起得知李枫然在梁水家,准备去时,程英英说“七七,沈阿姨的意思是你们能劝劝枫然,茱莉亚是全球最好的音乐学院,再说申请都递交了。”
苏起皱眉“我还不知道风风怎么想呢,我不能先答应你。”
程英英要说什么,苏勉勤拦住她,笑道“行。你先去见枫然吧,很久不见了,都开心点儿啊。”
苏起出门遇上林声和路子灏,三人交换眼神,明显都得到了家长的教育和命令。
上了楼,李枫然坐在沙发上看,梁水坐他身旁,翘着左脚给他解释跟腱在哪儿以及它的作用。
他现在能正常走路了,但不能太快。
李枫然说“怎么在这个时候受伤”
梁水道“前段时间太拼太累,身体消耗大了,就容易出问题。不过运动员么,都得面对。”
苏起忽发现他说这话时,或者说他跟李枫然说话时,更像一个成熟的大人;一点儿不像那个跟她交流时脑子跟瓜一样的少年。
他们三个坐在茶几对面的地毯上,齐刷刷看李枫然。
李枫然知道他们好奇什么,但不做声。
于是三人又齐刷刷看梁水。
梁水放下脚,直接问“你要去学作曲”
李枫然“嗯。”
梁水“你想好了吗是你想做的事”
李枫然郑重地点了下头。
梁水说“行吧,我支持你。”
另外三人齐齐瞪梁水“”
梁水看苏起“有屁快放。”
苏起挽留“风风你不做钢琴家了吗,不可惜吗”
林声焦急“钢琴家多好啊。现在还有人知道作曲家的名字吗”
路子灏也说“对啊。李凡,我们上次在上海看你演奏,真的很棒你不要了吗太可惜了。”
梁水不说话,注视着李枫然的侧脸,在思考什么。
面对伙伴们的挽留,李枫然只说“我想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不是我父母想让我喜欢的事。”
苏起愣住,林声和路子灏也都闭嘴了。
这时,梁水说“考试是2月底到时我陪你去北京。你妈妈要是不给你路费,你先欠我账上。”
苏起叫“我也要去。”
梁水白眼“好好上课吧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家长夜话2
冯秀英作曲你说认真的枫然,你跟妈妈说说你怎么想的好好的为什么忽然想什么作曲
李枫然我对作曲有兴趣,想去学。
冯秀英你可以学啊,但那只是兴趣,你要当一个钢琴家的。等你真的成了大钢琴家,那时候有空了你可以学作曲,但现在你还是要再努力多
李枫然我没那么想当钢琴家。我也当不了。
冯秀英你说什么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吗谁说你当不了,何堪庭都说可以
李枫然我不想说了。
冯秀英你给我站住。枫然啊,你为了弹钢琴,付出了多少努力啊,怎么能轻易放弃呢。有的孩子,没有天赋,努力都没有用,你怎么能放弃呢我绝不会同意的。
李枫然当初让我弹琴的时候,你没问过我的意见;现在我不想弹了,你也不管我的意见。
冯秀英那是因为现在你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李枫然妈妈,这么多年,你问过指法练习得怎么样,节奏怎么样,琴怎么样你问我累不累吗你问过我,开不开心吗
冯秀英枫然,学习从来没有轻松的捷径能走的。水子训练不累吗声声上学开心吗你看看你的朋友们,他们都在为自己的梦想努力。你呢,原本是孩子里最听话的最有天赋的,结果呢,偏偏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闹叛逆
李枫然哦。原来我是叛逆了。
冯秀英你回来,枫然,我绝对不允许你放弃梦想。
李枫然妈妈,钢琴家究竟是我的梦想,还是你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