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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十七夏 正文 Chapter 20 候鸟-2

所属书籍: 南江十七夏

    chater22候鸟2

    过了零点,爸爸妈妈们坐上了麻将桌,要打牌玩个通宵。

    五个小伙伴抱着厚厚的棉被挤去梁水的阁楼,照例是苏起林声睡床上,三个男生睡地铺。

    冬天天冷,康提在地铺上垫了三四层棉絮才算完。

    关了灯,雪光夜色从窗外透进来,室内光线朦胧。楼下时不时传来麻将声笑闹声和歌声。

    五个小伙伴缩在暖和的被子里聊天,说不完的话题。

    梁水讲他的新教练如何专业厉害,讲比赛中遭遇过哪些天才少年,哪场比赛失之毫厘,哪场比赛风光无限。

    苏起默默听着,这个刚满16岁的少年已经成长得能淡看成败起伏了。

    李枫然说起他的音乐会,哪次在演奏中弹错了一个音符,哪次轻重转圜没有连接好,哪次很完美得到了何堪庭的表扬。

    路子灏林声和苏起的生活则比较简单,日复一日地上下学。

    路子灏说了一堆班上的趣事,有次一个男生打瞌睡把整张桌子都带倒了,有次广播站播放she的suerstar,苏起拿着一根拖把在讲台上模仿v里的持麦动作疯狂摇摆,逗得哄堂大笑;还有次英语老师讲到分手的英文说法,苏起记着笔记,无意识哼起来“我们能不能不分手,亲爱的别走”,又是哄堂大笑。

    李枫然说“suerstar那次我在学校,看见了。后来好多班都跟着拿拖把玩,教导主任在升旗仪式上还专门说过一次。”

    梁水睡在地铺靠近床的这一边,踢了踢床腿,说“苏七七,很风光啊。”

    苏起睡在靠近地铺的一边,听他开口,裹着被子凑到床边往下头一瞄,对上了少年的眼,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黑白分明。

    两人谁都没说话,静静对视着,苏起的心跳在不经意间加速,她想缩回去,但又不太想,就那么把下巴搁在被团里,巴巴看着他。

    路子灏在那头笑道“可不风光吗喜欢她的人能排满两个楼梯间。追她的就不说了,暗恋的更多。”

    梁水仍跟苏起对视着,说“是吗”

    苏起挨不住他的眼神,溃败地缩回去,叫“哪有很多,他瞎说”

    路子灏“本来就是,那次xx跟你表白的时候,你都烦死了。你忘了”

    苏起“那也没很多。”

    林声“有的。我们班都有男生暗恋你。”

    梁水哼一声,说“苏七七,你要变成狗了。”

    苏起一下子又把脑袋探出床沿“你才变成狗”

    梁水只是无声看她一眼,就闭上了眼。这人吧,一闭上眼,面容就自带了丝说不清的柔软,苏起打量他两下,缩回被子里,小声说“反正我高中是绝对不会谈恋爱的,我要好好学习。”

    林声说“我也要好好学习。”

    话题一转,又聊起了未来,林声明确要考上海大学;苏起还没有目标学校,先学习再说;路子灏则立志每天都努力,把以前落下的补回来,看自己能冲刺到什么程度。

    李枫然作为少年钢琴家,他的名家之路已开启,但他仍在考虑是否还有别的尝试的可能。

    至于梁水,目前重心仍在于提速和拿有分量的奖项。虽然他没说具体哪个大学,但苏起猜测他的目标应该很高。只不过他性格如此,心有鸿鹄之志,表面却永远收敛。他最怕像他父亲一样,一堆高谈阔论,结果一败涂地。

    一聊到未来渐渐就开始憧憬,什么长大了有钱了要一起去哪里玩,吃好吃的,什么李枫然在维也纳开演奏会,伙伴们全部头等舱过去。一堆梦话说到不知几点,也不知是谁先睡去的,聊着聊着,五个少年相继入了梦。

    窗外,雪依然在下。

    一伙人睡到大年初一上午十点半还没醒,被各自的妈妈们喊叫起来。

    “路子灏”

    “李枫然”

    “林声”

    “苏七七”

    大年初一要去爷爷家拜年的。这是规矩。

    四个秋衣少年从厚厚的被子里钻出来,手忙脚乱穿上毛衣毛裤棉服裤子。

    路子灏跳着脚穿鞋,问“水砸你什么时候走”

    梁水仍埋在枕头里,睡眼惺忪“下午五点。”

    没法告别了。

    李枫然说“加油。”走过来,朝梁水伸手,梁水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跟他握了一下。又握了下路子灏伸过来的手。

    林声“水砸拜拜啦。”

    梁水打哈欠“拜拜”

    一连串咚咚咚的下楼脚步声。

    苏起落在最后面系鞋带,梁水埋头睡了两秒,忽然不甚清醒地从地铺里爬起来钻到床上,瘫睡在苏起昨晚睡过的位置。沉沉闭眼两秒,又缓睁开眼轻轻嗅了嗅,枕头上被子上还残留着女孩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闭上眼睛,困倦地说“把地铺收拾好再走。”

    “又指使我”苏起咕哝着,绕到床这边来,路子灏和李枫然的两床被子都抱走了,剩下梁水那一床。苏起把它叠好放柜子里,又一层层叠地铺。

    梁水在半醒半梦间听着她的窸窣声响,忽睁开眼,静静看她不慌不忙叠被子的身影。室内的光线很柔和,罩在她身上,散着一层柔光,有种时间很久远的味道。

    还看着,她已经叠好了,拍着棉絮,开心地回头,快乐的眼睛撞上他凝望的眼神。

    他一愣,心头一突,立刻假装翻身平躺了下去。

    苏起也默了默,慢慢把棉絮塞进柜子里,说“我走啦。”

    梁水再次翻了个身,这次侧身朝着门的方向,问“你也要出门”

    苏起没有爷爷奶奶。

    苏起说“对呀,我要去外公外婆家。”

    梁水说“不都是初二去么”

    “”苏起看着床上的那一团,觉得他忽然像个小孩,说,“我家都是初一去的。”

    梁水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拿脸瞎蹭着被子,含混地说“你别去了。明天再去吧。”

    他声音有些软,像一只脑袋在打滚的大狗。

    苏起心里咚的一下,问“为什么呀”

    梁水脸埋在被子里,静静的没说话,只露个黑黑的脑勺。

    半刻后,他抬起头来,面容仍是未醒,眼神却有一丝莫名的依赖,一闪而过,变得淡定,说“陪我玩一天呗。你看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苏起眨巴眼睛,抠手指“昨天夜聊,不都说了么”

    梁水眼睛一闭,微蹙着眉心,有些困倦,竟忽带了点儿脾气“我不管。”

    苏起心头一软,低声说“我去问我妈妈,看她同不同意。”

    梁水才不信,把她摸得透透的,不高兴地在被子里一滚“你要坚持,她肯定会同意。”

    “”苏起说,“那我去问下。”

    梁水这下伸了个懒腰“让我妈妈煮两碗汤圆,过会儿你也来吃。”

    苏起“”

    她咕哝“你怎么不叫其他人啊”

    梁水“谁让你留在最后头了。”

    苏起气得打他,他裹紧被子像条大虫,闷声直笑。

    苏起一出门,阳台外的冷风吹来,她脸烫得厉害,一边摸摸脸一边飞快跑下楼,碰见康提说了声“提提阿姨新年好”又说梁水要吃汤圆,她没好意思说自己还要来。因为她还没回家问妈妈呢。

    巷子里一串大人们孩子们的招呼“新年好啊”

    苏起跑进自家,跟程英英说他们先走,自己下午再坐车去乡下。程英英同意了。

    苏起心跳得七上八下,踏着厚厚的白雪又跑回梁水的阁楼。

    梁水仍裹在被子里睡觉,床头柜上放着一碗汤圆。他微睁开眼,喃喃道“不是跟你说叫她煮两碗么”

    苏起撒谎“我忘了。”

    他叹了口气,说“你先吃吧,剩的留给我。”

    苏起刚要拒绝,他闷声命令“叫你吃就吃。”

    她于是坐一旁,舀了一颗汤圆进嘴,边吃边打量他。他侧躺着在睡觉,只露出一颗好看的脑袋。昨晚旅途奔波,又讲话到凌晨三四点,他应该很困吧。正想着,他忽然睁开眼睛,黑而亮的眼珠定定看着她。

    苏起跟他对视一秒,立马垂下眼帘默默吃汤圆,再抬眼时他又闭上眼了。

    她吃了四颗,还剩八颗“吃饱了。”

    她把碗一推,他皱着眉睁开眼,伸着懒腰,从被子里坐起来。她把那件红棉衣递给他,他披在肩上,三下两下就把剩下的酒酿汤圆吃完了。

    苏起把碗拿下去的时候才想起他俩吃的一个勺子。

    再跑上楼的时候,梁水又窝在被子里睡觉了。

    你不是说要跟我讲话么。

    苏起不满地盯了一下他的睡颜,却也看得出他的确累坏了,仿佛始终都没太清醒。她便开了电脑,登qq刷qq空间。

    身后,梁水咕哝“给我挂qq。”

    刚给他登陆上,一堆信息在闪,滴滴滴滴响个不停。

    “帮我看看,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别管。”

    “哦。”苏开信息,有个高一9班的群,一个体育队的群,一个教练群,都没什么重要信息,剩下一堆私聊,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之类的。

    苏起坐在电脑前跟他念,他不搭理。

    又蹦出一个女生头像,网名“唯秋风与月”,问他“咦居然碰到你在线在云西嘛,出来玩啊。”

    梁水说“你没隐身”

    苏起忙把状态换成隐身,问“要回吗”

    “非本人。”

    苏起于是回了“非本人”,说“她谁啊”

    “高一同学。”

    正说着,滴滴两下,对方问“你是他女朋友”

    苏起愣了一下。

    梁水“她说什么”

    “她说哦。”苏起慌忙关了对话框。

    苏起玩了会儿电脑,忽意识到周围没声音,就回头看了眼。天光明亮,梁水斜睡在床上,歪头看着她,眼神很安静。

    “”苏起小声,“你看我干什么”

    “你是不是瘦了”他问。

    苏起看看自己胖胖的棉服“哪儿啊”

    “脸。”梁水在枕头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说,“脸瘦了。”

    苏起摸摸自己的脸,没什么感觉。

    梁水问“你现在学习很辛苦么”

    苏起转了身趴在椅背上,晃了晃脚“还好诶。反正,在学校的时候就学习做题,回来么之前晚上还看大长今呢。”

    梁水“就那个乌拉拉乌拉拉的”

    苏起笑起来“你也知道”

    梁水“街上那首歌很火。哦,我有次听到江南,就想起南江巷了。”

    林俊杰的江南出来时,他们即将初三毕业,正全班流行着同学录。

    那时,小伙伴说,以后要去一个城市。

    梁水忽问“你想好去哪个大学了吗”

    “还没。”苏起抠抠脸颊,“但我想去北京。”

    梁水微一挑眉,语气有些得意“和我想的一样。”

    “真的”苏起兴奋道,“那我们都去吧。我觉得路造也想去北京。到时候我们又可以一起玩了。”

    “好啊。”他说着,忽倦倦地一叹,“就是太累了。”

    苏起微怔,第一次听他说累“训练很辛苦么”

    “嗯。”他鼻子哼出一声,“每天都像要死了。”

    苏起也听康提说过,他太拼了。她说“你要注意休息啊。”

    “没事。都去北京,不错。”

    梁水微眯着眼,懒懒地笑了一下,在被子里打了个滚,歪头又睡了。

    这一次,他真的睡着了。

    苏起也不打扰他,趴在电脑前装扮qq空间,又把梁水的qq空间也装扮了一番全黑的酷酷的界面,带着银光闪闪的装饰。

    那个大年初一的下午,雪后的世界很安静,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风。只有苏起时不时轻点鼠标的声音,偶尔她停下来,歪头聆听,似乎能听到梁水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她回头看他,少年沉在安稳的梦里。

    就这么过了一下午,梁水醒来时已经快四点,匆匆收拾完就得赶去火车站了,他晚上还得从省城坐飞机去北京。

    陪他出门时,苏起莫名有些不舍,抱怨“把我留下来干嘛呀说是讲话的,结果你睡了一下午。”

    梁水“该讲的重点都讲了。”

    苏起“讲个鬼。”

    梁水走到半路,一摸兜“啊,我身份证忘了。你等我一下。”

    苏起站在树下等他,不满地踹了踹他的箱子,眼见他箱子滚开,又赶紧拉了回来。

    梁水重新出了门,少年的红衣映在雪地里,格外鲜艳。

    他隔着十多米的距离走来,突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朝她冲过来。苏起吓一跳,以为他要抱她,正发懵之际,他跑到她身边猛一脚踹向树干。

    满树满桠的积雪如瀑布砸落

    “啊”苏起尖叫着,本能地抓住他衣服往他怀里躲。

    他顺势一手将她揽到怀里,抬手护住她脑袋,一手迅速戴上帽子低下头去埋在她脑勺上将她罩住。

    厚厚的积雪稀里哗啦,砸了两人一身。

    彼此身体青涩的气息在那一小方空间里缠绕着,夹杂着初雪冰沁沁的味道,心跳砰砰,盈满了流连与不舍。

    待枯树静止,四周重归寂静,苏起狠狠打了他肩膀一下,他笑得眉眼弯弯,雪光衬得他的脸格外清澈明亮,他帽子上肩头的雪还在落,一边笑一边还拍了拍她衣服上的雪。

    巷子外头,康提在唤“水子,别磨蹭了”

    苏起刚要走,梁水摁住她肩膀,笑容收了半点,说“就这儿吧,别送了。”

    苏起一愣,也明白了,轻轻点了点头。

    他说“走了。”

    她说“嗯。”

    少年拎着箱子,快步踩在雪地上,没有回头,身影绕过拐角不见了。

    苏起的心像那渐去的脚步声,缓缓无声下去。她听见汽车发动,上了堤坝。她悄悄绕到巷子口,隔着几道弯儿偷看,就见白色的宝马沿着堤坝疾驰而去了。

    寒假一过,课业繁重的高二下学期到来了。

    和班上其他同学一样,苏起桌上堆的复习资料越来越多;上课铃下课铃如同虚设,各科老师的拖堂以及“我再讲两点就下课”的句式越来越频繁;当然,体育老师也开始持续“生病”,由物理老师数学老师语文老师等各位身体健康的老师轮番接班。

    高一曾有的秋游、篮球赛、课外活动,统统与他们无关。

    苏起很认真用心上学,但也没到辛苦熬夜的地步,每天上完三节晚自习就回家睡觉了,偶尔还看一集电视剧。

    一个学期迅速走过,26年的暑假和南江巷往年的夏天截然不同作为准高三生,学校要补课,没有暑假了。

    还好高中有空调,不然三伏天恐怕要中暑一大片。

    那个暑假,无论梁水还是李枫然都没回来过,就像初三毕业后的那个暑假一样,但苏起不是那个在乡下百无聊赖睡摇椅的少女了,她每天忙着上课学习高三的内容,无心顾念其他。

    只是补课之初,男生们都在讨论德国世界杯。苏起也关注了比赛,她喜欢的内斯塔第三次在世界杯小组赛阶段受了伤,不过还好,意大利拿到了冠军。而黄健翔的疯狂解说三分钟掀起了轩然大波,他的“伟大的左后卫”和“灵魂附体”的解说词连云西的学生都学了起来。听说,他因此要辞职了。

    世界杯结束,八月末的时候,李援平和冯秀英医生搬家了,搬去了离实验中学和医院比较近的园丁新村,住上了新建的商品房,听说还有电梯呢。

    大人们都很不舍,冯老师走的时候都哭了。半年前李枫然转学时她就该搬家的,实在是不舍得一帮邻居才拖了半年。

    面对分离,每个人都眼圈红红。

    康提笑“没事儿。云西就巴掌大点儿地,再说现在都有手机,哪天聚会唱个歌跳个舞,多简单的事儿啊。”

    那天中午上学前,苏起林声和路子灏走进空空的李家瞄了一眼。以前不觉得,房子空了之后才发现,这房子很破很旧了。

    涂料黄了,墙漆掉了,地板裂了,窗棱绣了,天花板上还有漏水的黄渍。

    而李枫然房间窗户那儿放琴的地方,也空了。只剩下一个长方形的印记。

    夏天中午强烈的阳光照进来,照得视线有些虚幻,苏起眼前一晃,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弹琴的少年的身影。

    去上学的路上,三人走得汗流浃背,默不作声。

    许久,路子灏难过地说“为什么不能永远在一起呢我希望和我的朋友们能永远在一起。”

    林声低迷道“我也是。”

    苏起也很难过,但她说“没事啊。我们努力就好了,等高考完了,我们就可以又在一起了”

    路子灏想想“也对。”

    林声“啊,车来了,快跑”

    三个少年收了思绪,他们迎着烈日和夏风,穿过斑驳树影,朝着坡下的公交车站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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